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全集《董二袁刘传·董卓》原文与白话译文

董二袁刘传·董卓

董卓字仲颖，陕西临洮人。年少时行侠尚武，曾经漫游羌族聚居之地，所结交的都是羌族的首领和豪杰。后来董卓返回家乡务农，有当初结交的羌族首领前来看望他。董卓领着他们回到家中，将用来犁田的耕牛杀了款待客人。羌族首领被董卓重义气而又豁达豪爽的行为感动，回到羌地后收集了牛马羊各类牲畜，共一千余头，送给了董卓。东汉桓帝末年，朝廷从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的良家子弟中选拔负责皇帝宿卫侍从的羽林郎。董卓因为武艺高强，才智过人，力大无比，能够背着两只箭袋在急驰的马背上左右开弓而被选中。他跟随中郎将张奂，在军中担任军司马，在攻打并州时立下战功，因此被提升为负责守卫皇宫的郎中，并得到细绢九千匹的赏赐。董卓把这九千匹细绢全部分给手下的将士。此后，董卓先后出任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后被免 职。随后董卓又被朝廷任命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入京城升任中郎将，但在率部讨伐黄巾军的战斗中惨败，被撤职抵罪。直到韩遂在凉州起兵造反时，朝廷恢复了董卓中郎将的职务，派他西去清剿韩遂。董卓领兵行进到望垣硖以北地区，被羌、胡数万兵马包围，粮草将要断绝，董卓制造出捕捉鱼虾以济军粮的假象，在河道上游筑堤，使得下游河水断流，而上游数十里河水大涨。汉军从坝下悄悄过河后，掘开了大坝。等到羌、胡兵将得知汉军突围而要追击时，河水已深，无法渡过，只得让董卓军远去。当时朝廷共派出六路人马出征陇西讨伐韩遂，其他五路都损兵折将遭受败绩，唯独董卓指挥的这一路没有损失，完整地撤了回来，驻扎在扶风郡。朝廷因此提升他为前将军，封乡侯，并调任并州牧。

灵帝刘宏死后，少帝刘辩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密谋诛杀朝中的宦官十常侍，皇太后却不同意。何进便私下写信给董卓，让他率领兵马入京，并密令他给皇上上书：“中常侍张让等人凭借太后和陛下的宠幸而扰乱朝政，致使天下大乱。先秦时晋臣赵鞅曾率晋阳的兵马进入京城，清除君主身边的佞臣；如今臣下我也要大张旗鼓开赴洛阳，讨伐张让等乱臣。”何进想要以此胁迫太后。但董卓的军队尚未到达，何进便已为宦官所杀。中常侍段珪等人挟着少帝仓皇逃到黄河岸边的小平津渡口。董卓便率文武百官到洛阳北郊的北邙山迎接少帝，护送回宫。此时，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也已被何进的部下杀了，何进、何苗的部属无所适从，便都归附了董卓。董卓又唆使吕布杀死负责京师防卫的执金吾丁原，把丁原的军队也收编在自己麾下，因此京城的兵权都集中在董卓手中。

先前，大将军何进曾派骑都尉太山人鲍信到外地招兵买马。鲍信这时正好回到洛阳，对袁绍说：“董卓手握重兵，有叛逆篡位的野心。如不能趁早对付他，将会为他所害。趁他现在刚到京城，军队疲惫不堪，发起突然袭击，一定能将其生擒。”袁绍害怕董卓，不敢采取行动。鲍信十分失望，便弃官返归故里。

这时，天久旱不雨，董卓以此为借口，逼迫少帝下诏免去司空刘弘，自己取而代之。不久，董卓又升任太尉，并被授予符节、钺、虎贲，攫取了调动全国兵马的权力。随后董卓将少帝刘辩贬为弘农王，不久又将他和他的生母何太后杀死，另立灵帝的幼子陈留王刘协为皇帝，这就是汉献帝。董卓升任宰相，封自己为郿侯，享有朝见天子时司礼官只称官 职而不直呼姓名，以及佩剑穿鞋上殿的特殊待遇。他的母亲也被封为池阳君，家中设立家令、家丞一类官职。董卓率领着精锐的兵马入京，加上皇家大乱，使他能擅自操纵皇帝的废立，占有了朝廷的兵器库和国家的珍宝财富，威震天下。董卓生性残忍暴戾，不讲仁德，于是用酷刑来威慑众人，只要有谁对他稍有不从，就会招致他严酷的迫害。这使得朝中人人自危，不能保全。董卓曾派他的部下去洛阳东南的阳城，恰逢二月春社祭祀土地神，当地的百姓们都聚集在社下，董卓的部下闯了进去，将全城男子的脑袋都砍了，驾起抢来的车辆，把妇女和财物装在车上，男子的脑袋挂在车辕上，一辆辆浩浩荡荡地返回洛阳，谎称杀贼大获全胜，一路上士卒高呼“万岁”。进入开阳城门，将砍下的人头都烧了，掳掠来的女子则分给士卒为婢为妾。董卓还闯入后宫，肆意奸淫宫中嫔妃和公主，其凶残暴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董卓独揽大权之初，曾对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人很信任。起用周毖、伍琼推荐的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张邈等人出任州牧郡守。不料韩馥等人到任后，联合起来出兵讨伐董卓。董卓闻讯大怒，以为周毖、伍琼与韩馥等人串通一气出卖了自己，于是把周毖、伍琼杀了。

河内太守王匡，派泰山兵马驻扎在河阳县境内的黄河渡口，准备进军洛阳讨伐董卓。董卓派一支疑兵到平阴县境内的黄河边上，假装从此渡河，暗中却派精锐部队悄悄从洛阳北面的小平津渡口渡过黄河，绕到王匡军的背后发起攻击，在河阳渡口北面将王匡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然而董卓看到山东各地诸侯豪杰纷纷起兵讨伐自己，恐惧不安。献帝初平元年（190）二月，董卓胁迫皇帝迁都长安。临行前董卓下令将洛阳都城的宫殿付之一炬，并大肆挖掘历代王公贵族的陵墓，盗取宝物。迁都长安后，董卓自封为太师，以姜太公自比，号称“尚父”。出入乘坐皇太子专用的青盖金华车，车盖弓头为龙爪形，车厢两边有彩绘装饰，极为奢华，被当时人称为竿摩车。董卓的弟弟董旻被任命为左将军，封鄠侯；他哥哥的儿子董璜出任侍中、中军校尉典兵。董氏家族中的人和与董卓有点关系的人充斥朝廷，占据要害职位。朝廷中公卿大臣遇到董卓，都要礼拜于车下，董卓概不还礼。他甚至令尚书、御史、符节三台尚书以下的官员到他家中禀报政事。他在长安以西二百多里处大兴土木，修建他的私人城池，取名郿坞，城墙与京城长安的一样高，储藏的粮食足够吃上三十年。董卓扬言：“如果大业成功，可以得到整个天下；即便不成， 守在郿坞中也足以享乐一生。”有一次他要前往郿坞，文武百官在横门外为他置酒饯行。董卓事先令部下搭起帐篷并准备好美酒佳肴供人畅饮。席间，他令人押上在北地郡诱降捕获的反叛者数百人，当场让人先割去舌头，然后或砍其手足，或剜其双目，或放在大锅里烹煮。那些受刑而未死之人，在宴席下挣扎哀号。现场的人无不浑身颤抖，连筷子也拿不住，唯独董卓仍然又吃又喝，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掌管天文和历法的太史官观察天象，说有大臣将会遭受杀戮。曾经当过太尉的卫尉张温，向来看不惯董卓，董卓因此对他心怀怨恨。这次因天象有变，董卓想用他来抵补罪过，便捏造罪名说张温与袁术勾结谋逆，于是将他鞭笞致死。董卓窃取朝政大权期间，滥用严酷的法令，根据个人好恶随意用刑，许多人遭到诬陷，含冤而死者数以千计，致使天下之人唉声叹气不敢说话，路上相遇只能以目光示意。他将宫中铜人、铜钟以及原先的五铢钱毁坏，熔化后另铸小钱，称为大五分，上面没有花纹和文字，周边和中间的孔洞无轮廓，不作磨制加工，结果造成钱币贬值而物价猛涨，一斛谷竟卖到数十万钱。从此以后贸易萧条。

献帝初平三年（192）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和董卓部将吕布共同商定诛杀董卓。当时，献帝刚刚患病初愈，在未央殿会见群臣。吕布派他的同乡、骑都尉李肃等人带十几个亲信士兵，穿上宫中卫士的服装把守在掖门，吕布怀中藏着诛杀董卓的诏书。董卓进入宫门后，李肃等发动袭击。董卓大惊失色，疾呼：“吕布何在？”吕布应声喝道：“皇帝有诏令杀贼臣董卓！”随即杀死董卓，并夷灭其三族。主簿田景赶紧上前护住董卓的尸体，也被吕布杀了。连杀了董卓的三个亲信后，其他人再也不敢妄动了。长安城的士人百姓听到董卓被诛，都竞相庆贺。那些投靠董卓的人则被抓进监狱处以死刑。

当初，董卓的女婿、中郎将牛辅率军驻扎在陕县，分别派出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占据陈留、颍川的一些县。董卓被杀后，吕布派李肃持献帝的诏书去陕县，想以皇威杀掉牛辅。牛辅等人不甘坐以待毙，与李肃拼杀。李肃败退到弘农郡。吕布闻讯大怒，处死了李肃。之后的一个晚上，牛辅军中有些士兵叛逃而走，军营中将士惊慌乱作一团。牛辅以为部下都要造反，急带着金银宝物，只有向来特别信任的朋友攴胡赤儿等五六人跟随，翻越城墙出逃，向北渡黄河而去。谁知攴胡赤儿等人见钱眼开，杀了牛辅，夺得金银宝物，并把牛辅的首级送到长安邀功。

等李傕几个闻讯赶回来时，牛辅已经被杀，众人因为没有头领，打算就此散伙各自回家。但是没有朝廷的赦书，跑回家依然是有罪，又听说长安城中文武百官恨透了董卓，发誓要杀光凉州人，更加惶然不知所措。最后他们用了谋士贾诩的计策，率领各部兵马往西杀向长安，沿途又不断收编董卓散失的人马，到达长安城下时，已经有十几万人了。他们与董卓旧部樊稠、李蒙、王方等会合攻打长安。十天后攻破长安城池，又与吕布在城中巷战，吕布败走。李傕等人纵兵疯狂抢掠，将城中男女老少几乎杀光，尸体重重叠叠，堆得到处都是。尤其大肆捕杀参与诛杀董卓的人，司徒王允被杀陈尸街头。叛军收殓董卓的尸骨送到郿坞安葬，但那天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摧毁了董卓墓地，雨水流入墓穴，把董卓的棺材冲了出来。随即，李傕当了车骑将军，封池阳侯，领司隶校尉，统领全国兵马。郭汜为后将军，封美阳侯。樊稠为右将军，封为万年侯。李傕、郭汜、樊稠三人挟持天子，控制了朝政。张济为骠骑将军，封平阳侯，领兵驻守弘农。

这一年，西北的韩遂、马腾向朝廷投降，率领部属来到长安。朝廷任命韩遂为镇西将军，返回凉州驻守；任命马腾为征西将军，率本部驻守郿县。侍中马宇和谏议大夫种邵、右中郎将刘范等人暗中谋划，准备让马腾率人马偷袭长安，他们在朝中为内应，以铲除李傕等人。不料在马腾行进至距长安仅五十里的长平观时，朝中的密谋泄露，马宇等人仓皇逃向槐里。樊稠率兵迎击马腾，马腾战败，领兵返回凉州。樊稠又乘胜攻打槐里，马宇等人均被杀死。当初三辅地区尚有百姓数十万户，因为李傕等叛将纵容部下肆意劫掠，洗劫城邑，百姓饥饿困苦，两年之内就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以至于人烟绝迹。

叛军首领因争权而内讧，李傕杀掉了樊稠，收编其部下。郭汜与李傕又互相猜疑，在长安城中厮杀。李傕把献帝扣押在他的营寨中做人质，纵兵放火焚毁宫殿和城门，又打开府库，将皇帝的车马服饰宫廷御物统统占为己有。其后，李傕派朝廷大臣去郭汜营中求和，郭汜扣押了前来求和的朝廷大臣，双方相互攻打了几个月，部属死亡万余人。

李傕的部将杨奉和军吏宋果等密谋杀掉李傕，但事情败露了，于是他们带领自己的部属叛离李傕。经过这场内乱，李傕的实力受到一定的削弱。驻扎在弘农郡的张济赶到长安来调解，李傕答应把扣押的献帝放出来。献帝离开李傕兵营，不敢在长安停留，匆匆来到新丰、霸陵间。郭汜见机又想把献帝胁迫到郿坞，控制在自己手中。献帝逃到了杨奉军 营中。杨奉发兵攻打郭汜，郭汜兵败，逃往南山。杨奉和将军董承护送献帝及朝廷大臣还都洛阳。李傕、郭汜后悔放走了献帝，二人又联合起来追赶，在弘农郡的曹阳涧一带赶上了献帝一行。杨奉急忙向河东的原白波军首领韩暹、胡才、李乐求援。白波军赶到救援杨奉等，并与李傕、郭汜大战，结果失败，杨奉等逃走。李傕、郭汜纵兵杀戮文武百官，劫掠后宫嫔妃，返回弘农郡。献帝逃到陕县，又向北渡过黄河，这时车马全无，只得徒步行走，身边只有皇后与贵人跟随。到达大阳县，献帝一行人借住于一处民居中。杨奉、韩暹等追踪而来，让献帝暂且以安邑县治为都城住下，出入只能乘坐牛车，身边仅有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及随从十余人。献帝任命韩暹为征东将军、胡才为征西将军、李乐为征北将军，让他们与杨奉、董承共掌朝政。派遣太仆韩融前往弘农郡与李傕、郭汜谈判，索回被他们掠走的宫人和文武官员，朝廷的乘舆车马也要回了一些。这一年蝗灾肆虐，久旱不雨，农田几乎颗粒无收。朝廷官员吃不上饭，只好以青枣、野菜充饥。将领们无法控制部队，军中开始骚乱，粮饷已断绝。无奈，杨奉、韩暹、董承等护送献帝返回洛阳。献帝一行出箕关，途经轵道，晋阳侯张杨携带粮食在路边迎接，献帝任命张杨为大司马。此事在《张杨传》中有记载。献帝来到洛阳，只见宫殿早已烧成废墟，街道上长满了荒草。百官只得砍去荆棘荒草，在断壁残垣或土丘旁歇息。此时，各州郡长官都拥兵自重，没有哪个来洛阳保卫献帝。饥饿贫困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尚书郎以下的官员只好自己去郊外寻找些吃的，不时有人饿死在断墙残垣间。

太祖曹操将献帝迎到许县，以许县为都城。韩暹、杨奉不能遵守朝廷礼法，各自带兵离去，在徐州、扬州间流窜，后来被刘备擒杀。董承追随曹操一年多时间，因罪被诛。建安二年（197），朝廷派谒者仆射裴茂统领关西各路兵马讨伐李傕，李傕兵败身亡，并被夷灭三族。郭汜为其部将五习所杀，死在郿坞。张济因军中缺粮，带兵到南阳郡抢掠，在穰县为当地人所杀，他的侄子张绣收聚并统领了他的残部。胡才、李乐二人留在河东，后来胡才为他的仇家所杀，李乐则患病身亡。马腾、韩遂二人自返回凉州后，更加拥兵自重。后来马腾奉诏入朝担任卫尉，其部属由他的儿子马超统领。建安十六年（211），马超、韩遂联合关中诸将共同反叛朝廷，曹操率师西征，将其打得大败。此事记载在《武帝纪》中。韩遂兵败逃往金城，为其部将所杀。马超率残部退居汉阳郡。马腾因儿 子的叛逆罪而被诛灭三族。赵衢等人举义兵讨伐马超，马超逃往汉中依附张鲁，随后投奔刘备，最后死在西蜀。

原　文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比羌、胡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众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军，封乡侯，征为并州牧。

灵帝崩，少帝即位。大将军何进与司隶校尉袁绍谋诛诸阉官，太后不从。进乃召卓使将兵诣京师，并密令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乘宠，浊乱海内。昔赵鞅兴晋阳之甲，以逐君侧之恶。臣辄鸣钟鼓如洛阳，即讨让等。”欲以胁迫太后。卓未至，进败。中常侍段珪等劫帝走小平津，卓遂将其众迎帝于北芒，还宫。时进弟车骑将军苗为进众所杀，进、苗部曲无所属，皆诣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并其众，故京都兵权唯在卓。

先是，进遣骑都尉太山鲍信所在募兵，适至，信谓绍曰：“卓拥强兵，有异志，今不早图，将为所制；及其初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信遂还乡里。

于是以久不雨，策免司空刘弘而卓代之，俄迁太尉，假节钺虎贲。遂废帝为弘农王。寻又杀王及何太后。立灵帝少子陈留王，是为献帝。卓迁相国，封郿侯，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又封卓母为池阳君，置家令、丞。卓既率精兵来，适值帝室大乱，得专废立，据有武库甲兵，国家珍宝，威震天下。卓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胁众，睚眦之隙必报，人不自保。尝遣军到阳城。时适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断其男子头，驾其车牛，载其妇女财物，以所断头系车辕轴，连轸而还洛，云攻贼大获，称万岁。入开阳城门，焚烧其头，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至于奸乱宫人公主。其凶逆如此。

初，卓信任尚书周毖、城门校尉伍琼等，用其所举韩馥、刘岱、孔伷、张咨、张邈等出宰州郡。而馥等至官，皆合兵将以讨卓。卓闻之，以为毖、琼等通情卖己，皆斩之。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父。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时人号曰竿摩车。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法令苛酷，爱憎淫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悉椎破铜人、钟虡，及坏五铢钱。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著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

初，卓女婿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卓死，吕布使李肃至陕，欲以诏命诛辅。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诛肃。其后辅营兵有夜叛出者，营中惊，辅以为皆叛，乃取金宝，独与素所厚（友）攴胡赤儿等五六人相随，逾城北渡河，赤儿等利其金宝，斩首送长安。

比傕等还，辅已败，众无所依，欲各散归。既无赦书，而闻长安中欲尽诛凉州人，忧恐不知所为。用贾诩策，遂将其众而西，所在收兵，比至长安，众十余万，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围长安城。十日城陷，与布战城中，布败走。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籍。诛杀卓者，尸王允于市。葬卓于郿，大风暴雨震卓墓，水流入藏，漂其棺椁。傕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汜为后将军、美阳侯。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傕、汜、稠擅朝政。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屯弘农。

是岁，韩遂、马腾等降，率众诣长安。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凉州，腾征西将军，屯郿。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等谋，欲使腾袭长安，己为内应，以诛傕等。腾引兵至长平观，宇等谋泄，出奔槐里。稠击腾，腾败走，还凉州；又攻槐里，宇等皆死。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

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众。汜与傕转相疑，战斗长安中。傕质天子于营，烧宫殿城门，略官寺，尽收乘舆服御物置其家。傕使公卿诣汜请和，汜皆执之。相攻击连月，死者万数。

傕将杨奉与傕军吏宋果等谋杀傕，事泄，遂将兵叛傕。傕众叛，稍衰弱。张济自陕和解之，天子乃得出，至新丰、霸陵间。郭汜复欲胁天子还都郿。天子奔奉营，奉击汜破之。汜走南山，奉及将军董承以天子还洛阳。傕、汜悔遣天子，复相与和，追及天子于弘农之曹阳。奉急招河东故白波帅韩暹、胡才、李乐等合，与傕、汜大战。奉兵败，傕等纵兵杀公卿百官，略宫人入弘农。天子走陕，北渡河，失辎重，步行，唯皇后、贵人从，至大阳，止人家屋中。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太尉杨彪、太仆韩融近臣从者十余人。以暹为征东、才为征西、乐征北将军，并与奉、承持政。遣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还所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是时蝗虫起，岁旱无谷，从官食枣菜。诸将不能相率，上下乱，粮食尽。奉、暹、承乃以天子还洛阳。出箕关，下轵道，张杨以食迎道路，拜大司马。语在《杨传》。天子入洛阳，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百官披荆棘，依丘墙间。州郡各拥兵自卫，莫有至者。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间。

太祖乃迎天子都许。暹、奉不能奉王法，各出奔，寇徐、扬间，为刘备所杀。董承从太祖岁余，诛。建安二年，遣谒者仆射裴茂率关西诸将诛傕，夷三族。汜为其将五习所袭，死于郿。济饥饿，至南阳寇略，为穰人所杀，从子绣摄其众。才、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杀，乐病死。遂、腾自还凉州，更相寇，后腾入为卫尉，子超领其部曲。十六年，超与关中诸将及遂等反，太祖征破之。语在《武纪》。遂奔金城，为其将所杀。超据汉阳，腾坐夷三族。赵衢等举义兵讨超，超走汉中从张鲁，后奔刘备，死于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