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全集《诸夏侯曹传·曹爽》原文与白话译文

诸夏侯曹传·曹爽

曹爽字昭伯，年轻时因自己皇亲的身份而谨慎、持重，明帝曹叡还是太子时，与他关系密切。明帝即位，任命曹爽为散骑侍郎，多次迁升，官至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又升任武卫将军，对他格外宠爱。明帝病重之时，将曹爽叫到床前，任命他为大将军，假以符节、斧钺，都督内外的一切军务，录尚书事总揽朝政，与太尉司马懿一起接受遗诏辅佐小皇帝。明帝驾崩后，齐王曹芳继位，任命曹爽为侍中，改封武安侯，封邑一万二千户，特赐佩剑穿鞋上殿、入朝不疾走、朝见皇上不唱礼的特权。丁谧为其出谋划策，让曹爽出面奏请皇帝，让皇帝颁诏封司马懿为太傅，表面上名号更加尊贵，内则由尚书处理一切事务，任何事情都经自己之手，以权衡轻重利弊。曹爽的弟弟曹羲为中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曹彦为散骑常侍侍讲，其余的弟弟也都以列侯的身份在皇帝身边侍奉，可以出入皇宫禁地，其尊贵恩宠无人能及。南阳人何晏、邓飏、李胜，沛国人丁谧，东平人毕轨都是当时的名士，他们想入仕途得到重用，明帝却认为他们过于浮华，不予重用。到了曹爽辅佐少主时，他们都得到了曹爽的重用，成为其心腹。邓飏等人希望曹爽树立威望，劝他去讨 伐蜀国，曹爽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司马懿想加以阻止，但没能成功。正始五年（244），曹爽向西来到长安，征发六七万大军，从骆谷开始伐蜀。当时，关中及氐、羌的军需供应不上，饿死了无数头牲畜，沿途都是哀号哭泣的饥民。进入骆谷前行数百里，蜀军依据山上的险要地势阻截，魏军无法前进。曹爽的参军杨伟分析了面临的形势，劝曹爽赶快撤军，否则将会遭受败绩。邓飏与杨伟在曹爽面前争执不下，杨伟说：“邓飏、李胜这样做，将会损害国家利益，应将他们杀了。”曹爽很不高兴，只得撤军。

起初，曹爽因司马懿年纪大了，威望又高，经常像对待父亲那样敬重他，凡事都向他请教，不敢独断专行。等到何晏这些人被重用，他们都簇拥在曹爽身边，唆使他重要职位不能交给外人。于是曹爽任命何晏、邓飏、丁谧为尚书，何晏主管选举，毕轨为司隶校尉，李胜为河南令。从那之后，朝中之事很少经过司马懿了。司马懿便声称有病，以回避咄咄逼人的曹爽。何晏等人把控了朝中大权，他们擅自瓜分了洛阳、野王的桑田，又败坏皇家汤沐地并据为己有，倚仗权势攫取公物，用各种理由向州郡索要财物。各处官衙慑于他们的威势，无人敢违抗。何晏等人与廷尉卢毓向来不和，他们抓住卢毓的一点小过错，依据严苛的法律将卢毓治罪。他们督促主管官员先没收了卢毓的印绶，然后才上书皇帝。他们就是这样滥用职权作威作福。曹爽的起居礼仪都效仿皇上，皇宫里才应有的珍玩，他家随意摆放；曹爽妻妾成群，还私自取来先帝的才人七八人，又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养在家中作为伎乐。他们还伪造诏书，将五十七名才人送往邺台，让先帝的婕妤把她们教习成伎乐。又擅自将宫中太乐乐器、武器库中的兵器据为己有。挖造一座窟室，用漂亮的丝绸装饰四壁，经常与何晏等人在里面宴饮作乐。曹羲对此深为忧虑，多次劝谏。曹羲还写了三篇文章，阐述了骄奢淫侈所导致的祸害，措辞恳切，但不敢直接指责曹爽，而是借口告诫众位弟弟，让曹爽看看。曹爽知道这几篇文章是针对自己的，很不高兴。曹羲有时因劝谏不被接受而哭着离去。司马懿则在暗中做着准备。正始九年（248）冬，李胜出任荆州刺史，前去拜见司马懿。司马懿称自己病入膏肓，装出一副衰弱不堪的样子。李胜不能察觉，以为司马懿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正始十年（249）正月，皇帝驾临高平陵扫墓，曹爽兄弟陪同前往。司马懿率领自己的人马抢先占据了武器库，再出兵驻守洛水浮桥，给皇帝 上书说：“从前我从辽东回来时，先帝召陛下、秦王及老臣到床前，拉住老臣的手，对他身后的国家大事深感担忧。老臣说：‘二祖也曾将身后事托付于我，这是陛下您所知道的，所以不必担忧，万一发生不如意之事，老臣定当以死报答您对我的信任。’黄门令董箕等人、侍候皇上疾病的才人，都曾听到过这番话。如今大将军曹爽背弃先皇的诏命，败坏国家的法典，在内效仿皇上的饮食起居，在外独揽大权，破坏军队，将宫廷禁兵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各部门要职，都任用亲戚朋友；原先宫中的宿卫、侍奉过多位先帝的旧人都贬斥出宫。全部换成新人以树立其威望，互相勾结，恣意妄为，日甚一日。对外既已如此，他又让黄门张当为都监，与他勾结在一起，时时监视陛下，企图谋取皇位。他离间二宫，使皇室互相仇视。如今天下大乱，人人自危，陛下像是客居一般，怎能安稳长久呢？这不是先帝召陛下与老臣到龙床前的本意啊！老臣虽老朽年迈，但岂敢忘记当年对先帝的承诺？当初赵高擅权，导致秦朝覆灭；吕氏、霍氏被及时铲除，汉朝江山得以永固。这是陛下最好的借鉴，也是我受命的时刻。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等人，都认为曹爽有犯上作乱之心，他的兄弟不该掌握兵权，守卫皇宫。我们已将这件事上奏永宁宫皇太后，皇太后敕令我们按奏折所请来行事。老臣已命令主管官员及黄门令罢去曹爽、曹羲、曹训的兵权，保留侯爵，不得再跟随陛下左右，如敢逗留，便以军法从事。老臣支撑病体，率领部队驻扎在洛水浮桥边，以防出什么意外。”

曹爽接到司马懿的奏章，不敢呈递皇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司农沛国人桓范听说司马懿兵变，不理会司马懿颁发的皇太后诏告，谎称奉旨打开了平昌门，手握兵器，劫持看守城门的门候，向南去找曹爽。司马懿听说了这件事，淡定地说：“桓范去为曹爽出谋划策，但曹爽肯定不会用他的计策。”桓范劝曹爽挟持皇上前往许昌，以皇帝的名义招集各地兵马。曹爽兄弟犹豫不决。桓范又对曹羲说：“到了现在，你们兄弟还有可能求得普通人贫贱而安稳的生活吗？再说一个普通人手上抓了个人质，尚且希望活命，如今天子在你们手中，你们可以以天子的名义号令天下，哪个敢不响应？”曹羲还是没有采纳他的计策。侍中许允、尚书陈泰劝说曹爽趁早前去请罪，于是曹爽派许允、陈泰去见司马懿，表示愿意受罚；又将司马懿的奏章交给了皇上。皇上于是免去曹爽兄弟的职位，让他们以侯爵的身份归家。

当初，张当私下选取宫女张氏、何氏等送给曹爽。司马懿怀疑他们有所奸谋，将张当抓起来审讯。张当供出曹爽与何晏等人密谋造反，已经开始操练兵马，定于三月中旬发难。于是将何晏等人抓起来关进大牢。司马懿召集朝中公卿聚集在廷上议事，认为：“《春秋》的旨义，‘臣子不能凌驾于君主之上，如有这样的行为则应将其杀了’。曹爽身为皇族，世代蒙受朝廷的殊恩，亲手接下先帝的遗诏，受托辅佐天下，却包藏祸心，不顾先帝辅佐朝政的嘱托，与何晏、邓飏、张当等人阴谋篡夺帝位；桓范与他们勾结在一起，都是大逆不道的罪人。”于是将曹爽、曹羲、曹训、何晏、邓飏、丁谧、毕轨、李胜、桓范、张当等人处死，并诛灭三族。嘉平年间（249—254），为了让功臣的后人得以延续，天子特册封曹真的族孙曹熙为新昌亭侯，封邑三百户，以延续曹真的后嗣。

原　文

爽字昭伯，少以宗室谨重，明帝在东宫，甚亲爱之。及即位，为散骑侍郎，累迁城门校尉，加散骑常侍，转武卫将军，宠待有殊。帝寝疾，乃引爽入卧内，拜大将军，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与太尉司马宣王并受遗诏辅少主。明帝崩，齐王即位，加爽侍中，改封武安侯，邑万二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丁谧画策，使爽白天子，发诏转宣王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爽弟羲为中领军，训武卫将军，彦散骑常侍侍讲，其余诸弟，皆以列侯侍从，出入禁闼，贵宠莫盛焉。南阳何晏、邓飏、李胜、沛国丁谧、东平毕轨咸有声名，进趣于时，明帝以其浮华，皆抑黜之。及爽秉政，乃复进叙，任为腹心。飏等欲令爽立威名于天下，劝使伐蜀，爽从其言。宣王止之不能禁。正始五年，爽乃西至长安，大发卒六七万人，从骆谷入。是时，关中及氐、羌转输不能供，牛马骡驴多死，民夷号泣道路。入谷行数百里，贼因山为固，兵不得进。爽参军杨伟为爽陈形势，宜急还，不然将败。飏与伟争于爽前，伟曰：“飏、胜将败国家事，可斩也。”爽不悦，乃引军还。

初，爽以宣王年德并高，恒父事之，不敢专行。及晏等进用，咸共推戴，说爽以权重不宜委之于人。乃以晏、飏、谧为尚书，晏典选举，轨司隶校尉，胜河南尹，诸事希复由宣王。宣王遂称疾避爽。晏等专政，共分割洛阳、野王典农部桑田数百顷，及坏汤沐地以为产业，承势窃取官物，因缘求欲州郡。有司望风，莫敢忤旨。晏等与廷尉卢毓素有不平，因毓吏微过，深文致毓法，使主者先收毓印绶，然后奏闻。其作威如此。爽饮食车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妻妾盈后庭，又私取先帝才人七八人，及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子女三十三人，皆以为伎乐。诈作诏书，发才人五十七人送邺台，使先帝婕妤教习为伎。擅取太乐乐器、武库禁兵。作窟室，绮疏四周，数与晏等会其中，纵酒作乐。羲深以为大忧，数谏止之。又著书三篇，陈骄淫盈溢之致祸败，辞旨甚切，不敢斥爽，托戒诸弟以示爽。爽知其为己发也，甚不悦。羲或时以谏喻不纳，涕泣而起。宣王密为之备。九年冬，李胜出为荆州刺史，往诣宣王。宣王称疾困笃，示以羸形。胜不能觉，谓之信然。

十年正月，车驾朝高平陵，爽兄弟皆从。宣王部勒兵马，先据武库，遂出屯洛水浮桥。奏爽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二祖亦属臣以后事，（为念）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黄门令董箕等，才人侍疾者，皆所闻知。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历世旧人皆复斥出，欲置新人以树私计；根据盘互，纵恣日甚。外既如此，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但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昔赵高极意，秦氏以灭；吕、霍早断，汉祚永世。此乃陛下之大鉴，臣受命之时也。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爽得宣王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大司农沛国桓范闻兵起，不应太后召，矫诏开平昌门，拔取剑戟，略将门候，南奔爽。宣王知，曰：“范画策，爽必不能用范计。”范说爽使车驾幸许昌，招外兵。爽兄弟犹豫未决，范重谓羲曰：“当今日，卿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持质一人，尚欲望活。今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者？”羲犹不能纳。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说爽，使早自归罪。爽于是遣允、泰诣宣王，归罪请死，乃通宣王奏事。遂免爽兄弟，以侯还第。

初，张当私以所择才人张、何等与爽。疑其有奸，收当治罪。当陈爽与晏等阴谋反逆，并先习兵，须三月中欲发，于是收晏等下狱。会公卿朝臣廷议，以为：“《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爽以支属，世蒙殊宠，亲受先帝握手遗诏，托以天下，而包藏祸心，蔑弃顾命，乃与晏、飏及当等谋图神器，范党同罪人，皆为大逆不道。”于是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范、当等，皆伏诛，夷三族。嘉平中，绍功臣世，封真族孙熙为新昌亭侯，邑三百户，以奉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