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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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珍传》人物生平事迹简介

一九二一年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夜,上海苏州河一带的棚户区,灯影黯淡、人踪寥落,静得象座坟墓。这时,从一条小弄堂里,传出一阵阵婴儿凄厉的哭声……一位夜归的老竹匠循着声音走过去,在垃圾箱旁看到一个女婴。老竹匠姓顾,年已半百,膝下无女,他多想立刻把孩子抱起,但生活是这样苦,如果凭空多一张嘴,岂不又要增添许多愁苦?他狠狠心转身离去。但那撕肝裂胆的哭声又一声接一声地撞击他...

一九二一年一个雪花纷飞的冬夜,上海苏州河一带的棚户区,灯影黯淡、人踪寥落,静得象座坟墓。这时,从一条小弄堂里,传出一阵阵婴儿凄厉的哭声……
一位夜归的老竹匠循着声音走过去,在垃圾箱旁看到一个女婴。
老竹匠姓顾,年已半百,膝下无女,他多想立刻把孩子抱起,但生活是这样苦,如果凭空多一张嘴,岂不又要增添许多愁苦?他狠狠心转身离去。但那撕肝裂胆的哭声又一声接一声地撞击他的心。他迟疑了,停住脚步,终于,大步奔回,解开补丁叠补丁的棉袄,把婴儿搂进怀里……
这个侥幸活下来的女婴就是后来着名的沪剧艺术家顾月珍。


苏州河水缓慢地流淌着。七、八个年头流走了。一双小手日日在河里淘米、洗菜;一双小脚常常踩着大人的脚印,帮助父亲推车上街,修理竹器。虽说老竹匠给她起了个富贵名字“金妹”,可是贫困却给她幼小的心灵里灌满了愁苦。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夜晚跑到几步远的米店里,听一位申曲迷拉胡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染白了母亲的头,生活压弯了父亲的腰。父亲借酒浇愁,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善良的母亲也时常躲在屋角啜泣。刚满十四岁的金妹很想替父母分忧,她四出奔波,盼望能找到一桩事做。她在螺丝厂门前排过队,在纺纱厂工头面前求过情,甚至在码头上望着扛大包的工人发过呆……然而,对这个又瘦又小的姑娘,哪里有她的立身之处呢?有位好心人劝她拜唱申曲的顾泉笙老先生为师,学戏赚钱,帮补家用。提起申曲,米店里那悠扬的琴声又萦绕在她的耳际了。她回家恳求母亲,母亲半天没吭声,脸色越来越阴沉……
风声传到父亲那里,一场风暴降临了。父亲铁青着脸,拿起条帚,又骂又打。母亲胆怯地为金妹分辩,说孩子也是要找条活路。父亲望着金妹蜡黄的脸色、破烂的衣衫,扔下条帚,一下坐到小凳上,捶着脑袋嚷道: “全怪我不中用,养不活你们。唱戏是啥个生路?那是火坑,你看看你舅舅……”
父亲还没说完,母亲的眼泪象断线的珍珠。原来金妹有个舅舅,聪明能干,只因为是个戏子,受尽凌辱,几乎惨死街头。
然而,金妹毕竟天真、幼稚,错以为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和成功划着等号。她擦干眼泪,咬咬嘴唇,低声而又清晰地说:“我要唱戏去,我要唱好,我要唱红,让人家看得起我! ”父母吃惊地望着女儿,一向温顺听话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倔强?这么执拗?
金妹下决心学戏,劝说改变不了,条帚把更改变不了。破天荒地,父母依从了金妹的意志。父亲借来了拜师钱,母亲借来了布旗袍,十四岁的金妹正式拜顾泉笙老先生为师。当时有个申曲名旦叫筱月珍,顾泉笙看金妹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就给她起个艺名叫顾月珍。
原来,申曲是由上海郊区农村的山歌调演变来的。历史短、家底薄,老师收了徒弟,也只是让徒弟端茶拎包,跟着到演唱的书场、茶楼去跑跑,偶而高兴,才教唱几支曲子。在这种情况下,徒弟要沾染旧上海的恶习很容易,要扎扎实实学到真本领却很难。
但顾月珍是横下一条心的。她要努力,要争气,要做个让人家看得起的戏子!
有时候,争一口气是可以自我激励的。决心和志气便是一种力量。她顽强刻苦地努力学唱,几乎是如醉似痴。每天清晨她和同伴到一位老艺人家去排戏,也就是帮老艺人做做家务,人家就教他们一两支曲子; 每逢进书场、茶楼,她就悄悄地站在幕侧偷戏,也就是偷看前辈和同伴的演出,把唱词、动作都记到心里。为了背熟、记牢这些曲子,她走在路上,会在电线杆上撞得鼻青脸肿; 睡在床上,梦里也会哼出曲调。有一次寒夜人静,她偎在炉灶边背唱词,瞌睡虫悄悄爬上了眼皮。她从屋檐下端来一盆冰水,脱去鞋袜,把脚浸在飘浮着冰碴的水里,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背着唱词……
上天不负苦心人。顾月珍才学了几个月,就可以跟师卖唱了,一年左右,就正式搭班登台演出了。岁尾年终,师傅在她掌心里放下两块银元,作为对她的鼓励和奖赏。她高兴地把第一次劳动所得交给母亲。老人的嘴边刚露出笑容,眼泪就顺着眼角淌下来。当娘的晓得这两块银元里浸满了女儿奋斗的血汗。
然而,生活总是刁难那些纯正善良的人。顾月珍的努力和她的初露头角,招致一些同伴的嫉妬,也招来一些地痞流氓的侮辱。这个不甘屈辱的女子一气之下,叩开山门,皈依佛法,竟准备青灯素卷,了此残生了。
师傅是了解她的,费了许多周折和口舌,才把她接出了尼姑庵堂。
不久,她参加排练新戏《空谷兰》,反串童子生良彦。当时的申曲还处于幕表制时期,演出新戏,只有故事梗概和场次,唱词和动作都要演员自己编排。当顾月珍知道良彦是个失去生母,备受后娘欺凌的孩子,剧中又有他在生母灵前大段哭诉时,辛酸的记忆纷至沓来: 冰天雪地里的弃婴、没有欢笑的童年、阴暗枯寂的尼姑庵……她觉得自己那么熟悉良彦、理解良彦。她要替良彦、也替自己控诉那人间的不平,倾泻那胸中的愤懑。从心灵里迸发出来的唱句是炽热的、感人的。“良彦哭灵”一曲不胫而走,风靡一时。
苏州河水伴着歌声流淌,戏院外面的霓虹灯渐渐闪烁起顾月珍的名字。人家说,顾月珍走“红运”了。不错,她是走“红运”了。但她不是靠达官贵人捧红的,也不是靠流氓地痞吹红的,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唱红的。她素性恬淡、不爱浮华,也不善交际,只想清清白白地做人、认认真真地唱戏,青布旗袍是她的装束,白铝饭盒是她的用具。她擅长扮演温厚、善良的女性,象《黛玉葬花》里的黛玉,《乱世佳人》里的媚兰等等。她和她们的心灵是相通的、感情是交溶的,她在舞台上不是在演戏,而是在生活。角色内心的喜怒哀乐,她能淋漓尽致地展示给观众。不论是扮演主角,还是扮演配角,她的演出态度都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在《上海屋檐下》一剧中,她只演个配角,但当年的老观众在四十年后还清楚地记得她演的角色连背上都有戏。因为她扮演的角色啜泣时正好背朝观众,她利用脊骨抽动幅度的变化恰到好处地表现了人物情绪的变化。正如田汉同志后来所赞誉她的: 演戏非常认真,不但自己表演得好,就是别人表演时,也能有相应的动作、表情,从不松懈、疏忽。
她的确靠自己的努力唱红了。可是,这种“红运”带给她的是什么呢?
一九四一年,上海戏霸夏连良改申曲为沪剧,组织上海沪剧社,网罗着名演员,顾月珍也是罗雀之一。上海沪剧社由于历史潮流的推动,编、导、演的努力,在沪剧发展史上是占有一席之地的,但夏连良的目的却是要剥削和摧残艺人,女演员自然首当其冲,于是,有的堕落了,有的含怨死去了。顾月珍不愿步此后尘,横下一条心,以死相拼,奋起抗争,才算脱离了魔掌。然而,在非狼即虎、鬼魅横行的社会里,哪里能找得到光明呢?就在她母亲病危的夜晚,她还被强行拉去给上海大流氓头子黄金荣唱堂会,等她唱到筵尽客散、东方微白、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余气欲绝的老人,只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纸包塞给女儿,就溘然长逝了。她打开纸包,原来是她第一次的劳动果实——两枚银元。
为了要争口气,月珍努力学唱,为了要维护做人的尊严,月珍努力挣扎。她付出了青春和健康,换来的只是屈辱和伤痛。她再不相信努力和成功是能划等号的,她只觉得苦海无边,前途渺茫。一个人的生活道路,影响他的思想。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还影响他的艺术和创作。顾月珍抱着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来塑造《西太后》一剧中的珍妃。她觉得珍妃虽是个宫闱贵妇,但珍妃那种力求国家强盛的美好愿望她能理解,而珍妃屡遭打击、囚禁冷宫,与光绪咫尺天涯的幽怨心情她更能体会。她在乐师赵开文的帮助下,为“冷宫怨”一曲创造了如泣似诉、哀怨悱恻的反阴阳曲调。这里已经没有“良彦哭灵”一曲里的激愤之情,也没有任何希望之光,有的只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妇女在黑暗势力下的呻吟和哀怨。这是珍妃的写照,也是她自己的心声。正是它,拨动了成千上万善良观众的心弦。珍妃一角获得空前成功,“冷宫怨”一曲顿时成为名曲,反阴阳的曲调也得以推广、流传,成为沪剧最富有艺术魅力的曲调之一。
顾月珍在台上泪湿衣襟,在台下泪洒心田。一个人眼中能有多少泪水,经得起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的流淌?她在二十六岁那年,突发肋膜炎,又转为肺结核,不得不离开舞台,在家养病。幸喜在那险风恶浪中她有个小小的避风港,那就是她的家。她有个体贴的丈夫、有个善良的婆婆,还有一双绕膝的儿女。然而,阴影也开始笼罩住她的家庭了。丈夫一念之差,建立了新的家庭。
事情是无可挽回的,家庭最终破裂了。
月珍倚窗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他带走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点阳光和欢乐。然而,尽管如此,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论对儿女,还是对客人,她从没有对他抱怨过一句。
小屋里香烟缭绕,那是婆婆在膜拜观音大士。虔诚的老人啊,她愿意留下来,祈祷神灵,给重病的媳妇以平安和欢乐。
在黑暗无边的社会里,平安和欢乐又在哪里呢?努力奋斗又有何用?婆媳子女四人,面临着被黑暗吞噬的厄运。


苏州河两岸响起欢庆的锣鼓,上海解放了。
阳光照进了顾月珍蓬门常锁的小院,她亲眼看到了露宿街头的新型军队,亲耳听到了为穷人说话的新式歌剧《白毛女》。好象走了长时间的夜路,天亮后方才看见大道,她心里充满了新的希望。
在党的帮助下,她独撑大梁、白手起家,组织了一个新的剧团,自己命名为“努力沪剧团”,意思是努力演真正的戏,努力做真正的人。
一九四九年九月一日,剧团成立后,演出的第一个戏,就是根据李季长诗改编的《王贵与李香香》。这是沪剧观众第一次在舞台上看到的解放戏。接着,她以《八年离乱、天亮前后》为剧名把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搬上沪剧舞台。由于她自身的生活积累和婚姻悲剧,素芬一类的形象在她心灵里是呼之欲出的,但是,她所塑造的素芬,在命运坎坷的尽头,不再是投江自尽,而是带着婆婆和儿子到解放区去寻找光明。这一改动,表明了顾月珍在找到党以后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也反映了中国劳动妇女在重重压迫下可能走上的光明之路。果然,演出获得了成功。她收到上百封来信,其中有的就是与素芬有类似遭遇的妇女写来的,表示要象沪剧中的素芬那样,坚强地活下去,跟共产党走。读完信,她欣慰地笑了,第一次感到了艺术的力量和作用。
这些来信也引起了她的深思: 时代变了,不该再一味表现人物的苦难和不幸,应该展示人物的抗争和力量。沪剧舞台上应该要让更多的新的人物来占领。尽管她当时已经满三十岁了,她依然给自己提出了新的课题: 熟悉新的生活,创造新的人物。为此,她投入火热的生活,改造自己的思想。她参加了市戏曲研究班的学习,被评为学习一等模范。她带头减少薪水,改革剧团体制,健全艺术制度。一九五一年她在全团大会上做出三点保证,要大家共同监督: 一、努力学习政治和文化,每天早上抽出一段时间练习写字、读书。二、专心研究艺术,掌握戏改工作。三、向共产党员学习,彻底斩断小资产阶级尾巴,争取做新时代的新艺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一团之长,作为一个着名演员,她表现出了多么高度的政治热情和要求进步的愿望!
努力的汗水浇开了鲜花。努力沪剧团在一九五一年秋演出了歌颂劳动妇女的新戏《好媳妇》,又在五二年春首先上演了配合三反运动的新戏《可爱的妻子》。在新戏的名单里,还可以写上《田菊花》、《兄弟姐妹们》、《母与子》、《翠岗红旗》、《秋瑾传》、《桃李满天下》等等。在当时主要上演古装戏和市民戏的上海沪剧舞台上,这些全新的剧目确实起到了刷新人们的耳目、振奋人们的精神的作用。
自然,道路也不是平坦的,理想的事物也并非都是美好的。
为了上演这些新戏,顾月珍艰辛备尝。戏院老板有意刁难,观众欣赏习惯一时难改,新戏的艺术质量又不够理想。剧场上座率跌落,剧团入不敷出,有的同事开始挖苦讽刺,个别人甚至寻衅闹事……
这可怎么办?顾月珍是个笨嘴拙舌的人,既不善于为自己辩护,更不善于开导别人。她悄悄地变卖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和家具,维持剧团的开支; 她甚至把自己的被子送到台上,当作戏中的道具。有时她也感到委屈,暗暗伤心落泪,但她却坚持要演这些新戏,别人也惊讶她哪来的这股犟劲?她曾对几个相好的姐妹倾吐过自己的心愿: 一个要争取入党,一个要争取上北京。金子般闪光的愿望,大概就是这股犟劲的源头吧! 她在旧社会被夺去了欢乐和希望,如今她把希望寄托在党的事业上,寄托在共产党身上。
在困难中,党来帮助她,鼓励她了。政府多次为他们的演出安排剧场、提供方便。党组织充分肯定了顾月珍火一般的政治热情,也给她指出了继续努力的方向。她决心越过坷坎,继续向前!
经过一番选择,她要把东北抗日女英雄赵一曼的事迹搬上沪剧舞台。“啥?演赵一曼,沪剧从来不演这种冲冲杀杀的戏。”好心的同志这样劝导她。她何尝不明白,当时,不但沪剧,就是上海戏曲舞台上都没有出现过共产党员的形象,这的确是个棘手的课题。但是,她不相信沪剧只能温文尔雅,她要让沪剧别开生面。
她努力探索,努力缩短自己和角色之间的差距。她认真学习毛主席有关抗日战争的文章,反复研究所能找到的关于赵一曼的资料,访问解放军战士,结识女兵,她从书本上,从生活中吸取营养,素材一点点地积累,形象一天天地丰富起来。
沪剧重唱。唱腔设计成了横亘在她面前的难关。沪剧一向唱C调,最多升C调。她和同志们商量,这个戏要唱D调。今天看来,为塑造英雄人物而提高音调是不足称道的,但在当时,沪剧曲调还溺于低沉、婉转的旋律中,她陡然提高音调,唱出强音,是有一点振聋发聩的精神的。她还改革基本调,打破旧格式,组合成新的成套唱腔,为用沪剧音乐揭示英雄人物的内心世界作了有益的探索。
这一切,都是在她每天演出两场戏之外的巨大劳动。她常常散了夜戏还和别的同志对说白、唱词,对语气、情绪; 她常常伴着启明星西沉入睡,随着红日东升醒来,然后又去钻研剧本、思考人物。经过三年艰苦的准备,《赵一曼》进入了总排。可是顾月珍总觉得自己还缺少一点什么,还没有完全进入赵一曼的心灵。她苦恼而焦灼,不停地思索。有一天清晨,她正倚在窗前默想,突然从斜对门走出个小脚老太太,老人蹒跚的脚步一下吸住了她的视线。她猛然忆起赵一曼小时曾经撕碎过缠脚布,劈烂过尖头鞋。噢,对了,一曼之所以成为一曼,是因为她自小有颗倔强、反抗的心,她不愿象母亲那样屈辱地生活,而要为自己,也要为普天下的兄弟姐妹争来真正的人生。顾月珍豁然开朗了。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豁然开朗的事在艺术创作里是常有的,但那必然是长期积累、长期探索的结晶。从天而降的灵感是没有的,灵感只是生活积累在外界触发下的突现而已。顾月珍的艺术实践再次证明了这条真理。
一九五三年,沪剧《赵一曼》公演了,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各沪剧团的主要演员都来观看,连越剧演员徐玉兰、戚雅仙等也来观摩。文艺界前辈夏衍高度赞扬这个戏,认为戏剧反映这样的英雄人物,是首创,是第一个。为了使剧本更加严密,夏衍同志亲自动手修改。剧团带着夏衍同志的修改本参加华东戏曲观摩大会,顾月珍荣获演员一等奖。一九五四年春节,努力沪剧团又带着这个戏,去慰问中国人民解放军……
当她正努力向前的时候,旧社会遗留给她的结核菌,无情地吞噬着她的肺叶。还在为配合抗美援朝上演《花木兰》的时候,顾月珍就由于通宵排戏而旧病复发。全团大会决议宁可亏损,也要请她休息。可是顾月珍谢绝了同志们的好意,带病坚持演出。全团上下,人人感动,“向钢铁炼成的顾月珍致敬! ”写在剧团黑板报上,成为全团的一个口号。在复演《八年离乱》一剧时,她病情转重,在唱大段赋子板时,发生了猛烈的呛咳,咳得全场观众纷纷起立,咳得后台演员涌到台侧,可她,呛咳过后,照旧平静地把戏唱完。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难道她不希望好好将息?不是,都不是。而是因为剧团草创不久,她一旦辍演,会动摇剧团的基础。同时,也因为冬尽春临,她找到了党,愿意把一切都献给党的宣传事业。因此,她坚持排练、坚持演出,一直唱到肺叶上出现空洞,一直唱到口吐鲜血,晕倒在舞台上……
检查结果,肺病第三期,已经病入膏肓。
党和人民竭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党组织立即把她送进了上海最好的医院,安排了最优秀的医生,制定了最周密的手术方案。党组织派来的同志代表她的亲属在手术书上签了字,并且日夜守护在病榻前……
这一切,顾月珍都是事后得知的。这时,她感情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了,任凭感激的泪水向外涌流。她心底只有一句深情的话: 党,是她的再生父母。


逶迤的苏州河经过疏导,扬波翻浪,带着满载的航船,奔入东海。顾月珍前进的脚步也更加坚定了。
一九五六年,她被选为上海市文化艺术先进工作者; 一九五八年,她又被选为上海市妇女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就在这一年,党组织批准她的申请,接纳她加入自己的队伍。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她成为党的一滴血液!
血液,应当永远是红色的; 道路,应当永远是向前的。
三年暂时困难时期,顾月珍作为文艺战线上的一名共产党员,感到了肩上责任的重大。她和同志们一起,把老舍的剧本《全家福》改编为沪剧《破镜重圆》。这个戏的演出对恢复沪剧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起到了促进作用。
沪剧的现实主义传统不仅要求剧目能尽速反映现实生活,而且要求演员能真挚地、质朴地再现现实生活,这正是顾月珍长期追求的目标。
她寻求角色的灵魂,力求深入角色的内心世界,揭示角色的精神风貌,摒弃那种在唱腔上追求耍腔、嗲音,表演上追求过火、噱头等花花哨哨的表演。
她追求表演的生活化,注意从生活中吸取表演的素材,她又象个雕刻家,不仅塑造动作,而且塑造字眼和音调。
比如鲁迅先生的《祝福》,先后搬上过越剧舞台和银幕,而她演的沪剧《祥林嫂》却自有特色。她依靠脚步、眼神、表情的变化,把祥林嫂三进鲁府的层次刻划得十分清晰。而那“为什么?为什么?”发自心灵的唱段更是震撼人心。顾月珍塑造的沪剧祥林嫂也引起各界人士的注目。
也正由于她扩大了自己的视路,热爱并投身于新的生活,所以她塑造了风姿各异的人物形象。其中,有《桃李满天下》剧中把一生献给孩子的教师; 有《龙女跨海》剧中活跃在海防线上的民兵;有《龙华塔下》剧中坚持白区地下工作的党员; 也有根据托尔斯泰名着《安娜·卡列尼娜》改编的《贵族夫人》一剧里那位追求自由、爱情而又被旧社会吞没的贵族妇女……
顾月珍扮演的这些不同类型的妇女在舞台上呼之欲出,而在表演上又给人留下共同的、难忘的印象,即通过质朴、简洁的唱腔和动作,揭示出丰富的内涵,给人以美的享受。她的风格就象江南水乡暮春的晨风、盛夏的清露,是沪剧流派中一支隽秀幽静的兰花。
生活的道路上关山重迭,没有坚强的毅力是难以逾越的。肺部切除三分之二给顾月珍带来了后遗症: 嗓音逐渐失润。怎么办呢?就此离开心爱的舞台吗?不! 她不愿退却,甚至不愿减少工作,不能多唱就少唱,不能演出就学习编导。她和一些编剧下工厂、去田野、进学校,并且亲自到先进集体上海国棉二厂裔式娟小组跟班劳动,她和裔式娟,和许多纺织女工成了好朋友。
她白天在工厂劳动,晚上回家写作到深夜。常常一张稿子上要画好多圆圈,来代替那些写不出的生字。经过不懈的努力,她自编自导自演的沪剧《永不褪色的红旗》公演了,赢得了各方面的重视。剧本的艺术水平虽然不够理想,但却表明了她的努力是无止境的。
苏州河水被铺天盖地的红旗映得通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风暴卷地而来。
顾月珍,作为上海努力沪剧团的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上海市政协委员,理所当然地被投进了“牛鬼蛇神”的行列。尽管家被查抄、人被批斗,她的心里却依然燃烧着希望之光: 这一切,都是误会,党是了解我的,党会来解放我。
因此,在棍棒之下,她敢于直抒心声: “我不是三反分子,我不是走资派,我只是一个犯错误的共产党员。十七年来,我是愿意革命的,愿意跟党走。”勿庸讳言,她的直言招来了更大的磨难。但她从不低头,从不改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也正因如此,在批斗之后,她还考虑沪剧事业的发展。沪剧重唱,不注意演员的形体训练。文化大革命前夕,她曾主持移植过京剧《奇袭白虎团》,想借此促进沪剧演员的形体训练。如今,她思索回忆,忖度移植的得失,试图摸索出一套沪剧演员形体训练的方案来。
然而,日甚一日的折磨,使她的健康状况迅速地恶化,耳边长出了肿瘤,体温持续在三十九度左右。医院受命不为她积极治疗,医生受命不给她开病假。日出日落,给予她的只是折磨、歧视和污辱; 月缺月圆,她担负的只是力不能及的惩罚性劳动。三年多过去了,希望的光芒渐渐暗淡,生命的火焰也渐渐微弱了。
她善良、坚硬,没有经受过炉火的淬炼。坚而脆,脆必折,她终于玉碎了。一九七○年一月十二日夜半时分,她堕楼身亡。没有一片遗书,没有一句遗言。谁也不知道,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萦绕她的是那些思想。
唯一留给人们的,是她在生命终止前夕写给千里之外女儿的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两句话: “只要你们努力听党的话,跟党走,我就是死了,也会安心的。”她自己无力再苦熬下去,仍寄希望于下一代。萦绕在她心头的,永远是党,永远是努力!
……
日月只是有规律的更替。历史却走了曲折的路。“四人帮”终于被摧毁了,“文艺黑线专政论”终于被推倒了。衔冤负屈的人们终于昭雪、平反了!
一九七八年九月廿三日,中共上海市长宁区委为顾月珍同志召开了追悼大会,号召文艺工作者学习顾月珍同志的高贵品质和创新精神。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日,中国文联副主席阳翰笙同志在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上宣读了被林彪、“四人帮”迫害致死的作家、艺术家名单,并表示哀悼和怀念。在这长长的名单里,在那无数颗慧星中,就有一颗苏州河畔的明珠——顾月珍。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顾月珍对党的忠诚和对事业的热爱,将永存人间,留芳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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