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全集《王毌丘诸葛邓钟传·钟会》原文与白话译文
王毌丘诸葛邓钟传·钟会
钟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钟繇的小儿子。他小时候就非常聪明伶俐。中护军蒋济曾写文章说:“观察人的瞳仁,完全可以知道他的为人。”钟会五岁时,钟繇让他去拜见蒋济,蒋济见了钟会之后,认为他很不一般,说:“这孩子非同寻常。”钟会成年后,能文能武,博学多才,还精通玄学,夜以继日地研读,因此获得很高的声誉。正始年间(240—248),钟会任秘书郎,升任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曹髦称帝,封钟会为关内侯。
毌丘俭叛乱时,大将军司马师率兵东征,钟会随从,掌管机密事宜。卫将军司马昭作为大军的后军。司马师死于许昌后,司马昭统率六军。钟会在其帐中出谋划策。当时皇帝发诏书给尚书傅嘏,因为东南刚刚平定,暂且留下卫将军司马昭驻扎许昌,以便于里应外合,令傅嘏率各路人马返回洛阳。钟会与傅嘏密谋,让傅嘏上表,随即与司马昭一同出发,退回到洛水南驻扎。于是朝廷不得不任命司马昭为大将军,让他辅佐朝政,钟会升任黄门侍郎,被封为东武亭侯,食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257),诸葛诞被任命为司空。当时钟会在家中服丧,推测诸葛诞一定不会听从任命,于是快马报告司马昭。司马昭认为诏令已经发布,不能再追回更改。等诸葛诞反叛,皇帝正在项县。司马昭抵达寿春,钟会再次随行。
起初,东吴大将全琮,是孙权的姻亲,又是朝中重臣。全琮的儿子全怿,孙子全静,侄子全端、全翩、全缉等,都率兵前来解救诸葛诞。全怿哥哥的儿子全辉、全仪留在建业,与家里人争吵,携老母及家丁数十人渡过长江,投奔司马昭。钟会定下计谋,秘密代全辉、全仪写信,派全辉、全仪的亲信携信到城内报告全怿等,说吴国对全怿等不能将被困在寿春的诸葛诞等人解救出来,很是愤怒,要将各位将领的家属全杀死,所以他们逃出来投奔魏国。全怿等非常恐惧,于是将其把守的东城门打开,出城投降。他们都受到了魏国的封赏优待。而困守城中的诸葛诞更加沮丧。攻破寿春,钟会贡献的计谋最多,他因此越来越得到司马昭的宠信,当时人称他为“张良”。大军班师后,朝廷提拔钟会为太仆,但他坚决推辞没去赴任。后以中郎官一职在大将军府任记室,这是大将军心腹担任的职位。因为讨伐诸葛诞有功,钟会被封为陈侯,但他也多次辞让。皇帝下诏说:“钟会总管军事,共同参与出谋划策,料敌制胜,有贡献谋略的功绩,但执意推辞封赏,言辞意旨,恳切诚实,前后多次推让,志向不能改变。建立功业而不因此自傲的人,是古人所推崇的。现在尊重钟会的意志,成全他的美德。”升迁钟会为司隶校尉。钟会虽然在宫廷外任职,但朝廷政事,官吏任免,没有不是他总管的。嵇康等人被杀,都是钟会策划的。
司马昭因为蜀国大将姜维不断侵扰边境,料想他们国土狭小,百姓疲惫,物资兵力短缺,想发兵大举攻打蜀国。钟会也认为蜀国是可以攻取的,预先共同策划谋略,勘察地形,商讨局势的发展。景元三年(262)冬,朝廷任命钟会为镇西将军,授予符节,都督关中诸军事。司马昭下令青州、徐州、兖州、豫州、荆州、扬州等地建造战船,又命令唐咨建造航海大船,摆出将征讨东吴的样子。景元四年(263)秋,朝廷命令邓艾、诸葛绪各统率三万多人,由邓艾进军甘松、沓中等地,牵制姜维,而诸葛绪进军武街、桥头等地,切断姜维的退路。钟会统率十几万大军,分路从斜谷、骆谷等地进入蜀国。钟会先派牙门将许仪在前面筑路,自己率大军随后跟进。过桥时,因新筑的桥有漏洞,马腿陷了进去,钟会 为此而杀了许仪。许仪是许褚的儿子,为朝廷立下诸多功勋,钟会却没有因此赦免其子。各路军队听得此事,无不惊恐畏惧。蜀国命令各个要塞都不要交战,退至汉、乐二城固守。魏兴太守刘钦直奔子午谷,各路大军分道齐头并进,来到汉中。蜀国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各领兵五千。钟会派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率领万余人马。荀恺围攻汉城,李辅围攻乐城。钟会率军直接通过,西出阳安口,派人祭扫诸葛亮的墓。派护军胡烈等为先锋,攻破关城,获得仓库中的粮食。姜维闻讯从沓中撤回,到达阴平,集结人马,想赶往关城。姜维尚未到达,听说关城已陷落,于是退到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会合守卫剑阁,抵挡钟会。钟会向蜀国官兵百姓发布文告,说:
“从前汉朝国势衰落,国家分崩离析,百姓朝不保夕,挣扎在生死线上,太祖武皇帝曹操英明神武,拨乱反正,拯救濒临灭亡的国家,恢复天下安宁。高祖文皇帝曹丕顺应天意,顺乎民心,登基称帝。烈祖明皇帝继续先王伟业而发扬光大,拓展功绩。但我朝疆域之外,仍在不同的统治下流行不一样的风俗,天下的百姓没能全都沐浴到天子浩荡的恩泽。这是三位先帝念念不忘、深为遗憾的。而今皇上圣德浩荡、睿智宽宏,继承发扬前代的伟业;朝中辅佐大臣忠诚恭敬、贤明公正,辛勤地为朝廷效劳。皇上行仁政施恩惠,天下和睦融洽。对少数民族也施以圣德,肃慎因此前来进贡。可怜啊巴蜀的百姓,难道你们不是上天的子民吗?可悲啊巴蜀的百姓,仍然无休止地服劳役。因此命令六师,奉行天意进行惩处。征西将军、雍州刺史、镇西将军等人马,分五路齐头并进。古代出征,以仁义作根本,以仁义治理军队。天子的军队,有须出征而不必实战。所以,虞舜持盾和戈舞蹈而有苗归顺;周武王灭商朝,分发钱财,开仓济民,表彰民间的义举。而今镇西将军奉命征讨,统率大军,是光大皇上文告中的精神,以拯救百姓性命,并不是炫耀武力,好大喜功,以求得一朝之快。所以在此向你们大略陈述安危存亡之关键,希望你们能仔细聆听。
“益州先主刘备以著称于世的雄才大略,兴兵于北方原野,在冀州、徐州等地受挫,被袁绍、吕布所胁迫,太祖武皇帝曹操为他解围,对他非常友善。可刘备中途背叛,与太祖分道扬镳。诸葛孔明觊觎秦川,姜维不断进犯陇右,侵扰我边境,侵害氐、羌民众。当时国家事情繁多,没有来得及讨伐。而今边境安宁,国内无事,积蓄力量等待时机,集中 兵力朝一个方向进攻。而巴蜀不过是一个州的人马,又得分散防守,难以抵挡朝廷大军。在段谷、侯和,蜀军遭受失败,士气大挫,难以抵御我军堂堂正义之师。近年来,巴蜀不曾安宁,将士连年作战,疲惫不堪,难以阻挡百姓归顺朝廷。这些都是你们亲眼目睹的。古蜀国的丞相陈壮被秦国捉拿,公孙述被汉朝所杀。九州中的险要之地,并不是某一姓的统治者所能长久占据的。这些事你们也听说过。聪明的人能在危险尚未显现时就发现,睿智的人能在祸患尚未萌芽时就看到。因此微子及时离开商朝,长期作为周朝的宾客;陈平背弃项羽,为汉朝立下功勋。怎么能贪图一时安逸而自饮毒酒,留恋原有的俸禄而不顾时势变化?而今大魏天子降下恩泽如同上天覆盖大地万物一般,执掌朝政的大臣怀有宽恕的恩德,先施以恩德,后消灭有罪者,这是因为爱惜生命厌恶杀戮。从前东吴将领孙壹率众归顺,得到显赫的地位,受到特殊的恩宠。文钦、唐咨曾为国家大害,背叛君主成为仇敌,归顺之后仍为主将。唐咨是在走投无路时被擒的,文钦的两个儿子投降后,都升任将军,被封为侯。唐咨还参与国家重要事务决策。孙壹等困顿时归顺朝廷,皇帝还是给予很大的宠信,何况蜀中能认清形势做出正确选择的贤者呢?如果能明察成败的教训,远离险境,跟随微子的足迹,效仿陈平的做法,那么你们也会得到同样的福分,造福于后人。让天下百姓安守旧业,农田不荒废,市场照样繁荣,消除危险,达到幸福安康,这不是一件美事吗?如果苟且偷安于一时,迷途不返,大军压境之际,玉石俱碎,到那时再后悔就晚了。请仔细考虑利害得失,自求多福,并请相互转告,让大家明白朝廷的态度。”
邓艾追击姜维直至阴平,挑选精锐将士,想从汉德阳走江由、左儋道,到达绵竹,直逼成都,与诸葛绪一起前进。诸葛绪本来奉命拦截姜维,但朝廷没有给他西进的命令,于是进军白水,与钟会会合。钟会派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直出江由。行进不到百里,田章首先攻破蜀国三处伏兵。邓艾让田章为前锋,长驱直入。钟会与诸葛绪的部队直奔剑阁。钟会想独揽军权,向朝廷告密,说诸葛绪畏缩不敢前进,朝廷下令将诸葛绪用囚车押回京城。诸葛绪的军队都归钟会统领,进攻剑阁,没有打下来,便回撤。蜀军占据险要地势死守。邓艾进军绵竹,与蜀军大战,斩杀蜀军主将诸葛瞻。姜维等人听说诸葛瞻已战败,率军向东进入巴郡。钟会于是进军抵达涪县,派胡烈、田续、庞会等追击姜维。邓艾率兵逼 向成都,刘禅向邓艾投降,又派使者命令姜维放下武器,向钟会投降。姜维行至广汉郪县,下令手下将士都放下武器,将自己的符节送给胡烈,又从东道向钟会投降。钟会上书朝廷说:“逆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人拼死逃命,想跑到成都。臣便派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经过剑阁,出新都、大渡等地加以拦截,参军爰、将军句安等在后面追赶,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县南攻打其腹部。臣则占据涪县作为东西两路后援。姜维等统领步兵、骑兵四五万人,装备精良,漫山遍野,绵延数百里。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沿大路西进。臣命令夏侯咸、皇甫闿等分兵几路,各占据有利地势,张开罗网,南边堵住通往吴地的去路,西边堵住撤回成都的退路,北面断绝各条流窜的小路,四面团团包围,首尾并进,所有道路都断绝,使其无路可走,无地可藏。臣又亲自发布告示,指明其生还之路。敌寇被围困紧逼,知道气数已尽,只得脱去铠甲放下兵器,反绑双手投降。收缴印绶上万,兵器装备堆积如山。从前虞舜持盾、戈舞蹈,有苗氏便臣服;武王牧野伐纣,纣兵反戈一击。有征讨之势而不必动用武力,这是帝王最大的功业。不战而降保全整个国家是上策,用武力攻破敌国为下策;迫使敌军全部投降是上策,彻底击败敌军为下策,这是用兵的道理。陛下圣德,堪与前代圣王媲美,宰辅忠心辅佐,贤明如同周公旦。陛下以仁德哺育百姓,用大义讨伐不肯归顺的叛逆者,不同风俗之地的百姓倾慕朝廷的教化,没有不想归顺的。王师出征不超过期限,兵不血刃;万里疆域风俗相同,九州大地连成一片。臣等奉诏,宣扬王道教化,恢复蜀地的社稷,安抚当地的百姓,免去他们的租赋,减少他们的劳役,以道德和礼制改变其风俗,用法律制度规范其行为,百姓欢欣鼓舞,人人向往安居乐业。陛下收复了此地,百姓获得新生,恩泽无人可及。”钟会下令禁止将士抢掠,自己礼贤下士,以安抚蜀地官吏,与姜维的关系特别好。十二月,朝廷下诏:“钟会所向披靡,无人能挡,控制了各个城池,布下天罗地网,全歼敌人。蜀国大将,束手投降。钟会的谋略没有失算,出战均建功劳。被他俘获歼灭之敌,动辄达万人,大获全胜,克敌制胜,大军出征而不必实战。开拓平定西部,使得边疆和平安定。封钟会为司徒,晋封县侯,增加食邑万户。封他的两个儿子为亭侯,食邑各一千户。”
钟会内心有反叛的念头,因为邓艾受朝廷的旨意,独断专行,他于是告密状,声称邓艾有谋反之罪。于是朝廷下诏用囚车押邓艾回京城。 司马昭怕邓艾不服命令,命令钟会同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先于钟会而行。卫瓘拿着司马昭亲笔书写的命令通告邓艾的部下,邓艾的部下都放下武器,于是押邓艾关进囚车。钟会所惧怕的只有邓艾,邓艾被拿下后,钟会立即进入成都,独自统率所有大军,威震西部。他自以为功名盖世,不愿再屈居人下,加上猛将精兵皆由他统辖,于是举兵反叛。他想派姜维等统率原蜀军出斜谷,自己统率大军随后跟进,抵达长安后,令骑兵走陆道,步兵走水道,顺着渭水入黄河,估计五天就可以抵达孟津,与骑兵在洛阳会师,一天时间就可以夺得天下。钟会收到司马昭的信,说:“我担心邓艾不服命令,已派中护军贾充率步兵和骑兵万余人经过斜谷,驻扎在乐城。我亲自率十万大军驻扎在长安。我们不久就可以相见了。”钟会看完信,大惊失色,召来亲信说:“如果只是抓获邓艾,相国知道我完全能应对此事,现在兴师动众,一定是察觉我有反叛之心。我们应当马上行动!如果大功告成,可以得天下;如果不顺利,退保西蜀,至少能像刘备一样称霸一方。自淮南平叛以来,我从未失策,天下人所共知。我怎么能拥有这般盛名而退缩呢?”钟会在景元五年(264)正月十五来到成都,第二天召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将领及原蜀国的官员,在蜀国朝堂为魏明帝郭皇后发丧。并假传皇太后遗诏,说是让钟会起兵铲除司马昭。钟会把假诏书拿给在座的人传阅,要求每人表示意见。他同时在木板上书写任命书,委派亲信率领各路军队。钟会把请来的各位官员都关在益州各官府中,城门、宫门都关死,派兵严加看守。钟会的帐下督丘建原本是胡烈的属下,当初胡烈把他推荐给司马昭。钟会召他跟随自己伐蜀,对他很器重。丘建同情胡烈独自被囚禁,对钟会说应派一名亲信为胡烈端饭倒水,其余诸将也应按例备一员侍从。胡烈对侍候他的亲兵编造谎言,并托他带一封信给儿子说:“丘建秘密传递消息说,钟会已挖好大坑,准备了几千根白棒,准备将外面的兵士都叫进来,每人戴一顶白官帽,任命为散将官,然后一个个用大棒打死,埋在坑中。”各牙门将的亲兵都传说此事,一夜之间传遍军营,大家都知道了。有人对钟会说:“应把牙门骑督以上的将领全部杀死。”钟会犹豫不决。十八日中午,胡烈的部下与胡烈的儿子擂鼓冲出营寨,各路官兵不约而同地擂鼓呐喊冲出来,虽没人统领,但都争先恐后地涌向关押将领的宫城。当时钟会刚给姜维铠甲兵器,有人报告外面有喧扰之声,好像失火了。没过多久,说有士兵涌向城门。钟会很吃惊,问姜维:“这些兵看来是要闹 事,该怎么办?”姜维说:“只有赶紧把他们都杀了。”钟会便派兵把关押在屋内的牙门将、郡守全部杀死。屋内的人一同扛来桌子把门死死顶住。士兵撞门,但没能打开。过了不久,大门外的人架梯登上城墙,有的点火烧屋子,秩序混乱不堪,箭如雨下。那些被关着的牙门将、郡守冲出屋子,与其部下会合。姜维领着钟会的亲兵奋战,杀死五六人。众人围着姜维格斗,将他杀了,又争相上前杀了钟会。钟会时年四十岁,这场动乱死了好几百名将士。
当初,邓艾为太尉,钟会为司徒,两人仍然都持节、都督诸军事,而又都没能得到朝廷正式授命而死于非命。钟会的哥哥钟毓死于景元四年(263),钟会竟然不知不问。钟毓儿子钟邕与钟会一同被杀。钟会的侄子钟毅、钟峻、钟辿等被捕入狱,理当处死。司马昭奏请皇帝下诏说:“钟峻等的祖父钟繇,在先帝三朝中任三公,辅佐王命,创立功勋,在祖庙中有其牌位。其父钟毓,历任京官、外职,颇有政绩。从前楚国顾念子文的功绩,不把他的后代斩尽杀绝。晋国念及赵衰、赵盾的忠贞,而保全了赵氏后代。因为钟会、钟邕的罪孽而断尽钟繇的子孙,我觉得太可怜了。因此,赦免钟峻、钟辿兄弟,有官爵的予以保留。只是钟毅、钟邕的子孙应伏法。”也有人说,因为钟毓曾向司马昭告密,说钟会使用权术,不可授予专断的大权,司马昭因此才赦免了钟峻兄弟。
当初,司马昭想派钟会攻打蜀国,西曹属邵悌求见,说:“现在派钟会率十万大军攻打蜀国,我以为钟会单身一人,没有家室子弟留着做人质,不如派其他人去。”司马昭笑道:“我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蜀国为我朝之大患,使得百姓不得安宁。我今出兵讨伐,易如反掌,但众人却都说不能讨伐蜀国。如果人的内心怯懦,则智慧与英勇都会消失。智慧和勇气都没了,却强迫他们去打仗,那只会被敌人打败。只有钟会与我想法一致,如今派他攻打蜀国,一定能将蜀国灭了。至于平蜀之后,即使像你所顾虑的那样,钟会哪能一下子就成事呢?败军之将不能与其谈论勇敢,亡国的官员不能与其讨论救亡存国,因为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如果蜀国国灭,活下来的人一定惊恐万状,无法与他们举事。至于魏军将士,都盼着返回家乡,不会愿意跟着钟会反叛。如果钟会作乱,只能自取灭亡。你不要担忧,但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此事。”等到钟会告发邓艾图谋不轨,司马昭要率兵西行,邵悌又说:“钟会统率的兵力比邓艾的人马多五六倍,只须下令让他抓住邓艾就行,您不必亲自远征。”司马 昭说:“你难道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了吗?怎么又说我不必前去呢?虽然如此,我们所谈论的话千万不要泄露。我应当凭信义对待别人,只要别人没有辜负我。我怎么能先起疑心呢?近日贾充问我:‘很怀疑钟会吗?’我答道:‘如果今天派你出征,难道我也怀疑你吗?’贾充无言以对。等我到了长安,事情就该解决了。”等司马昭大军到长安,钟会果然已死,与设想的完全一样。
原 文
钟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惠夙成。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迁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薨于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洛水南屯住。于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征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文王以事已施行,不复追改。及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初,吴大将全琮,孔权之婚亲重臣也。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皆将兵来救诞。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会建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军还,迁为太仆,固辞不就。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屡让不受。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料敌制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夫成功不处,古人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兖、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四年秋,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余人。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会统十余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会在后行。而桥穿,马足陷,于是斩仪。仪者,许褚之子,有功王室,犹不原贷。诸军闻之,莫不震竦。蜀令诸围皆不得战,退还汉、乐二城守。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蜀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恺围汉城,辅围乐城。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使护军胡烈等行前,攻破关城,得库藏积谷。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会移檄蜀将吏士民曰: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悯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邓艾追姜维到阴平,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与诸葛绪共行。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会与绪军向剑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军悉属会,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保险拒守。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维等闻瞻已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艾进军向成都,刘禅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维至广汉郪县,令兵悉放器仗,送节传于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径从剑阁,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参军爰、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其腹。臣据涪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众,方轨而西。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据势,广张罗网,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走伏无地。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牧野之师,商旅倒戈:有征无战,帝王之盛业。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用兵之令典。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殊俗向化,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恩化,复其社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钞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与维情好欢甚。十二月诏曰:“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网罗迸逸。蜀之豪帅,面缚归命,谋无遗策,举无废功。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拓平西夏,方隅清晏。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于是诏书槛车征艾。司马文王惧艾或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艾入槛车。会所惮惟艾,艾既禽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猛将锐率皆在己手,遂谋反。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征,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会得书,惊呼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办之。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便当速发。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会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官,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矫太后遗诏,使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所请群官,悉闭著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悯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棒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帢,拜为散将,以次棒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或渭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会犹豫未决。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儿雷鼓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噪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时方给与姜维铠杖,白外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会惊。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当云何?”维曰:“但当击之耳。”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斯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维,争赴杀会。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会兄毓,以四年冬薨,会竟未知问。会兄子邕,随会与俱死。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辿等下狱,当伏诛。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父毓,历职内外,干事有绩。昔楚思子文之治,不灭斗氏之祀。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会、邕之罪,而绝繇、毓之类,吾有悯然!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惟毅及邕息伏法。”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宥峻等云。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钟会率十余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余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适为敌禽耳。惟钟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已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只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钟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会取艾,不足自行。”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虽尔,此言不可宣也。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贾护军问我,言:‘颇疑钟会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贾亦无以易我语也。我到长安,则自了矣。”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