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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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丽珠传》人物生平事迹简介

路是人走出来的,命运是自己掌握的。一个人在青年时代,血气方刚,充满了对事业的热烈向往和追求,往往会作出一些为家人、社会所难以理解的事。但当功成名就之后,亲人、社会才会称赞他眼光远大。自己回首往事,一方面感到年幼时行动的可笑,一方面又为在人生道路上勇敢地跨出的第一步而自豪。在万千有成就的艺术家中,经常会见到这样一种人。着名的话剧演员陆丽珠就是其中的一个。一一九...

路是人走出来的,命运是自己掌握的。
一个人在青年时代,血气方刚,充满了对事业的热烈向往和追求,往往会作出一些为家人、社会所难以理解的事。但当功成名就之后,亲人、社会才会称赞他眼光远大。自己回首往事,一方面感到年幼时行动的可笑,一方面又为在人生道路上勇敢地跨出的第一步而自豪。在万千有成就的艺术家中,经常会见到这样一种人。着名的话剧演员陆丽珠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九二六年的春节快到了,在文化古都北京,仍然保留着浓重的节日礼俗。虽然整个中国在褪了色的五色旗下的军阀混战中疲惫不堪,然而穷年不穷节,传统的习惯,春节前后总有几天热闹。孩子放了年假,穿起新衣服,象出了笼的小鸟,蹦蹦跳跳。大人们忙着买年货,街上显得格外繁华。天空中噼啪的爆竹声,走街串巷的商贩的叫卖声,更增添了新春佳节的红火气氛。在西城一家于姓的商人家里,更是双喜临门,在恭喜发财的道贺声中,新春伊始第一天,一个小生命呱呱坠地了。于掌柜一家六口,这是最小的女儿,无疑是家中的珍宝,于是命名于淑珍。于家虽非锦衣玉食的巨商豪富,倒也是温饱有余的小康人家。淑珍的兄长又知事懂礼,遇事总是让她几分。在这样一个生活优裕的自由天地里,她的天性无拘无束的发展着,于是形成了一个天籁纯真、活泼好动的性格。然而父母却没有想到,这倒成了他们后来自食的“苦果”。
一九三三年她挎起了书包。一九三九年考取了北平慕贞中学。在黄金般的童年时代,她对戏剧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随家长出入于游艺场所。表演艺术撞开了她的心扉,悄悄地在内心深处播下了一粒等待萌发的种子。一九四三年秋天,新中国剧团在北平的一个小旅馆里招收演员,这滋润艺术的土壤,一下子使于淑珍埋在心底的艺术的种子发芽了。
这正是她即将初中毕业的时候。父母早已为她设计好了晋升的阶梯: 入高中,上大学,有可能的话,变卖家私也供她留洋深造。是继续按照父母的蓝图安排自己的一生,还是改弦更张,向艺术之宫进发?十六岁的于淑珍虽然也有过短暂的犹豫,但很快,抉择的天平向艺术倾斜了。她毅然去报了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全家及亲友骚动起来,邻居、同学用奇异的眼光打量她,嘁嘁喳喳地议论她; 亲朋出出进进劝导她。父亲虽然不是缙绅名流,但同行里也是有脸面的人物,眼见女儿要作优伶,干三教九流最下贱的一行,而背离了原先的跑道,他怒火中烧,大嚷大吵: “一个女孩子去唱戏,我不能让你败坏我于家的门风! ”平时舍不得动女儿一指头,这时又打又骂。然而对艺术的执着,使于淑珍顶住了父亲的雷霆之怒。父亲在爱与恨的交织中也下了狠心: 不让女儿再进家门,并在报纸上刊出了脱离父女关系的启事。
迎头棒喝没能使这个倔犟的姑娘屈服,她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自己选择的道路。
考场上,她那圆润的歌声,充满激情的即兴小品,一下子征服了新中国剧团团长唐槐秋及其他监考人。唐槐秋打量着这个身材颀长,明眸皓齿,美丽文雅的姑娘,问起了她的家庭、身世。她两眼盈盈泪水,“哗” ,一张报纸摊开在桌子上,指着上面那则脱离父女关系的启事,哽咽地央求着: “请唐先生收下我吧,我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我已经被赶出了家门。我立志演一辈子戏,艺名我都取好了,叫陆丽珠。不屈于传统观念的姑娘,表明与家庭一刀两断的决心,改名换姓了。她充满着对事业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 “我要成为祖国大陆艺坛上一颗美丽的明珠。
面对着这颗闪耀着反抗火花的明珠,唐槐秋迟疑了: “收下吧,怕将来引起纠纷,回绝吧,无疑是把她推向深渊。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向传统观念低头。
“如果您不收下我,那……我就跳井死了去!”陆丽珠望着唐槐秋委决不下的神色,泪流满面地说。人们也为这个少女从艺的决心感动了,从旁纷纷代她要求。唐槐秋为她的艺术才能和求艺的真诚所打动,惺惺惜惺惺之心终于战胜了个人得失的考虑。
“慢!”他一把抓住要向门外跑去的陆丽珠,斩钉截铁地说:“收下!”
陆丽珠甜甜地笑了,心里一朵花开放了。“收下”两个字给她打开了理想的大门,“收下”两个字改变、决定了她一生的道路。


北平长安大剧院的帷幔徐徐拉开,陆丽珠开始了她粉墨春秋的第一幕。到新中国剧团不久,她就担任了《梅罗香》中女主角梅罗香。孙道临扮演马子英,唐槐秋扮演白森清,唐槐秋的女儿唐若青扮演小春兰。在演出之前,团长唐槐秋、导演陈棉、着名演员郭平对陆丽珠都非常关心和重视。唐槐秋在培育这棵破土而出的艺苑幼苗上费尽了心血。他言传身教,一招一式地传授技艺。用功的学生象是久渴逢甘泉,反复背诵着台词,把握研究每字每句的感情; 发掘着内心的潜台词……她象一个旧社会即将上轿的新娘一样,怀着新奇、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了舞台。等待她的是满堂喝彩,还是一片嘘声?这对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说是何等重要啊! 艺坛上有不少人就是第一次在大城市的舞台上一举成名的。也有不少人是在这个第一次中声名狼藉,一蹶不振,从此消声匿迹的。陆丽珠捏着一把汗,唐槐秋揪着一颗心。然而这只黄口乳燕早已练硬了翅膀,她的第一次试飞成功了。从此,剧场里、茶馆里,北平的观众用肯定的口吻谈论着陆丽珠。
一次成功,很多主角都排在了陆丽珠名下。接着在《家》中扮演了瑞珏。在剧中其他情节的表演都顺利通过了。当演到瑞珏因难产而阵痛时却搁了浅。生活经历的巨大障碍,使她无法跨越这条艺术表演的鸿沟。十七岁姑娘的无 “痛”呻吟,总有格格不入之感。最后,还是由唐槐秋的夫人在后台作的舞台效果,和陆丽珠演了一场“双簧”。这次舞台上的“小跟头”,使她更加感到艺无止境,更加鼓舞着她向艺术高峰的攀登。
不久,她在舞台上又接触了异国的人情风貌。在《茶花女》中扮演了欧兰普。成功的喜悦,失败的痛苦,经验和教训把她的表演琢磨得有了光彩。到扮演欧兰普时,她已经感到心里比较有“谱”了。过关斩将,她自信逐渐掌握了表演不同性格人物的技巧。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摸索的话,现在,她已经找到了通向艺术之宫的门径,只待她展开艺术创造的双翼飞翔了。但是……


事情总不是那样如人之愿,道路会有转弯,航船难免触礁搁浅。陆丽珠的人生征途和艺术生涯也会有曲折和坎坷。
当陆丽珠坐在剧场里,充当一个观众的时候,她把艺术看作一种神圣的职业,它能使人辨别真善美,假恶丑。它使人心灵净化,情操高尚。它使弱者奋起,恶人心惊。它陶冶了人们的性情,提高了人们的思想境界。但是当她登堂入室,踏上舞台以后,美好的幻想破灭了。从第一天起,她就看到了天鹅绒帷幕后面的龌龊、丑恶,这里并不是一块圣洁的乐土。艺术在官僚劣绅看来也不过是他们淫思邪念的寄托,艺术家,尤其是女演员在他们眼中就是色情的猎物。对一个女演员来说,成名就埋伏着更大的人身危险。名气越大,应酬越多,陷阱越多。陆丽珠从某些捧角人的眼里发现了狼一般贪婪、邪恶的眼神;从狂热的吹捧声中听到了刺耳的污言秽语。那些警察、特务对女演员以种种借口搜身调逗。神圣的艺术殿堂横遭玷辱。加上当时剧团演出了一些进步剧目,更招致了反动派的政治迫害。新中国剧团被迫解散了。陆丽珠不得不离开了这个生活三年的艺术摇篮。
回来吧,爱女; 回来吧,我们的小燕子! 回到这安乐窝来吧!家庭又向她呼唤了。儿女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自陆丽珠出走之后,一家人唇枪舌剑,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争吵。父亲盛怒之后,有些后悔,整天愁眉紧锁。母亲日夜思念,终日泪水洗面。他们曾给女儿捎信带话,旧事可以既往不究,希望重新和好,并且用母亲忧思成疾来打动她亲女之情。但只有一个条件: 放弃演戏。
陆丽珠没有忘记父母养育之恩,她理解老人家的拳拳之心、舐犊深情。她对二老何尝没有眷眷之情。她曾为母亲的病而偷偷流过眼泪。但是告别舞台这一条却是她万难接受的。她决不违背自己的初衷。舞台胜过那安乐的居室,对艺术事业的热爱,拉开了她与家庭的距离。“谈判”破裂了,她抛弃了享受现成富贵的最后机会,而要在人生的道路上自己闯出一条路子来。
在这一阶段,她由言菊朋的夫人高逸安的介绍,第一次走上银幕。在由中电三厂拍摄的《杨柳风》中和史宽饰演男女主角。与此同时,厄运又来了。
二十岁美妙的年华,又是舞台的名角。于是一幅罗网开始在陆丽珠周围编织起来。首先织网的是长安大剧院的少东家。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摇尾乞怜的讨好神态,老一套的恋爱术一齐上场。陆丽珠开始婉言拒绝了。但是久而久之,一个失了业又缺乏人生经验的孤弱少女,感情的堤坝终于坍塌了。婚后她成了两个女儿的妈妈。生活的羁绊,母亲的责任,把她艺术的翅膀折断了。难道再也不能飞翔了吗?这样一个曾不惜与家庭断绝关系而走上舞台的烈性女子,一颗为艺术而跳动的心是压制不住的。她宁愿在角色里饰演交际花、姨太太,也不愿意在深闺里过一种少奶奶式的生活。于是她经常出入于剧场。作为票友,在话剧《日出》中扮演了陈白露、《雷雨》中扮演了繁漪。只有在舞台上才能驱除她心中的忧愤,看到往日的陆丽珠。
票友终究是票友,怎么也满足不了她对表演艺术的渴望,难道自己的艺术生命就此夭折了吗?不,希望又来了。


一九四九年北平和平解放了。人们象是从窒息的牢房走到了阳光普照的原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憧憬着未来的希望。新生的共和国,百废待举,需要多少人走向建设岗位啊! 革命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中国。本来就不甘心老于阃帷的陆丽珠,这时心潮澎湃,渴望着投入火热的斗争,为了革命,为了艺术,她要第二次冲破家庭的牢笼。于是她报名参加了西单文化馆举办的政治学习班。可是出人意料,学习班结束后,她却没能重上舞台,而上了讲台,先后在西单第一中心小学和高碑胡同小学当起了教员。几年的粉笔生活,与孩子们朝夕相处。她仿佛又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同时也陶冶了她的性格,显得更加文静、善良、深沉了。革命工作的需要使她追求艺术的心愿暂时压在心底。然而一场肺结核又夺走了她工作的机会,病魔又让她回到了心烦意乱的家庭生活之中。
一九五六年又是她“吉星高照”的一年。北京实验话剧团成立了。昔日舞台引路人唐槐秋自然又想起了这位当年一闪而过的新星,盛情邀她再次出山。眼见枯萎的一朵艺术之花,再发新枝,重吐芳华。陆丽珠的身影又出现在阔别多年的舞台上。
实验话剧团是北京市文化局领导的集体事业单位,条件差,资金少。他们借排演场,借服装,借道具,白手起家,靠同人的团结和革命精神积累了资金,盖起了排演厅和职工宿舍。在业务上他们也初露锋芒,演出了一个又一个中外名剧。舞台上的陆丽珠是《原野》里的金子,《阿Q正传》里的吴妈,《秋海棠》中的罗湘漪,《我的一家》里的陶承,《东进序曲》里的九姨太。
一九五八年八一电影制片厂导演王苹,正在为拍摄《永不消逝的电波》物色一个演女特务柳尼娜的演员。王苹有一个标准: “找一个擅演美丽少女少妇的演员来演柳尼娜。”陆丽珠被选中了。她研究了剧本,分析了人物性格,唤起了她对旧社会那些交际花、女特务、姨太太的记忆。人物形象渐渐清晰了:柳尼娜是一个灵魂肮脏,外表端庄;内狠毒外柔顺,既贪婪无耻又佯作豁达的化成美女的蛇。把握了角色的性格,很好地体现了导演意图。这部影片曾在南斯拉夫第四届国际电影节上获奖,这里也有着她的一份辛勤劳动。银幕上的柳尼娜,后来又成了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中的曲曼丽,二十二年后成了话剧《神秘的古城》中的司马玉如。陆丽珠扮演的这三个角色,同中有异,各具特点,但柳尼娜却为后者的塑造奠定了基石。
艺术应当为人民服务,艺术家要到基层去,投入火热的生活,到人民中间去汲取丰富的营养。一九六○年实验话剧团根据周总理的指示下放到大庆油田,在安达市落了户,成了安达市文化局领导的全民所有制单位。自幼生长在大城市,工作在全国人们向往的首都的陆丽珠,毅然抛弃了城市舒适的生活,优厚的待遇,来到了这天苍苍、野茫茫、井架耸天的大草原。
一九六○年正值荒年饥岁,在首都犹自感到生活的拮据,更何况交通闭塞,举目不见村落的茫茫荒野中的小城。剧团和大庆工人们一起勒紧腰带,以高昂的战斗精神,战天斗地,顶着“老大哥”给制造的困难,咬着牙艰苦创业。没有地方排戏,零下四十度的野地就是排演场,手冻麻了,脚冻肿了,全身打哆嗦,念台词都带着颤音。然而就是凭着这一片对艺术的痴心,陆丽珠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里,在为工人演出的《夜店》中扮演了赛观音,《东进序曲》中扮演了九姨太,《胆剑篇》中扮演了西施等角色,在皑皑松辽平原上开放着一朵姣艳的花。
一个背包走天下,哪里需要哪安家。还要走吗?是的,她又要告别草原了。


在石油城度过三年艰苦而有意义的生活,一九六三年剧团奉令调郑州,与郑州市文工团合并,成立了郑州市话剧团。
落地生根,她又在中原大地徐徐展开了艺术的花朵。《霓虹灯下的哨兵》的曲曼丽是她,《针锋相对》的党的地下领导人是她,《南方来信》中的阿霞是她,《丰收之后》中的赵五婶是她,《千万不要忘记》中的姚母是她,《钗头凤》中的唐蕙仙是她,《雷雨》中的繁漪是她……正当她风华正茂,艺术更臻成熟的时期,谁料一场人造的政治暴风雨又来了。
一九六六年扫荡一切文化的“大革命”开始了。谁在事业上有成就,谁为人民服务得好,谁的贡献大,谁的罪孽就大。事业的成就与遭受的打击成了正比。陆丽珠当然在劫难逃,她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多年来在艺术上的孜孜以求,却是为“文化大革命”的挨批受整准备了条件。在靠喊口号过日子的岁月里,她成了一名舞台勤杂工: 陆丽珠去拉幕,好,去拉幕; 陆丽珠去洗服装,好,去洗服装。呼之即来,斥之即去,艺术如垃圾,尊严如粪土。陆丽珠脱离家庭去从艺,离开北京去大庆的时候,这个硬心肠的女性,未曾流过眼泪。因为她有一个坚定的信念: 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而现在广播、报纸突然宣布她和一切正直进步的艺术家都成了罪人。她的罪名之一,就是为才子佳人立传,反对工农兵占领舞台。难道《千万不要忘记》、《丰收之后》、《霓虹灯下的哨兵》、《东进序曲》写的不是工农兵吗? 《日出》、《雷雨》、《胆剑篇》工农兵观众看了难道不会憎恨旧社会,奋发图强建设一个新中国吗?一连串的问号象锁链一样围绕着他,使她陷入了极大的苦闷。看看舞台吧,天下一律的样板戏。生活里整天开会、批判、喊口号,戏台上是喊口号、批判、开会。“政治第一”把艺术挤到了十八层地狱。这是一个文化艺术荒芜,“政治” 冒充艺术的年代。陆丽珠看看这种恶劣的表演,对艺术的亵渎,象自己的亲人遭到凌辱一样难过,她潸然泪下。
随着政治上的靠边站,她在舞台上也被剥夺了主演的权利,只能站在一边去陪衬雄踞舞台中心的“英雄”人物的伟大。她是以演少女少妇见长的。而“文化大革命”好象故意要使她的表演艺术“老化”一样,接连让她充当过十多个老太婆。她白天挨整认罪,晚上又要上舞台强颜欢笑,带着镣铐跳舞,心如刀绞。
但是,广大观众并没有忘记曾给予他们以巨大艺术享受的陆丽珠。虽然她扮作了老态龙钟的老太婆,可是人们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剧场引起一阵小小骚动。有兴奋,有惋惜,有同情,有义愤。在观众的眼里,舞台上的老太太好象又幻化成了一九六六年以前《钗头凤》里的唐蕙仙、《雷雨》中的繁漪……
陆丽珠曾以扮演唐蕙仙而征服了郑州观众。她演少女时代的唐蕙仙,活泼天真,如波浪上跳动的闪闪光影。演少妇唐蕙仙与陆游邂逅相遇离别时,又似一尊静穆的雕像。对旧社会这样一个爱情悲剧的女主角的思想感情的变化,表演得层次分明,对她的内心活动,表达得节奏清楚。尤其是陆、唐赏花时,陆游不无用意地赠给唐蕙仙一朵鲜花时说:“这是相思红” ,一句话唤起了唐蕙仙对青梅竹马的往事,浅斟低唱,举案齐眉的夫妇恩爱生活的回忆。她回答: “是断肠红” ,唐蕙仙万千酸、辣、苦、甜之情,都在这断肠的悲切声中带出,一时催人泪下,剧场静若无人。
观众也自然地想起了她为扮好角色付出的巨大劳动。每天一大早,她就穿上古装衣帽到公园里练发声,跑圆场,抛水袖。路人无不投来好奇敬佩的目光。在公园里她留心看初恋少女的娇羞情态,在百货商店里她观察着置办嫁妆的新娘的举止。为进入角色,甚至与人交往,待人接物都以古礼旧制。
观众留恋着她往日的艺术表演,也在暗暗地为她的安全担忧。一天晚上陆丽珠从团里回家,路上突然发现有几个年轻人总是尾随着她。她紧张地加快了脚步,但无论怎样也甩不掉这个“尾巴”。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陆丽珠胆子壮了,想要弄个明白,于是站下了,问他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几个青年人忸忸怩怩,不好意思地回答: “陆丽珠同志,我们怕您夜里在路上出事,所以就暗暗地……”陆丽珠热泪盈眶,喉咙象是被一个火球卡住了,她哽咽地道了谢。几个青年放心地走了。在四季如冬的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中国,陆丽珠一颗冰冷的心又感到了同志们的温暖。她伫立良久,仰望夜空,坚信脚下的地球还在转动,长夜总有尽头。


是的,地球转动到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东方又出现了火红的朝霞。人们在悄悄私语中,在惊讶、怀疑、狂喜的感情波涛中,迎来了 “四人帮”垮台的大喜之日。陆丽珠头上的帽子,身上的枷锁解脱了,历史又为她推开了关闭十年之久的艺术之门,舞台在向她召唤。十年,风华正茂的十年葬送了。人过半百,满口牙齿在十年动乱中因病而未得及时治疗已脱落净尽,全换了假牙。无可挽回的青春白白流去了。但是她要让有限的生命在舞台上发挥出最大的光和热。当剧团宣布给她平反时,她不念旧怨,诚恳地请战: “我算啥,无非是在舞台上蹦跶了几年,比老革命、老艺术家受的磨难差远了。给我安排角色吧! ”几年间她接连扮演了《彼岸》中的外国女特务兰塞小姐、《雷雨》中的繁漪、《于无声处》的受迫害的老干部梅林、《救救她》中的女教师方媛、《神秘的古城》中的女特务司马玉如。十年恶梦的折磨,使她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戕害,然而辛辣的人生滋味,却也丰富了她的阅历,提供了更充分的艺术创作的营养。在她扮演方媛、梅林时就有了更坚实的生活基础。
一个艺术家对生活的积累永无止境。陆丽珠认为,演员对他扮演的角色,“不仅仅出现在舞台上。在演员自己的生活中,对周围发生任何一件事情,你都应该尝试着以角色的身份去接触,这样角色就永远伴随着你。”她在演唐蕙仙时是这样做的,在扮演《救救她》中的方媛也是这样做的。她以方老师的心境去找特级教师座谈,去了解失足青年的苦衷,去倾听犯错误青年家长的呼声。她痛恨十年浩劫给青年带来的心灵创伤,同情他们的遭遇和处境。所以当方老师听到晓霞已经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沉浸于角色的陆丽珠,仿佛又看到了她接触过的那些误入歧途的女青年,听到了她们的哭诉。心灵的颤抖,巨大的震动,悲愤、怜悯、惆怅……一齐涌上心头,喉急气咽,感情之所至,使她自然而然的在戏中设计了一段短暂的空白,舞台“凝固”了,剧场“静止”了。方老师突然转过身来,喷射出两句话;“不要讲了! 不要再讲了! ”象一声沉雷滚过剧场。陆丽珠鲜明的爱和恨,直接帮助了她的表演。
一九八○年她又在《神秘的古城》中扮演了女特务头子司马玉如。司马玉如和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柳尼娜虽然都有着蛇蝎的本性。但前者没有后者那么轻浮、风骚,却比后者更老辣、狡狯。陆丽珠认识到这是一个城府更深的人物,她不是一个孩子一眼就能分辨的坏人: 她阴毒骄横,但又能弹琴、吟诗、骑马,显得如此风流儒雅。她政治上野心勃勃,处事干练,作风有须眉气概,但又精神空虚、苦闷,对郭辉柔情媚语,又是十足的怀春少妇情态。政治上的反动,使她人性丧尽,但在郭辉才华横溢的诱发下,内心深处又闪过一星尚未完全泯灭的天性——感情的火花。这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才女美人。这样一个多种色彩揉合起来的人物,陆丽珠从外表的风度翩翩,到内心的空虚险恶,都塑造得分寸适当,恰到火候。举手投足又吸取了中国戏曲的某些台步动作,夸张而不失真,更好地表现了司马玉如的傲慢神态。这里再也看不到文弱的唐蕙仙。繁漪和慈母心肠的方媛的影子了。在角色的谱系上,她从这端演到那一端,越过了美与丑的巨大跨度。
岁月不念人将老,时间必须发挥它的最大有效系数。一九七六年后,陆丽珠的生活是紧张的。一九七九年底她参加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一九八○年进京演出《神秘的古城》。同年又去南方拍摄电影。她又是中国剧协会员、河南省文联委员、省剧协理事和副主席、剧团副团长、导演、艺委会委员。河南省人民代表和政协委员以及妇女代表。平时除繁忙的排练、演出外,还要参加一些会议。家里又常常是高朋满座,贵客盈门。有的青年来找“方老师”谈思想;有的父母来找“方老师”道谢; 有的来向陆老师取经学艺。生活忙吗?忙! 工作紧张吗?紧张! 可是,这些陆丽珠都把它变成了力量和责任感。
人们评论她演什么象什么,台词能灌满全场。角色造型丰富鲜明,洒脱俊逸。语言造型清亮、准确,富于节奏感、音乐感。她在一片赞扬声中满足了吗?没有!
她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丈夫是一个高等学校的外语教师,二人互相关心,患难与共,情爱至笃。早上一套太极拳,晚间林间小道散散步,逗弄逗弄孙子,享受一点天伦之乐。她为这幸福的家庭生活陶醉了吗?没有!
继续演出,培育新人,总结经验,繁重的工作在等待着她呢!还不是卸鞍放马的时候。
她的心是属于艺术的!
她以自己的行动正在撰写着《陆丽珠传》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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