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程郭董刘蒋刘传第十四》文白对照
程郭董刘蒋刘传第十四
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人也。长八尺三寸,美须髯。黄巾起,县丞王度反应之,烧仓库。县令逾城走,吏民负老幼东奔渠丘山。昱使人侦视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止屯。昱谓县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势可知。此不过欲掳掠财物,非有坚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还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谷米,今若还求令,共坚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为然。吏民不肯从,曰:“贼在西,但有东耳。”昱谓房等:“愚民不可计事。”乃密遣数骑举幡于东山上,令房等望见,大呼言“贼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随之,求得县令,遂共城守。度等来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开城门急击之,度等破走。东阿由此得全。
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县人。身高八尺三寸,有漂亮的胡须。黄巾军起事,东阿县丞王度反叛朝廷响应黄巾军,烧毁仓库。县令跳城墙逃走,官吏百姓扶老携幼向东逃到渠丘山。程昱派人侦察王度的情况,知道王度等人获得空城不能据守,到城外五六里的地方屯驻。程昱对县中的大姓薛房等人说:“如今王度等人得到城郭却不能据守,据此可知王度的发展趋势。王度不过是想抢掠财富,没有用坚甲利兵攻城守地的打算。何不让吏民相随回城据守呢?况且城墙高而厚,城内粮食很多,如果回去找到县令,一起坚守城池,王度一定不能持久,就可以攻破。”薛房等人认为程昱说得很对。但是吏民不肯相从,吏民说:“盗贼在西面,大家只能向东走。”程昱对薛房等人说:“不能和愚昧的百姓商议大事。”便秘密派遣几名骑兵在东山上举起旗帜,让薛房等人看见,大声喊“贼寇来了”,便下山急速跑向县城,吏民们奔走相随,找到县令,于是一起坚守城池。王度等人来攻城,不能攻克,打算离开。程昱率吏民打开城门迅速进击,王度等人大败而逃。东阿县因此得以保全。
初平中,兖州刺史刘岱辟昱,昱不应。是时岱与袁绍、公孙瓒和亲,绍令妻子居岱所,瓒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后绍与瓒有隙。瓒击破绍军,乃遣使语岱,令遣绍妻子,使与绍绝。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吾定绍,将加兵于岱。”岱议连日不决,别驾王彧白岱:“程昱有谋,能断大事。”岱乃召见昱,问计,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瓒远助,此假人于越以救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瓒,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夫趣一朝之权而不虑远计,将军终败。”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未至,瓒大为绍所破。岱表昱为骑都尉,昱辞以疾。
初平年间,兖州刺史刘岱征召程昱,程昱不接受。当时刘岱与袁绍、公孙瓒亲善和好,袁绍让妻子儿女住在刘岱那里,公孙瓒也派遣从事范方率领骑兵帮助刘岱。后来袁绍与公孙瓒有矛盾。公孙瓒打败袁绍军队以后,派遣使臣告诉刘岱,让刘岱把袁绍的妻子儿女送来,与袁绍绝交。另外秘密告诉范方:“如果刘岱不把袁绍家属送来,就率领骑兵回来。等我打败了袁绍,就对刘岱动兵。”刘岱与下属商议对策,好几天不能决定,别驾王彧对刘岱说:“程昱有计谋,能决断大事。”刘岱便召见程昱,向程昱询问计策,程昱说:“如果放弃袁绍这个近处的援助力量而请求远处公孙瓒的援助,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到南方的越国找人救在北方溺水的孩子呀。公孙瓒,不是袁绍的对手。如今公孙瓒虽然把袁绍军打败,但最终是要被袁绍擒杀的。只追求眼前的权宜之计而没有长远打算,将军最终也要失败。”刘岱听从了程昱的话。范方率领骑兵回去,还没到公孙瓒那里,公孙瓒就被袁绍打得大败。刘岱上表朝廷任程昱为骑都尉,程昱以有病为由推辞了。
刘岱为黄巾所杀。太祖临兖州,辟昱。昱将行,其乡人谓曰:“何前后之相背也!”昱笑而不应。太祖与语,说之,以昱守寿张令。太祖征徐州,使昱与荀彧留守鄄城。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响应,惟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汜嶷取范,吏民皆恐。彧谓昱曰:“今兖州反,惟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归而说之,殆可!”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详择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惟君详虑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时汜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守。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又兖州从事薛悌与昱协谋,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乃表昱为东平相,屯范。
刘岱被黄巾军所杀。太祖统管兖州,征召程昱做官。程昱即将出发的时候,乡里人对程昱说:“君前后的行为为什么相反呢?”程昱笑而不答。太祖与程昱谈话,非常喜欢,任程昱代理寿张县令。太祖征讨徐州,让程昱和荀彧留守鄄城。张邈等人叛离太祖接应吕布,郡中各县全都响应,只有鄄城、范县、东阿县不动摇。吕布军中前来投降的人,说陈宫将要亲自率兵攻取东阿县,又派汜嶷攻取范县,官民非常恐慌。荀彧对程昱说:“现在兖州郡县大多反叛,只有这三个城没有反叛。陈宫等人用重兵前去攻打,如果不能想办法来稳定人心,三城必将动摇。君是当地特别有民望的人,如果回到家乡去说服三城百姓,一定可以成功!”程昱便回到家乡,路过范县的时候,对那里的县令靳允说:“听说吕布抓住了君的母亲、弟弟、妻子、儿女,孝子的心里真是不可忍受!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英雄全都起兵,其中一定会有命世的英才,能够平息天下大乱的人,是智者所仔细选择的。得主者昌盛,失主者灭亡。陈宫反叛,接应吕布,而百城全都响应,好像是能有作为,然而依君看来,吕布是什么样的人呢!吕布,内心粗疏而少有亲近者,刚猛而不讲礼义,只不过是个匹夫英雄罢了。陈宫是形势所迫,暂时与吕布合作,不会把吕布作为君主的。陈宫等兵虽多,最终必成不了大事。曹使君的智慧谋略人间少有,大概是上天所授给的。君一定要坚守范县,我坚守东阿,那么我们就可以立下像田单那样的功劳了。具有田单那样的功劳,与违背忠义随从凶恶而使母子俱亡相比哪个好呢?希望君仔细考虑呀!”靳允流着泪说:“我不敢对曹使君有二心。”这时汜嶷已经在县里,靳允便召见汜嶷,设伏并将其刺杀,回去指挥士兵守城。程昱又派遣另一支骑兵堵住仓亭渡口,陈宫到达以后,不能渡过黄河。程昱到东阿,东阿县令枣祗已经率领并鼓励官民,据城坚守。再加上兖州从事薛悌与程昱共同谋划,终于使三城得以保全,等待太祖。太祖回来以后,拉住程昱的手说:“没有君出力,我就无处可归了。”便上表任程昱为东平相,屯驻在范县。
太祖与吕布战于濮阳,数不利。蝗虫起,乃各引去。于是袁绍使人说太祖连和,欲使太祖遣家居邺。太祖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时昱使适还,引见,因言曰:“窃闻将军欲遣家,与袁绍连和,诚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太祖乃止。
太祖与吕布在濮阳交战,多次失利。蝗灾发生,双方各自退兵。这时候袁绍派人劝说太祖与自己联合,想让太祖把家属送到邺城居住。太祖刚刚丢了兖州,军粮又吃完了,准备答应。这时程昱出使正好回来,太祖与程昱相见,程昱对太祖说:“臣私下听说将军要送走家属,与袁绍联合,真有这事吗?”太祖说:“有。”程昱说:“臣私下以为将军恐怕是大事临头产生恐惧,不然为什么考虑问题这么不深远呢!袁绍占据燕、赵之地,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但没有使其成功的智慧。将军自己估量能做袁绍的下属吗?将军有龙虎一样的威势,可以做像韩信、彭越为他人效劳的事情吗?如今兖州虽然残破,还有三城存在,能战斗的兵士,不下万人。凭将军的神奇武略,与文若、程昱等人,收集余众并好好使用,霸王之业就可以建成。希望将军重新考虑一下!”太祖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天子都许,以昱为尚书。兖州尚未安集,复以昱为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都督兖州事。刘备失徐州,来归太祖。昱说太祖杀备,太祖不听。语在《武纪》。后又遣备至徐州要击袁术,昱与郭嘉说太祖曰:“公前日不图备,昱等诚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异心。”太祖悔,追之不及。会术病死,备至徐州,遂杀车胄,举兵背太祖。顷之,昱迁振威将军。袁绍在黎阳,将南渡。时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闻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昱兵少,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其势。愿公无疑!”太祖从之。绍闻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谓贾诩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昱收山泽亡命,得精兵数千人,乃引军与太祖会黎阳,讨袁谭、袁尚。谭、尚破走,拜昱奋武将军,封安国亭侯。太祖征荆州,刘备奔吴。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昱料之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于天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权果多与备兵,以御太祖。是后中夏渐平,太祖拊昱背曰:“兖州之败,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会,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归兵,阖门不出。
天子定都许县,任程昱为尚书。由于兖州还没有安定,又任命程昱为东中郎将,兼任济阴郡太守,都督兖州事。刘备丢失徐州,来投奔太祖。程昱劝太祖杀掉刘备,太祖不听。这件事记载在《武帝纪》。后来又派遣刘备到徐州截击袁术,程昱和郭嘉对太祖说:“明公以前不图谋杀掉刘备,程昱等确实不如明公有远见。但如今明公借给刘备兵力,刘备一定会有异心。”太祖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追回了。正好这时袁术病死,刘备到徐州,便杀掉车胄,起兵背叛太祖。不久,程昱升任为振威将军。袁绍在黎阳,准备南渡。当时程昱有七百士兵守卫鄄城,太祖听说,派人告诉程昱,要给程昱增加二千士兵。程昱不肯,说:“袁绍拥有十万兵众,自认为所向无前。如今见到程昱的兵少,一定会轻视程昱不来进攻。如果给程昱增加兵力,那么袁绍路过这里一定要来进攻,进攻就一定能够攻克,这样会白白地损伤了两方的力量。希望明公不要疑惑!”太祖听从了程昱的建议。袁绍听说程昱守城兵少,果然不去进攻。太祖对贾诩说:“程昱的胆量,超过了古时的孟贲、夏育。”程昱又收罗了在山中隐藏的流亡者,得到精兵几千人,便率军与太祖在黎阳会师,讨伐袁谭、袁尚。袁谭、袁尚败走,朝廷拜程昱为奋武将军,封安国亭侯。太祖征讨荆州,刘备投奔孙吴。议论的人认为孙权一定会杀掉刘备,程昱预料说:“孙权刚刚即位,还没有被国内所畏惧。曹公天下无敌,刚刚拿下荆州,威震江南,孙权虽有谋略,却不能单独对抗曹公。刘备有英雄之名,关羽、张飞全都是能敌万人的勇将,孙权必然借助刘备的力量来抵御我们。孙权为与我们对抗,难以分解出力量对付刘备,刘备又借助孙权取得了成功,再杀刘备也是不可能的。”孙权果然给了刘备很多兵,来抵御太祖。后来中原逐渐平定,太祖抚摸着程昱的后背说:“在兖州兵败以后,如果不用君的计策,我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功?”程昱的宗人献上牛酒举行宴会,程昱说:“知道满足就不会招致羞辱,我可以隐退了。”便上表交出统率的军队,闭门不出。
昱性刚戾,与人多迕。人有告昱谋反,太祖赐待益厚。魏国既建,为卫尉,与中尉邢贞争威仪,免。文帝践祚,复为卫尉,进封安乡侯,增邑三百户,并前八百户。分封少子延及孙晓列侯。方欲以为公,会薨,帝为流涕,追赠车骑将军,谥曰肃侯。子武嗣。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程昱性情刚直暴躁,与人多有抵触。有人告发程昱谋反,太祖对程昱的赏赐待遇却愈发厚重。魏国建立以后,程昱任卫尉,与中尉邢贞在路上相遇时不让路,被免官。文帝登帝位后,又任卫尉,晋封安乡侯,增加封邑三百户,加上以前所封共八百户。又分封程昱的小儿子程延和孙子程晓为列侯。正要任程昱为三公时,正好程昱去世,文帝为程昱的死而流泪,追赠程昱为车骑将军,加谥号为肃侯。儿子程武承袭爵位。程武去世,儿子程克承袭爵位。程克死,儿子程良承袭。
晓,嘉平中为黄门侍郎。时校事放横,晓上疏曰:“《周礼》云:‘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春秋传》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临贤,贱不得临贵。于是并建圣哲,树之风声。明试以功,九载考绩。各修厥业,思不出位。故栾书欲拯晋侯,其子不听;死人横于街路,邴吉不问。上不责非职之功,下不务分外之赏,吏无兼统之势,民无二事之役,斯诚为国要道,治乱所由也。远览典志,近观秦汉,虽官名改易,职司不同,至于崇上抑下,显分明例,其致一也。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业草创,众官未备,而军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检御有方,不至纵恣也。此霸世之权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后渐蒙见任,复为疾病,转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惟心所适。法造于笔端,不依科诏;狱成于门下,不顾覆讯。其选官属,以谨慎为粗疏,以为贤能。其治事,以刻暴为公严,以循理为怯弱。外则托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至使尹模公于目下肆其奸慝;罪恶之著,行路皆知,纤恶之过,积年不闻。既非《周礼》设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义也。今外有公卿将校总统诸署,内有侍中尚书综理万机,司隶校尉督察京辇,御史中丞董摄宫殿,皆高选贤才以充其职,申明科诏以督其违。若此诸贤犹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诸贤各思尽忠,校事区区,亦复无益。若更高选国士以为校事,则是中丞司隶重增一官耳。若如旧选,尹模之奸今复发矣。进退推算,无所用之。昔桑弘羊为汉求利,卜式以为独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水旱之灾,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国风》托以为刺。卫献公舍大臣,与小臣谋,定姜谓之有罪。纵令校事有益于国,以礼义言之,尚伤大臣之心,况奸回暴露,而复不罢,是衮阙不补,迷而不返也。”于是遂罢校事官。晓迁汝南太守,年四十馀薨。
程晓,嘉平年间任黄门侍郎。当时校事官放纵蛮横,程晓上书说:“《周礼》说:‘设置官员分别职位,用这个作为民众遵循的法则。’《春秋传》说:‘天有十个太阳,人有十个等级。’愚昧的不能统治贤能的,低贱的不能统治高贵的,于是国家圣人哲人并用,以此树立起良好的风尚。仔细地考察官员的功劳,每九
年根据考察成绩对官员实行升降。官员们各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用心思也不超出自己的职责范围。所以栾书要亲自拯救晋厉公,栾书的儿子不让;见到死人横躺在路上,邴吉也不过问。上边不要求下边做出非本职范围内的成绩,下边也不追求自己本分外的赏赐,官吏没有兼管并统的权势,百姓也不同时做两种劳役,这的确是治国的重要方法,治乱所必须根据的缘由。远看古代的典章记载,近看秦汉的典章制度,虽然官名有所改变,执掌也不相同,但说到崇上抑下,表明本分,显示等级,它们所要达到的目的一样。完全没有校事官干预政务的情况。当初武皇帝草创大业,各种官职还不完备,而军队又辛勤劳苦,民心不稳定,以至于对小罪微过,也不能不查办,所以设置校事官,这只是临时性的措施,然而因为约束控制有方,校事官们还没有达到任意放纵没有约束的地步。这是霸世所采用的权宜之计,不是帝王的正统制度。到后来校事官渐渐受到信任,又成为政治上的弊端,辗转因袭,没有人能从根本上纠治。于是便使校事官们上可以监察宫廷宗庙,下可以统领各个官署,为官没有限定的本职工作,任职没有一定的职权范围,随意任情,随心所欲。法令在校事官的笔下形成,不依照朝廷条例规章和皇帝诏命;审理案件就在校事官的门下进行,不考虑复审核实。校事官选择属官的标准,把谨慎视为粗疏,把办事匆忙急躁视为贤能。校事官处理事情,把刻毒暴虐视为公正严明,把循礼按情视为胆小怯弱。对外校事官用皇帝的威势为自己制造声势,对内校事官纠集一群奸佞作为心腹。大臣们耻于与校事官争权夺势,强忍着愤怒不说;小民们畏惧校事官的锋芒,忧思蓄积而无处申诉。以至于让尹模这样的人公开在天子眼下大肆行其奸诈邪恶;罪恶昭著,天下人全知道,而尹模纤细微小的罪恶和过错,却多年不被天子所知道。这既不符合《周礼》设置官员的意义,也不是《春秋》所说的十等的意思。如今朝廷外有公卿将校总管各个官署,内有侍中尚书总理朝中各种事务,司隶校尉督察京城地区,御史中丞统管宫中事务,全都是由高标准选拔的贤才来担任,又申明了各种规定及皇帝诏命来对这些贤才是否违反进行监督。如果这些贤才还不值得信任,校事这种小官,就更加不可信任了。如果这些贤才各自想着竭尽忠诚,那些区区的校事们,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如果再高标准选拔人才来任校事,就是再增加了一重御史中丞、司隶校尉那样的官员。如果像过去那样选人充当校事,那么类似尹模那样的奸诈邪恶行为就会重新出现。前后考虑,设置校事都没有什么用处。过去桑弘羊为汉朝谋求利益,而卜式却认为只有杀了桑弘羊,上天才能降雨。假使政治上的得失一定能感动天地,臣恐怕当前的水旱之灾,未必不是由校事官们引起的。过去曹恭公疏远君子,亲近小人,《诗经·国风》借物对其进行讽刺。卫献公抛开大臣,与小臣商议,定姜说卫献公有罪。即使校事对国家有利,从礼义的角度来说,也伤了大臣们的心,更何况校事奸邪已经暴露,而还不能取消这一官职,这是君主有了过失而不弥补,踏上迷途而不知返回呀。”于是朝廷便取消了校事官一职。程晓升迁为汝南郡太守,四十多岁时去世。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也。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于是遂去之。先是时,颍川戏志才,筹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为司空军祭酒。
郭嘉字奉孝,颍川郡阳翟县人。当初,郭嘉北上拜见袁绍时,对袁绍的谋臣辛评、郭图说:“明智的人审慎地考量主人是否可以辅佐,所以能够凡有行动都能成功,从而建立功名。袁公只想仿效周公礼贤下士,却不知道用人的关键。想得多而不能切中要害,喜欢谋划而没有决断,要与袁绍共同拯救天下大难,完成霸王之业,难呀!”于是便离开了袁绍。在此以前,颍川人戏志才,也是个谋士,太祖特别器重他。但戏志才死得很早。太祖给荀彧写信说:“自从戏志才死后,我没有可以商量事的人。汝南、颍川本来有很多有才干的名士,有谁可以继承戏志才呢?”荀彧推荐了郭嘉。太祖召见了郭嘉,与郭嘉谈论天下大事。太祖说:“帮助孤成大业的,一定是这个人。”郭嘉出来,也高兴地说:“这是我真正的主人。”太祖上表郭嘉为司空军祭酒。
征吕布,三战破之,布退固守。时士卒疲倦,太祖欲引军还,嘉说太祖急攻之,遂禽布。语在《荀攸传》。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太祖与袁绍相持于官渡,将渡江北袭许。众闻皆惧,嘉料之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客所杀。
太祖征讨吕布,三次战斗打败了吕布,吕布退回城中固守。当时士兵疲倦,太祖要退军回去,郭嘉劝太祖加紧进攻吕布,结果把吕布生擒。这件事记载在《荀攸传》。
孙策转战千里,占据江东地区,听说太祖与袁绍在官渡相持,准备渡江北上袭击许县。众人听说全都很害怕,郭嘉预料说:“孙策刚刚吞并江东,所诛杀的全都是英雄豪杰,又是个能使人为自己拼命效力的人。但是孙策行动轻率没有防备,虽有百万之众,却和独自在原野中行走没什么两样。如果刺客伏击孙策,只用一个人就能办到。在我看来,他必定会死在一个平常人手里。”孙策来到长江边还没渡江,果然被许贡的门客杀害。
从破袁绍,绍死,又从讨谭、尚于黎阳,连战数克。诸将欲乘胜遂攻之,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图、逢纪为之谋臣,必交斗其间,还相离也。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若征刘表者,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军至西平,谭、尚果争冀州。谭为尚军所败,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还救之,遂从定邺。又从攻谭于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阳亭侯。
郭嘉随从太祖打败袁绍,袁绍死,又随从太祖在黎阳讨伐袁谭、袁尚,连战连胜。将领们想乘胜攻击,郭嘉说:“袁绍爱这两个儿子,不能确定立嫡长子做继承人。又有郭图、逢纪分别做袁谭、袁尚的谋臣,一定会在两个人中间发生争斗,使袁谭、袁尚互相背离。攻打得急迫,袁谭、袁尚就会互相支持,暂缓攻打,袁谭、袁尚的争斗之心就会产生。不如向南指向荆州,做出征刘表的样子,以待袁谭、袁尚之间关系发生变化;变化出现后再攻打袁谭、袁尚,可一举平定。”太祖说:“好。”便挥军南征。大军到达西平县,袁谭、袁尚果然争夺冀州。袁谭被袁尚打败,逃到平原县自保,派遣辛毗前来请求投降。太祖回军救援袁谭,郭嘉随从平定了邺城。又随从太祖在南皮县进攻袁谭,平定了冀州。封郭嘉为洧阳亭侯。
太祖将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诸下多惧刘表使刘备袭许以讨太祖,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乌丸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太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卢龙塞,直指单于庭。虏卒闻太祖至,惶怖合战。大破之,斩蹋顿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辽东。
太祖将要征伐袁尚和三郡乌丸,群下大多惧怕刘表派刘备袭击许县并征讨太祖,郭嘉说:“明公虽声威震动天下,胡人倚仗着离明公遥远,一定不设防备。乘其不备,突然进攻,可将胡人歼灭。况且袁绍对自己管辖下的汉民和夷民有恩,而袁尚兄弟还在。如今青、冀、幽、并四州的百姓仅仅是惧怕明公的声威才降附,还没对百姓施以恩德,舍弃乌丸而南征荆州,袁尚就会凭借乌丸的力量,招纳能为主人效死力的臣子,乌丸人一动,当地的汉人和夷人都会响应,这样就会助长蹋顿的野心,使蹋顿实现侵吞中原的计划,到那时恐怕青州、冀州就不属于自己所有了。刘表,不过是个坐而论道的人罢了,自己知道才能不如刘备,如果重用刘备恐怕不能控制刘备,不委以重任刘备又不肯为自己效力。即使明公把全国的兵力调出去远征乌丸,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于是太祖便出兵。走到易县的时候,郭嘉说:“兵贵神速。如今千里出兵,军用物资多,难以取得优势,况且乌丸听说,必然防备;不如留下军用物资,轻装加速赶路,出其不意地发动进攻。”太祖便秘密由卢龙塞而出,直指乌丸首领的住地。乌丸猛然听说曹军到来,仓促迎战。曹军大破乌丸,斩杀了蹋顿及其下面的著名首领。袁尚及其哥哥袁熙跑到辽东郡。
嘉深通有算略,达于事情。太祖曰:“惟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还,疾笃,太祖问疾者交错。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皆孤辈也,惟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表曰:“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谥曰贞侯。子奕嗣。
郭嘉思虑深远而通达,有算计和韬略,通晓事物情理。太祖说:“只有郭嘉才能知道孤心意。”郭嘉三十八岁的时候,从柳城回来,病重,太祖派去探问病情的人不断地往返于道路上。到郭嘉去世的时候,太祖亲自前去吊唁,特别悲伤,对荀攸等人说:“诸君的年龄都和孤是同辈,只有郭奉孝最年轻。孤想等到天下战事结束后,把身后的事情托付给郭嘉,然而郭嘉却中年夭折,这是命啊!”便上表说:“军祭酒郭嘉,自从随孤征伐,至今十一年。每每提出重大建议,在大敌当前时善于随机应变。孤决策还没做出,郭嘉往往加以促成。平定天下,郭嘉谋略的功劳很高。然而不幸短命,事业未能完成。追思郭嘉的功勋,实在是不能忘却。可增加郭嘉封邑八百户,加上前面所封共一千户。”加谥号为贞侯。儿子郭奕承袭爵位。
后太祖征荆州还,于巴丘遇疾疫,烧船,叹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陈群非嘉不治行检,数廷诉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悦焉。奕为太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猎嗣。
后来太祖征荆州回来,在巴丘遇到疾病流行,烧掉战船,感叹说:“如果郭奉孝还在,不会让孤到这个地步。”当初,陈群指责郭嘉不进行品行修养和自我约束,多次在朝堂上公开批评郭嘉,而郭嘉神情仍和平常一样。太祖更加器重郭嘉,然而因为陈群能坚持正道,对陈群也很满意。郭奕为太子文学,死得早。儿子郭深承袭爵位。郭深去世,儿子郭猎承袭爵位。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也。举孝廉,除陶长、柏人令,袁绍以为参军事。绍逆公孙瓒于界桥,钜鹿太守李邵及郡冠盖,以瓒兵强,皆欲属瓒。绍闻之,使昭领钜鹿。问:“御以何术?”对曰:“一人之微,不能消众谋,欲诱致其心,唱与同议,及得其情,乃当权以制之耳。计在临时,未可得言。”时郡右姓孙伉等数十人专为谋主,惊动吏民。昭至郡,伪作绍檄告郡云:“得贼罗候安平张吉辞,当攻钜鹿,贼故孝廉孙伉等为应。檄到收行军法,恶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斩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讫白绍,绍称善。会魏郡太守栗攀为兵所害,绍以昭领魏郡太守。时郡界大乱,贼以万数,遣使往来,交易市买。昭厚待之,因用为间,乘虚掩讨,辄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董昭字公仁,济阴国定陶县人。被举为孝廉,任命为陶县长、柏人县令,袁绍任命董昭为参军事。袁绍在界桥迎战公孙瓒,钜鹿郡太守李邵和郡中的官绅名流,认为公孙瓒兵强,全都打算归属公孙瓒。袁绍听说后,派董昭兼任钜鹿郡太守。问董昭:“君用什么办法对付李邵等人?”董昭回答:“我一个人的力量微小,不能够消除众人的图谋,想诱导李邵等人说出心里话,就得先假装与李邵等人同心,等到获得李邵等人的实情后,再运用权变制伏李邵等人。办法只能根据情况而定,不能事先说出。”当时郡中的豪强大姓孙伉等几十人是主要的策划者,是孙伉等惊动官吏和百姓。董昭来到郡中,伪造了一份袁绍的檄文通告全郡说:“我得到了敌人侦探安平人张吉的供词,说准备攻打钜鹿,以原孝廉孙伉等人为内应。此檄文到郡,立即将孙伉等人逮捕以军法处决,只处死孙伉等本人,不连带孙伉等的妻子儿女。”董昭又按照檄文告令,把孙伉等人立即斩首。郡人全都惶恐,董昭便一一进行安慰,全郡于是平定下来。事情办完后向袁绍汇报,袁绍连连称好。恰好魏郡太守栗攀被乱兵所害,袁绍便任董昭兼任魏郡太守。当时郡中大乱,贼寇数以万计,他们派使臣互相往来,进行买卖贸易。董昭厚待这些使者,让他们在贼寇之间进行离间,然后乘虚进行突然征讨,把贼寇全都消灭。两天之中,报捷的紧急文书就送到三次。
昭弟访,在张邈军中。邈与绍有隙,绍受谗将致罪于昭。昭欲诣汉献帝,至河内,为张杨所留。因杨上还印绶,拜骑都尉。时太祖领兖州,遣使诣杨,欲令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分。”杨于是通太祖上事,表荐太祖。昭为太祖作书与长安诸将李傕、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杨亦遣使诣太祖。太祖遗杨犬马金帛,遂与西方往来。天子在安邑,昭从河内往,诏拜议郎。
董昭的弟弟董访,在张邈的军队里。张邈与袁绍有矛盾,袁绍受谗言蛊惑要治董昭的罪。董昭要到汉献帝那里去,到河内时,被张杨留下。董昭通过张杨把袁绍所给印绶上交朝廷,被拜为骑都尉。当时太祖兼任兖州牧,派遣使者去见张杨,想向张杨借路西到长安,张杨不答应。董昭劝张杨说:“袁绍、太祖现在虽为一家,但势必不会长久联合。曹公力量虽弱,但实际上是天下的英雄,应当有意和曹公结交。况且现在正是机缘,应当使张杨向朝廷上事畅通,并上表举荐曹公。如果这件事成功,君就永远与曹公结下深厚的交情了。”张杨于是为太祖向朝廷上事提供便利,并上表举荐太祖。董昭为太祖写信给长安诸将李傕、郭汜等人,根据对方地位的轻重不同分别表示深情厚谊。张杨也派遣使臣到太祖那里。太祖送给张杨犬马金帛,从此与西部地区有了往来。献帝在安邑,董昭从河内郡赶往献帝那里,献帝下诏任董昭为议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黄巾于许,遣使诣河东。会天子还洛阳,韩暹、杨奉、董承及杨各违戾不和。昭以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太祖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兖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遂共表太祖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昭迁符节令。
建安元年,太祖在许县一带平定了黄巾军,派遣使节到河东郡。正好献帝回洛阳,韩暹、杨奉、董承及张杨之间互相对立不和。董昭认为杨奉兵马最强而缺乏支持者,以太祖的名义写信给杨奉说:“我早就听说将军的大名,敬慕将军的大义,所以向将军推心置腹。如今将军把皇帝从艰难中解救出来,使皇帝返回旧都洛阳,辅佐之功,举世无双,这是何等美好呀!如今群凶扰乱华夏,四海未得安宁,皇权最为重要,需要维护辅佐;必须要有众多的贤明之人来恢复王朝秩序,这的确不是一个人所能独自建立的。心腹和四肢,实在是互相依赖的关系,缺少一种,都是不完整的。将军应当成为京城内的主要人物,我可以作为将军的外援。如今我有粮食,将军有军队,彼此有无相通,足以互相接济,生死劳苦,一起承担。”杨奉得到书信很高兴,对自己的诸将说:“太祖兖州的军队近在许县,有兵有粮,天子应当依靠仰仗他。”便共同上表太祖为镇东将军,承袭他父亲的爵位费亭侯;董昭升迁为符节令。
太祖朝天子于洛阳,引昭并坐,问曰:“今孤来此,当施何计?”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孤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将独委质。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又闻书命申束,足以见信。宜时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诣奉。徙大驾至许。奉由是失望,与韩暹等到定陵钞暴。太祖不应,密往攻其梁营,降诛即定。奉、暹失众,东降袁术。三年,昭迁河南尹。时张杨为其将杨丑所杀,杨长史薛洪,河内太守缪尚城守待绍救。太祖令昭单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举众降。以昭为冀州牧。
太祖到洛阳朝见天子,请董昭与自己同坐,问道:“现在孤来这里,应当实行什么计策?”董昭说:“将军兴起义兵来诛除暴乱,入京城朝见天子,辅佐拥戴朝廷,这是春秋五霸一样的功劳。在这里的诸位将领,人心各异,未必能够服从将军,如今将军留在这里匡扶皇室,情势不利,只有让天子移驾到许县。然而朝廷流徙,刚刚回到洛阳,远近的人都踮起脚尖盼望,希望能够一下子得到安宁。如今又转移圣驾,不符合众人的愿望。但是做非同寻常之事,才有非同寻常的收效,希望将军考虑利多于弊的做法。”太祖说:“这也是孤的本愿呀。杨奉近在梁县,听说他的兵精,该不会成为孤的祸害吧?”董昭说:“杨奉少有支持者,将会独自归顺将军。任命将军为镇东将军、封费亭侯的事情,都是杨奉所定的,我又听说杨奉给将军写信向将军申明约定的友谊,足以说明杨奉可以信任。应当及时地派使臣送上丰厚的礼物答谢,来安定杨奉的心。然后说‘京都没有粮食,想让皇帝暂时到鲁阳县,鲁阳离许县很近,运输很容易,可以没有粮食缺乏的担心’。杨奉为人勇猛而少思虑,一定不会怀疑,等到使者前往再回来,这段时间里足以实施行动了。杨奉哪里会成为祸害!”太祖说:“好。”立即派遣使臣到杨奉那里。然后把献帝迁到许县。杨奉因此而不满,与韩暹等人到定陵县抢掠骚扰。太祖不予回应,秘密派兵前往梁县攻击杨奉的军营,杨奉军有的投降,有的被杀,很快平定。杨奉、韩暹失去兵众,向东投降袁术。建安三年,董昭升迁为河南尹。当时张杨被自己的部将杨丑所杀,张杨的长史薛洪、河内郡太守缪尚守城等待袁绍救援。太祖令董昭一个人进城,劝告薛洪、缪尚等人,当天二人就率众投降。太祖任命董昭为冀州牧。
太祖令刘备拒袁术,昭曰:“备勇而志大,关羽、张飞为之羽翼,恐备之心未可得论也!”太祖曰:“吾已许之矣。”备到下邳,杀徐州刺史车胄,反。太祖自征备,徙昭为徐州牧。袁绍遣将颜良攻东郡,又徙昭为魏郡太守,从讨良。良死后,进围邺城。袁绍同族春卿为魏郡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长在扬州,太祖遣人迎之。昭书与春卿曰:“盖闻孝者不背亲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不探乱以侥幸,智者不诡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内难,南游百越,非疏骨肉,乐彼吴会,智者深识,独或宜然。曹公愍其守志清恪,离群寡俦,故特遣使江东,或迎或送,今将至矣。就令足下处偏平之地,依德义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为乔松之偶,以义言之,犹宜背彼向此,舍民趣父也。且邾仪父始与隐公盟,鲁人嘉之,而不书爵,然则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义也。况足下今日之所托者乃危乱之国,所受者乃矫诬之命乎?苟不逞之与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职,难可以言忠。忠孝并替,难以言智。又足下昔日为曹公所礼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内所寓而外王室,怀邪禄而叛知己,远福祚而近危亡,弃明义而收大耻,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节,奉帝养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矣。宜深留计,早决良图。”邺既定,以昭为谏议大夫。后袁尚依乌丸蹋顿,太祖将征之。患军粮难致,凿平虏、泉州二渠入海通运,昭所建也。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转拜司空军祭酒。
太祖命令刘备抗拒袁术,董昭说:“刘备勇敢而志向远大,又有关羽、张飞辅佐,恐怕刘备之心难以预料啊。”太祖说:“我已经答应了。”刘备到下邳后,杀掉徐州刺史车胄,反叛太祖。太祖亲自征讨刘备,改任董昭为徐州牧。袁绍派遣将军颜良攻打东郡,太祖又改任董昭为魏郡太守,随从自己讨伐颜良。颜良死后,太祖进围邺城。袁绍的同族人袁春卿任魏郡太守,在城中;袁春卿的父亲袁元长在扬州,太祖派人把袁春卿迎来。董昭写信给袁春卿说:“听说孝顺的人不背离双亲去谋求利益,仁爱的人不会忘记主人去徇私,有志之士不试图参与动乱以求侥幸,明智的人不会背离正道危害自己。足下的父亲,当初为躲避内乱,南到扬州,并不是愿意远离骨肉之亲,以吴会之地为乐土,而是非常明智,见识深远,认为这样做非常恰当。曹公哀怜君的父亲坚守志向,清高谨慎,离群索居没有伴侣,所以特地派遣使臣到江东,有的迎接,有的护送,现在就要到这里了。即使足下居处偏远平静之地,依靠的是有德有义的主人,所处地方像泰山一样稳固,寿命像仙人一样长久,从道义角度而言,也应该背离袁绍归顺曹公,舍弃外人投奔父亲。况且春秋时邾仪父与鲁隐公会盟,鲁人称赞邾仪父,却在史书中不书写邾仪父的爵位,可见王室如果没有任命,爵位之尊便不能实现,这是《春秋》记事的原则。更何况足下今天所托身的是危乱之国,所接受的是假托天子名义的虚妄任命呢?如果足下与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为伍,而足下的父亲得不到体恤,这不能说是孝。忘记祖宗所在的汉朝,安于非正统的奸伪官职,很难说是忠。忠孝全都废弃了,更难说是智。再有足下过去被曹公礼遇任命,现在却亲族人袁绍而远所生父亲,以所在的托身之地为近而以王室为远,怀恋不正当的利禄而叛离知己,远离福祉而走近危亡,丢弃明义而收留大耻,不是很可惜吗!如果能够翻然改节,侍奉皇帝,赡养父亲,归顺曹公,就能够忠孝不废,荣名彰显。足下应当对我说的深加留意,尽早做好打算。”邺城平定以后,太祖任董昭为谏议大夫。后来袁尚依靠乌丸蹋顿,太祖将要征伐袁尚,又担心军粮难以运输,开凿了平虏、泉州两条河渠流入海中构成水运通道,这个主意就是董昭提出的。太祖上表封董昭为千秋亭侯,又转任董昭为司空军祭酒。
后昭建议:“宜修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而未尽善,乐保名节而无大责,德美过于伊、周,此至德之所极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难化,甚于殷、周,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明公虽迈威德,明法术,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与人,宜稍建立,以自藩卫。明公忠节颖露,天威在颜,耿弇床下之言,朱英无妄之论,不得过耳。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陈。”后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号,皆昭所创。
后来董昭建议:“应该实行古法建立公、侯、伯、子、男五等封爵制度。”太祖说:“建立五等封爵制度的,是圣人,而且也不是做大臣的人所能做的,我怎么能担当得起呢?”董昭说:“自古以来,大臣匡扶天下的,没有像今天明公这样的功绩。建立了今天这样的功绩,没有长久处在臣子的地位的。如今明公以在这件事上有愧为耻而不去使这事尽善尽美,乐于保持名节而不进一步承担更大的责任,美好的德行超过了伊尹、周公,这是至高无上的美德。然而像太甲、成王那样的君主未必能够再遇到。如今民众难以教化,其难度超过了殷商和姬周,处在大臣的地位,却让人怀疑要做更大的事情,这确实是值得深加考虑的事情啊。明公虽然具有威德,又懂得法制策略,却不奠定根基,为子孙万代考虑,这是没把事情做到底呀。奠定根基的根本,在于土地和人民,应该把这两方面逐渐建立起来,用来保护自己。明公的忠诚节操已经显露,面带天威。当年耿弇在光武帝床前所说的话,朱英劝春申君取代国君的建议,都比不上我今天所说的话。董昭受明公的大恩,所以不敢不说出心里话。”后来太祖便接受了魏公、魏王的称号,都是出于董昭的建议。
及关羽围曹仁于樊,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太祖诘群臣,群臣咸言宜当密之。昭曰:“军事尚权,期于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倘有他意,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将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豫。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
到了关羽在樊城围攻曹仁的时候,孙权派使臣对太祖说要“派兵西上,袭击关羽江陵、公安两个重镇。关羽如果失去这两个城,必然会回奔自保,樊城之围,可以不救自解。希望保守秘密不要泄露,以免使关羽有防备”。太祖询问群臣该怎么办,群臣全都说应当为孙权保密。董昭说:“军事斗争注重权变,希望处置得当。应当表面答应为孙权保密,而实际上把秘密泄露出去。关羽听说孙权西上,如果回军自保,樊城之围可迅速消解,我们会立即得到好处。还可以使他们双方互相对峙攻击,我们坐等双方疲弊。如果密而不漏,让孙权得志,这不是上策。再者,被包围的将士不知道外面有救兵,算计城中的粮食越来越少就会更加恐惧,如果生出投降的念头,造成的危害就不会小。所以把孙权的意图泄露出去有利。况且关羽为人蛮横霸道,自仗着江陵、公安二城防守坚固,必定不会马上退兵。”太祖说:“好。”当即下令让前去救援的大将徐晃把孙权的信射入城中和围城的关羽的营中,城中听说后,士气增加百倍。关羽果然犹豫不决。孙权军队到达,获得江陵、公安二城,关羽便被打败。
文帝即王位,拜昭将作大匠。及践祚,迁大鸿胪,进封右乡侯。二年,分邑百户,赐昭弟访爵关内侯,徙昭为侍中。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自表:“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侥幸?苟霸等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后无几,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迸散。诏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贼救船遂至。
文帝当初即魏王位,任命董昭为将作大匠。到文帝登帝位时,升迁董昭为大鸿胪,晋封右乡侯。黄初二年,从董昭的封邑中分出一百户,赐董昭的弟弟董访爵为关内侯,改任董昭为侍中。黄初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兵临长江在洞浦口,主动上表说:“愿率领精兵横行江南,用敌人的物资供给自己,事情必定成功,如果臣不幸战死,陛下不必挂念。”文帝恐怕曹休马上渡江,派人骑驿站的马匹下诏阻止曹休。当时董昭在文帝身边,便问:“臣私下看见陛下面有忧愁之色,难道是为了曹休渡江的事吗?如今渡江,人们都认为很难,即使曹休有这个心,也一定不能独自进行,必须有其他诸位将领的协同。臧霸等人既有财富又有身份,不再有其他愿望,只想安享天年,保住俸禄和官位而已,怎么肯冒着危险跑到可能会死亡的地方去,寻求侥幸的成功?如果臧霸等人不进兵,曹休的意愿自然就会沮丧。为臣恐怕即使陛下有让曹休渡江的诏书,曹休还会犹豫拖延,不会马上从命呢。”在此以后不久,大风吹散敌人的船队,全都飘到曹休等人的营下,曹军斩杀活捉,其余敌人便四散逃脱了。文帝下令让各军立即渡江。部队没有及时进军,敌人的救船便到了。
大驾幸宛,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时江水浅狭,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不敢轻之若此也。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平地无险,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兵有进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臣私戚之,忘寝与食,而议者怡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就不破贼,尚当自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事将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诏尚等促出。贼两头并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将军石建、高迁仅得自免。军出旬日,江水暴长。帝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正使张、陈当之,何以复加。”五年,徙封成都乡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禄大夫、给事中。从大驾东征,七年还,拜太仆。明帝即位,进爵乐平侯,邑千户,转卫尉。分邑百户,赐一子爵关内侯。
文帝到宛县,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人进攻江陵,未能攻克。当时长江水又浅又窄,夏侯尚打算乘船率领步骑兵进入江中的沙洲上安营,在沙洲与江岸间搭浮桥,南北通行,参加商议的人多数认为这样做一定能攻克江陵。董昭上书说:“武皇帝智慧和勇气超过一般人,但用兵却十分谨慎,不敢像这样轻敌呀。打仗喜欢前进不喜欢后退,这是自然的道理。平坦的陆地上没有险阻,进攻起来尚且很艰难,即使深入敌区,回来的道路也应该通畅,因为打仗有进有退,不全都事事如意。如今屯兵在沙洲之上,是最深入的做法;搭浮桥而往来,是最危险的举措;只有一条道路通行,是最狭窄的交通,三者都是兵家所禁忌的,而今却去实行。敌人频频进攻浮桥,只要偶尔有疏漏,沙洲中的精锐部队,就不属魏国所有,而转为孙吴所有了。为臣私下为此担忧,忘记吃饭和睡觉,而议论的人却怡然自得,不为此忧虑,难道不是太糊涂了吗!加上江水是上涨的趋势,一旦江水暴涨,用什么防御?就算不打破敌人,也应当自我保存,怎能去冒危险,而不对此害怕呢?事情的发展方向太危险了,希望陛下明察!”文帝明白了董昭的话,下诏让夏侯尚等立即撤出沙洲。敌人分两路并进,而魏军却只有一条退路,不能够及时撤出,将军石建、高迁仅仅自己逃出。魏军撤出后的十几天,江水暴涨。文帝对董昭说:“君对这件事的议论,是多么周密呀!即使张良、陈平来议论此事,也不能超过。”黄初五年,改封董昭为成都乡侯,任太常。这一年,又改任为光禄大夫、给事中。随从文帝东征,黄初七年返回,拜为太仆。明帝即位以后,晋封董昭乐平侯,封邑一千户,又改任卫尉。分出董昭封邑的一百户,赐给董昭的一个儿子为关内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陈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近魏讽则伏诛建安之末,曹伟则斩戮黄初之始。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散邪党,常用切齿;而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修为首,乃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罗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又闻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帝于是发切诏,斥免诸葛诞、邓飏等。昭年八十一薨,谥曰定侯。子胄嗣。胄历位郡守、九卿。
太和四年,董昭掌管司徒职事,太和六年,正式任命为司徒。董昭上书陈述浮华风气的弊端说:“凡是据有天下的人,没有不崇尚纯朴忠信之士,深恨虚伪不真之人的,因为虚伪之人败坏教化,扰乱政治,伤风败俗。近年就有魏讽在建安末年被诛杀,曹伟在黄初初年受斩戮的事。臣深思圣上前后所发的诏旨,深恨浮华虚伪,想要击破解散那些邪恶朋党,常常因为邪恶奸党的存在而切齿痛恨;然而执法的官吏们全都畏惧邪恶奸党的权势,没有人能够对邪恶奸党揭发纠举,因此伤风败俗,越来越严重。臣私下看到当今一些年轻人,不再以学问为根本,专门以交游为本业;国士不以孝顺友爱清廉修身为第一,反而把追求势力放在首要地位。拉帮结党,互相吹捧,把诋毁作为刑罚杀戮,把吹捧视为封爵和赏赐,对依附自己的人赞不绝口,对不依附的人则故意找碴儿挑错。甚至于互相议论说:‘这一生何必担心日子不好过,只看自己人情交际是否频繁,网罗的朋友是否广泛就行;又何愁别人不知道自己呢?只要是用笼络手段搞好关系就行。’又听说还有人让家奴门客冒充自己贴身家丁,出入禁地,传带书信,打听消息。上面说的这些事,都是国法不许、刑法不赦的行为,即使是魏讽、曹伟那样的罪恶,也不能超过。”明帝于是发出措辞严厉的诏书,训斥罢免了诸葛诞、邓飏等人。董昭八十一岁时去世,加谥号为定侯。儿子董胄承袭了爵位。董胄历任郡守、九卿等官。
刘晔字子扬,淮南成德人,汉光武子阜陵王延后也。父普,母脩,产涣及晔。涣九岁,晔七岁,而母病困。临终,戒涣、晔以普之侍人,有谄害之性。“身死之后,惧必乱家。汝长大能除之,则吾无恨矣。”晔年十三,谓兄涣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涣曰:“那可尔!”晔即入室杀侍者,径出拜墓。舍内大惊,白普。普怒,遣人追晔。晔还拜谢曰:“亡母顾命之言,敢受不请擅行之罚。”普心异之,遂不责也。汝南许劭名知人,避地扬州,称晔有佐世之才。
刘晔字子扬,是淮南郡成德县人,汉光武帝的儿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父亲名刘普,母亲名脩,生刘涣和刘晔。刘涣九岁,刘晔七岁时,母亲得了重病。临终的时候,告诫刘涣、刘晔说,刘普的侍人,有谄媚害人的本性。“我死之后,担心侍人必定搞乱这个家。你们长大能把侍人除掉,我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刘晔十三岁的时候,对哥哥刘涣说:“母亲的遗言,可以实行了。”刘涣说:“怎么可以呢!”刘晔当即进屋杀死侍人,然后直接出去拜告母亲坟墓。家里人大惊,报告了刘普。刘普大怒,派人追刘晔。刘晔回来拜见道歉说:“我遵行亡母临终的遗言,甘愿接受不请示擅自行动的处罚。”刘普心里感到刘晔不一般,便没有责罚刘晔。汝南郡人许劭以善评论人物知名,在扬州躲避战乱,称赞刘晔有辅佐当世的才能。
扬士多轻侠狡桀,有郑宝、张多、许乾之属,各拥部曲。宝最骁果,才力过人,一方所惮。欲驱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晔高族名人,欲强逼晔使唱导此谋。晔时年二十馀,心内忧之,而未有缘。会太祖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往见,为论事势,要将与归,驻止数日。宝果从数百人赍牛酒来候使,晔令家僮将其众坐中门外,为设酒饭;与宝于内宴饮。密勒健儿,令因行觞而斫宝。宝性不甘酒,视候甚明,觞者不敢发。晔因自引取佩刀斫杀宝,斩其首以令其军,云:“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众皆惊怖,走还营。营有督将精兵数千,惧其为乱,晔即乘宝马,将家僮数人,诣宝营门,呼其渠帅,喻以祸福,皆叩头开门内晔。晔抚慰安怀,咸悉悦服,推晔为主。晔睹汉室渐微,己为支属,不欲拥兵;遂委其部曲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仆宿无资,而整齐之,必怀怨难久,故相与耳。”时勋兵强于江、淮之间。孙策恶之,遣使卑辞厚币,以书说勋曰:“上缭宗民,数欺下国,忿之有年矣。击之,路不便,愿因大国伐之。上缭甚实,得之可以富国,请出兵为外援。”勋信之,又得策珠宝、葛越,喜悦。外内尽贺,而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则兵疲于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而袭我,则后不能独守。是将军进屈于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勋不从。兴兵伐上缭,策果袭其后。勋穷踧,遂奔太祖。
扬州士人大多轻侠狡诈,有郑宝、张多、许乾等人,各自拥有私人武装。郑宝最为骁勇果敢,才能体力超过常人,被地方所惧怕。郑宝想驱赶掳掠百姓渡过长江到江南去,因为刘晔是大族名人,想强迫刘晔让刘晔首先提出这个主意。刘晔当时二十多岁,内心对此十分忧愁,却没有机会处理这件事。恰好这时太祖派使者来到扬州,询问一些事情。刘晔前往拜见使者,对使者论说当地的情势,邀请并带使者回家,住了好几天。郑宝果然带领几百人带着牛和酒来拜见使者,刘晔命令家丁带领郑宝的随从坐在中门外边,为随从设置酒饭,自己则与郑宝在里面宴饮。秘密部署勇健的侍从,让侍从在对客人依次斟酒劝酒时砍杀郑宝。郑宝生性不喜欢喝酒,把周围情况观察得特别明白,所以敬酒的人不敢动手。刘晔便拔出自己的佩刀砍杀郑宝,把郑宝的头砍下来,对郑宝的所有随从下令说:“曹公有令,敢有妄动者,与郑宝一样处死。”郑宝的随从全都惊慌恐怖,跑回营中。军营中还有督将精兵几千人,刘晔怕这些人发动暴乱,立即乘坐郑宝的马匹,带领几名家丁,来到郑宝的营门,招呼营中的首领,向首领们讲明利害祸福,首领们全都叩头开门让刘晔进去。刘晔对首领们进行安抚慰劳,首领们全都心悦诚服,推举刘晔为主人。刘晔看到汉朝渐渐衰微,自己是汉朝皇室的支系,不想拥有军队,便把自己的武装交给了庐江太守刘勋。刘勋感到奇怪,刘晔说:“郑宝没有法规制度,兵众一向通过劫掠取利,我一向没有号召民众的资本,而要整顿约束这些人,这些人必然会怀恨,难以长久,所以才交给君。”当时刘勋在江淮地区兵势很强。孙策对此心中很不舒服,派使臣带去谦恭的话语、厚重的礼品,并写信对刘勋说:“上缭地方的宗族武装,多次欺侮我们,我们的愤恨已经有年头了。进行攻击,交通又很不方便,想借助君大国的力量讨伐。上缭地区物资富饶,得到了可以使国家富强,因此请君出兵作为外援。”刘勋相信了,又得到孙策的珠宝、葛越等礼物,非常高兴。内外官员都来庆贺,唯独刘晔没有这样。刘勋问其原因,刘晔回答:“上缭地区虽小,却城墙坚固,壕沟深邃,难攻易守,不可能在十几天内攻克,如果进攻,就会使在外的军队疲劳,国内空虚。如果孙策乘虚袭击,后防就不能独自坚守。这样将军就会陷入前进不能取胜,后退没有归路的境地。如果将军一定要出兵,灾祸马上就会到来。”刘勋不听,出兵讨伐上缭,孙策果然袭击刘勋的后方。刘勋窘迫不安,便投奔了太祖。
太祖至寿春,时庐江界有山贼陈策,众数万人,临险而守。先时遣偏将致诛,莫能禽克。太祖问群下,可伐与不?咸云:“山峻高而溪谷深隘,守易攻难;又无之不足为损,得之不足为益。”晔曰:“策等小竖,因乱赴险,遂相依为强耳,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将资轻,而中国未夷,故策敢据险以守。今天下略定,后伏先诛。夫畏死趋赏,愚知所同,故广武君为韩信画策,谓其威名足以先声后实而服邻国也。岂况明公之德,东征西怨,先开赏募,大兵临之,令宣之日,军门启而虏自溃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将在前,大军在后,至则克策,如晔所度。太祖还,辟晔为司空仓曹掾。
太祖到达寿春,当时庐江郡境内有山民武装首领陈策,手下有兵众数万人,据险自守。在此以前太祖曾派遣偏将征讨,没有人能够攻破生擒陈策。太祖问部下,是否出兵讨伐?部下都说:“那里的山又高又险,溪谷又深又窄,难攻易守;失去这个地方称不上损失,得到这个地方也不会有太多的益处。”刘晔说:“陈策这帮小人,乘着动乱占据险峻山区,互相依赖而成为强贼,并不是那种因为有爵位任命有威信就会服从的敌人。以前派去的偏将资历轻,而中原又没有平定,所以陈策敢于据险自守。如今天下基本平定,对于后投降的人要先杀。害怕死亡追逐奖赏,不论愚笨或聪明的人都是如此,所以广武君为韩信出谋划策,说韩信的威名,足以先显示声威,然后再用实力来使邻国服从。更何况明公的威德,征讨东面,西面的人就会抱怨不先去西面那里解救,如果先公布悬赏,招募勇士,然后以大兵进逼,那么就会一发出号令,陈策的军营就会打开,敌人就会自己崩溃。”太祖笑着说:“卿的话和我的想法很接近。”便派遣猛将在前面打先锋,大部队在后面声援,果然一到就打败了陈策,就像刘晔所预料的那样。太祖回来后,任刘晔为司空仓曹掾。
太祖征张鲁,转晔为主簿。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太祖曰:“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便自引归,令晔督后诸军,使以次出。晔策鲁可克,加粮道不继,虽出,军犹不能皆全,驰白太祖:“不如致攻。”遂进兵,多出弩以射其营。鲁奔走,汉中遂平。晔进曰:“明公以步卒五千,将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今不取,必为后忧。”太祖不从,大军遂还。晔自汉中还,为行军长史,兼领军。延康元年,蜀将孟达率众降。达有容止才观,文帝甚器爱之,使达为新城太守,加散骑常侍。晔以为“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文帝竟不易,后达终于叛败。
太祖征讨张鲁,改任刘晔为主簿。到汉中以后,山势险峻难以攀登,军粮又非常缺乏。太祖说:“这是个妖道邪教盛行的地方,有与没有又有什么?我军缺粮,不如立即撤还。”便自己先动身退走,命令刘晔督统后面各军,让各军按顺序撤出。刘晔预料张鲁可以攻破,再加上军粮运输接不上,即使撤出,也不能保证军队的完好无损,便飞马报告太祖:“不如对张鲁进攻。”于是太祖下令进兵,调集了很多弓弩手射击张鲁的军营。张鲁逃走,汉中便平定了。刘晔进言说:“明公当初率领五千步兵,讨伐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已经据有了十分之八,威震天下,声势震慑海外。如今攻克汉中,蜀人听到这个消息,被吓破了胆,不敢拒守,如果乘胜前进,蜀地可以像传递一份文书那样轻易地平定。刘备,是人中豪杰,有计谋却行动迟疑,得到蜀地不久,蜀人还没有把刘备作为依靠。如今攻破汉中,蜀人震动恐慌,自己就会土崩瓦解。像明公这样的神武英明,利用对方分崩离析的形势施加压力,没有不攻破的道理。如果稍微一延缓,诸葛亮明于治国而担任丞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担任大将,蜀地百姓已经安定,据守险要之地,就不能攻破了。现在不进取蜀地,日后必定成为后患。”太祖不听,大军便撤回来了。从汉中回来以后,刘晔为行军长史,兼任领军。延康元年,蜀汉将领孟达率众投降。孟达有容貌举止才能风度,文帝特别器重宠爱孟达,让孟达任新城郡太守,加散骑常侍。刘晔认为“孟达有用不正当手段谋取利益的心思,又倚仗自己有才能,喜好玩弄手段,一定不能对陛下感恩图报,怀有忠义。新城郡与孙吴、蜀汉连接,万一有变故,就会成为国家的祸患”。文帝最终也没有改变决定,后来孟达果然反叛后失败。
黄初元年,以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诏问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吴不。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惟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馀。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后备果出兵击吴。吴悉国应之,而遣使称藩。朝臣皆贺,独晔曰:“吴绝在江、汉之表,无内臣之心久矣。陛下虽齐德有虞,然丑虏之性,未有所感。因难求臣,必难信也。彼必外迫内困,然后发此使耳,可因其穷,袭而取之。夫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不可不察也。”备军败退,吴礼敬转废,帝欲兴众伐之,晔以为“彼新得志,上下齐心,而阻带江湖,必难仓卒”。帝不听。五年,幸广陵泗口,命荆、扬州诸军并进。会群臣,问:“权当自来不?”咸曰:“陛下亲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自将而来。”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住积日,权果不至,帝乃旋师。云:“卿策之是也。当念为吾灭二贼,不可但知其情而已。”
黄初元年,任刘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文帝下诏问群臣让群臣预料刘备是否可能为关羽报仇而出兵孙吴。众人都说:“蜀是个小国,名将只有关羽。关羽战死,军队破败,国内忧惧交加,没有理由再出兵了。”只有刘晔说:“蜀国虽然弱小,但刘备却谋求想用威武来加强国力,所以势必会动用兵众来显示自己仍有余力。况且关羽与刘备,有君臣的名分,有父子的感情;关羽死了不能为之兴兵报仇,这在有始有终的情谊上是说不过去的。”后来刘备果然出兵进攻孙吴。孙吴举国应战,又派遣使臣到曹魏称臣。朝臣全都对此祝贺,只有刘晔说:“孙吴远在长江汉水之南,很久以来都没有称臣的心意。陛下虽然美德和虞舜一样高尚,然对于愚顽的敌人来说,是不能受感动的。孙吴是因为有难才来臣服,是很难让人相信的。它必然是因为外忧内困,才派来使臣的。可乘其困难,袭击而攻取。放纵敌人一天,就会给几代人留下后患,不能不认真考虑。”刘备军败退后,孙吴对曹魏的尊敬态度果然发生转变,文帝想发兵讨伐,刘晔认为“孙吴刚刚取得大胜,上下一心,而又有江湖作险阻,必难一下子取胜”。文帝不听。黄初五年,文帝亲自到广陵泗口,命令荆州、扬州的各路军队一起进发。文帝大会群臣,问:“孙权会亲自来吗?”群臣都说:“陛下亲征,孙权恐怖,一定会举全国之力应战。又不敢把这么多的军队交给臣下,一定亲自率军而来。”刘晔说:“孙权会认为陛下想以皇帝的高贵身份牵制自己,而用其他将领过江作战,所以必然会部署军队,坐观战事的发展,不会亲自前来。”文帝在泗口停了几天,孙权果然没来,文帝便撤军了。对刘晔说:“卿预料的对呀。今后当为我考虑消灭吴、蜀的策略,不应当只知道对方的内心想法而已。”
明帝即位,进爵东亭侯,邑三百户。诏曰:“尊严祖考,所以崇孝表行也;追本敬始,所以笃教流化也。是以成汤、文、武,实造商、周,《诗》、《书》之义,追尊稷、契,歌颂有娀、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兴也。自我魏室之承天序,既发迹于高皇、太皇帝,而功隆于武皇、文皇帝。至于高皇之父处士君,潜修德让,行动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飨,光灵所从来也。而精神幽远,号称罔记,非所谓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会议号谥。”晔议曰:“圣帝孝孙之欲褒崇先祖,诚无量已。然亲疏之数,远近之降,盖有礼纪,所以割断私情,克成公法,为万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于汉氏之初,追谥之义,不过其父。上比周室,则大魏发迹自高皇始;下论汉氏,则追谥之礼不及其祖。此诚往代之成法,当今之明义也。陛下孝思中发,诚无已已,然君举必书,所以慎于礼制也。以为追尊之义,宜齐高皇而已。”尚书卫臻与晔议同,事遂施行。辽东太守公孙渊夺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状。晔以为公孙氏汉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外连胡夷,绝远难制,而世权日久。今若不诛,后必生患。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于事为难。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后渊竟反。
明帝即位后,刘晔晋爵为东亭侯,食邑三百户。明帝下诏说:“尊崇祖宗,是为了尊崇表彰孝顺行为;追怀根本,敬重初始,是为了推广教育感化。所以成汤、周文王、周武王,是商朝、周朝的实际缔造者,而《诗经》、《尚书》的意思,向上追尊稷、契,歌颂有娀、姜嫄的事迹,这是为了光显明主盛德的源流和秉承天命担任君主的由来。自从我大魏王朝顺承上天的安排,从高皇帝、太皇帝开始发迹,而到武皇帝、文皇帝开始兴隆。至于高皇帝的父亲处士君,暗地修养谦让美德,行为感动上天神明,这是天地赐给福分的开始,光辉神灵的来源。而处士君的精神幽深遥远,没有尊崇的称号,这不是人们所说的崇尚孝顺、重视根本。现在下令公卿以下的官员,在一起会商处士君的谥号。”刘晔建议说:“圣上作为孙辈,想要褒奖尊崇先祖,这是非常大的好事。然而亲疏的计算、远近的关系,都是有礼仪制度规定的,礼仪制度是用来割断私情,完成功法,由万世所遵循的原则。周王之所以以后稷为始祖,是因为周王有辅佐唐尧的功绩,名字列入了祭祀典章的缘故。至于汉朝初年,追谥祖先的时候,也只追到父亲一辈。向上与周朝相比,则大魏是从高皇帝开始发迹;向下以汉朝而论,则追谥制度也涉及不到祖父。这些的确是过去的成法、当今明确的事例呀。陛下的孝顺之念发自内心,的确没有止境,但是君主的每一举动必然都会被记录下来,目的是要使君主在礼制上谨慎行事。臣以为追尊祖先谥号,应以高皇帝那一代为限。”尚书卫臻的意见与刘晔一样,于是这件事就按照刘晔所议施行。辽东太守公孙渊篡夺了叔父的位置,自立为王,并派遣使臣前来陈述情况。刘晔认为公孙氏是汉朝所任用的官员,世代承袭官位,在地势上,到辽东从水路要渡海,从陆路要翻山,对方外连胡人、夷人,地处偏远难以控制,所以公孙氏世袭权位可以延续很久。如今若不对公孙渊进行诛讨,必然会生出后患。如果等公孙渊怀有二心,兴兵抗拒,然后再征讨,事情就难办了。不如乘公孙渊刚刚自立,有同党也有仇人,出其不意,把军队开过去,然后悬赏招募勇士,可以不劳动大军而平定公孙氏。后来公孙渊果然反叛。
晔在朝,略不交接时人。或问其故,晔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俗或未咸。仆在汉为支叶,于魏备腹心,寡偶少徒,于宜未失也。”太和六年,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间,为大鸿胪,在位二年逊位,复为太中大夫,薨。谥曰景侯。子㝢嗣。少子陶,亦高才而薄行,官至平原太守。
刘晔在朝廷一般不和当时人交往。有人问刘晔这样做的原因,刘晔回答说:“曹家登上帝位的时间还不长,明智的人知道是天命,一般人有的还没达到智者那样的认识水平。我对于汉朝来说是宗室的分支,对于魏朝来说是心腹大臣,少一些朋友同伴,是比较合适的。”太和六年,因病被任为太中大夫。隔了一段时间,又任大鸿胪,在位两年后让位,又任太中大夫,不久去世。被加谥号为景侯。儿子刘寓承袭了爵位。小儿子刘陶,也是个才能很高的人但品行不好,官做到了平原郡太守。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郡计吏、州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合肥。时大军征荆州,遇疾疫,惟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复疾疫。济乃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三部使赍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贼所得。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明年使于谯,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绍,北拔柳城,南向江、汉,荆州交臂,威震天下,民无他志。然百姓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馀万众,皆惊走吴。后济使诣邺,太祖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杨太守。大军南征还,以温恢为扬州刺史,济为别驾。令曰:“季子为臣,吴宜有君。今君还州,吾无忧矣。”民有诬告济为谋叛主率者,太祖闻之,指前令与左将军于禁、沛相封仁等曰:“蒋济宁有此事!有此事,吾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乐乱,妄引之耳。”促理出之。辟为丞相主簿西曹属。令曰:“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臧否得中,望于贤属矣。”关羽围樊、襄阳。太祖以汉帝在许,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济说太祖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于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太祖如其言。权闻之,即引兵西袭公安、江陵。羽遂见禽。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县人。任郡计吏、州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领兵众围攻合肥。当时曹魏大军在征伐荆州,遇到瘟疫流行,所以只派遣将军张喜独自率领一千骑兵,再加上所经过的汝南郡的军队去解合肥之围,结果也染上了疾病。蒋济便秘密告诉刺史,让刺史伪造得到了张喜的信,说是四万步骑援兵已经到了雩娄县,派主簿前去迎接张喜。分为三路人,让他们带着假信告诉城中守将,一路人得以进城,另外两路被孙吴军俘获。孙权相信了信中的内容,急忙烧掉了围城工事撤走,合肥城因此得以保全。第二年蒋济奉命出使谯县,太祖问蒋济说:“过去孤与袁绍在官渡对峙时,曾迁徙燕、白马两个县的百姓,百姓不能逃跑,敌人也不敢劫掠。现在孤要迁徙淮南百姓,怎么样?”蒋济回答说:“那时候是我弱敌强,如果百姓不迁徙,必然会失掉。自从打败袁绍,明公北拔柳城,南到长江、汉水,荆州投降,声威震动天下,百姓没有二心。然而百姓怀恋故土,实在是不愿意迁徙,恐怕会惶恐不安。”太祖不听,而江淮间十多万百姓,听到将被迁徙,全都惊恐地跑到孙吴那里。后来蒋济出使到了邺城,太祖迎接蒋济,大笑说:“本只想着让百姓躲避敌兵,没想到反而把百姓都赶到敌人那里去了。”任蒋济为丹杨郡太守。大军南征回来以后,任温恢为扬州刺史,任蒋济为别驾。太祖下令说:“从前吴国有季札做大臣,吴国就应该有君主。如今君回扬州任职,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扬州有人诬告蒋济是图谋反叛的主帅,太祖听说,指着以前发出的命令对左将军于禁、沛相封仁等人说:“蒋济怎么会有这种事!如果有这种事,就是我不善于知人。这一定是愚民喜欢把那里搞乱,胡乱牵连蒋济罢了。”催着为蒋济平反并释放蒋济。又任蒋济为丞相府主簿西曹属。下令说:“过去虞舜举荐皋陶,不仁的人就远远离开;褒贬人才是否得当,就寄希望于贤明的西曹属了。”关羽包围樊城、襄阳。太祖因为汉献帝在许县,离敌人很近,想迁都。宣王司马懿和蒋济劝阻太祖说:“于禁等人是被大水所淹没,并不是战略的失误,对于国家大计没有什么大损害。刘备和孙权,外表亲近,实际疏远,关羽得志,孙权一定不愿意。可以派人劝孙权偷袭关羽的后方,答应割江南之地封给孙权,这样樊城的包围自然就会瓦解。”太祖按照这个计策去做了。孙权听说,当即领兵西进偷袭公安、江陵二城。于是关羽便被擒杀。
文帝即王位,转为相国长史。及践祚,出为东中郎将。济请留,诏曰:“高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宁,要须良臣以镇边境。如其无事,乃还鸣玉,未为后也。”济上万机论,帝善之。入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于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诏。黄初三年,与大司马曹仁征吴,济别袭羡谿。仁欲攻濡须洲中,济曰:“贼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仁不从,果败。仁薨,复以济为东中郎将,代领其兵。诏曰:“卿兼资文武,志节慷慨,常有超越江湖吞吴会之志,故复授将率之任。”顷之,征为尚书。车驾幸广陵,济表水道难通,又上《三州论》以讽帝。帝不从,于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田,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贼易为寇,不可安屯。帝从之,车驾即发。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船本历适数百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入淮中,帝还洛阳,谓济曰:“事不可不晓。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池中,卿于后致之,略与吾俱至谯。又每得所陈,实入吾意。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文帝当初即魏王位时,蒋济转为相国长史。到文帝即帝位时,蒋济出为东中郎将。蒋济请求留在京城,文帝下诏说:“高祖曾唱道‘安得猛士守四方’!如今天下尚未安宁,必须有良臣镇守边境。如果边境平安无事,再回朝做京官,也不算迟。”蒋济上《万机论》,文帝称赞写得好。蒋济入朝为散骑常侍。当时文帝有诏,对征南将军夏侯尚说:“卿是朝廷的腹心重将,特让卿担当重任。可以对下施加足以使人献出生命的恩德,可以给人足以让人怀念的好处。卿可以作威作福,可以杀人,也可以让人活命。”夏侯尚把这个诏书给蒋济看。蒋济到了朝廷之后,文帝问道:“卿所闻所见的天下风俗教化怎么样?”蒋济回答:“没有什么好的见闻,只听见亡国之语罢了。”文帝顿时满脸怒气问蒋济原因,蒋济告知事情的原委,回答说:“‘作威作福’,这是《尚书》中非常明白的告诫。‘天子无戏言’,这是古人慎重对待的原则。希望陛下好好想一想!”于是文帝的怒气消解,派人追回了前面发出的诏书。黄初三年,与大司马曹仁征伐孙吴,蒋济另外领兵袭击羡谿。曹仁打算进攻濡须水中的洲地,蒋济说:“敌人占据西岸,在上游排列好战船,而我们把兵开进洲中,这是自己进入地狱,危亡之道啊。”曹仁不听,果然失败。曹仁去世,朝廷又任蒋济为东中郎将,代领曹仁的兵马。文帝下诏说:“卿兼具文武之才,志向气节慷慨豪迈,常怀有跨越江湖、吞并吴会的志向,所以再次授给卿将帅之任。”不久,又任其为尚书。文帝车驾到广陵,蒋济上表说水路难于通行,又上《三州论》来劝告文帝。文帝不听,结果几千艘战船全都停滞在浅水中不能行进。有议论的人建议就此留下军队进行屯田,蒋济认为此地东与太湖靠近,北面面临淮河,如果水大的时候,敌人容易侵犯,不能够安营。文帝听从了,车驾当即退回。回到精湖的时候,水就渐渐地没有了,文帝把所有的船都留下来交给蒋济处理。战船本来疏密不一地排列在几百里的水道上,蒋济命令再开凿四五道水沟,推着把船聚集在一起;事先用土袋子截断湖水,把水全都引向后面的船,然后一下子打开堤坝把船推入淮河中。文帝回到洛阳,对蒋济说:“事理不可以不知道。我原先决定在山阳池中烧掉一半船只,卿在后面把船只全都带回来,还差不多与我一起到达谯县。再有,我每次得到卿所陈述的意见,实在符合我的心意。从今以后有关讨伐敌人的计划,卿要好好为我考虑评论。”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大司马曹休帅军向皖,济表以为“深入虏地,与权精兵对,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军至皖,吴出兵安陆,济又上疏曰:“今贼示形于西,必欲并兵图东,宜急诏诸军往救之。”会休军已败,尽弃器仗辎重退还。吴欲塞夹石,遇救兵至,是以官军得不没。迁为中护军。时中书监、令号为专任,济上疏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于大臣,愿无忘于左右。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于大臣,至于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倘因疲倦之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于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因当内设自完,以此众语,私招所交,为之内援。若此,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右之怨,莫适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于理而物有未周于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迹,岂近习而已哉!然人君犹不可悉天下事以适己明,当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弊。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诏曰:“夫骨鲠之臣,人主之所仗也。济才兼文武,服勤尽节,每军国大事,辄有奏议,忠诚奋发,吾甚壮之。”就迁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
明帝即位,赐蒋济为关内侯。大司马曹休率领大军向皖城进军,蒋济上表认为“深入敌人腹地,与孙权的精锐对抗,而吴将朱然等人在上流,准备偷袭曹休的后方,为臣看不到对曹休有利的地方”。大军到达皖城,孙吴又出兵安陆县,蒋济又上书说:“现在敌人做出进攻西面的样子,一定是想集中兵力进攻东面,应该紧急下诏让各路军前往东方救援。”这时曹休的军队已经打了败仗,全部丢掉了武器辎重退回。孙吴想在夹石阻截曹休军,正好遇到曹军的救兵到来,因此曹休军才没有全军覆没。蒋济升迁为中护军。当时中书监、中书令被称为专权的职位,蒋济上书说:“大臣权力太重,国家就会危险;左右的人太亲近了,就会受到蒙蔽,这是古代最被重视的告诫。以前大臣主持政事,朝廷内外便产生矛盾。陛下高高在上,亲自处理万机,群臣没有人敢不恭敬。大臣不是不忠,然而如果权威在下面,众人心里就会轻视陛下,这是世势的常理。陛下既然已经对大臣明察,希望陛下不要忘记左右的侍臣。左右侍臣的忠诚正直深谋远虑,未必超过大臣,至于谄媚迎合,左右侍臣可能更加擅长。现在外面一说,就是中书如何,虽然陛下能使左右侍臣谦恭谨慎,不敢与宫廷之外建立关系,但只要有了这个名声,还是能够蛊惑世俗的。更何况左右侍臣还握有重要的权力,每天都在陛下的眼前,如果左右侍臣乘着您疲倦的时候,对陛下的权力有所染指和牵制,众位大臣见到左右侍臣能对政事处理的结果发生影响,就会借机趋向左右侍臣。一有这个开头,左右侍臣接着就应当进行内部的自我完善,利用众人的舆论,私下招引所交结的人,作左右侍臣的内援。如果是这样,褒贬毁誉,必然要兴起,功过赏罚,必然要变化;直接向上反映情况的人可能要受到阻碍,趋附左右侍臣的人反而畅达无阻。他们从微小的缝隙钻进去,借着机会跳出来,人们认为左右侍臣是受皇上宠信的人,不再对左右侍臣有猜疑和察觉。这些情况应当是圣上早就了解的,只要另外加以经意,左右侍臣的形迹就会暴露出来。有人担心朝臣们害怕言论与侍臣们不合而受到左右侍臣的怨恨,所以没有人愿意把这种情况让陛下知道。臣私下观察陛下能够沉思默想,能听进去各种意见,观察各种现象,如果有不近情理的事情或没有完全发挥作用的事物,就要加以改正,往远处说是与黄帝、唐尧比较功绩,往近处说是继承光大武帝、文帝的事业,怎么能够仅靠身边的宠臣呢!当然,作为君主不能够仅以自己的明智来处理全天下的事,应当有所托付。把三个官员的权力交给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没有周公旦那样的忠诚,像管夷吾那样的公正,就会出现玩弄权变而败坏国是的弊端。当今可以称为朝廷栋梁的人虽少,但是品行被一州人所称赞,智能足以胜任一个官职,忠诚守信尽心竭力,恪尽职守的人,可以一并任用,就不会使圣明的朝廷有官吏专权的名声。”明帝下诏说:“正直刚强的臣僚,是君主所倚仗的。蒋济兼有文武之才,在职勤劳,坚持为臣的操守,每当遇到军国大事,总有奏议提出,忠诚奋发,我特别勉励蒋济。”升迁蒋济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
景初中,外勤征役,内务宫室,怨旷者多,而年谷饥俭。济上疏曰:“陛下方当恢崇前绪,光济遗业,诚未得高枕而治也。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二贼未诛,宿兵边陲,且耕且战,怨旷积年。宗庙宫室,百事草创,农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惟当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倘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凡使民必须农隙,不夺其时。夫欲大兴功之君,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羸越灭劲吴。今二敌不攻不灭,不事即侵,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下圣明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又欢娱之耽,害于精爽;神太用则竭,形太劳则弊。愿大简贤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齿,且悉分出,务在清静。”诏曰:“微护军,吾弗闻斯言也。”
景初年间,对外频繁征伐,对内大力营建宫殿,男女长期离别的人很多,而且粮食减产歉收。蒋济上书说:“陛下正应该延续并光大前人的基业,实在不是无忧无虑躺在高枕上就能治理天下的时候。如今虽有十二个州,但民户的数量,不超过汉朝的一个大郡。吴、蜀两个大敌还没消灭,士兵们驻扎在边疆,又耕种又作战,夫妻长期分别的状况已经有很多年了。宗庙朝廷,诸事都在草创时期,种田养蚕的人少,穿衣吃饭的人多,如今最首要的事情,就是让百姓休养生息,不至于太疲劳。过度疲劳的人民,如果遇到水旱之灾,即使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口,也不能为国家所用。大凡使用民力,必须是在农闲,不能耽误农时。想要建立大功业的君主,先要考虑自己的民力,并对百姓进行抚慰。句践保护鼓励发展人口以备将来之用,燕昭王爱护百姓慰问病人用以报仇雪耻,所以能够以弱小的燕国征服强大的齐国,以贫瘠的越国消灭强劲的吴国。如今吴、蜀两个敌人,不攻打,吴、蜀不会自己消灭,不侍奉君主时就进行侵扰,如果陛下在位时不铲除吴、蜀,就是把这个责任留给了后代子孙。凭陛下圣明神武的韬略,如果舍弃那些不急迫的事,专心讨伐敌人,臣以为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再说沉溺迷恋于男女欢娱,对精气神智都有害;神智用得过分就会枯竭,身体劳动过分就会疲惫。希望陛下精心选择贤惠而美丽的女子,来为陛下多生子女。其他没有选上的多余女子,暂且都送出去,一定要有精气神智的清静。”明帝下诏说:“如果没有蒋护军,我是听不到这样中肯的言论的。”
齐王即位,徙为领军将军,进爵昌陵亭侯,迁太尉。初,侍中高堂隆论郊祀事,以魏为舜后,推舜配天。济以为舜本姓妫,其苗曰田,非曹之先,著文以追诘隆。是时,曹爽专政,丁谧、邓飏等轻改法度。会有日蚀变,诏群臣问其得失,济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齐侯问灾,晏婴对以布惠;鲁君问异,臧孙答以缓役。应天塞变,乃实人事。今二贼未灭,将士暴露已数十年,男女怨旷,百姓贫苦。夫为国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终无益于治,适足伤民,望宜使文武之臣各守其职,率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以随太傅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诛曹爽等,晋封都乡侯,邑七百户。济上疏曰:“臣忝宠上司,而爽敢苞藏祸心,此臣之无任也。太傅奋独断之策,陛下明其忠节,罪人伏诛,社稷之福也。夫封宠庆赏,必加有功。今论谋则臣不先知,语战则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弊。臣备宰司,民所具瞻,诚恐冒赏之渐自此而兴,推让之风由此而废。”固辞,不许。是岁薨,谥曰景侯。子秀嗣。秀薨,子凯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济著勋前朝,改封凯为下蔡子。
齐王曹芳即帝位,蒋济迁为领军将军,晋封爵位为昌陵亭侯,又升迁为太尉。当初,侍中高堂隆议论郊外祭天礼仪,认为曹魏是虞舜的后裔,向上推到舜作为祭天的配祭者。蒋济认为虞舜本姓妫,后代姓田,不是曹姓的先祖,便写文章责问高堂隆。当时,曹爽专政,丁谧、邓飏等人轻易改变法度。正好当时发生了日食,皇帝下诏问群臣政治得失。蒋济上书说:“过去虞舜辅佐唐尧治理国家,告诫官员不要拉帮结派;周公辅政时,提醒官员要谨慎地结交朋友;齐景公问怎样避免天灾,晏婴回答要广泛地给百姓以好处;鲁僖公问怎样消除异常天象,臧孙说要减轻百姓的徭役负担。顺应天意,在出现灾异时采取补救措施,实质上在于人为之事。如今两个敌人还没被消灭,将士们在野外风餐露宿已经几十年,男女长期分离,百姓贫穷困苦。掌管一国的法律制度,只有命世的杰出人才,才能够提纲挈领做好,为后世所遵循效法,岂是中下等的小吏所能随便改动的?小吏们这样做最终对治国没有好处,反而对老百姓有伤害,希望陛下使文武大臣各司其职,遵循清静平和的原则,这样才可感动上天降下和谐之气、祥瑞之兆。”蒋济又因为随太傅宣王司马懿屯驻洛水浮桥,诛灭曹爽等人,晋封都乡侯,封邑七百户。蒋济上书说:“臣惭愧地居于太尉之位,而曹爽竟敢包藏祸心,这说明臣不能胜任呀。多亏太傅独自决断策略,陛下又了解太傅的忠诚节操,使得罪人伏法,这是国家社稷的福气。朝廷的封宠庆赏,必然加给有功的人。如今论谋划臣没有先见之明,论战斗没有领兵冲锋,如果接受奖赏,对上是破坏了制度,对下则产生了弊端。臣在辅政大臣的位子上,是受百姓所注视的对象,真是害怕冒功领赏的开头自臣而起,推让的风气从此而废。”蒋济坚决辞让,而朝廷不准。这一年蒋济去世,加谥号为景侯。儿子蒋秀承袭了爵位。蒋秀去世,儿子蒋凯承袭爵位。咸熙年间,实行五等爵位制度,因为蒋济在前朝功勋卓著,改封蒋凯为下蔡子。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汉广阳顺王子西乡侯宏后也。历郡纲纪,举孝廉。遭世大乱,时渔阳王松据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说松曰:“往者董卓作逆,英雄并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乱,翼戴天子,奉辞伐罪,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强,守则淮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乘胜席卷,将清河朔,威刑既合,大势以见。速至者渐福,后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时也。昔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识废兴之理,审去就之分也。将军宜投身委命,厚自结纳。”松然之。会太祖讨袁谭于南皮,以书招松,松举雍奴、泉州、安次以附之。放为松答太祖书,其文甚丽。太祖既善之,又闻其说,由是遂辟放。建安十年,与松俱至。太祖大悦,谓放曰:“昔班彪依窦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相似也!”乃以放参司空军事,历主簿记室,出为郃阳、祋祤、赞令。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是汉广阳顺王的儿子西乡侯刘宏的后代。担任过郡主簿,举孝廉。正值社会大乱,当时渔阳郡人王松占据了本郡的地方,刘放前往依附王松。太祖攻克冀州,刘放劝王松说:“以前董卓作乱,各路英雄纷纷起兵,拥兵割据,擅自任命,各自培植自己的势力,只有曹公能拯救危乱的局势,辅佐拥戴天子,奉朝廷之命讨伐罪人,所向必克。像袁绍、袁术那样强大的势力,一个守淮南却冰消瓦解,一个在官渡被打得大败;曹公乘胜席卷残敌,肃清河朔地区,把权威和刑罚结合起来,天下的发展趋势就十分明显了。迅速归附曹公的都依次得福,拖到后面的先被灭亡,这是立即采取行动,奔走归附曹公的时候。过去黥布放弃南面称王的尊贵地位,持剑归降汉朝,的确是看清了兴盛和败亡的趋势,明白了依附和背离的区别。将军应该投靠曹公,用丰厚的礼物去结交曹公。”王松认为刘放说得对。正好太祖在南皮讨伐袁谭,写信招降王松,王松便献出雍奴、泉州、安次等县降附了太祖。刘放为王松写了给太祖的回信,文采非常华丽。太祖既喜欢这封信,又听说刘放劝王松投降的话,因此便任命刘放为下属。建安十年,刘放与王松一起到了太祖那里。太祖非常高兴,对刘放说:“过去班彪依附窦融而建立了河西的功劳,今天君的行为与班彪是多么相似啊!”便任刘放为参司空军事,后历任主簿、记室,又出任郃阳、祋祤、赞三县县令。
魏国既建,与太原孙资俱为秘书郎。先是,资亦历县令,参丞相军事。文帝即位,放、资转为左右丞。数月,放徙为令。黄初初,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各加给事中;放赐爵关内侯,资为关中侯,遂掌机密。三年,放进爵魏寿亭侯,资关内侯。明帝即位,尤见宠任,同加散骑常侍;进放爵西乡侯,资乐阳亭侯。太和末,吴遣将周贺浮海诣辽东,招诱公孙渊。帝欲邀讨之,朝议多以为不可。惟资决行策,果大破之,进爵左乡侯。放善为书檄,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青龙初,孙权与诸葛亮连和,欲俱出为寇。边候得权书,放乃改易其辞,往往换其本文而傅合之,与征东将军满宠,若欲归化,封以示亮。亮腾与吴大将步骘等,骘等以见权。权惧亮自疑,深自解说。是岁,俱加侍中、光禄大夫。景初二年,辽东平定,以参谋之功,各进爵,封本县,放方城侯,资中都侯。
魏国建立以后,刘放与太原人孙资都任秘书郎。在此以前,孙资也任过县令,参丞相军事。文帝登帝位以后,刘放、孙资分别转为秘书左丞和秘书右丞。几个月以后,刘放升迁为秘书令。黄初初年,改秘书为中书,任刘放为中书监,孙资为中书令,都加官给事中;刘放赐爵关内侯,孙资为关中侯,两个人便开始掌握机密。黄初三年,刘放晋爵为魏寿亭侯,孙资为关内侯。明帝即位,对二人特别宠爱信任,都加官散骑常侍;刘放晋爵为西乡侯,孙资为乐阳亭侯。明帝太和末年,孙吴派遣将军周贺渡海到辽东郡,招引公孙渊。明帝打算截击孙吴军,朝臣们议论,很多人认为不可以。只有孙资决定实行这个计划,果然大破孙吴军,晋孙资爵为左乡侯。刘放擅长写信作檄书,武帝、文帝、明帝三朝的诏书凡是招徕劝慰敌国官民归顺的,大多是刘放所作。青龙初年,孙权与诸葛亮联合,打算一同出兵侵扰。边疆的巡逻兵获得了孙权的信,刘放便把信中的文辞加以改动,在各处抽掉原来的文字,再把改掉的内容糅合进去,使这封信变为写给曹魏征东将军满宠的,好像孙权要归顺曹魏,又把这封信封好送给诸葛亮。诸葛亮把这封信转交给孙吴大将步骘等人,步骘等人拿着这封信见孙权。孙权害怕诸葛亮怀疑自己,竭力为自己辩解。这一年,刘放、孙资都加官侍中、光禄大夫。景初二年,辽东平定,二人因为参与谋划的功劳,各自晋爵,以家乡所在的县为封地,刘放为方城侯,孙资为中都侯。
其年,帝寝疾,欲以燕王宇为大将军,及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共辅政。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内,问曰:“燕王正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曹爽可代宇不?”放、资因赞成之。又深陈宜速召太尉司马宣王,以纲维皇室。帝纳其言,即以黄纸授放作诏。放、资既出,帝意复变,诏止宣王勿使来。寻更见放、资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几败吾事!”命更为诏,帝独召爽与放、资俱受诏命,遂免宇、献、肇、朗官。太尉亦至,登床受诏,然后帝崩。齐王即位,以放、资决定大谋,增邑三百,放并前千一百,资千户;封爱子一人亭侯,次子骑都尉,馀子皆郎中。正始元年,更加放左光禄大夫,资右光禄大夫,金印紫绶,仪同三司。六年,放转骠骑,资卫将军,领监、令如故。七年,复封子一人亭侯,各年老逊位,以列侯朝朔望,位特进。曹爽诛后,复以资为侍中,领中书令。嘉平二年,放薨,谥曰敬侯。子正嗣。资复逊位归第,就拜骠骑将军,转侍中,特进如故。三年薨,谥曰贞侯。子宏嗣。
这一年,明帝卧病在床,想任燕王曹宇为大将军,让曹宇和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共同辅佐朝政。曹宇性格谦恭温良,陈述内心的诚意,坚决推辞。明帝召见刘放、孙资,让刘放、孙资进入自己卧室内,问:“燕王一定要如此吗?”刘放、孙资回答说:“燕王确实是知道自己不能承担这样大的责任。”明帝问:“曹爽能代替曹宇吗?”刘放、孙资随即表示赞成。又极力陈述应该迅速召回太尉宣王司马懿,以维护朝廷和皇室。明帝采纳了刘放、孙资的意见,当即把黄纸交给刘放让刘放书写诏书。刘放、孙资出去以后,明帝的想法又改变了,下诏制止宣王不要让宣王来。过一会儿又召见刘放、孙资说:“我自己要召回太尉,而曹肇等人却让我制止宣王回来,差点败坏了我的大事!”命刘放、孙资再次书写诏书,只召见曹爽与刘放、孙资一起受诏命,于是罢免了曹宇、夏侯献、曹肇、秦朗等人的官职。太尉也回到朝中,在明帝病床前接受诏书,然后明帝便去世了。齐王即位,因为刘放、孙资参与决定上述大事,各增加封邑三百户,刘放加上以前所封共一千一百户,孙资封邑达到一千户;又各封刘放、孙资的爱子一人为亭侯,次子为骑都尉,其余的儿子全都为郎中。正始元年,改加刘放官职左光禄大夫,孙资右光禄大夫,授予刘放、孙资金印紫绶,仪制与三公相同。正始六年,刘放转为骠骑将军,孙资为卫将军,两人还像以前一样兼任中书监、中书令。正始七年,又封刘放、孙资的儿子各一人为亭侯,刘放、孙资各自因年老让位,以列侯身份初一和十五日朝见皇帝,加特进之位。曹爽被杀后,又任孙资为侍中,兼中书令。嘉平二年,刘放去世,加谥号为敬侯。儿子刘正承袭爵位。孙资又让位回家,朝廷派使者到家中拜孙资为骠骑将军,转任侍中,依旧居特进之位。嘉平三年,孙资去世,加谥号为贞侯。儿子孙宏承袭爵位。
放才计优资,而自修不如也。放、资既善承顺主上,又未尝显言得失,抑辛毗而助王思,以是获讥于世。然时因群臣谏诤,扶赞其义,并时密陈损益,不专导谀言云。及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放、资著勋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离石子。
刘放的才干谋略优于孙资,但在自我修养方面不如孙资。刘放、孙资既擅长于奉承顺应君主,又从没有公开地批评朝政的得失,压抑辛毗而帮助王思,因此被世人讥评。然而刘放、孙资在群臣谏诤时,赞同促成群臣的主张,并时常秘密陈述政治改革的得失,而不是一味地阿谀奉承。到了咸熙年间,实行五等封爵,因为刘放、孙资在前朝功勋卓著,改封刘正为方城子,孙宏为离石子。
评曰: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殊于荀攸,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权闻当时,雅亮非体,是故讥谀之声,每过其实矣。
评论: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具有才智谋略,是当时的奇士,虽然这些人清正的从政风范和品德功业不如荀攸,而在筹谋预料方面可以与之匹敌。刘放文笔华丽,孙资勤勉谨慎,这些人一起掌管朝廷的机要,权倾一时,而在处世立身方面却不能高尚忠诚,因此讥讽这些人阿谀的声音,每每言过其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