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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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师未捷身先死——《蜀志·诸葛亮传》

第九讲出师未捷身先死——《蜀志·诸葛亮传》一蜀国四十年的历史中,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诸葛亮。诸葛亮(181—234)本来不是蜀人。他是琅琊阳都(山东省沂南县)人,祖上为司隶校尉,父亲为泰山郡丞,但他父亲死得早。大约在汉献帝兴平元年(194),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接受袁术的任命到南昌,他们兄弟随之南行,不久又到襄阳(今湖北襄阳)依附荆州牧刘表。叔父去世后,他便在襄...

第九讲
出师未捷身先死
——《蜀志·诸葛亮传》

蜀国四十年的历史中,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诸葛亮。

诸葛亮(181—234)本来不是蜀人。他是琅琊阳都(山东省沂南县)人,祖上为司隶校尉,父亲为泰山郡丞,但他父亲死得早。大约在汉献帝兴平元年(194),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接受袁术的任命到南昌,他们兄弟随之南行,不久又到襄阳(今湖北襄阳)依附荆州牧刘表。叔父去世后,他便在襄阳以西二十里的隆中,“躬耕陇亩”。

武侯遗像

就在这时,刘备(161—223)受刘表之命,正屯兵新野(今河南新野)。在征黄巾军有功而为安喜尉以前,刘备已经追随过何进、公孙瓒、曹操、袁绍等好几个人,却都因为不肯屈居人下,和他们又保持着距离,即便是面对与他“出则同舆、坐则同席”的曹操,他也存了一份戒心,何况是“厚待之,然不能用”(《魏志·刘表传》)的刘表。

汉代末年,中原变疆场,起初荆州还相对平静。汉景帝之子鲁恭王的后裔刘表“无霸王之才”,可是他统领荆州近二十年,“言不及军旅之事”(《刘镇南碑》),反而“开立学官,博求儒士”,因此吸引了很多避乱的士人,使荆州一度代替洛阳,成为新的文化中心。刘备于建安六年(201)来到这里,虽然受刘表限制,也由此结交了不少有识之士,其中有个徐庶,他很欣赏,但徐庶告诉他,诸葛亮才是“卧龙”。这样,他便去拜访诸葛亮,“凡三往,乃见”。

这是建安十二年的事。四十七岁的刘备正好在这一年生了儿子刘禅。

大概由于此后刘备与诸葛亮之间的关系,就像陈寿赞美的那样,“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是历史上一种罕见的君臣关系,君臣二人披肝沥胆,都表现出很高的人格,因而“三顾草庐”的故事,在蜀地流传,就有不止一个版本。也有人说举荐诸葛亮的,是号为“清雅有知人之鉴”的司马徽,司马徽同时还推荐了襄阳庞统,称他们一个是“卧龙”、一个是“凤雏”(裴松之注引《襄阳记》)。庞统为“南州士之冠冕”,他曾献上中下三策给刘备,攻打益州,“所过辄克”,最后在包围雒县(今四川省广汉市北)时中箭而死,“后主痛惜,言则流涕”(《蜀志·庞统传》)。庞统在刘备建立蜀国的过程中,也的确起到过很关键的作用。

不过在魏国,总不大有人相信刘备“知人待士”会有如此热忱,能够折节去拜见小他二十岁的诸葛亮。在鱼豢的《魏略》中,就写的是诸葛亮“北行见备”。

诸葛亮本来在隆中过着乡间生活,陈寿说他第一,“好为《梁父吟》”。梁父,是泰山下埋死人的地方,《梁父吟》正是一首诸葛亮家乡的哀歌。它的古歌词是:“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乐府诗集·相和歌辞》)这里讲的是春秋时代,晏子建议齐景公用两个桃子奖励给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位功臣,致使他们自相残杀的故事。诸葛亮吟唱这首歌,大概是由于他生在汉灵帝初年,当时的形势,时常让他联想到周天子势衰、诸侯纷争的春秋战国,他对死于二桃的三士满怀同情,然而齐相晏婴能出此计策,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陈寿说他第二,是“每自比于管仲、乐毅”。管仲也是春秋时的齐相,比晏子更早,他最了不起的地方,是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孔子就说:“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论语·宪问》)而乐毅则是战国时代人,他从赵到燕,为燕昭王亚卿,会合赵、楚、韩、魏、燕五国兵力攻打齐国,连下七十余城,仅剩莒和即墨,燕惠王即位后再回到赵国。汉末三国,这两个都是常常被提起的人物。孙策、孙权兄弟都曾以齐桓公自比,孙策就跟张昭说过:“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吴志·张昭传》)表示自己有齐桓公的气量。孙权在要求大臣对自己“有过未尝不谏,谏而不得,终谏不止”时,也说是“孤于齐桓良优,未知诸君于管子如何耳?”(《吴志·吴主传》)而关于乐毅,则有曹爽的表兄弟夏侯玄所写《乐毅论》,流传颇广。《乐毅论》主要阐述乐毅之所以不愿乘胜攻打莒和即墨,是因为他有“迈至德以率列国,则几於汤武之事”的抱负,也就是“乐生之不屠二城,其亦未可量也”(《魏志·夏侯玄传》裴松之注引《魏氏春秋》)的道理。由于《乐毅论》有传为王羲之、王献之的墨宝存世,在日本奈良的正仓院,还保留着据说是光明皇后(701—760)模仿“二王”的法书,这篇文章在后世也特别有名。

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当然首先是因为他把汉末的皇室衰微、群雄并起,看得跟春秋战国时代一样,他一肚子都是春秋战国的掌故。刘表的长子刘琦由于父母偏爱弟弟刘琮,心里不安,找他商量,他用来开导刘琦的就是春秋时重耳的故事。重耳是晋献公之子,晋献公宠爱的骊姫要立自己的儿子奚齐为太子,逼得太子申生自杀,重耳也只好逃亡国外,十多年后才回国,最终成了晋文公。他说:“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刘琦听明白他的意思,便去做了江夏太守。其次,诸葛亮也不是不识时务的“儒生俗士”,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最需要的是能为一方诸侯出谋划策的管仲、晏婴、乐毅式人物。宋代的张耒对他有一个评语,说:“诸葛亮,战国之策士也。”(《韩信议之二》)策士本来指活跃在战国的一批人,他们因为处在“天下尤趋谋诈”的时代,有“智”、能出“奇计”,“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张耒是把诸葛亮归到了这样一类人里。

不过,就算是管仲、乐毅在世,也还要等到齐桓公、燕昭王的出现,方可一展“王天下”“霸诸侯”的宏愿,汉代儒生把这叫做“贤者得位”。贤者得位,才有施奇计、用巧智的机会,“犹龙得水,腾蛇游雾”(《盐铁论·刺复》),如果不得其位,龙也只能做“卧龙”。

徐庶看到刘备有称霸一方的企图,就对他说诸葛亮是“卧龙”。但当时承认诸葛亮是卧龙的,大概只有徐庶等两三个朋友,他们在荆州一道游学,知道诸葛亮有过人之处:一是他不怎么有乡土观念,志在四海;二是他读书不拘泥于书,“观其大略”,有自己的主见;三是他娶妻不管她“黄头黑色”,相貌不佳,“才堪相配”即处之泰然。后来朱熹说诸葛亮“学不甚正,但资质好,有正大气象”(《朱子语类》卷九六),大体上也就是这个意思。

刘备和曹操一样,都不算当时名门大族中的人,虽然他是汉景帝儿子中山靖王刘胜(公元前 165—公元前 113)的后裔,但是刘胜据说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刘备出生时,他也死了二百多年,如裴松之所说,“世数悠远,昭穆难明”,这点家世,已不能给刘备带来多少实际利益。现在保定的满城还有刘胜及其妻子的墓葬,其中最有名的如金缕玉衣、长信宫灯都精美无比,很能令人想象到当日的奢华,可是刘备的祖父为县令,他父亲为郡县小吏并且在他年幼时去世,他和母亲也只能靠贩履织席为生,似乎还比不上曹操由于父祖的关系,能够处在实际的政治、文化中心。

因此,刘备和曹操作风不同,他“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深信“济大事必以人为本”。陈寿写《蜀志·先主传》,在刘备身上,经常使用“好结交豪侠,年少争附之”“其得人心如此”“厚树恩德,以收人心”“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一类的评价,指出他特别注意培养人脉。过去人分析“三国之主用人各不同”,也说刘备讲究的就是一个“性情相契”(赵翼《廿二史札记》)。对于一个志在天下却手无寸土的人来讲,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刘备见诸葛亮“凡三往”,在这一背景下,也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诸葛亮后来上疏刘禅,也说:“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三顾草庐,正是曹操北征乌丸大胜、将要进军南方之时。这时在南方长江流域,孙权占据扬州、刘璋占据益州、刘表占据荆州,刘备寄寓荆州,也恰是彷徨无地,有志难伸,因此他见到诸葛亮,先就道出自己的艰难处境。

诸葛亮为刘备分析时势,指出:曹操从“名微而众寡”,发展到“以弱为强”,打败袁绍,“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现在已不可与之“争锋”。江东在孙权三代人的经营下,“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现在也“可以为援而不可图”。只剩下“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的荆州。荆州本来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碰巧刘表无能,所以,不妨以“帝室之胄”为号召,取彼而代之,再进一步取代益州的刘璋,然后西和诸戎、南抚夷越,最后派荆州军进攻宛洛、率益州兵出秦川,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

这一篇谈话,便是有名的《隆中对》(又名《草庐对》)。诸葛亮建议刘备先抢占荆州和益州,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然后从荆、益出发,扫荡中原,由于此后的形势,一步一步都验证了这个规划,所谓“武侯事先主,身任帷幄筹。草草隆中对,后来语皆酬”(赵翼《古诗二十首之九》),因此,这篇对策越来越被视为诸葛亮的天才之作,用小说家的话,便是“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真万古之人所不及!”(《三国演义》)但事实上,在建安五年(200)鲁肃初见孙权、与之合榻对饮时,就已经谈到了“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孙权“唯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的形势,裴松之在为《鲁肃传》作注时,已对此有过辨析,指出刘备最终决定与孙权“共拒中国,皆(鲁)肃之本谋”。这说明天下三分,并非诸葛亮一个人的发明,大势如此,是当时很多人的共识。

刘备像

刘备听到“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的鼓励,顿时意气横生,立刻将诸葛亮引为知己,过去与他“寝则同床,恩若兄弟”的关羽、张飞有所抱怨,他的回答也很明确:“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他比喻诸葛亮为水、自己为鱼,跟汉代儒生喜欢讲的“贤者得位,犹龙得水”是一回事儿,而把身段放低说自己为鱼,也是要强调诸葛亮的重要。而在诸葛亮这一边,他大概是真正有了“犹龙得水”的感觉,“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

刘备对关、张把话说得很绝,事实上他对诸葛亮也不是那么言听计从。不久后,诸葛亮建议他打刘琮,拿下荆州,他就以“不忍”推辞,结果在长坂坡跌了大跟头。

建安十三年(208)秋,曹操南下荆州。刚好刘表去世,刘琮不战而降,刘备只得向江陵撤退,在当阳长坂坡(今湖北省当阳市东北)遭遇曹操,与诸葛亮、张飞、徐庶几个人落荒而逃,慌乱中丢下刘禅母子。陈寿说刘禅“赖赵云保护,得免于难”,不过也有传言说是刘禅被人转卖到汉中,过了好几年,才回到父亲身边。刘备与刘琦在夏口(今湖北省汉口市)会合,他这时“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陈寿《上诸葛亮集表》),更加凄惶。

鲁肃借吊唁刘表,到荆州察看形势,乘机劝刘备与孙权联合。诸葛亮与鲁肃一拍即合,也愿意代表刘备去跟孙权协商。

诸葛亮在柴桑(今江西省九江市)见到孙权,他首先陈述“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曹操并争天下”的天下大势,但是现在曹操平定北方,又破荆州,威震四海,刘备英雄无所用武,只能遁逃。当此之际,他问:对曹操,您是打算抗衡到底,还是将要“北面事之”?孙权反问他:刘备为什么就不肯顺从呢?诸葛亮便引田横“守义不辱”的故事,回答他:刘备乃“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仰慕,若水之归海”,若不成功,那是天注定,他自己怎可屈于人下?

田横是秦朝时的齐人,汉高祖平定天下后,他带五百人逃到海岛,不愿“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后来不得已自杀,跟随他的五百余人也都自尽。司马迁记载过这个故事,称“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史记·田儋列传》)对田横及五百壮士宁为玉碎,有很高的评价。曹操早年败给吕布、失掉兖州,袁绍来邀他联合,当时程昱就用了“将军之志,不如田横”的激将法,让曹操放弃了与袁绍的合作(《魏志·程昱传》裴松之注引《魏略》)。现在诸葛亮又以此来游说孙权,孙权还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他热血腾涌,跳起来发誓道:“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于是,诸葛亮献上计策,如何统合刘备、刘琦手下的兵力,与孙权的数万军队“协规同力”,以抗击“远来疲敝”而成“强弩之末”的曹军,又如何在曹操败退后,巩固荆、吴的实力,形成鼎足之势。

据说当时吴人见曹操拿下荆州,形势甚盛,大多望风危惧,只有周瑜、鲁肃敢于“建独断之明,出众人之表”(《吴志·周瑜鲁肃传》),支持孙权抵抗曹操。鲁肃年长孙权十来岁,他甚至对孙权这样表示:“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意思是如果我归顺曹操,总能经乡举里选得个一官半职,悠游士林,尽我的本分。问题是你归了他以后,还能做什么让自己安心的事情?(《吴志·鲁肃传》)这让孙权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鲁肃和诸葛亮,一个说无退路、一个说有前途,使孙权义无反顾地与刘备并力迎战曹操。他派了周瑜等领三万兵会合刘备,在赤壁(今湖北省嘉鱼县)大破曹军,吴、蜀两军水陆并进,逼迫曹操退兵,退回北方。

魏、蜀、吴三分天下,鲁肃、诸葛亮谋划在先,但周瑜、黄盖以草船烧毁曹操舰船,才是“助先主取荆州”的关键,因此后来周瑜死时,庞统到吴送葬,鲁肃死时,诸葛亮也为之哀悼。

赤壁之战后,刘备还是让刘琦做荆州刺史,不过事实上,“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蜀志·刘巴传》),这样拖过一年,刘琦病死,他便正式据有荆州。这时,孙权将妹妹嫁过来,以巩固其联盟,不久,刘璋又招他入蜀,以讨伐张鲁。

益州原是“有天子气”的地方,殷盛富乐。汉灵帝时,刘焉为益州刺史,刘焉死,他儿子刘璋继任。而张鲁,则是从祖父张陵那一代起就客居蜀地,学道鹄鸣山(今四川省成都市大邑县)中,组织“五斗米道”。张鲁的母亲曾与刘焉关系密切,张鲁由此得为督义司马,被派驻汉中。刘焉死后,张鲁和刘璋渐行渐远,在汉中建立自己的队伍,“雄踞巴、汉,垂三十年”。

刘璋“懦弱少断”,他杀张鲁的母亲及其家人,对张鲁却是无奈。建安十六年,忽听说曹操有意向汉中讨张鲁,他怀疑曹操的真实目的,是借并张鲁“以取蜀土”,便听从蜀郡张松的建议,邀刘备前来,既讨伐张鲁又阻击曹操。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也就是像巴郡太守严颜所说,无异于“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蜀志·张飞传》裴松之注引《华阳国志》)。刘备之意,也不在张鲁。

得荆州后的刘备,据诸葛亮说,本来“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蜀志·法正传》),也并不好过。何况荆州这个地方,几经折腾,已如庞统所形容,土地荒残、“人物殆尽”,单靠这一地,“鼎足之计,难以得志”。刘璋的邀约,来得正好,“今可权借以定大事”。

这样,在刘璋稀里糊涂“前后赠遗以巨亿计”的款待下,又在法正、张松等蜀人里应外合的支持下,刘备很快掌握了“蜀中阔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等情报,反手攻击毫无防备的刘璋,于建安十九年(214)轻松取得成都,而为益州牧。诸葛亮助刘备平定成都有功,也获封军师将军,兼益州郡太守。

得益州,是蜀汉建国最关键的一步。这以后,刘备便与孙权平分荆州,然后又从曹操手里夺下汉中。诸葛亮曾经设想的“跨有荆、益”,经过十年努力,终于变成现实。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死,汉献帝禅位于魏,曹丕登基为魏皇帝。这时,诸葛亮便以“曹丕篡弑,湮灭汉室,窃据神器”(《蜀志·先主传》)为由,劝刘备也称帝,他说这既是刘备以其汉家血统为号召的良机,“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同时,也能让追随刘备的人不感到失望,“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诸葛亮传》)。这样不足半年,刘备就在成都称汉帝,诸葛亮也做了蜀国丞相。

诸葛亮辅佐刘备,一心无二,据说贾诩就跟魏文帝讲,“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蜀国虽小,依山阻水,也难“卒谋”(《魏志·贾诩传》)。三年后刘备去世,刘备留下的话里,也有诸葛亮“才十倍于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

刘备是为报孙权斩关羽之仇,率军伐吴而大败,病死在永安(今重庆市奉节县东)的。他向诸葛亮临终托孤,其中有“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的遗言,又嘱咐刘禅,要对诸葛亮“事之如父”。刘禅登基时才十七岁,诸葛亮本来就是他的师傅,所以从建兴元年(223)起,蜀国便进入到一个“事无巨细,亮皆专之”的时代。

“事无巨细,亮皆专之”,是陈寿的说法,也许这就是在他写的《蜀志·后主传》里,建兴十二年诸葛亮死以前,内容几乎都是围绕着诸葛亮的行事,而少有后主本人言行的一个原因。过去,很多人强调诸葛亮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对于改造蜀地在刘璋时“纲维颓迟”的旧风气贡献极大,如当地人张裔也曾感慨:“公赏不遗远,罚不阿近,爵不可以无功取,刑不可以贵势免,此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蜀志·张裔传》)可是,诸葛亮这种事必躬亲的强势作风,也会令人感觉到苛刻和主观,损害到他大的事业格局。

诸葛亮有一个主簿杨颙,看到他不舍昼夜地处理公务,汗流浃背,就曾以治家之道作比喻,委婉地劝他说:“今有人使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忽一旦尽欲以身亲其役,不复付任,劳其体力,为此碎务,形疲神困,终无一成。岂其智之不如奴婢鸡狗哉?”(《蜀志·杨戏传》裴松之注引《襄阳记》)这是提醒他不要学“奴婢鸡狗”之辈,把精力都消耗在“碎务”上,到头来一事无成。话说到这个程度,可知在这个部下眼里,他的问题已经很严重。杨颙还说:“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意思就是要他明白自己的位置,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

当时,云贵一带的牂牁四郡颇不安定,诸葛亮打算带人去征讨,他的部下、丞相长史王连就不赞成以“一国之望”,他还要亲自去冒这个险,可是诸葛亮认为“诸将才不及己”,他看谁都不放心,于是在建兴三年(225),“五月渡泸(金沙江),深入不毛之地”。南抚夷越,是《隆中对》时代早有的计划,诸葛亮在南中打了有半年,“七擒孟获”,对在当地夷人、汉人中都很有声望的孟获“七纵七擒”而不杀,使他心悦诚服,不仅与其他当地豪帅老老实实迁居成都,贡献赋税,还听任诸葛亮调集粮食兵马,“军资所出,国以富饶”。

诸葛亮在刘备去世后的头几年,掌管蜀国的治理,雷厉风行,可是他心里始终记挂的还是恢复中原,“终定大事”。在“治戎讲武”准备了一年以后,突然魏文帝去世,他便决定亲自带兵北伐。

北伐也是《隆中对》时代的决策。建兴五年(227),诸葛亮率二十万大军离开成都,进驻汉中,虽然这时距离他在隆中向刘备献计,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可是临行前,他上疏后主刘禅,仍然说:“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北定中原,是不变的目标。

这篇抄录在《诸葛亮传》里的上疏,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出师表”。由于它情感深挚,“沛然如肝肺中流出”(《冷斋夜话》),自收入《昭明文选》以来,一直被当作文学经典,传诵不绝。而见于张俨《默记》所引他在建兴六年写的另一篇上疏,也由此得名“后出师表”。

《出师表》的内容,前半部分是勉励年轻的刘禅,在“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的关键时刻,要有与大家同舟共济的勇气,不必妄自菲薄,也要能“亲贤臣,远小人”。后半部分是诸葛亮自己的表白,从他受刘备赏识而在先主最困难的时刻,“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讲起,到接受刘备托孤以来,如何为“报先帝”“忠陛下”,夙夜兴叹,南征北讨,然后说现在“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成功便罢,不成功,“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上表的最后,是:“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不知所言”而言,表达的是他沉重、复杂的心情。也正是由于这样的一个表达,使后人在体会到他强烈的忠诚和责任感之余,总能觉察一丝孤独和悲凉,由此,唐代诗人杜甫才在成都武侯祠写下了“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蜀相》)的诗句。

晋人张辅作过一篇《乐葛优劣论》,是拿乐毅和诸葛亮做比较。当然,他认为以“睹孔明之忠,奸臣立节”,乐毅是无法与之相比的。这是批评乐毅在燕昭王死而惠王立的时候,选择了捐燕归赵。有趣的是,乐毅离开燕的时候,也写过一份《遗燕惠王书》,说明他离开燕国的原因,是“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乐毅过去受燕昭王器重,“立之于群臣之上”,他便尽全力助昭王攻下齐国,但他也很清楚,“善始者不必善终”,伍子胥就是由于不懂得吴王夫差比不了他父亲阖闾的心胸,而被夫差赐死,这个教训,让他坚信“立身免功”才是为臣之道。燕惠王体谅乐毅,便让他自由往来于燕、赵,做两国的客卿。

诸葛亮本是有心做乐毅式的人物,他和乐毅一样,现在也是老臣面对新主,可不同的是,乐毅生活的战国时代,尚有“忠臣去国,不洁其名”的空间,这个空间,在三国时已经变得很小。三国鼎立,虽然目标一致,都是要恢复大汉天下,但诸葛亮只能从一而终,“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出师表》的内容,因此就和乐毅的《遗燕惠王书》相当不同,千言万语,纸短情长,倾诉的都是对先帝的忠诚、对后主的责任。

诸葛亮北伐,自建兴六年(228)到十二年(234)他去世,据统计前后出兵七次、交战五次。

一开始,他围攻祁山(今甘肃省礼县),不仅出乎魏国的预料,蜀军的“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也震动了关中,南安、天水、安定三郡闻风响应。魏明帝登基不久,大为紧张,亲自到长安督战。可是,当诸葛亮派出的先锋马谡在街亭(今甘肃省秦安县东北)与张郃相遇,一仗就败下阵来。

马谡是诸葛亮喜欢的人,因为他“才器过人,好论军计”,虽有刘备“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的提醒,他也并没放在心上。三年前征南中,由于马谡有“攻心为上”的建议,使他“赦孟获以服南方”,这样,对马谡的喜爱便又加了一分。这一次,他所以“违众拔谡”,刚开始完全是孤注一掷,却不料出师不利,最后只得挥刀斩马谡,以示“用法明也”,同时“自贬三等”,作为“明不知人,恤事多暗”的自我惩罚。

第二年,孙权在武昌即皇帝位,建吴国,与诸葛亮派遣的使者重申盟约:“戮力一心,同讨魏贼”“各守分土,无相侵犯”。盟约中还特别提到诸葛亮“典戎在外,信感阴阳,诚动天地”(《吴志·吴主传》),这无疑是对他不改初衷的肯定与支持。

建兴九年(231)春,他再攻祁山,与司马懿、张郃对阵,坚持了四五个月,直到粮尽而退,但是杀了张郃。秋冬时节,据说有上千只鸟在飞往南方途中坠江而死,舆论认为这是对诸葛亮不利的信号,预示他“连年动众,志吞中夏,而终死渭南”(《宋书·五行志》)。

此后,他一边休战屯田,储存粮食,一边教兵讲武,并改进作战武器和运输设备。战争激烈而又胶着,当建兴六年底,他率领几万人包围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时,对方守城的郝昭手下才有几千人,僵持了二十多天,怎么也攻不进去。他用云梯、冲车往里冲,郝昭便拿火箭射、石磨砸,他居高射箭、缘城攀登,郝昭便在城中筑高墙,他挖地道往里钻,郝昭也掘地阻挡(《魏志·明帝纪》裴松之注引《魏略》)。没有办法,他便琢磨着改进武器装备,一是造出可以连续发射的弩,取名“连弩”;二是造出运输的车辆,取名“木牛”“流马”。他还“推演兵法,作八阵图”,用于训练和打仗。杜甫有诗说他“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八阵图》),这个八阵图,据《水经注》说,在四川奉节的南江和陕西诸葛亮墓附近都有,是以细石垒成,日本的宫川尚志则以为它是一种用在平地防御的阵法,东汉时的大将窦宪已经用它打过匈奴,诸葛亮大概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加以改造的,诸葛亮之后,又有晋人马隆、陈勰给以继承(宫川尚志《诸葛亮:三国志とその时代》)。

诸葛亮北伐示意图

经过两年的筹备,建兴十二年春,带着新的武器装备和全部军力,诸葛亮屯兵五丈原(今陕西省岐山县),准备与司马懿决一死战。然而,司马懿料定他的后勤补给不足,便采取“坚壁拒守以挫其锋”的战略,以逸待劳,不管他怎样挑衅,就是不回应,使他进退两难。魏蜀两军在渭南相持了好几个月,终于,有蜀国使者来说:“诸葛公夙夜兴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过数升。”司马懿知道他这样焦虑,不可能维持太久。果然冬天还没到,诸葛亮就病死在军中。

据说当时“有长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投亮营,三投再还,往大还小”(《宋书·天文志》),有人说这象征着诸葛亮生命的消逝。

刘备托孤给诸葛亮,不过十二年,诸葛亮便去世,终年五十四岁。当刘备死时,他还是个曾“许先帝以驱驰”的中年人,据说也是“臣妾号咷,如丧考妣”,内心一度无助得很,可是,他也很快记起“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的夙愿,决定要继续完成他们既定的目标,所以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几乎是加速度一样地“用兵不戢,屡耀其武”(陈寿《诸葛氏集序》),而非根据形势变化,立足于现实,围绕后主制定新的规划。

对于诸葛亮的这一决策,早在建兴六年,他刚进驻汉中时,魏明帝就以公开的方式加以声讨,说他这是“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对刘禅和益州都极端不负责任,结果也必将适得其反,正如“反裘负薪,里尽毛殚;刖趾适履,刻肌伤骨”。魏明帝还嘲笑他的狭隘、固陋,说他就像是“行兵于井底,游步于牛蹄”(《魏志·明帝纪》裴松之注引《魏略》)。

如果说这是出于对手的舆论战,不值得相信,那么,从“连年出军,调发诸郡,多不相救”(《蜀志·吕乂传》)的蜀国内部情况看,对他的做法,蜀人中也不是没有异议。打仗需要兵力,农耕也需要劳力,在诸葛亮治蜀的头几年,虽然也赢得了“田畴辟,仓廪实,器械利,蓄积饶”(《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袁子》)的局面,可是接下来的无岁不征,很快就像张俨说的那样,“使国受其荒残”。诸葛亮动辄又要征调数万或十万兵力,自然也屡屡陷入粮食和军力危机。

还在建兴六年包围陈仓的时候,张郃“屈指计亮粮不至十日”(《魏志·张郃传》),就曾料定他坚持不久。建兴九年他再次出兵,又因为李严负责的粮食未能及时运到,而“粮尽退军”。李严原来是和他一道受命辅佐后主的,两人同心协力,一直都合作得很好,这一次却彻底关系破裂,他以前所未有的激烈态度,抨击李严一贯“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之事”,坚决要求将李严废为平民。东晋的习凿齿后来看到这一段,都很替李严抱不平,说过去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伯氏确实没有意见,而李严怎能不怨?诸葛亮用刑之苛刻,“自秦汉以来,未之有也”(《蜀志·李严传》裴松之注引)。

在驻守汉中的晚年,能够为诸葛亮信任的,也越来越多是能够围绕着他的战争计划,提供后勤保障的人。譬如杨仪,就是在他几次出兵时,“规划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而被他视为有才干的人(《蜀志·杨仪传》),还有蒋琬,也是因为“足食足兵以相供给”,而获得他的信赖,甚至密报后主:“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蜀志·蒋琬传》)

司马懿曾判断“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魏志·钟会传》),势必要被连年的战争拖垮,对这一点,诸葛亮也并非毫无意识。汉代共有十三州,三国时的蜀只占其中一个益州,物资、兵员都不占优。蜀地产锦,“三国时魏则市于蜀,而吴亦资西蜀”(寇谦之《丹阳记》),因此锦是蜀的一个重要财政来源,到后来,诸葛亮也承认“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太平御览》引《诸葛亮集》)。但是,这也并没有让他放弃“蹈涉中原,抗衡上国”的决心,他总以为蜀国上下,在这种困难的局面下,唯他一人,尚有“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胸怀。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北伐,北伐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宿命,即使是在病重期间,他与杨仪、费祎、姜维等人已经秘密商定了他死后退兵的计划。

东吴的张俨写过一部《辅佐篇》,拿司马懿和诸葛亮做比较。他很同情诸葛亮带着仅有魏国九分之一的战士人民,坚持反抗北敌,称赞他“慨然有饮马河洛之志”。他对诸葛亮的北伐,也有自己的评断,认为乐毅“以弱燕之众,兼从五国之兵”,都能“长驱强齐,下七十余城”,诸葛亮率领的蜀军不比燕军人数少,他们君臣间的互信,也比乐毅和燕王更加牢固,又有东吴为唇齿之援,北伐的决定,一点错都没有。在日本,有很多崇拜诸葛亮的人,也往往是佩服他有这么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江户时代有名的思想家平田笃胤(1776—1843)就说过,诸葛亮完全是为了信誉北伐,这种置成败于不顾的精神,也正是他打动人的地方。

从建兴五年到汉中,这以后,诸葛亮再也没有回过成都,死后就葬在定军山。他一生为蜀国鞠躬尽瘁,“内无余帛,外无赢财”,刘禅表彰他受遗托孤,“继绝兴微,志存靖乱”,赠予他忠武侯的谥号,过了二十多年,在蜀汉亡国的前夜,又叫人在他墓地附近修了一座武侯庙。

在诸葛亮死前一年,陈寿出生。据陈寿说,许多年后,蜀人怀念和歌颂诸葛亮,就像《诗经》里歌唱周时的召公、《左传》里记述郑人赞美子产一样,并且爱屋及乌,对他的儿子诸葛瞻也倍加表扬,有时都过了头,“没声溢誉,有过其实”。

而在魏国,从魏明帝时代起,也就知道诸葛亮是蜀国实际的掌权人,譬如曹植在魏太和六年也就是蜀建兴十年(232)的一篇上疏里,发誓要“禽权馘亮”(《魏志·陈思王植传》),就是把诸葛亮和孙权等量齐观,视为代表蜀、吴的头号敌人。诸葛亮死后,他的对手司马懿特意去参观他治下的军营,也赞叹他是“天下奇才”。

蜀亡以后,晋武帝即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对诸葛亮也还是有极大兴趣,认为“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其子瞻,临难而死义,天下之善一也”(《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晋泰始起居注》)。他向樊建打听诸葛亮的治国良方,听樊建说是“闻恶必改,而不矜过,赏罚之信,足感神明”,便不由得感慨,说:“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诸葛亮传》裴松之注引《汉晋春秋》)司空张华亦曾好奇地询问蜀国来的李密:“孔明言教何碎?”李密回答:因为他发布的政令、告示都是针对普通人的,讲的自然是些平常琐屑的事情。

李密和陈寿都是蜀国“硕儒”谯周的弟子。谯周以一介平民而受诸葛亮提拔,对他感恩不尽,据说当初诸葛亮死讯一到,在禁令发布以前,他已经火速奔往营地。李密对诸葛亮的了解和回护,大概跟谯周有关,而陈寿也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接受了西晋中书省的官方委托,整理诸葛亮遗留的文字,从他的言教书奏中选出十万余字来,于泰始十年(274)编定《诸葛氏集》。这一年,恰好是诸葛亮去世四十周年。

按照过去编书的惯例,陈寿为《诸葛氏集》写了一篇序,这篇《诸葛氏集序》,就收在《蜀志·诸葛亮传》里。序的前半段是这部集子的目录,从“开府作牧”到“军令”,总共二十四篇目,后半段介绍诸葛亮生平,也不妨说是《诸葛亮传》的一个缩写。其中,尽管有“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终于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诸葛亮传》)这样的褒扬,在受命而作的这篇《序》中,陈寿还是就诸葛亮的一生,作了如下检讨:“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或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大意是说他有本事把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是最终战胜不了魏国,是因为对手高强,而他自己也缺少“奇谋”“将略”。陈寿又说:既为丞相,便要懂得为相为将的分别,知道才不可兼得,要如管仲之推荐王子成父、萧何之推荐韩信。这又仿佛是在暗示诸葛亮不知其分寸,眉毛胡子一把抓。这些评价,陈寿后来也都写在《诸葛亮传》里,总结为:“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过去,有人怀疑陈寿对诸葛亮的检讨,“以爱憎为评”,是出于他父亲为马谡参军,马谡被斩,连累他父亲被髡头的原因。也有人说是由于诸葛瞻看不起陈寿,使他心存报复(《世说新语·排调》注引王隐《晋书》)。还有人说陈寿曾为诸葛亮门下书佐,被挞百下,让他一直憋着火(《魏书·毛修之传》)。这些都是猜测之词、无稽之谈。实际上类似陈寿的批评,至少在诸葛亮生前,就已见于杨颙的委婉提示和魏明帝的公开责难,说明这也不是陈寿一个人的看法,舆论纷纷,是早已有的。

诸葛亮死时,后主刘禅二十九岁。尽管后来人嘲笑刘禅是扶不起的阿斗,但他领导的蜀国,在此后三国不断的形势变化中,又延续了近三十年,只不过再也没有出现诸葛亮那样光彩夺目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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