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2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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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明(女作家,个人信息资料简介,人物评价)

一 1933年8月。一个炎热、郁闷、令人窒息的下午。 广州口岸,停泊着一艘待启航的货轮。紧张忙乱的例行检查过后,船缓缓驶出。不知什么时候,从舱底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略显不安的神情中,流露出掩盖不住幸福的喜悦。 男的大约二十四五岁,老练洒脱;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学生模样,身材娇小,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倔强的光芒。 他是作家欧阳山;她,就是草明。 “九·一八”...


 1933年8月。一个炎热、郁闷、令人窒息的下午。
 广州口岸,停泊着一艘待启航的货轮。紧张忙乱的例行检查过后,船缓缓驶出。不知什么时候,从舱底走出一对青年男女,略显不安的神情中,流露出掩盖不住幸福的喜悦。
 男的大约二十四五岁,老练洒脱;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学生模样,身材娇小,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倔强的光芒。
 他是作家欧阳山;她,就是草明。
 “九·一八”的炮声,把中学生草明从政治上混沌、苦闷状态中惊醒。她积极和同学们一起奔赴农村宣传抗日救国,但不久便被军阀陈济棠赶回了教室。这时,有位教师介绍她认识欧阳山,他当时已经写了十四本小说,正创办用广州话写给劳动人民看的小报——《广州文艺》。
 欧阳山看了草明的来稿很赞赏,认为是现实主义的写法,鼓励她先多写短篇,还说人家莫泊桑就是先写了很多短篇,后来才写的长篇。她也参加了《广州文艺》的工作。他们一些人自编、自卖,十几期后为当局所禁,又马上把刊物更名《新地》继续发行。她常在小报上发表作品,描写缫丝女工的苦难生活和对命运的反抗。在欧阳山指导下,她写出了一部约五万字的中篇小说《缫丝女工失身记》,连同欧阳山反映流浪汉生活的小说《单眼虎》一起付印出版。为表示她对共产主义思想的萌芽,将“萌”字拆解为“草明”,作了笔名。
 她还在何干之组织的秘密读书会里学习社会科学,参加左翼作家联盟广州分盟的成立活动。
 那是怎样的岁月啊!似绷紧的弦,像欢快的进行曲。要应付功课,又要写稿子、上街售报、读新书……这批进步师生和文化人努力的结果,招致广东统治当局的怀恨,放暑假的时候,得知何干之、欧阳山受到通缉,黑名单上也有她。她和欧阳山正恋爱,把刊物托付给其他同志,二人便搭乘了这艘运生猪和菜的货轮。
 经过三天三夜的海上颠簸,他们终于进入灯红酒绿的大上海。经欧阳山的朋友韩起介绍,他们加入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适逢左联一次盛会,欢迎以英国马莱爵士和法共古久列为首的“国联调查团”。她有幸出席,第一次见到仰慕已久的鲁迅先生。有一次,她和鲁迅在一起吃饭,饭后恭敬地递上一枚牙签。鲁迅先生说:“我不需要,全是假牙,也许敌人听后会高兴,以为我老掉牙了,但他们高兴得过早了。”她为先生的幽默和斗争精神深深感动着。
 有人冒草明之名,在第三种人的刊物《文艺》上发表了一篇小说《赶夜路》。她气愤之余,写了二百字的“声明”,斥骂冒名者的无耻,希望能在《申报》增刊上发表。鲁迅认为此举实为他人做义务宣传,便代为草拟数言,让她附在下次发表的作品后面,既达到目的,又不扩大宣传。这时,她领会到革命先辈的战斗艺术。
 1935年,她被国民党逮捕,投入监狱。鲁迅先生在经济上大力援助她,出狱后,又为她介绍医生看病,甚至亲自查看德文诊断书。鲁迅先生对晚辈的亲切关怀和帮助,使她深受感动。终生难忘。在文学道路上,茅盾也给她不少帮助。
 她和欧阳山在上海结婚,二人以卖文为生,生活虽然清苦,却不乏斗争的诗情。她常常参加左联组织的飞行集会,秘密张贴革命标语,在盟员之间、盟员与进步文艺界、与工厂工人、国际友人之间开展丰富而有意义的活动。她也曾先后和沙汀、叶紫、欧阳山、艾芜、杨骚、杨潮等作家,在“小说研究会”就创作上的倾向性、创作思想、创作方法等重要问题进行过热烈的探讨,还曾担任刊物《作品》的编委,参加过“左联”最后一个机关杂志《现实文学》的工作。在上海的岁月,对于她坚定地走上为革命、为人民而创作的道路,是极为重要的时期。
 


 1933年10月,在左联《文艺》月刊上,发表了她的短篇小说《倾跌》,这是她正式登上文坛的记录。
 《倾跌》,通过描写三个缫丝女工沦落为私娼的不幸遭遇,反映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由于外资入侵,我国农村手工业凋敝、破产,农民贫困化的悲惨景象。作家饱含着热情和希望,塑造了倔强、不屈和觉醒中的女工阿屈的形象——这可以说是草明一生致力于塑造工人形象的起步。
 继《倾跌》之后,她在《作家》、《文学月刊》、《申报·自由谈》等刊物上,又陆续发表短篇小说《没有了牙齿的》、《倦》、《进城日记》、《大涌围的农妇》、《和平的果园》、《阅历》、《我们的教师》、《小玲妹》及小小说《汶澜桥畔》、《魅惑》、《水鬼》、《表兄弟》和中篇小说《绝地》。这时,可以说是她一生创作的第一高峰。
 她的作品,在思想内容上,主要是揭露和诅咒黑暗,从侧面反映工人和社会下层人民的反抗和斗争。艺术表现上,她不太追求情节和结构的完整,而是致力于人物形象的刻画,长于通过日常生活的细节表现人物的性格,也长于描写人物心理、形态和景物,自如地运用第一人称,以“我”的闻见为线索,带动情节的发展,发现人生的种种画面,令人感到亲切信服。
 她为什么将自己的爱和同情寄予工人、穷人;为什么将自己的仇恨和反抗掷向剥削压迫者呢?除了受进步思想的影响,革命理论的教育外,显然和她个人的生活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
 


 顺德县坐落在广东珠江三角洲一带,它盛产稻、甘蔗、蚕茧、香蕉、鱼类。很久以来,制糖、缫丝工业就很发达。草明的家在顺德县桂洲乡。
 母亲是雇农的女儿,九岁时,因为小弟弟生病无钱医治,自愿卖身换取兄弟的性命。由于医治不及时,小弟弟一命归天,当姐姐的却做了广州一个徐姓官僚地主家的丫头,永远失去自由。到十六七岁,主人把她和另一个丫头送给一个姓吴的官吏做妾,这人就是草明的父亲。
 她生于公元1913年6月15日,原名绚文。从小体弱多病,十岁时,个子像六七岁孩子那样矮小。她的复杂的大家庭,常使她厌恶和恐怖。嫂嫂总是责骂她没有天性,死了一个不满三月的弟弟也不悲哀;父亲的另一个老婆,常借用她的肉体来发泄自己的怨气;骄纵坏了的异母兄长和比母亲还要大的姐姐、嫂嫂们,也常虐待她,她好像一只可怜的小黄雀,被关在笼子里。
 父亲的大家庭日趋破落,她初知人世时的生活知识,不是好看的衣服、漂亮的洋娃娃,而是抽屉里的“当票”。父母的衣服、首饰、古董、字画、碑帖……进了当铺;父亲的几个老婆也一个个离开“倒了霉”的丈夫,唯独她的老实而从来没有得过宠爱的母亲,坚持留在家里,靠借债,靠手工,勉力维持着一家人的温饱。她的同母兄长,一个到香港广生行当售货员,一个在上海邮局拣信,还有两个念私塾。她跟着妈妈学习编织、糊纸盒子、做香包……
 家里经常没米,一小锅饭得先让父亲吃,然后是哥哥,到她嘴里已剩下不几口。肚子不饱,就出去跟着哥哥淘气,抓蜘蛛、钓鱼、摸田鸡,弄熟后,几个孩子分着吃。她也跟着男孩子爬屋顶。有时一个人留在屋顶上,望着辽阔的南天,变幻的彩云,便托着腮帮无边无际的遐想起来。
 她的家乡,缫丝厂星罗棋布,绝大部分是手工劳动,只有一家最大的是半机械化。她常去丝厂玩。晨光熹微中,女工们应着汽笛的召唤,急忙走向工厂。晚霞收敛在大芭蕉树丛后面,她们拖着疲饿不堪的身影走回来,木屐打着白麻石,似有无穷的哀怨。小草明不知道她们苍白的脸色是由于工时过长,成天看不见太阳和恶劣的劳动条件所致,更不懂为什么她们整年辛苦,却过着贫困的生活,只是睁着大大的好奇的眼睛,羡慕地盯着这支长长的队伍。有时清晨和小朋友们跟在她们后面,一直把她们送到汶澜桥头;傍晚跟哥哥们跑到五里外的大凉亭,去迎接这支放工归来的队伍。
 十岁那年,母亲打算送她进丝厂,但要准备拜师的礼品:至少一个金戒指,一套香云纱衣裤。那次没去成,因为国际市场上受日本生丝的排挤,我国丝业不景气,丝厂纷纷倒闭,加上她体弱多病,长得矮小,腿脚跟不着翘板,只好作罢。
 她的母亲虽然不识字,却鼓励自己的女儿读书,认了字长大了好找个事做。她边跟妈妈学针线活,边跟念私塾的哥哥学识字,每天学一个,会了十个,奖励她一个铜板。她家有个书箱,零乱地装满《封神榜》、《西游记》、《水浒传》、《笔生花》、《福尔摩斯侦探案》等小说。她贪婪地读起来,不认识的字就跳过去,大致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十一岁那年,母亲送她进了邻村的小学,一年级念了半年,就跳级上二年级。二年级也只念了半年。因母亲生病,她只好停学。母亲因肺病在病床上熬了一年,便永远闭上眼睛,卸去了人生的负荷。
 后来,她有比较自由的机会跟那些完全靠丝厂生活的姐妹们交往。她提出到丝厂去,家里的人都不赞成,哥哥们说不如到省城读书。但钱呢?她只能仍然呆在乡下,枯寂,无聊,苦闷,时时蹲在书箱子面前,啃那些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书。
 父亲经常不在家,也不顾家,溜到广州熟人家当幕僚,也有时替人写状子、写字,聊以糊口。她十三岁那年,父亲替人写状子打赢了官司,得了一笔可观的酬金,便写信叫回在香港的儿子替他管家,接女儿到广州念书。
 由于有自学的基础,草明考入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四年级,学习很勤奋,各门功课成绩都在九十五分以上,语文尤其突出。念满四年级,又跳级考入师范中学。半年后,父亲的钱用光了,只好回到乡下去住。一个在银铺学徒的哥哥,从每月二十四元的微薄收入中,分出一半给妹妹,供她继续念书。
 上了中学,她一本接一本地看了“五四”以来的著名文学家鲁迅、郁达夫、茅盾等人的作品,继而转向外国文学。她最崇拜鲁迅和高尔基。鲁迅的斗争精神,高尔基笔下的穷人的崇高品德,鼓舞着她。她立志向鲁迅学习,要像高尔基那样也写工人、穷人。
 


 “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者从华北直逼南方。上海局势危在旦夕,她回到广州。
 不久,上海沦陷,很多著名人士如郭沫若、廖承志、茅盾、夏衍等,都云集广州,盛极一时,文化工作很活跃。欧阳山组织了战地文艺工作团,计划去前方宣传抗日,鼓舞士气,同时搜集材料搞创作。这件事,颇得廖承志的支持,还捐助了一些经费。
 在郭沫若创办、由夏衍主持的《救亡日报》,林林和她共同负责编副刊。她还参加了“广东文学界救亡协会”,积极从事抗日宣传。
 侵略者的魔爪很快又伸向广州,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繁华的五羊城里,顷刻之间楼倒屋塌,尸横遍地。那抛洒在街头的同胞的热血,激起了活着的人对敌人的切齿仇恨。进步青年纷纷到前方去,到武汉找八路军办事处去。草明安排好三个女儿后,也和欧阳山毅然奔向斗争最需要的地方。
 他们乘车到长沙,便听说汉口失守,只好在长沙下车,找到郭沫若。后来,又看到刚从新四军回来的吴奚如,他把草明和欧阳山带到八路军办事处。吴奚如也是左联的作家,搞过工人运动,这时正跟随着周恩来副主席。
 过了一两天,她听了周副主席的形势报告,和在座的一千多个干部同样,雾蒙蒙的心顿时豁亮了。
 她和欧阳山向周副主席请示,要求工作。周副主席让他们到湘西沅陵去办报。那里比较偏僻,聚居着苗、彝等少数民族,社会闭塞,民风慓悍,在那儿办报,既宣传抗日,又能帮助少数民族发展文化。《抗战报》以田汉名义主办,负责人是廖沫沙,还有周立波等人。她工作了一个时期,由于怀孕离开了沅陵。
 1939年,她到达重庆,找到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她和欧阳山在重庆做抗日宣传统战工作。这时,重庆既是政治中心,又是文化中心,许多文化人涌到这里,很快便成立了“中华全国文学艺术界抗敌协会”。
 不久,由于身体的原因,她迁居南温泉。南温泉在重庆市长江南岸,花滩溪畔。含有硫磺质的泉水,自建禹山汩汩流出,附近有建文峰、虎啸口、仙女洞,颇能吸引游人。她租了一间竹屋,购置些竹制家具,草草地安了家,便开始埋头写作。常有文艺界的朋友到她家玩,戈宝权、叶以群、宋之的、舒群、罗烽、白朗、萧军,都曾是她的座上客。1940年,经沙汀和吴奚如介绍,她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后来,她要求去延安。欧阳山准备把孩子接来 一同前往,就先安置她到八路军办事处。她住进曾家岩,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心里暖洋洋的。有一天,邓颖超用广东话亲切地告诉她,入党候补期已满,是正式党员了。
 1941年皖南事变后,为保护人才,集结革命力量,周恩来让一部分作家、文化人撤退到延安去。二十一辆大卡车,载着她和白朗、韦荌等大批人,浩浩荡荡北上,到川北,经剑阁,穿秦岭,取道宝鸡,终于到达延安。
 她从1937年“七·七”事变后离开上海,到1941年到达延安,三年多中,辗转于广州、长沙、沅陵、重庆,致力于抗日救亡活动。在帝国主义的屠刀和国民党特务的魔爪下,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她锻炼成长为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在革命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她对敌斗争的武器不是枪炮,而是手中的笔。尽管生活动荡,条件艰苦,她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她勤奋地创作,揭露侵略者的罪行,讴歌中华儿女抵御外侮的斗争精神,是这个时期作品的主题。透过《阿衍伯母》、《梁王的烦恼》、《饶恕》、《秦垄的老妇人》、《诚实的孩子》、《追悼》、《受辱者》、《新嫁娘》、《遗失的笑》和《南温泉的疯子》等短篇小说及一些散文、杂文,我们看到的是作家忠于祖国、忠于人民的一颗赤诚的心。这是她创作中的第二个高峰期。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共产党的好处说不完……”这欢乐深情的歌声,震颤着草明喜悦激动的心。从大后方到了延安,不愁吃穿,出门不用上锁,走路不担心有特务盯梢,连出气都感到无比畅快。
 她被分配到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同刘白羽、丁玲、林默涵、吴伯萧、萧军、雷加等作家和文化人一起工作。带着蹒跚学步的小儿子,她住在杨家岭后沟的一个窑洞。
 革命队伍里,人人平等,亲如一家,领导朴实、平易、亲切地生活在大家之中。她亲眼看见朱德总司令和普通战士一起,随随便便、高高兴兴地打篮球,也曾听到陈云对她的亲切问候。更难忘的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之前,毛主席亲自邀请她和欧阳山到自己住的窑洞,诚恳地征求意见。
 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她坚决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到工农兵中去认真深入生活。
 安排好孩子,她随西北文工团的秦腔演出队,踏遍陕北的米脂、绥德、清涧等地的山山水水,创作了《陈念慈》、《平凡的故事》、《史永平》等作品。
 就在延安,她和欧阳山感情破裂了,最终分了手,那时她只有三十一岁。之后,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工作的劳累,尤其是个人生活的不幸,加重了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的负荷,她生病住进医院。吃不惯面食,长期消化不良,胃下垂,人越来越瘦,出院后,又住进党校疗养院。
 1945年8月15日那天晚上,忽然满山遍野响起了欢呼声。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回到山头一看,山头上,窑洞前,全点着了火把。“我们胜利了!”“日本投降了!”欢呼声回荡在山谷,震撼着大地。延安,不,是全中国、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沉浸在节日的狂欢中。
 


 朱总司令调兵遣将,收复失地、解放全中国的进军号令又吹响了。疗养院的病号们都无心养病,争着归队,她也坚决要求去东北。临行前,她又见到毛主席。毛主席勉励她:
 “今后到前方去,看见工农兵就更高兴了。”
 “过去我脱离工农兵,不懂得要改造世界观,现在懂得了一点,可惜太晚了,我已经三十三岁了。”
 “三十三岁算不了什么,六十六岁还可以为党工作好多年嘛。”
 毛主席亲切的话语,像春风激荡着她的心帆。
 为了照顾她的身体,组织上没让她随大部队步行。拨给她一名勤务员,还有一头牲口,让她跟着古大存一家和几个干部一起走。他们取道清涧、吴堡,穿入山西,经苛岚、五寨、右玉、左云,1946年到达河北省张家口市(当时属察哈尔省)。
 张家口四面环山,市区虽不算大,但具备了城市的规模。当她重又看到高压线、电灯、火车、水塔的时候,不禁失声喊了出来:“呵! 久违了。”她像见到阔别多年的老友似的非常高兴。
 因为承德失守,队伍不能继续前行,只得原地待命。古大存建议大家分别到各部门去帮助工作,并带头去了党校。草明也持《晋察冀日报》特派记者证,到了龙烟炼铁厂。这是她第一次到掌握在工人自己手里的工厂,看到十二吨的炼铁高炉,觉得真大呀! 厂里正修复被日本人破坏的高炉,她的工作是负责工会的宣传,办墙报。开始她不懂怎样接触工人,工人很开通,听说来了个女作家,都主动找她。工作逐渐开展,墙报发展成油印报,晚上开完会,总有人热情地送她回宿舍。
 在龙烟的几个月,她根据沿途搜集的材料写成小说《他没有死》、《解放了的虎列拉》,散文《龙烟三月》等。
 6月,她所在的由古老领导的小队人马,和有八路军保护的大队人马同行,从张家口动身前往东北。他们分乘二十几辆大卡车,由贺晋年将军率领的一营战士打前站,一路风餐露宿,历尽艰难险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齐齐哈尔,是中共东北局西满分局所在地。队伍到达后,古老被留下担任西满分局副书记。她和其他人到了哈尔滨。一两天后,陈云动员从解放区来的干部到农村去搞土地改革,把东北建成解放全中国的大后方。
 她因病暂时不能下去,急得要命。林枫劝她先养好身体,并分析说,形势已经发展,今后是城市领导农村,作家应该熟悉城市,熟悉工业,熟悉工人。又告诉她:“你不如到镜泊湖发电厂去看看,那里搞得很好。”
 在中苏友好协会编了一两期青年刊物后,她奉命去接收哈尔滨邮政局,帮助那儿的工人斗粮霸、办食堂,直到建立工会才离开。
 1947年初,她到了镜泊湖发电厂。有了龙烟铁厂接触工人的经验,这次就顺利多了。这个厂的工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多数人只念过几年书,有的不识字,个别人还供菩萨。生产很紧张,她到运转室看工人操作,利用业余时间帮助工人搞文化活动。她教语文、算术、唱歌,也讲故事,讲党史,讲红军长征……工人需要什么,她就教什么,没有教材,只好搜索记忆,现编现卖。
 她给工人当老师,工人阶级的先进思想、模范事迹也哺育了她。她请那个自觉护厂、修复机器的老孙头谈谈自己的事迹,他怎么也不肯,却尽说别人干得如何好、如何多。这种无私的集体主义精神,深深感动了她。她出生在手工业的小镇,又在城市长期生活,所以喜欢工业。离延安以来,曾先后同宣化和哈尔滨的炼铁工人、邮电工人工作过一个时期,现在又到镜泊湖发电厂,她更爱上了工厂,爱上了它的主人——工人。把自己的笔奉献给他们,这是她的夙愿。
 半年后,她带着搜集到的很多素材,回到哈尔滨,但没有马上动手写作。她看到刘白羽从前方回来写的《无敌三勇士》、《火光在前》和周立波参加土改后创作的《暴风骤雨》,觉得别人的作品里都有敌人,有敌我矛盾,自己在工厂里没有发现敌人,这怎么成?她踌躇了。这时,正好东北局妇委调她去工作,就暂时搁下了写作。
 1948年,她请了三个月的创作假,着手写作以镜泊湖发电厂为背景的中篇小说《原动力》。这时,适逢哈尔滨正筹备全国第六次劳动代表大会。筹委会宣传出版部的同志,听说她写了一部关于工人的小说,便督促东北书店把书赶印出来,赠予代表们人手一册。
 《原动力》是新中国第一部以工人阶级的斗争生活为题材的重要作品。小说描写玉带湖水电厂在日本投降时,搞了一次破坏,国民党的接收大员逃跑时,又想炸掉电厂,老工人孙怀德巧妙地哄骗了“大员”,保住了机器。但“八路国家”新派来的王经理,只信任自己带来的积极分子陈祖庭。陈又看中“三朝元老”、“能说会道,溜须拍马”的佟金贵,把老工人孙怀德等人撇在一边,结果第一次修机失败。在严重的教训面前,王经理终于醒悟,改进了工作作风,充分发挥并调动了广大工人群众的积极性,日夜抢修,又粉碎了土匪企图利用庆功会破坏电厂、杀害干部的阴谋。电厂终于发出强大的电力,城市、工厂、农村大放光明。水电站的原动力是水,而作者所歌颂的原动力是工人阶级。
 《原动力》的问世,是她走与工农兵相结合道路的硕果。从《原动力》开始,她的创作活动进入了最高峰。各界对这部作品颇有好评。有人把它称作中国的《士敏土》。有的评论说:“我们看到以显示中国无产阶级建立新世界的无可比拟的强力主题的《原动力》出现时,我们不能不热烈的欢呼!”(1950年1月16日《光明日报》)老一辈的作家亦交口称赞。郭沫若给她的信说:“以女性的纤细和婉,把材料所具有的硬性中和了。”茅盾认为:“《原动力》写出了典型环境的典型故事和典型人物。”
 高度的思想性,典型人物的塑造成功和表现手法上的自然朴实,尤其在工业落后的解放初的中国,文学家对工人远不及对农民和其他阶级熟悉,真正生动地描写工人阶级的作品还不多,《原动力》使草明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工业题材的拓荒者,从而也确立了她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她有一个信念,写工人的书要让工人看懂,所以尽量写得通俗、明白、浅近、生动,竭力避免寓意的、暗示的、要人揣测的描写,用大众化的语言代替早期作品中艰深、隐晦的知识分子腔。可以说,从《原动力》开始,她的这种创作风格就形成和确立了。初稿脱手后,她急忙拿给就近发电厂的工人们看。小学程度的工人都看懂了。她真高兴啊:“好像走了许多路的人,一旦找到了他所需要的门牌一样。”
 她同时期的作品还有《延安人》、《女区长》、《今天》、《婚事》、《新夫妇》、《沙漠之夜》等短篇小说和散文。
 


 1948年11月初,沈阳解放的第三天,她随妇委进入冷枪横飞的沈阳市内。她不去毛纺厂、自行车厂,而选定了直接为大军南下服务的皇姑屯机车车辆厂体验生活。
 皇姑屯工厂的先进工人,以高涨的热情,为运送大军进关解放全中国,苦干了十三个昼夜,修复了废弃的火车头,路局命名为《北平号》。《东北日报》记者来采访几个先进人物时,他们却说:“你们不要提我们的名字,一提,别人会说我们想出风头,要提中间的,使落后的人容易转变思想,能跟上来。”工人阶级这种一切从革命利益出发的优秀品质,再次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利用到大连住疗养院养病的机会,她背着大夫和护士进行写作。经过五个月的时间,1950年3月,长篇小说《火车头》脱稿了。
 《火车头》以修复火车头为主线,歌颂了工人阶级不屈不挠搞科学试验和高涨忘我的劳动热情。重在表现“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这一思想主题。
 在沈阳的六年,她还写了散文《开到南京去》、《死车复活赛新车》等及短篇小说《在祖国的土地上》、《爱情》、《咱们生活里的一件事》……
 她还参加慰问援朝志愿军及伤病员、反对美帝细菌战的调查工作,写下不少有关的报道。从1952年到1953年,并曾主持中国作家协会东北分会的工作。
 


 鞍山是我国最大的钢铁工业基地,草明对它早已心向往之。她不安于机关工作,更不满足已取得的成绩。有的朋友劝她,选一个更适合女同志的轻工业工厂体验生活,她却偏偏看中了硬邦邦的重工业。1954年,她索性在鞍钢安家落户了。她在鞍钢第一炼钢厂当了三年党委副书记。
 解放初,鞍钢已被敌人破坏成一片废墟。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它焕发了青春。
 亲临生产第一线的干部、战高温斗严寒的工人、金光闪闪的钢流、狂飞乱舞的火焰、汹涌咆哮的钢水、宏伟的事业、沸腾的生活、诗样的创造性的劳动,促使她酝酿和创作了《乘风破浪》。
 《乘风破浪》是继《火车头》之后,她的又一部长篇小说。它以反映如火如荼的现实生活和斗争,以对人物、工厂的熟悉和写作技巧的娴熟,受到广大读者的好评。比起《原动力》里那个小水电站,和《火车头》里那个破旧不堪的铁道工厂,在《乘风破浪》里,我国的工业、工厂,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巨大的钢铁企业代替了解放初期陈旧破落的小工厂。这三部反映工业题材的作品,正好构成一部我国五十年代的工业发展史。她着力塑造的三个先进工人的典型形象——孙怀德、李学文、李少祥——概括了老、中、青三代工人的精神面貌,恰似一部建国初期的工人阶级成长史。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新社会残存的旧意识、旧习惯一天天减少,而新道德、新风俗一天天发展。三部作品还如实地揭示出,共产党对工业的领导,由不熟悉到熟悉,外行变成内行,这样一条发展的客观规律。
 比较来看,她写工厂写工人的作品,一部比一部规模大、气魄大。这是我国工业发展的必然结果,也与她本人对生活的深入体察,熟悉和努力分不开。
 对于《乘风破浪》这部作品,在经历了沧桑二十几年后的今天看来,构成它的主要矛盾的冲突——领导的保守、官僚主义与工人创造性、积极性的矛盾,还是站得住的。而对于政治与业务,党委领导与企业行政管理等关系问题,在认识上还值得探讨——这些一直是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长期摸索,需要继续解决的问题。
 鞍钢十年,是她一生中极可宝贵的岁月。除了《乘风破浪》,她还创作了中篇小说《小加的经历》,短篇小说《诞生》、《迎春曲》、《姑娘的心事》、《姑奶奶》和报告文学、散文、杂文数十篇。此外,在鞍山市文联的协助下,她组织了工人业余文学创作学习班。在整整九年中,她热情、无私地辅导了一百多名业余工人作者。其中五六位早已出了诗集,短篇集,或中、长篇小说。当年的学员李云德、王世阁,早已成为全国作家协会有影响的作会员,成为有影响的作家。有一次,周扬去鞍钢访问,当地的宣传部长说:“草明同志在这儿写了《乘风破浪》,还辅导了不少业余作者。”周扬风趣地说:“哦! 写了东西,还下蛋啦。”(指培养了业余作者)这一工作,在她1964年调进北京,到第一机床厂深入生活时还坚持着。
 文化大革命中,倍受迫害,使她本来就弱的身体又受到摧残。在她年逾七旬之时,以其赤诚,出版了反映工人阶级与四人帮斗争的长篇小说《神州儿女》。
 一个纤弱的女作家,笔下倾吐的却是阳刚之气,一生表现工人的生活,这是很值得赞赏的。她的文学属于“遵命”文学,是现实主义花园的奇葩。自1932年起,六十余年来,先后出版了中篇小说《缫丝女工失身记》(1934年,自费出版)、《绝地》(1947年,东北光华书店)、《原动力》(1948年,哈尔滨东北书店)、《小加的经历》(1957年,少年儿童出版社),短篇小说集《女人的故事》(1935年,天马书店)、《遗失的笑》(1949年,上海文化出版社)、《新夫妇》(1950年,北京天下图书公司)、《孩子的控诉》(1952年,沈阳通俗文艺出版社)、《爱情》(1956年,工人出版社)、《延安人》(1957年,天津人民出版社)、《草明短篇小说集》(1957年,作家出版社)、《草明选集》(195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散文集《解放区散记》(1949年,哈尔滨东北书店)、《在和平的国家里》(1952年,东北青年出版社)、《南游记》(1958年,百花文艺出版社)、《探索细胞奥秘的人》(1985年,湖南人民出版社),长篇小说《火车头》(1950年,工人出版社)、《乘风破浪》(1959年,作家出版社)、《神州儿女》(1984年,工人出版社),中短篇小说集《草明小说集》(1979年,上海文艺出版社)、《绝地》(1983年,花城出版社)及小说散文集《倾跌》(1987年,百花文艺出版社)等二十多部。这是她一生耕耘后的收获,是心血的结晶。
 一个南方人,一个瘦弱的女同志,在严寒的东北度过了十八个春秋。除三四年生病,两年做行政领导工作,其余时间她都在工厂里,泡在工人当中,战斗在火热的生产建设第一线。
 她爱东北,因为东北是重要工业基地,它为祖国的建设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爱东北,因为它曾沦陷在侵略者之手,而她在学生时代就有为东北人民服务的夙愿,这倒也算满足了这个心愿。她爱东北,因为在东北的十八年,是她一生创作的最旺盛时期。
 她现在早已是古稀之年,体弱多病,却仍然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希望再写出几部作品,塑造出更理想的工人形象。
 八十年代,是属于人民的,也是属于作家。1987年这位全国政协委员,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九十年代属于腾飞的中国,也属于人民的作家草明……
 

1995年3月27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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