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民请命的张栻
张栻是一个大学者、一位理学大师,与朱熹、吕祖谦合称为南宋时期的 “东南三贤”。幸运的是,这位大学者也曾担任过严州的长官,并留下过良好的政绩和深远的影响。
◇张栻像
张栻 (1133—1180),字敬夫,一字钦夫,又字乐斋,号南轩,世称南轩先生。汉州绵竹 (今四川绵竹) 人,抗战名臣张浚之子。以荫补官,历吏部侍郎兼侍讲、知江陵府兼湖北路安抚使。主张修德立政,用贤养民,选将练兵,以抗金复仇。后以佑文殿修撰提举武夷山冲佑观。卒后追谥宣。受学于胡宏,以 “天理” 为义,“人欲” 为利,强调 “学莫先于义利之辨”。著有 《论语解》、《孟子说》、《诸葛武侯传》、《南轩集》 等。
宋孝宗乾道五年 (1169),张栻以右承务郎直秘阁权发遣衔出任严州知州。在严州,他以儒家仁义的思想教育人民,治理百姓,按章循规,行政有序,后人称其治理作风“不严而威,不疾而速”,以教育为本,辅之以行政手段,故深得人民爱戴。严州山区,历来比较闭塞,文化落后,民间迷信盛行,庙宇泛滥,张栻予以清理整顿,拆除杂乱无当的 “淫祠”,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净化了社会风气,得到百姓们的拥护。
和范仲淹一样,张栻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教育。下车伊始,即往州学视察,严州州学设于州孔庙内,范仲淹知睦州时曾 “建堂宇斋庑”,作为校舍。北宋宣和年间,徽宗皇帝亲笔御书 “大成” 二字赐之。南宋初年,知州胡寅对州学进行大面积翻修,“尽彻 (拆) 旧屋”,并盖了大批新房,“殿堂、廊庑、斋舍,焕然一新” (以上引文均见淳熙《严州图经》 卷一 《学校》)。但胡寅虽然拆旧建新,学校的南面却仍然被一所废弃的尼庵挡住,只能在东面开门,师生们出入学校,必须 “屈折而东出”,很不方便。张栻见了,很不满意,下令拆除挡在南面的废弃尼庵,并且将尼庵的地盘扩入学校之中,用以建学校大门,并建造新屋20余间,将以出租,租金收入用以补贴学校的生活费用,极大地改善了师生们的学习环境和生活待遇,使得青年学子得以安心读书,为严州的教育事业作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张栻在严州做的另一件大事,是向皇帝奏报,免去严州百姓世代相沿的身丁钱捐。
身丁钱统称丁、盐、钱、绢之赋,始于五代时各割据政权,其中盐捐折钱交纳,绢则交一半实物,另一半折成现钱交纳,按丁计税,凡成年人都必须交纳。据史书记载,两宋时期除四川外,南方各路,不论主户、客户,每岁都按身丁征收。大中祥符四年 (1011),两浙、福建、荆湖、广南六路身丁钱,凡四十五万四百贯,皇帝降旨全部免除。但由于丁米和身丁盐钱的继续保留和演变,直至南宋,各地身丁钱仍然很普遍。绍兴十四年(1144) 和开禧元年 (1205),先后除放湖南、两浙身丁钱。
身丁钱是江南百姓的沉重负担,由于规定成年人必须交纳,许多穷苦之户,竟然年龄很大了都不束发 (束发为成年的标志,即将头发盘至头顶以簪束之)。宋陈师道 (1053—1102) 《后山谈丛》 有记载云: “吴越钱氏,人成丁,岁赋钱三百六十,谓之身钱。民有至死不冠者。” 严州地区,身丁钱从来没有蠲免过。而且自蔡京改变盐法以后,反而加重两三倍。以致“深山穷谷,至有年三十余,颜状老苍,不敢裹头。县吏恐丁数亏折,时复搜括相验,纠令输纳,谓之 ‘貌丁’。” (吕祖谦 《为张严州作乞免丁钱奏状》。以下所引皆出此文) 严州 “地瘠人贫,丁盐钱绢,额数繁重,民不聊生”。历任地方官对此也了解,但为了保住乌纱帽,不敢以实情禀告上司,只能昧着良心,“汗颜落笔,蹙额用刑。笞笙缧系,殆无虚日”。身丁钱已成为严州百姓的一大祸害,成为社会动荡的根源和引发民变的导火线。身丁钱之捐,自五代起至南宋,已历268年之久,严州官员也不知换了多少,谁都没有去捅这个马蜂窝,唯独张栻甘冒风险,为民请命,不计前程,不顾利害,毅然上书,仗义执言,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博大胸怀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张栻莅任严州前后不到二年,大可敷衍了事,等因奉此,官样文章做做,就可以交差,换岗走人了。但他却十分认真,要将实情禀报,奏状虽由时任州学教授的吕祖谦所作,但决定申报与否、如何申报甚至措辞布局都要由他拍板决定。古往今来,为民请命、忠言贾祸者多矣,对于呈报如此奏状的后果他是很清楚的,弄不好就会毁了前程,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胆魄? 800多年之后,我们读来仍然是那样地荡气回肠,那样激昂慷慨——
民间既无避免之路,生子往往不举,归脱丁口,一岁之间,婴孺夭阏,不知其几! 小民虽愚,岂无父子之爱? 徒以重赋,忍灭天性,亲相贼杀,伤动和气,悖逆人理,莫斯为甚!
悲悯之心,跃于纸上。从不正常的现实,进一步分析其后果,更为震撼人心——
愁叹之声,闾里相接; 强悍者穷塞无聊,散为攘窃。四方遂指严州为多盗之区。非犷俗独钟于此土,盖丁钱偏重于他邦。原其情况,实可怜悯。
从苛捐重税的压榨,分析出 “严州多盗”的社会根源,这就不是一般的就事论事的官样文章,而是从江山社稷的长久稳固考虑的远大目光了。
张栻守严不过年余,但却为严州百姓搬掉了一块压了几百年的大石头,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应该大书特书。但由于张栻在学术上的名声太大,后人都把他当一代名儒、道学大家、理学大师来对待,塑像绘图于文庙之内,建二先生祠 (与吕祖谦共祠)、三先生祠 (再加上范仲淹) 以祭祀,对他的政治上的远见卓识认识不够,评价不足,这是应该引起注意的。
◇朱熹撰《张南轩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