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敏》人物生平事迹简介
“兰碎作香尘,竹裂成直纹。炎火炽昆冈,美玉不受焚”。着名画家卓然以陆放翁的诗句书赠京剧演员孙毓敏。这对于她是激励,是慰勉,也是生动的写照,象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曲折、艰辛的生活经历和刚直、豪爽的为人。凡了解其身世者,无不共撒一掬同情之泪。并对其挣扎成名的顽强毅力表示由衷的钦佩和敬服。学戏和练功孙毓敏生于1940年1月9日生于上海市。她是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父...
“兰碎作香尘,竹裂成直纹。炎火炽昆冈,美玉不受焚”。着名画家卓然以陆放翁的诗句书赠京剧演员孙毓敏。这对于她是激励,是慰勉,也是生动的写照,象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曲折、艰辛的生活经历和刚直、豪爽的为人。凡了解其身世者,无不共撒一掬同情之泪。并对其挣扎成名的顽强毅力表示由衷的钦佩和敬服。
学戏和练功
孙毓敏生于1940年1月9日生于上海市。她是长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父母离婚后,母亲带着三个女儿过着艰苦的生活。毓敏7岁那年,发着高烧报考了上海公立比德小学。看榜那天,慌慌张张地过马路,险些被汽车轧死。干吗这么紧张? 难哪! 公立学校不交学费,只交书费,不容易考上啊! 妈妈由于慌张,看花了眼,没有看到她的名字。她不信,自己再跑去看。啊! 考上了!太高兴了,过份地激动几乎酿成车祸。
她十分用功,班里排名次,总是前三名,而实际上,她应该是第一名。在旧社会穷孩子在学校里也会受到今天人们意想不到的遭遇。学习成绩分明不如她的富家子弟,名次却排在她前面。这样的事,很伤她的自尊心。每每看到那两个有钱家长手提果篮、点心盒,被请到办公室里去坐,而无钱家长只能在教室里被集体接待时,她心里就很难过。为此她暗暗下决心: 一定要作个有出息的人,有本领的人!
妈妈在中学里当英文教员,是个戏迷,常带小毓敏去看戏。尤其难能可贵的是: 母亲毫无看不起“戏子”的传统观念,支持毓敏去学戏,请了琴师葛经芝,教会毓敏《起解》、《祭塔》、《祭江》、《红鬃烈马》等基础戏。妈妈还为她从生活费里挤出来两套戏衣:一套罪衣罪裤(苏三穿的),一套素腰包,青褶子(王宝钏穿的)。8岁那年,毓敏第一次登台演出了《女起解》。当她唱到第四恨:“又可恨春锦小短命……”时,突然忘词啦,正好在过门中与崇公道走横八字,交错会合,机灵的小毓敏偷偷地问:“该唱什么啦? 我忘了!”“崇公道”忙说: “可恨春锦”,好! 她马上想起来了,又沉着地演下去啦。此后,她学戏的兴趣越来越高,什么戏都要看,程砚秋的《荒山泪》、《锁麟囊》,尚小云的《乾坤福寿镜》、《梁红玉》、《墨黛》、《夜归》、《摩登伽女》,许翰英、毛世来、吴素秋的《红娘》、《霍小玉》、《辛安驿》、《十三妹》、《丹青行》等,她都着迷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从中受到艺术熏陶。
10岁那年,毓敏在报上看到北京艺培学校招生的广告。性急之下,毛遂自荐地寄了一封自荐信,并附了一张8岁时唱《女起解》的剧照。但当时学校已经开学三个月了。学校回信破例允许她来京投考。在校长办公室里,进行了补考,只唱了《女起解》的几句散板和一段流水就考上了。这已是1952年政府接管戏校之后,校名改为北京市戏曲学校。头几年,戏校练功就在梨园公墓的办公大院内,十分简陋,当时全靠名角儿们义演筹集经费来维持教学(四大名旦、九大须生等都进行过义演资助)。学生大都是穷人家子弟,比较能吃苦。喊嗓子就在坟地墙围子边。练功就在公墓大院的砖地上。真正要摔抡背,练扑虎时,地面上放一块两米多小而破的薄地毯。男孩子们剃了光头,女孩子们穿着朴素,刻苦而认真地练着功。起初,毓敏被分配到武旦组,老师是赵德,还外请李金鸿协助教学。第一出戏学的是 《演火棍》 (即 “打焦赞”),每天要练耍棍花、打把子、腰腿功等,6个武旦学生中,毓敏练得最刻苦,常常是汗水湿透衣背。几个月后第一次实习演出,她第一个演出了《演火棍》。老师们认为表演不错,但身段有点软。第二出戏学的是《扈家庄》,里面有许多掏翎子,耍戟及昆曲曲牌,还有大量的踢腿及鹞翻身,边唱边舞,是个很吃功夫的戏,有的学生一拉这出戏就犯愁,她却是每天都要拉一遍,风雨不误。
在武旦组不到两年她就被分到花旦组学戏了。在花旦组里学的是 《铁弓缘》、《女起解》、《打灶王》、《贵妃醉酒》、《天女散花》、《十三妹》、《穆桂英》、《思凡》、《秋江》、《辛安驿》、《大英杰烈》等。在这些戏里,唱、念、做、舞都有。她演的 《打灶王》作为小学生节目曾被电台录音、播放。她演的《贵妃醉酒》是学生中的重点剧目之一,招待外宾时常要演出。《天女散花》一剧里的刷绸子,很吃功夫,绸子上不别小棍,全靠膀力和腕力,小小年纪想耍舞动二丈长的绸子,是很不容易的。她总是一天数遍地耍,耍得满脸通红,哗哗淌汗,辛苦极了……还有,在 《辛安驿》 里,周风英 (剧中人) 装花脸一场里,需身背大刀,又 “打矮子” (蹲下后用脚弹跳踢手)、又搬三起三落 (朝天凳后蹲下又起,脚不能落地) 等硬功夫,她练起来十分卖力。在 《大英杰烈》里,穿着厚底,扎着大靠,耍大刀下场,还要掏翎子下腰。这些功夫都极不好练,对她这个柔弱的上海小胖妞来说,真是个严重的考验呢! 她头较大,腰软腿长,必须比别人下更大的功夫才能练得出来。总是非常要强,8年科班,真够紧张的。早起喊嗓、练功;功后吃早饭,经常是咸菜、稀饭、窝头;9点开始是三堂业务课,主要是学戏、练念、练唱或排练。12点午饭,馒头、花卷为主,偶尔吃顿包子或“懒龙”就把孩子们高兴得跳起来。中午休息两个小时。两点上文化课。语文、算术、地理、自然、卫生、历史、政治、代数等,再加上业务方面的唱功、念功、毯子功、把子功……。反正,孩子们够累的。毕业时,毓敏已达到了高中以上的文化程度,成为新中国第一批有文化的戏曲演员之一。
艰苦的走读
13岁那年,孙毓敏割掉了扁桃腺。因为她的扁桃体经常红肿、发烧,影响练唱和发声。此后,就开始发胖了。毕业前那几年,尽管功课很多,学戏很累,她还一天比一天胖,最胖时体重竟达125斤。如果真的成了个大胖子,可就没有戏饭了,该改行了。她焦急异常,到处打听消瘦的办法,诸如: 游泳、洗澡、少睡觉、少吃饭、多劳累、多练功、得肠炎”等方法她都试了试。说来也可笑,她甚至还用吃烂西红柿、烂黄瓜,不惜患肠炎的办法来使自己消瘦。但也一直瘦不下来。这件事太伤脑筋啦! 为了减少食欲把胃缩小,她强行进行微量进食一星期。那一星期,她一整天只吃一个二两的无芝麻的小烧饼,实在饿就喝点水维持。此后她得了头晕心慌之症,但胃口确实减小了。从每顿的四两改为二两,才控制了继续发胖。这未免稍显残酷了点,但发育中的少女,不这样是无法控制青春时期旺盛的生长力的。为了做一个象样的演员,她付出了多大的精力和牺牲来自己 “挤兑” 自己啊! 减胖,她吃了许多苦;练嗓,她吃的苦更多,八、九岁时,她是个小细嗓。11岁时,突然没有嗓子了。嗓子里好象夹了一块东西,很不顺畅,经常出 “呃子” (破音)。割了扁桃体之后,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练嗓子。
那时上学,每天走读。她是上海人,北京无家,她在妈妈的一个朋友家里寄宿。妈妈自己带了两个小女儿到新疆谋生。每月寄生活费来。而小毓敏一个人必须在北京坚持念完这8年戏校。她人小志大,从不贪玩。全身心投入学戏练功之中。她寄住在石驸马大街杠房胡同,每天要到陶然亭自新路梨园公墓去喊嗓、练功、学戏。早6点出发,到校已是7点。看到别的同学比自己来得早就很惭愧,第二天又早来了半个小时,但还能见到一两个比自己早来的。第三天,她5点起床,6点就到校了,她是第一名啦!有一次,因为天还没亮,她就在马路上赶路了,竟遇到了带着墨镜和口罩的流氓,流氓横穿马路企图向她靠近,她紧张极了,撒腿飞跑起来,一口气跑到了岗警身边,才迫使那流氓缩了回去。这下子,可把毓敏吓坏了。她手里拿着因飞跑喘不过气来而撕破了的口罩,吁吁而喘地向警察诉说: “流氓……跑了……”。11岁的女孩子,还能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吗?坚持! 必须坚持!家里穷!还等着她毕业养家呢! 随着岁月的磨炼,慢慢地,走夜路、黑路她也不怕了。一直等到国家接管 “艺培”盖起了校舍。毓敏他们第一届108名学生,才全部搬进了校舍大楼。
“小录音机”
创新,说明一个人善于想象,如果创新成功,说明已经抓到了事物的规律和本质! 想创新的人是不安于现状的! 他们往往不满足,总想有所前进! 有所革新! 孙毓敏就是这样勇于创新的青年人,在临毕业的那场演出里,她和同学林懋荣等合演了新戏《断桥》。这出杜近芳常演的《断桥》,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就敢拿过来改腔、改伴奏,胆子是真够大的,这几乎近于莽撞。但是艺贵出新,艺术的创造就是要在摸索、实践中不断出新,她大胆地把一些柔和优美的“张派”(张君秋)尾腔放进了《断桥》里。有些动作和调度,她们大胆移用了川剧的蹉步等技巧。在伴奏上,她和琴师燕宋平同学研究: “为了减少刺耳的尖音,不用胡琴伴奏。能否改为二胡加中胡?”这一试验得到了学校的支持,很郑重地用这样的方法。试排了一次,结论是:“声音柔弱,却缺乏力度”。试验虽告失败,但可以从中看到十几岁的孙毓敏那敢想敢干的革新精神。
在一次观摩《望江亭》,她开始迷上了 “张派”。这个味儿和她在学校里学的老唱法不一样,旋律多变,表现力强,富有魅力。那时,她还不会记谱。怎么办?她用自己发明的勾儿和弯儿作为记号来记旋律,谁也看不懂,只有她自己明白。每看一场演出,总要记上一段或几句。连新颖的过门都记,然后带回学校,和小燕琴师研究、吊嗓。当他们在校园里正式吊这出 《望江亭》时,连专教青衣的老师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戏? 你怎么会的?”这是我昨晚看的《望江亭》,张君秋唱的,美极了”!她回答。老师启发,半个月后,把张君秋老师请到学校来代课了。可是孙毓敏却被关在了门外,不准进屋。因为当时规定: “只有青衣可以学《望江亭》,花旦不能学”。小毓敏气坏了,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想着远在新疆的妈妈。她装着把脚放在靠近教室的窗台上练腿,伸长了耳朵偷学起《望江亭》来。此后,她通过同学,终于认识了琴师张似云和何顺信,一直闯进了张君秋的家。君秋老师十分赞赏这个勇敢的小姑娘,常常亲自指点,还亲自为她操琴,为她伴奏《状元媒》《诗文会》等剧。学“张派”的路子从此就算打开了。她借到了曲谱,借到了剧本,通过多次观摩和追记笔记,终于学会了这出戏。这一切,学校是不知道的。有一次,学生在外地实习演出时,主演谭记儿的同学突然发高烧病倒,如果不改戏码,就必须有人来替演这出 《望江亭》,老师焦急地问同学们: “谁能演《望江亭》”?她怯怯地小声说:“我试试行吗?”管业务的老师惊奇地问她: “你行吗?还用排吗?”“不用啦!”她和演杨衙内的同学冯万奎对了对词儿,当晚就真的演出了,效果竟出乎意外的好。老师和同学们大为震惊,从此,她落了个“录音机”的外号。可谁又知道她为了这出 《望江亭》,咬过多少次牙,练过多少功夫呢?有人说:“孙毓敏天赋聪明,一听就会”。其实聪明是勤奋的结果。一个演员热爱艺术,必须要迷进去,才能融汇贯通,真正掌握规律。
有一个学期,学校把一出地方戏改编为京剧来演,这出戏叫做《借女冲喜》。戏中有一个丑丫头,应是彩旦来演。一般彩旦都由男的小花脸来扮。学校的意思想让女生来试试,竟派了孙毓敏。起初她有点想不通:“难道因为我有点胖,就不能演俊的了?非得演彩旦吗?”但继而一想:“彩旦必须撒得开,敢表演!来就来!开蒙老师赵绮霞说过,出科后必须文武昆乱不挡,什么戏都得会。什么戏都唱,什么角色都能演,才算能耐,不能让人家别乎住。演就演!还非演好不可。”于是,毓敏在化装时,尽量把这个丑姑娘的丑劲儿突出: 画了个八字眉,三角眼,多而红的大颧骨,还画了个火盆大嘴,嘴角向下。为了突出她 “丑人多作怪” 的爱美心理,还给她在大头上带了三个正凤儿。喝! 简直成了一个开花裂口的大石榴了。猛一上台,把全校师生逗得捧腹大笑,谁还能认识这就是平时那个少言寡语的孙毓敏呢? 此后她还演过 《十三妹》里的赛西施和 《凤还巢》里的程雪艳等丑角,都演得栩栩如生,很有特色。
那时,每到春节或放寒假之前,总要举行晚会。她和几个同学就在一起“造魔”:胡写乱编。她们把全校最大年纪的同学放在一起组成“幼儿园”。穿上幼儿的小围嘴儿,象“过家家”一样表演幼儿的动作,还特地当场发了饼干。唱了一个连他们自己也听不懂的自编的“日本歌”。台下师生笑作一团,都说这些大同学真能折腾! 是啊! 这些能折腾的骨干里,就有一个人是孙毓敏。在一出反串戏《秦香莲》的 《闯宫》一场里,他们叫皮肤最黑的孟俊泉和演老生的李崇善分别扮演喜妹、冬哥。叫唱小生的李文智扮演秦香莲,个子不高的吴纪敏演陈世美,而孙毓敏则勾上脸反串门官花脸刘廷。这一台集体反串戏突出了角色与本人特点距离很大的反差对比,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打面缸》里,她反串了小花脸县官,临下场时还翻了一个虎跳。在现代戏《胖嫂回娘家》和 《千万不要忘记》这两出戏里,她分别扮演了胖嫂和姚玉娟两个角色。还在《北京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排练有感》的小文章。
有一个阶段,学校里忽然来了一批豫剧学员,原来是常香玉来京演出,顺便带来“香玉剧社”的代培生。从此,校园的高音喇叭里就经常放送常香玉唱的豫剧《红娘》,第一次听,毓敏就感到新鲜、优美。边听边学,在辞岁的晚会上,她和另一个同学演出了豫剧《红娘》,又引出了大家的啧啧称赞。
因为在北京没有亲人,每到周末,毓敏总是到市图书馆北京西单分馆去借书,当义务服务员。馆里对她借书总有些照顾: 她每周可以被优待借到厚厚的一叠十几本书,带回学校看一个星期。下周再还再借。她看的书比较多,巴金、老舍、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狄更斯、莫泊桑、高尔基、契诃夫、普希金等着名作家的作品,对她的影响更大些。从书本中吸取知识营养,开阔了视野,增强了文化素质,加深了她对文学的爱好,提高了她的写作能力。
学演荀派
生活的道路本来就是不平坦的。人,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但任何一个人都向往着未来,创造着未来。1959年底,孙毓敏毕业了。她怀着对生活充满诗意的向往,和忐忑不安而又新颖好奇的心情,第一次踏入了社会,被分配到 “北京市荀慧生京剧团”工作。她暗下决心: “在校是个好学生,在剧团也一定要当个好演员”。团址就在珠市口民主剧场。毓敏和刚分来的三十几人都住在了民主剧场的前台楼上。他们练功吊嗓,排练。晚上守着剧场正好看戏。别人都有家,每天晚上或假日,都回到自己家中。毓敏却几乎每晚都去看戏。长期的观摩也使她在潜移默化中增长了学识和才干。
毓敏多么渴望能早日全家团聚,实现养活妈妈的孝心啊! 盼啊盼! 好容易盼到毕业,却没有路费能把妈妈从万里之遥的新疆接回来。她发愁啦! 工资只有32元,攒不下多少钱。怎么办?她想出了卖血攒钱的办法。终于在第二年把妈妈及一个小妹妹接到了北京。她一个人赚钱,养活三个人,生活非常艰苦,她为母亲找到了一间只有6平方米大的平房。这间小房充满了生气。久别后的团圆,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快慰。她想: “穷怕什么?只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将来总有希望……”
在荀剧团的4年里,她天天看 “荀派”、学 “荀派”、演 “荀派”。她的脸长得鼓鼓的,胖乎乎,还真有点象晚年的荀慧生老师。有的观众问 “这是荀慧生的女儿吧?”她聪明好学,模仿力极强,一接触“荀派”,就把8岁时看到过的各类“荀派”剧目就都想起来了,这些美好的回忆使她对“荀派”艺术比别人更容易接受。名师爱高徒,荀慧生也十分喜欢她,常说: “这孩子太聪明了”。在一次记者访问,师父亲自为徒弟假扮《荀灌娘》里的马童,毓敏把左脚蹬在师父的右腿上,亮了一个勒马的相。这张照片登在《北京晚报》上,这对年轻的孙毓敏来说,真是永世难忘的荣誉和幸福。在荀慧生剧团的那4年里,她常到师父家中学戏,也常被留在家中吃饭,看师父写《艺事日记》,画山水画,她给师父研墨、理纸。师父自己还经常演出,她连看带学带演,真是受益不浅。荀门有不少徒弟都举行了拜师仪式,却都没有她这种长年守在师父身边学习的好机会,看得多、学得也多,在这一点上,她可算是得天独厚。在这4年中,她先后学习并演出了 《荀灌娘》、《红娘》、《金玉奴》、《元宵谜》、《辛安驿》、《勘玉钏》、《红楼二尤》等。她演的 《红楼二尤》里《鸳鸯剑》一折还照了电视。当时为了完成每年规定的场次任务和经济指标,她还主演了 《白蛇传》、《蝴蝶杯》、《玉堂春》、《望江亭》、《回春记》等剧。她始终保持蓬勃向上的好学精神,经常观摩兄弟剧团的演出。张君秋和燕侠对她的影响较大。赵燕侠也是荀门弟子。她的 《白蛇传》里有一段“汉调”十分好听,毓敏就马上把它移用到她自己演出的 《白蛇传》里。她说,“谁好学谁!”是的! 她的 《白蛇传》里有: 杜近芳的路子,张君秋的唱腔,赵燕侠的汉调、川剧里的蹉步和她自编的动作和唱腔,她叫做“杂八凑”。她的这出 《白蛇传》很受欢迎,这说明她 “凑”对了。在艺术的领域里,必须是一个 “拿来主义者”,问题是要做到真正的“拿得来”也还不是很容易的! 只要能不断地“拿来”,就会有进步。先“拿来”,后“溶化”,最后变成自己的,才有可能脱颖而出。发现来自钻研,爱思考的孙毓敏发现: “荀派”的艺术特色里包括了 “王派” (王瑶卿)、“程派” 和电影、话剧及儿童动作、外国人的表情、梆子的旋律等种种艺术形式的某些精华,足见荀慧生早年是个具有开明思想,善于融汇贯通的艺术家。而在 “张派” 的唱腔里又可以悟到不少“荀派”和“程派”的旋律,只是唱法和时值比例不同。“张派”唱腔之所以形成,就是因为他善于兼收并蓄,集各家之长。唱腔里融汇了“梅派”唱腔的富丽堂皇,“程派”的幽怨柔恨,“尚派”的刚劲顿挫,“荀派”的柔媚抑扬,再加上自己发声方法的科学性和共鸣力度的发挥,产生了其它旦角所从未有过的共鸣效果和感人力量。毓敏被“张派”的艺术魅力所吸引,理得越深,爱得也越深,她认识到: 流派不是静止的,“流派”要 “流”,“不流” 了,就变成了“留派”,也就变成了自己的对立物,当然就会成为束缚艺术的继续发展。“流派”更不能成为 “宗派”,带上封建主义色彩和门户之见就更不对了。整个京剧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京剧各流派生存、消亡、再生的发展史。毓敏明白这个道理,她就在学艺中博采众长,不断提高、充实自己。
孙毓敏从小就爱看戏、看电影、听相声、看曲艺、地方戏,看各种形式的艺术。她常说:“一部电影,化了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拍成,我只化了两角钱,两个钟头就把它享受了。这是多么方便的事,又是一堂生动的艺术课,何乐而不为?”她一天看6场电影算最高记录。一连看上3场电影是常事。看书也是这样,她常想,有的作家化了一辈子的精力只写了一本书,这样宝贵的人生总结只化了几个钟头或几天时间就把它看完了,吸收了,该是多么方便的事啊!因此,她一直保持手不释卷的好习惯。她每次看戏,总是喜欢记点小笔记,一个腔,一个动作,一朵好看的花的颜色和形状,一个不寻常的表情,她都会把它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别看她年纪轻轻,还常有胆量给名角儿提意见呢。裘盛戎演 《姚期》,脸谱原来在腮帮上画有很深的暗红色两条。毓敏对老先生说:“深颜色放在腮帮下侧,正好起了嘬腮,使脸见瘦的作用。裘先生本来就瘦,如果取消了这两道颜色,岂不是会更漂亮些?丰满些?”裘先生十分谦虚,第二天就取消了那两个细条儿,这使小毓敏十分感动,她悟出:“凡是伟大的艺术家,大约在都是虚怀若谷的”。君秋先生也常爱问她:“你那个小本子又带来了没有?给我记了点什么?”看,这是多么融洽的师生关系呀! ……
还没毕业时,孙毓敏就经常从学校溜出来观摩大团的演出。有一次她看到报纸上登着梁小鸾、陈永玲演《姑嫂英雄》,当时她也正在学这出戏,就到长安大戏院去观摩。小孩没钱买票,她想到自己是戏校的学生,座儿又不满,很想蹭进去。门口查票的服务员就是不让进,正巧看到马连良、谭富英两位先生手拉着手往里进。查票的二话没说低头哈腰,满面笑容地说:“喝!您来了!请进!”毓敏觉得不对劲儿,就问查票的: “他们俩有票吗?” “没有”!“那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进去呢?我是戏校的学生,没钱买票。可我需要学习。我不是看热闹来了!您让我进去吧!我学好了,一定好好唱给您听……”,收票的被他逗乐了,转怒为喜地终于让她进去了。此后再见到她时,索性不要票了。毕业后,她常来这个剧场演出,那些老同志还总要提起这段往事:“还记得你小时候没票楞要进去的事吗?”孙毓敏的脸都被他问红了……。
学荀派没几年,她的 《红楼二尤》前半部《鸳鸯剑》就被录成了电视,《荀灌娘》也灌了唱片。《断桥》和 《蝴蝶杯》都搞了实况和选场录音,经常播放。她被选为市文艺代表、五好团员。到上海及东北一带巡回演出时,记者上门访问,写文章宣传她,她自己也经常撰稿登在《长江日报》及《新民晚报》上,诸如《我和师父学 〈荀灌娘〉》、《看师父演〈杜十娘〉》等。当时影响较大,她还被形容为 “小荀慧生”呢。
尤其难得的是1963年在沈阳给周总理、西哈努克亲王演出的那场《红娘》,受到总理的鼓励: “演得不错,好好努力,很有前途啊!”还合影和她留念。
在梅剧团
1963年冬天,梅兰芳京剧团已和外地订好合同,去河北、河南一带巡回演出。但当时梅葆玖、李慧芳两位主演均因有病不能外出,而合同订了又不好更改。没有女主演怎么办? 临时决定请孙毓敏去顶替一阵子。于是当日通知,第二天出发,坐在火车上她刚刚开始背戏词。当晚顶替李慧芳演出 《智斩鲁斋郎》里的李氏,后又替梅葆玖演出了 《生死牌》,还在此团恢复了一些诸如《白蛇传》、《蝴蝶杯》之类的老戏。为了丰富演出剧目,她还移植演了一出山东吕剧《姐妹易嫁》,自己编腔,自己导演,自己主演。这4人一组的小戏,幸获成功!每演必谢幕三次。她喜欢改革、勇于创新,对创作充满了热情,在年轻的一代里是很难能可贵的。她有意识地去听许许多多的老唱片: 了解历史,了解京剧唱腔的演变过程。连最老的陈德霖的 《二进宫》她也要听上一听。她理解了首创者是功臣,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先行队。取消检场、净化舞台,使用古装头饰、服装的第一个首创者是梅兰芳; 使用 “冷锤”和“拨子”连弹“腔”的第一个倡导者是周信芳;“顶板开唱,添加二黄流水,汉调”等板式的第一个倡导者是荀慧生; 设计诸葛亮的八卦衣、老生各色素服、黑绒帽及进一步美化舞台等先进措施的第一个倡导者是马连良……没有诸多世世代代的首创者,就积累不起京剧艺术的高楼大厦。就不会有京剧艺术之今天,也就不会有京剧艺术的发展史。多思的毓敏从先辈的创新中受到了启迪,她立志作个改革者。刚到梅剧团当 “替工”时,她的唱腔,总是习惯地充满了“荀派味儿”,引起一些议论。梅剧团的老先生听不惯,其中一位老先生竟绷着脸说:“你别看你是个主演,可你根本不会唱,你还没有掌握基本唱法呢!”她当时被这几句话打懵了。什么?根本不会唱?!她痛苦地回家想了好几天,终于想通了:“既然说我不会唱,那我就去学一学! 到底应当怎么唱才叫会唱?各派有各派的标准。之所以看不上我,那一定是因为我还未掌握梅派的基本规律”。为了重头学起,她带着礼物登老先生家门,表示要从梅派基础戏《宇宙锋》学起。老先生很热情地答应了。但可惜老先生太有名,太忙了,门庭若市,来访者络绎不绝,哪有时间教她呢?往往要等上一两个钟头,才能学上十分钟,她焦急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认识了“梅派”名票闻时德先生,他谙热梅派,梅先生的每一个小修改,都详细地记在他的笔记本里。毓敏见到了他十几个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内中详细地记录了唱词、简谱、和重点动作摘要及修改的年、月、日。孙毓敏多次要求转抄,诚恳求教;于是闻先生被感动了。他说:“我想你已经有点名气了,又是个主演。怎么会真的要我教你呢? 但你多次恳求,想必是真心实意了。咱们就来利用星期天,我们西郊有一批戏迷,你来我们这里,咱们一出一出地学。我绝不保守,只要你看得起我,我会认真负责的。”就这样,每个星期天都被利用起来,毓敏携同小妹毓伟,一起到西郊认真地补习起“梅派”戏来了。这简直是一个自行组织起来的“小票友社”:有胡琴、有二胡、有月琴、有教师,还有这两个姐妹学艺。他们十分认真,9点开课,不到11点30分绝不结束。真象上课一样认真、严肃。她们学完了唱,唱完了再学,用功极了。每周留课,下周复查。这样,坚持了一年多,她学会了:《双官诰》、《宇宙锋》、《太真外传》、《西施》、《洛神》等戏目的“梅派”唱腔,初步掌握了梅派唱腔的行腔特点和规律要求。她再一次在那位老先生面前吊嗓子时,老先生夸起来了: “喝! 什么时候学会的梅派?有点意思啊! 这才算会唱!”她心中暗喜,又攻克了一个难关。毓敏的好学上进的热情,感动过许多老师。有一次,何顺信老师对她说:“毓敏啊! 你学戏的诚意感人,我不能藏奸,都得告诉你。张派唱腔,虽然华丽悦耳,但它有雄厚的梅派基础。张君秋先生的用腔用气、气口,嗖儿上的功夫很深,你注意到了没有?比如你刚才唱的“春秋配”: 只注意音符,没注意气口,咱们把这唱片放慢了速度你再听。”在两个卅二分音符里,他一共偷了三口气,不仔细听听不出来,好象是连着的,你再听听。于是何老师把78转改为45转,那复杂旋律中所包含的微小气口就听出来了! 毓敏十分感激何老师,这番教导使她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原来研究学问要有如此精确的细心方能发现奥妙和规律,粗心大意是发现不了的。毓敏真的开了窍了。她再次观摩就更加用心,更加细心了,她紧紧地盯着老师,恨不能把人家的技艺全吞了下去。在研究唱腔问题上她好象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为了丰富自己的学识,她向南铁生学习急需演出的《桑园会》,她向魏莲芳学习 《刺蚌》,她向杨荣环学习《醉酒》及表演原理,还有杨荣环修改的 《金水桥》,她向顾森柏学习 《写状》 及一些独特的水袖。她向孙书筠学京韵大鼓 《红军不怕远征难》,她向荀会香学习《鱼藻宫》、《埋香幻》、《钗头凤》等剧……她象海绵一样地努力吸吮知识营养……。
死后复生
晚上演出,白天排练。星期日还要学戏,她感到疲倦了。看到同学们一个个结婚成家,而她忙得顾不上这些。把自己的感情紧紧地包在心里,从来没有透露过。她认识了一个戏迷华侨。通过教戏接触他们相爱了,通信了。但是,有人正告她:“不行!不准和华侨恋爱。”感情的丝线被迫割断。不管她怎样辩解,保证,都没用,领导再不信任她了。在十年动乱前夕1966年6月6日,毓敏终于被赶出了北京。下放到郑州——河南省京剧团。她刚到郑州的第三天,有人贴大字报说:“资产阶级小姐滚出去!”不久,“文革”开始了。在一次扩大的学习班里,她被“揪”了出来!她不堪忍受围攻、揪斗、蹂躏,写下了 “我是爱祖国的! 妈妈,永别了!”跳下了三楼。但是没想到竟没摔死,摔伤了腰椎和双脚的跟骨。造成了严重的粉碎性骨折和截瘫。一年后她坐了起来,两年后她扔掉了双拐站了起来。她的双下肢肌肉萎缩麻木无力,脚趾爪形,跟骨上移一公分,畸形愈合,两只脚一长一短,走路无法保持平衡,骨科专家说:“你能走路已是奇迹。还想上台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结论使她不能不严肃地重新考虑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文革”中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去世了,年幼的小妹在巨大的变乱中得了精神病。她自己又重伤致残。尽管 “文革”后进行了平反昭雪,但这一切对她来说,却是心灵上难以磨灭的创伤! 她不甘这样下去,要奋斗下去。她紧紧地抓住楼梯的栏杆向上挪动着双腿,开始锻炼。她想要走路,还想要跑圆场重上舞台! 可是她的情况是: 双脚跟都上移了,脚心留着不能愈合的伤口,小腿是没有知觉,右腿比左腿短一厘米,走起路来,两腿不能弯,脚跟也不能先着地,只能直着两条腿,用脚掌拍打着地。为了练习支撑力,她规定自己每天来回上一千级楼梯! 毓敏啊! 你为什么非要上一千级楼梯呢?!不为什么!因为谁也不是天生就有毅力的,所以只好给自己定一个每天的奋斗目标。自己压自己,自己给自己苦吃。上不去也要上,哦! 太疼啦!看你还能把人疼死?!只要疼不死: 就能忍住。上! 再上一级! 为了达到最终的目标,必须把每一步都认作目标。胜利属于坚持到底的人,世上多少辉煌的成就,说穿了其实也很简单: 把每一步都认作目标。孙毓敏的两只脚是畸形愈合,骨头突出,要想走路必须把骨棱磨平。那得走多少路?登多少级楼梯啊! 孙毓敏啊! 你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狠!这看怎么说了: 有一天她看见街道生产组的一些老太太在糊火柴盒。她问她们这钱怎么算?她们说糊一千只一算。老太太们能糊一千只孙毓敏就能爬一千级。毓敏要抢夺失去了的时间,和命运抗争。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毓敏!祝你成功!你会走台步了,能跑圆场了! 这就算成功了吗? 从来只有相对的成功,没有绝对的成功! 这一步成功了,那么下一步呢? 哪一位作家说过: “进步!意味着目标不断前移,阶段不断更新”,它的视野总是不断变化的!孙毓敏攻下了走台步这一关,现在又把目标紧盯着 “下跪”这关上了。京剧艺术中有多少个下跪的动作啊?!可是毓敏的脚既不能绷直,又不能弯曲,没法下跪! 演《红娘》时有一个下跪的动作,她只好用童稚的迷人一笑吸引住观众的视线,一边悄悄地用一只手扶住腿跪下去。但是如果演《玉堂春》就不行了。苏三得跪着唱40分钟呢! 既然这样,孙毓敏就不要演《玉堂春》了么! 你总不能把脚面强行绷直压弯了! 为什么不能? 她已经迈出了多少似乎是不可能迈出的步子啦! 曾记得当时跳楼后伤势太重,只能瘫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可是她知道她需要的不是生存,而是重新去获得艺术生命。练吧!先练躺在床上仰面织毛衣。这怎么织?手还不得酸死?不!她要的就是锻炼手臂,锻炼指法,锻练毅力!毓敏强迫自己6天织一件毛衣,一共给人织了一百多件。然后,她要练自己翻身。腿不能动,她用双手使劲儿把一条腿拉起来,但是不行,腿死沉沉地“叭”地一声又掉在床上了。这简直象一件没有知觉的身外之物。“我要翻身! 我要翻身!”她痛苦地大叫起来,这是从痛裂的心口进发出的呼喊啊!她绝望地望着天花板,她太熟悉这上面的每一个瘢痕了,这个象 “醉酒” 后的贵妃,那个象甩动水袖的尤二姐……还有窗外的一点树梢。这就是当时的她所能看到的整个世界。不!我得坐起来看一看树梢下面的树干!就是要看一看树干!看一看树干!一个健康的人每天能看到多少树?或者说每天他什么树也没看到——对于司空见惯的事物往往就视而不见了; 对于现成地享有的事物,往往就不当一回事了。但是对于瘫在床上的人,想看一看树干岂止是一种幻想。盲人的幻想是看一眼世界,瘸子的幻想是大步疾走。有意志就有力量! 有意志就能获得在任何情形下主宰自己的自由;她终于能翻身坐起,看到了树干。这是近乎辉煌的胜利。那么,这棵树的根部是什么样的?她还要走到窗前去看一看树根! 走到窗前?她双脚都不能着地,怎么走?可是,不能行走的人怎么重上舞台?她这一身功夫学来可不容易啊!为了练走,孙毓敏让人在门窗间拴上一根粗绳,她拽着绳子下了床。又拽着绳子往窗前一寸一寸地挪动。不过与其说是拽着绳子,不如说是吊着,她全靠织了一百多件毛衣练就的手劲儿。可是脚毕竟是已经着地了。有第一步,就能有第二步,门窗之间这四米长的距离,她足足走了一小时,才趴倒在窗台上。她汗水淋漓,泪水盈盈,她久久地久久地看着她非看不可的树的根部——她为之奋斗的那个目标。目标不断更新,不断向前推移!……。她不断克服残疾给她带来的不幸和重重困难。终于在1979年向首都观众演出了跪唱40分钟的 《玉堂春》,这个不同一般的《玉堂春》还曾到国务院小礼堂去向中央首长演出过呢!观众们感叹:“想不到十年浩劫之后,还有唱得这么好的!看来京剧还是后继有人啊!”
不! 我爱京剧
有人劝她:“毓敏,你干么这么虔诚?如今港台歌曲也比京剧叫座儿。京剧不行啦!走!我有侨汇券,买点好吃的去!”“什么侨汇券? 侨汇券能买到京剧艺术? 我这样经受着非人的磨难,难道不正是为了把京剧搞上去吗? 我竭尽全力为之奋斗的事业,有些人动不动就说不行了,不行了。说得这么轻巧!”孙毓敏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伤害。她可以去吃常人吃不了的苦,但她不能忍受别人伤害她的热爱京剧艺术的自尊心!这是她生命的原动力。人有人的自尊,民族有民族的自尊,丧失了自尊心的个人,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个人,丧失了自尊心的民族,是一个无望的民族!
提高一点,再提高一点,这是毓敏孜孜以求的境界。她热爱艺术超过热爱自己的生命。她总这样想:“把我整个的生命无私地献给为艺术而奋斗的事业上。到我的生命终结之时,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我没有虚度年华,我就对得起我的第二次生命!”她怀着: “人生能有几回搏” 的战斗意志,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在她重新恢复了舞台生活的三年里,先后演出了 《红娘》 四百余场,场场客满。还有 《金玉奴》、《玉堂春》、《红楼二尤》 以及自己导演自己参加设计唱腔的改编本 《双玉缘》各几十场。这几出戏都被保留了下来。并拍了电视,灌了唱片。她和同学吴江陆翱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分析剧本结构和观众心理要求,她和鼓师王玉海、琴师黄家增、刘益民、殷杏芳等,经常研究唱腔旋律及节奏并勇于创奏新过门,花过门,把一些隽永、优美的新旋律充实到唱腔里。观众说: “看孙毓敏的戏,每次都有新鲜感,有看头”。
尝试理论总结
在演戏的空隙和病休的日子里,毓敏也没闲着。她感到京剧艺术的前辈们由于文化水平的限制,在教学方法上只能做到口传心授,讲不出所以然来,发声方法不科学,也不懂得发声部位解剖。一些演唱技法也没有人去系统地进行总结。她常想: 难道京剧艺术就只能永远停留在口传心授的初级阶段吗?! 话剧、舞蹈、电影,这些现代艺术形式都有各自的理论总结。唯独京剧没有!孙毓敏终于勇敢地行动起来了! 她总结前人的经验,结合自己的实践,先后写出了《京剧唱腔体会点滴》、《介绍荀派水袖、表情、手势与台步的主要特点》、《台词的艺术和技巧》、《京剧唱腔体会点滴》等十多万字的论文和教材,对京剧的唱、念、做、舞进行了科学总结和理论性的探索。孙毓敏的研究引起了戏曲界的注意和重视,很多单位相继请她去讲学:河南省歌舞团、河南省说唱团、河南省话剧团、河南省曲艺学习班、武汉军区胜利京剧团、湖北艺术学院、郑州大学、北京艺术学校、北京舞蹈学校等,都请她上过课。
1978年9月,她被调回北京京剧院三团。在未能证实她还能重新上舞台时,她曾利用自编的唱腔教材进行“解剖教学法”的科学试验,效果颇佳,学员们在唱、念、做、舞各方面提高很快。为了使理论有科学的根据,她不断地进行自我发声练唱试验。由她主演的《宋宫奇冤》一剧,她先后饰演两个角色,前饰寇珠,后串李后。反串的老旦纯用大嗓演唱,而前面刚唱完大段的小嗓唱腔。这种真、假声的重量级试验会不会把孙毓敏的嗓子给毁了?这又是一次比较冒险的试验。每当她感到困难的时候,就用容国团的话激励自己: “人生能有几回搏?”一息尚存,搏斗不止。就这样,她战胜了种种困难,终于屹立在首都舞台上,成为一个被观众欢迎的演员。有的戏迷连续追着看她的演出竟达九次。
她的事迹,她的遭遇,引起了人们的尊敬,引起了社会的同情。一些不相识的同志纷纷对她进行采访: 马尚瑞、刘东叶、陈祖芬、王冬青等分别在《北京体育》、《人民戏剧》及《文汇报》上写文章,表彰她的毅力和干劲,表彰她知难而进,永不停止的自强精神。
孙毓敏是在党一手培育下成长起来的一位优秀的中年演员。她不愧是一个强者,在艺术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拼搏向前,每一个脚印,都滴满了血汗。从瘫卧病床,到驰骋艺坛,这是京剧史上的一个演员成长的奇迹,令人惊叹、振奋、鼓舞。知其人,方能识其艺。知道了孙毓敏的为人为艺,也就更能理解她忠于艺术的赤诚之心。过去,孙毓敏以超人的毅力,排除了万难,创造了奇迹; 现在和将来,她还会以强者的英姿,创造更多的奇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