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才子 古稀进士——“宁波的汤显祖”裘琏
少年才子 古稀进士——“宁波的汤显祖”裘琏
裘琏是慈溪(今宁波江北区洪塘街道裘市)人,字殷玉,又字殷日、不器,号簧山、鱼山、菊町、永明子,别署莪废子,晚年号蔗邨,世居横山,故称横山先生。他生于1644年,这年正是清军入关,以清代明之年,在天崩地解之际降生于人世的裘琏也注定要有一个跌宕起伏的人生。
裘琏出身世家,其祖父裘兆锦、父亲裘永明都为明朝武将,在清军人关、取代明朝建立政权,又挥戈南下时,他们都义不容辞地投入抗清斗争。在鲁王监国以后,裘永明作为南明将领,扼守在钱姑江南岸,在与清军作战时不幸殉国,时为顺治三年(1646),3岁的袭琏从此便成了孤儿。但裘家毕竟是世家大族,作为慈东望族,裘家有藏书楼,名为玉壶楼,藏书数千卷。天赋过人的少年裘琏从此将国仇家恨深藏心底,遨游书海之中,在吟咏作文之时,更对乐府等戏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十余岁的裘琏已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才子了。有客人对袭琏的才华不以为然,自信的小裘琏便倚桌而立,下笔千言,立尽数纸,使客人大为惊奇,每每叹为神童。未及成年,诗名已经盛传。他的诗作送给同乡大诗人姜宸英,姜宸英看过大为称赞,慨然感叹在诗风日衰的时候,竟然有此痴心于诗歌的后进,于是欣然命笔,为之作序,袭琏的诗名为之大盛,并被姜宸英引为同乡知音。他的诗清新明快,充满情趣。如《春怀》“墙外落花红,流莺啼树中。客心原断绝,不敢怨春风”便是这样的小诗。然而,少年时的变故并没因时光的流逝而淡忘,而是在不经意中迸发出愤怨呐喊,如《过汤山歌》就是这样的诗歌。诗中写道:“一时鼙鼓震渔阳,十年兵燹遍流亡。山人奔走干戈内,豸鹿群游天益堂。可怜花柳折为薪,可怜池沼荻芦湮。可怜青草埋孤石,可怜台榭飞灰尘。山人心伤足不到,惟余鸟雀黄昏躁。当时宾客今何在?独有山人年尚耄。忆昔全盛难再得,拭尽青衫泪如织。死后犹应魂魄恋,寥落孤坟封三尺。达观兴废岂忘情,治乱宁知关家国。我闻桑田变成海,长安弈棋世事改,寄语山人莫太苦,山川长在人谁在?”此诗将清廷比做“豸鹿”,又以杜甫的《秋兴》诗来寄托无穷的兴亡之叹。裘琏的古文更得唐宋大家的精粹,其文洋洒肆恣,议论风生。高士奇对此极为推重称其文“滉瀁闳肆,得大家之神”。刚到而立之年的裘琏,已是学问渊犀史识独特的文史名家。如他以居所易皆轩为对象所写的《易皆轩赋》这样写道:
有易皆之主人,构仁义以为庐,蕃诗书以为圃,欱烟葭以优游,糜庄列之任放,却屈贾之牢忧。轩之广宽于容膝,轩之高曾于十笏,轩之贵丽于唐茨,轩之富丰于墨突。卷然者何,石也而奇。璘璘㻞碨磥,伏免饮蠡。翳吾不为太行之险,而踬行者之车。琴书坐啸,或鼓或罢……当夫淑气辗,良晨烂,华容夕,鸟音旦,蒋径无尘,陶门常关。子研露而听《易》,妇停梭而举案。风解咏于郑鬟,雪工咏乎谢粲。嘀嘀喧喧,无争无患,吾闻之矣。破柱者膺也,投阁者雄也,哗哗者文,而夷奭者功也。山之高者善崩,水之深者能容,孰与砥其澜而防其壅也?用则行,舍则藏,吾尼山之是宗也。富不淫,贫不戚,厥孟氏之所用也。达乎?穷乎?啬乎?丰乎?夫畴谓易地皆然者,必今人异而古人同乎?
这篇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的小赋,表达了裘琏以孔孟之道作为自己的人生宗旨,以“用则行,舍则藏”的处世态度和“富不淫,贫不戚”的人格标杆向世人表明自己的人生态度。
幸运的是裘琏碰到了一个好岳父。他的岳父是胡亦堂,胡亦堂字质明、号二斋,也是慈溪人,与多数宁波士人不同,胡亦堂不仅未参加抗清斗争,并于顺治八年(1651)考中举人。在岳父的影响下,裘琏虽然其祖、父都参与抗清并为之牺牲,但他作为清朝子民仍按部就班地坐馆授徒,参加科举,只是时运不济,科场上并不得意。康熙九年(1670)胡亦堂任江西宜丰知县,裘琏就随侍到了宜丰,并在那时结识了明宗室八大山人。八大山人名朱耷,明亡后,削发为僧,以画抒情。相似的家世,共同的爱好,使两人结为知己,于是常常相会,吟诗作文,谈经读画,交流感想。两年后,胡亦堂调任新昌知县,八大山人也应裘琏之请同去新昌居住。康熙十七年,胡亦堂调任江西临川知县,八大山人还应邀到临川顾问编修《临川县志》之事。在这十年间,裘琏与八大山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俩的交往也成了文化史上一段佳话。只是康熙十八年(1679)八大山人突发狂疾,“忽大笑,忽痛哭竟日。一日,裂其浮屠服,焚之,走还会城”。从此以后,两人再无见面。这一时期的裘琏辗转于广陵、昌安、歙县浦屏、海昌等地,坐馆教授,以养家小。旅途之中,多有佳作,如《登延青阁》:
高阁信延青,千峰削翠屏。溪光匹练下,鸟道一樵经。
祠庙何年辟,禅门尽日扃。烟霞随地出,驻展问山灵。
翠峰如屏,溪色似扃,古祠寂寥,禅寺冷清,在极静处聆听大自然的声音能洗涤心之灰尘,渗透人生的无常和时间的倏忽,从而有悠然见南山,天地一孤旅之叹。这自是人生的一大体悟。
又如在江西至浙江的旅程中,他见景抒情,写下了《湖口县》、《富春》、《舟次兰溪》等诗,如画的江南以诗的形式定格于袭琏的记忆之中。“一县当湖口,孤城跨碧山。山云抱树在,江鸟狎人还。”(《湖口县》)“绿水逐舟行,青山夹岸生。布帆斜日乱,枫树远烟平。”(《富春》)“目穷于越外,梦断豫章西。雾重天疑尽,烟衔树渐齐。”(《舟次兰溪》)而当他登高望远、极目天涯时,胸襟大开,豪放之情便油然而生:
轻风细雨拂船回,太守祠堂傍水开。
何处梅花飞槛畔,隔江柳色出城隈。
春光极目人千里,遗迹当年酒一杯。
自爱云山频眺望,流莺唤出客思来。
——《登一杯亭》
在漂泊无定的日子里,故乡成了裘琏精神的寄托,家乡的田园也成了诗人记忆中最美的风景,而当他在霏霏细雨中回到久别的家乡时,年轻的妻子携着儿子怯生生地走向他时,诗人终于享受到了人间的至乐。《归里二绝》就将诗人这种欢快之情充分展露。
片帆明日稳归期,那管黄梅雨作丝。
高卧南楼能几日?海天云树又相思。
高堂拜罢问平安,少妇携儿掌上看。
急见茶靡香尽落,寻人欢晏趁阑干。
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徐乾元要浙东大儒、著名史学家黄宗羲推荐编纂《大清一统志》的人才,黄宗羲首先推荐裘琏入局。裘琏加入史局时仅43岁,而史局只有14人,参与编纂的都是名满天下的鸿儒硕彦,裘琏在这些硕儒之间,只是一个年轻后辈,人们虽然尊重黄宗羲的意见,但仍不信裘琏真如黄宗羲推荐时的所言。在疑信参半的目光中,裘琏应对自如,在半月内完成了编纂《三楚志》的任务,这在14人中完成最快,编辑最为得体。总裁徐乾元看后欣然而道:“古人著十六国春秋,哪里有如此整齐精核呢?”于是大加嘉奖,到处说项,裘琏的名气因之鹊起。
然而使裘琏名闻天下的还不是他诗文和史识,而是他的戏剧创作。他于青春勃发的青年时期情思飞扬,文思泉涌,创作了传奇作品《女昆仑》、《混天盒》、《醉书缄》、《绣兰垆》和杂剧《明翠湖亭四韵事》。《四韵事》即《昆明池》、《集翠裘》、《鉴湖隐》和《旗亭馆》。
戏曲是一种时代感很强的艺术。它与广大观众的社会心理和审美风尚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之所以能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那种通过变化求发展的特质。时至清代,戏曲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是一个适应社会变迁而产生多种变异的时代。在裘琏所作的传奇作品中,《万寿升平》是裘琏在69岁受朋友之托为康熙皇帝六十寿辰而作,十二出。康熙皇帝由此对裘琏的学识才情更为了解欣赏,对裘琏的处境生活也更为关注。但这出时尚之作如今已被时间之筛无情地筛去,倒是《女昆仑》硕果仅存,有抄本传世。《女昆仑》以历史上的叶李为原型,歌颂他忠贞不贰地反对南宋理宗时奸相贾似道的事迹。但剧作的结尾却改变了叶李晚年仕元的史实,虚构出叶李泛海他国,借兵勤王的情节,以隐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之意。在这个戏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国破家亡时深沉的悲哀,这也是和裘琏的祖父、父亲都死于抗清斗争所留下的记忆有关。卷末的收场诗写道:“斥奸直节在诸生,诛得奸谀国已倾。应慕伯夷居海上,肯同孟頫仕燕京。笔好补完奇士节,书难尽信古人评。文张陆谢垂天日,寓意卮言岂妄听。”在这里,“笔好补完奇士节”的苦衷与“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谢(枋得)垂天日”的景仰相表里。这与当时的时代背景有关。当时清朝统治者开始祭奠明初诸帝并赞美明朝忠臣。富有遗民情节的汉族士人便将故国忧思与忠君观念相结合而以忠君的弘扬以淡化渐行渐远的故国之思。
比之于传奇,裘琏的戏曲艺术更多地体现在杂剧创作上。清代杂剧继明杂剧之后体现着持续发展的趋势。在清初时期,民族矛盾异常激烈,不少杂剧家饱受民族苦难,他们往往结合自身的遭遇反映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表达朝代兴替之慨。他的《明翠湖亭四韵事》杂剧包括《昆明池》、《集翠裘》、《鉴湖隐》、《旗亭馆》四种。作于康熙十年(1671)。剧中借唐代文人韵事来抒发他怀才不遇的愤怨,寄托追求知音见赏的期望,充分反映了这一时期汉族知识分子既难忘故国又想融入上流社会的矛盾心理。由于这些作家以创作诗词古文的传统思维模式进行创作,借作品来抒发故国之思、兴亡之叹、身世之感,或叙述世外之情、报应之思、风化之意。作品充盈着抒情色彩是这一时期作品的显著特点。富有诗文创作经历的裘琏自然也不例外,裘琏的《四韵事》就是这种充满抒情的戏曲作品。以《旗亭馆》为例,它取材于《唐诗新话》,演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三人旗亭听歌事,这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富浪漫色彩的文学竞赛。相传盛唐开元年间,王昌龄、高适和王之涣三位诗人齐名,堪称盛唐诗坛三杰。有一年冬天,天下着小雪,这三位诗人结伴而行来到旗亭,所谓旗亭就是酒馆,因悬挂酒旗而名。三人在旗亭里买了一些酒,小酌品尝,忽然有梨园伶官十数人,登楼会宴,犹如如今的歌舞演出。三位诗人看到这些带着乐器的女演员,好生奇怪,就回避到一侧,边待在火炉边观其变。当这些女演员排成阵势开始演唱时,王昌龄灵机一动,提议说,“我等三人在诗坛上也算名人大腕,难分高下,今天倒有一个机会,看她们唱谁的诗最多,谁就是高手”。王昌龄的提议得到一致赞同,于是三人一起暗暗较劲,聆听歌声。
一会儿,有个漂亮的女演员按着节拍唱起来,歌词是“寒雨连江夜人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间,一片冰心在玉壶”。这一首诗正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王昌龄旗开得胜,得意地在墙壁上画了一道标记,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一绝句!”接着,另一位女演员又唱:“开箧泪沾水,见君前日书。夜台何寂寞,犹是子云居。”这是高适《哭单父梁九少府》的前四句,高适自然也很得意,便也在墙壁上画了一道,说:“一绝句!”这时只听又一演员唱道:“奉扫平明金殿开,强将团扇共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这是王昌龄的《长信秋词》之一.王昌龄喜出望外,急忙在墙壁上再画一线,兴高采烈地说:“二绝句!”王昌龄和高适得意地望着王之涣,但王之涣并不着急,悠然地指着其中最漂亮的一位女演员说:“你们瞧吧,如果这位姑娘所唱的歌词不是我的作品,我甘拜下风,终身不与你们争高低!”随之,那美丽的歌女唱出了悦耳动听、令人陶醉的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正是王之涣的《凉州词》,接着又唱了王之涣的两首诗。王之涣得意地说:“两位怎么样?我可不是乱说的。”三人哈哈大笑,众歌女莫名其妙。
这个富有浪漫色彩的故事被裘琏演绛得风情万种,气韵生动。其艺术构思精巧,唱词优美动听,使人耳目一新。其他如《昆明池》取材《全唐诗话》,演唐中宗幸昆明池吟诗,群臣应制事;《集翠裘》取材《虞初集志》,演武则天赐集萃裘,张昌宗与狄仁杰赌双陆事;《鉴湖隐》演贺知章回乡隐居、吟啸江湖事。这组“极才人之致”的剧作使裘琏获得了广泛的声誉,却未能给他福祉。几十年间,他困顿场屋,沉沦江湖,几次应试都名落孙山,连举人都没考上,然而艺术是最好的广告,《四韵事》的剧本被清廷列为上演剧目,康熙皇帝看后甚为欣赏,并对这位慈溪籍的士子产生了印叙而当康熙五十一年(1712)袭琏写了《万寿升平乐府》后,康熙皇帝对裘琏更是恩宠有加,亲自过问他的赴考之事。第二年夏天康熙皇帝在热河避暑时,问及裘琏近况。近臣回答此人还未中举,仍在浙江慈溪。康熙帝听后大惊,连忙要大臣通知裘琏直接到北京参加第二年的顺天乡试。于是71岁的裘琏赶赴北京,在顺天乡试中一举成名。当乡试榜送呈康熙帝御览,看到裘琏的名字赫然在榜时,康熙皇帝欣慰地说:“裘琏中矣。”
第二年,才中举人的裘琏又参加了会试和殿试。尽管裘琏议论精要,笔墨肆闳,却因违反格式成了错卷,不能参与评卷。康熙皇帝听说甚为惋惜。试卷评定后,考官们对裘琏的试卷处置进行商量,最后决定将他列为三甲的最后一名。
当殿试试卷送呈康熙皇帝审阅钦定时,康熙皇帝忽然问考官说:“听说一个老举人因为卷子失误而痛哭出去,知道这个人是谁吗?”考官回答说不知此人。康熙又说,莫不是裘琏吧。考官连忙回答,原不知是他.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了。康熙又问卷子有什么错误以至差点落选。考官回答说,比规定多写了几行。康熙皇帝笑着说:多写了几行又有何妨?把卷子拿来让我看看。考官从最后面拿出袭琏的试卷给了康熙皇帝。康熙皇帝看了以后大为称赞,说这么好的文章,这样漂亮的书法,怎么不合格?快放到前面去。考官们一听大惊失色,连忙奏道:“一甲三名已定,二甲名次入选也定,只有三甲次序未定。”于是康熙帝钦定裘琏为三甲第一名,特赐传胪(二甲第一名为传胪。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为殿试前四名的美称)、授翰林院检讨。裘琏遂以三甲第一名荣称传胪,时年72岁,比他的同乡康熙三十六年的探花姜宸英中进士的岁数还大2岁。光绪《慈溪县志》记载了这一科举奇闻。志云:“(裘琏)应甲午顺天乡试,中式第七名,榜进呈,上见琏名喜,谓近侍曰:“袭琏中矣。’次年中进士,殿试抑置三甲,读卷时,上命取琏卷亲阅,有‘对策甚好,字也端楷’之褒。钦命传胪,殿试对策,上特置三甲第,改庶吉士,时琏已逾七十。”
年逾七十的裘琏两年内连考举人、进士.身列翰林之列并不为了从仕做官,而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他并不乐于官场的周旋。中进士后他以年老为由乞求归里。康熙帝也慨从其愿。于是荣登翰林院的裘琏衣锦还乡,安居于姚江边的横山故居,游览于宁绍杭嘉的山水之间,以诗赋自娱,以交游互乐,更醉心于戏曲创作。作为清康熙年间的戏剧名家,他对于当时戏曲的两大流派传奇和杂剧都有精深的研究,并都有佳作问世。他以数十年的创作实践,丰富了中国戏剧的剧目,奠定了他在中国戏剧史上的地位。在汤显祖一曲石破天惊的《牡丹亭》后,明清传奇来到了彩霞满天的康熙时代,作为一抹云彩,他的传奇辉映着《桃花扇》、《长生殿》这样耀目的虹霓;作为悠远的暮钟,他的杂剧成为余音续延着《窦娥冤》、《西厢记》、《汉宫秋》等遥远的绝响。他以他的戏曲成就赢得了崇高的声誉,堪称为清代宁波的汤显祖。
正当裘琏安居家乡、欢度晚年之时,一场横祸从天而降。清雍正六年(1728),85岁的裘琏突然被捕,押往北京。原来雍正皇帝继位后,朝野多有流言,而素有以言定罪、以文定罪的清统治者也强化了思想控制,制造了一系列“文字狱”。自雍正三年(1725)的年羹尧以成语“朝乾夕惕”,写成“夕惕朝乾”而致本人自裁,亲族、同党或斩或流后,几乎每年都有文字狱发生。自雍正三年至五年的三年间,就酿成了“五连环案”。(参见《中国历代冤案》)而裘琏不幸也因少年口寸代的戏笔导致了晚年时的杀身之祸。裘琏少年时曾戏作《拟张良招四皓书》,文中有“欲定太子,莫若翼太子;欲翼太子,莫若贤太子”,又有“先生一出而太子可安,天下可定”之语。文出之时,天下传诵。少年裘琏为此名扬大江南北。但这一次的扬名却招来祸端,几十年后,居然有人上疏告发他那篇代两千年前张良写的招贤信是策划书,是替雍正皇帝的兄长废太子允礽出谋划策。于是雍正皇帝天颜大怒,立命拘捕。年已85岁的裘琏只得木枷卡脖、镣链绕身,一步步挨向京城。次年六月,以吞铜钱自杀而卒于京师狱中,时为雍正七年(1729)。这是雍正年间一桩奇特的文字狱,史称此案为“袭琏戏笔之祸”。
少年戏笔,老年奇祸。与他的同乡前辈诗人姜宸英一样,裘琏既同样由于康熙皇帝的亲自关注才于古稀之年考中进士,也同样在京师牢狱中以自杀结束生命。年已86岁的裘琏走完了他丰富多彩又崎岖坎坷的人生路程,最终静静地安息在他的故乡姚江边的横山。借用他为万斯同墓所撰的对联“班马三椽笔,乾坤一布衣”之格,为其撰联云:歌舞四韵事,囹圄一衰翁。噫,呜呼哀哉!其生平之奇,遭遇之险,结局之惨,可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