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全集《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甘宁》原文与白话译文

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甘宁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他年轻时身强力壮，爱好交游，行侠仗义，纠集了一批轻薄少年，成为他们的头领。他们聚集在一起，手持弓箭，骑着系有铃铛的马，百姓听到铃声，就知道是甘宁。人们若与甘宁相遇，即便是他所在城中的官吏，也要隆重接待他，这样他才会与之结 交欢娱，否则，他就放任所率领的轻薄少年抢夺其财产，对官吏也加以伤害，等他猛然觉悟，已经过了二十余年了。甘宁停止攻打、抢劫的行为，读了不少诸子的书籍，前去依附刘表，因此居住在南阳，但并不受刘表重用，后转而依托黄祖，黄祖也只将他当平常人养着。

于是，甘宁归附东吴。周瑜、吕蒙都共同推荐使他显达，孙权加倍看重，视同旧臣。甘宁献计道：“如今汉室运数日益衰微，曹操更为骄横独断，最终会成为篡国之盗。南荆之地，山峦叠障形势便利，江河纵横畅通，确是我国西边的有利地势。我已观察过刘表，他考虑问题没有远见，儿子们又顽劣，不是能继承基业的人。主公应当趁早图谋，不可落在曹操之后。图谋刘表之计，首先该从黄祖下手。黄祖如今年迈，昏聩无能，军资粮草都缺乏，身边的人愚弄欺瞒他，一味地贪图钱财，克扣下级官吏兵士的军饷。下级官吏兵士都心怀怨恨，而战船及各种作战器具，破损而不加修整，荒误农耕，军队缺乏有效的训练。主公现在前往征伐，必定能打败他。一旦击败黄祖的队伍，便可击鼓西进，西据楚关，声势大振，这样可逐渐谋取巴蜀。”孙权十分赞同他的意见。当时张昭在座，对甘宁提出责难：“吴国眼下自身面临危急，如果军队真的出征，恐怕会导致国内动荡。”甘宁对张昭说：“国家将萧何那样的重任交给你，而你留守只担心动乱，用什么来向古人看齐呢？”孙权举起酒杯敬甘宁说：“兴霸，今年即出征讨伐，如同这杯酒，我决定托付给你。你定要努力提出作战方略，使我们一定能打败黄祖，那就是你的大功，何必计较张长史的话呢？”孙权于是西征，果然生擒黄祖，并俘获他的全部人马。于是孙权给予甘宁人马，让他驻扎在当口。

后来甘宁随周瑜在乌林抗击并打败了曹操。在南郡攻打曹仁，未能攻克，甘宁献计先直接进取夷陵，他率军前去，当即拿下夷陵，因此入城驻守。当时他手下有兵数百人，加上刚俘获的人员，只是刚满一千。曹仁便派五六千人围攻甘宁。甘宁被围攻好多天，魏军架设攻城高楼，箭从上面像雨点般射入城内，兵士们都很害怕，只有甘宁谈笑自如。他派人将情况报告周瑜，周瑜采用吕蒙的计策，率领诸将前来解围。后来甘宁随鲁肃镇守益阳，抗拒关羽。关羽号称有三万人马，亲自挑选了精锐士卒五千人，投物堵住上游十多里的浅水处，声称要夜里涉水渡河。鲁肃召集各位将领商议对策。甘宁当时手下有三百士兵，于是说：“可否再给我增添五百人，我前去对付他，保证关羽听到我的咳唾声，就吓得 不敢渡河，如他敢渡过来，我定当将其擒获。”鲁肃便挑选一千人增补给甘宁，甘宁便连夜赶去。关羽得知此事，就停止了渡河，就地筑造简易营寨，如今那地方就叫“关羽濑”。孙权嘉赏甘宁的功绩，任命他为西陵太守，兼任阳新、下雉两县县令。

之后甘宁跟随孙权攻打皖县，为升城督。甘宁手持绳索，亲自爬上城墙，身先士卒，终于攻破城池，俘获守将朱光。战后论功，吕蒙第一，甘宁第二，被任命为折冲将军。

后来曹操出兵濡须，甘宁为吴军前部都督，受命出兵攻击魏军前营，孙权特赐赏米酒和很多菜肴，甘宁便将这些酒菜分给手下一百多人吃。吃完后，甘宁先用银碗斟酒，自饮了两碗，接着又斟满了递给他的都督，都督伏下身子，不肯马上接酒。甘宁拔出一把雪亮的刀放在膝上，呵斥他道：“你受主公知遇之恩，与我甘宁相比如何？我甘宁尚且不怕死，你为什么独独怕死？”都督见甘宁声色俱厉，当即起身拜谢接酒，全体将士也都各斟满一碗。到二更时分，众人口里衔着枚出击杀敌。魏军惊恐慌乱，于是败退。甘宁更受孙权器重，给他增兵二千。

甘宁虽说粗野勇猛喜欢杀戮，但性格开朗而有计谋，轻财敬士，能厚待勇敢的部下，这些人也都乐于为他效命。建安二十年（215），他跟随孙权攻打合肥，正逢疾疫流行，军队都已撤出，只有车下虎士一千多人，吕蒙、蒋钦、凌统及甘宁等将领，跟随孙权在逍遥津的北岸。张辽观望得知吴军实情，当即率领步、骑兵突然杀来。甘宁引弓射敌，与凌统等拼死苦战。甘宁厉声问军中鼓吹手为何不奏军乐，壮气刚毅凛然，孙权特别赞赏他。

甘宁厨中一个伙夫曾犯下过错，逃去投奔吕蒙。吕蒙担心甘宁把这人杀了，因此没有马上送还。后来甘宁带着礼物来拜见吕蒙的母亲，临到将要进入后堂时，吕蒙才将那伙夫送还甘宁。甘宁答应吕蒙不杀那人。过了一会儿甘宁回到船上将要返回，就将那伙夫绑在桑树上，亲手用箭将其射死。完事后，甘宁让船夫再增加几根船缆，自己脱衣躺在船上。吕蒙非常气愤，击鼓集合士兵，要上船攻杀甘宁。甘宁听说后，故意躺着不起来。吕蒙母亲赤着脚跑出来劝吕蒙说：“主公待你如同骨肉，把大事托付给你，怎么能因个人的愤怒而要攻杀甘宁呢？甘宁要是死了，纵然主公不责问你，你作为臣子这样做也是非法的。”吕蒙向来非常孝顺，听了母亲的话，豁然醒悟，怒气顿消，亲自来到甘宁的船前，笑着招呼 甘宁：“兴霸，老母正等你吃饭，快上岸吧！”甘宁流泪唏嘘道：“我有负于您。”便与吕蒙一起回去拜见吕母，愉快地宴饮一天。

甘宁死后，孙权十分痛惜。甘宁的儿子甘瑰，后因犯罪迁居会稽，不久死去。

原　文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人也。少有气力，好游侠，招合轻薄少年，为之渠帅；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民闻铃声，即知是宁。人与相逢，及属城长吏，接待隆厚者乃与交欢；不尔，即放所将夺其资货，于长吏界中有所贼害，作其发负，至二十余年。止不攻劫，颇读诸子，乃往依刘表，因居南阳，不见进用，后转托黄祖，祖又以凡人畜之。

于是归吴。周瑜、吕蒙皆共荐达，孙权加异，同于旧臣。宁陈计曰：“今汉祚日微，曹操弥骄，终为篡盗。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宁已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操。图之之计，宜先取黄祖。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财谷并乏，左右欺弄，务于货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战具，顿废不修，怠于耕农，军无法伍。至尊今往，其破可必。一破祖军，鼓行而西，西据楚关，大势弥广，即可渐规巴、蜀。”权深纳之。张昭时在坐，难曰：“吴下业业，若军果行，恐必致乱。”宁谓昭曰：“国家以萧何之任付君，君居守而忧乱，奚以希慕古人乎？”权举酒属宁曰：“兴霸，今年行讨，如此酒矣，决以付卿。卿但当勉建方略，令必克祖，则卿之功，何嫌张长史之言乎。”权遂西，果禽祖，尽获其士众。遂授宁兵，屯当口。

后随周瑜拒破曹公于乌林。攻曹仁于南郡，未拔，宁建计先径进取夷陵，往即得其城，因入守之。时手下有数百兵，并所新得，仅满千人。曹仁乃令五六千人围宁。宁受攻累日，敌设高楼，雨射城中，士众皆惧，惟宁谈笑自若。遣使报瑜，瑜用吕蒙计，帅诸将解围。后随鲁肃镇益阳，拒关羽。羽号有三万人，自择选锐士五千人，投县上流十余里浅濑，云欲夜涉渡。肃与诸将议。宁时有三百兵，乃曰：“可复以五百人益吾，吾往对之，保羽闻吾咳唾，不敢涉水，涉水即是吾禽。”肃便选千兵益宁，宁乃夜往。羽闻之，住不渡，而结柴营，今遂名此处为关羽濑。权嘉宁功，拜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

后从攻皖，为升城督。宁手持练，身缘城，为吏士先，卒破获朱光。计功，吕蒙为最，宁次之，拜折冲将军。

后曹公出濡须，宁为前部督，受敕出斫敌前营。权特赐米酒众殽，宁乃料赐手下百余人食。食毕，宁先以银碗酌酒，自饮两碗，乃酌与其都督。都督伏，不肯时持。宁引白削置膝上，呵谓之曰：“卿见知于至尊，孰与甘宁？甘宁尚不惜死，卿何以独惜死乎？”都督见宁色厉，即起拜持酒，通酌兵各一银碗。至二更时，衔枚出斫敌。敌惊动，遂退。宁益贵重，增兵二千人。

宁虽粗猛好杀，然开爽有计略，轻财敬士，能厚养健儿，健儿亦乐为用命。建安二十年，从攻合肥，会疫疾，军旅皆已引出，唯车下虎士千余人。并吕蒙、蒋钦、凌统及宁，从权逍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宁引弓射敌，与统等死战。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权尤嘉之。

宁厨下儿曾有过，走投吕蒙。蒙恐宁杀之，故不即还。后宁赍礼礼蒙母，临当与升堂，乃出厨下儿还宁。宁许蒙不杀。斯须还船，缚置桑树，自挽弓射杀之。毕，敕船人更增舸缆，解衣卧船中。蒙大怒，击鼓会兵，欲就船玫宁。宁闻之，故卧不起。蒙母徒跣出谏蒙曰：“至尊待汝如骨肉，属汝以大事，何有以私怒而欲攻杀甘宁？宁死之日，纵至尊不问，汝是为臣下非法。”蒙素至孝，闻母言，即豁然意释，自至宁船，笑呼之曰：“兴霸，老母待卿食，急上！”宁涕泣歔欷曰：“负卿。”与蒙俱还见母，欢宴竟日。

宁卒，权痛惜之。子瑰，以罪徙会稽，无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