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第十二》文白对照
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第十二
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年二十三,乡移为正,始感激,读《论语》、《韩诗》。至年二十九,乃结公孙方等就郑玄受学。学未期,徐州黄巾贼攻破北海,玄与门人到不其山避难。时谷籴县乏,玄罢谢诸生。琰既受遣,而寇盗充斥,西道不通。于是周旋青、徐、兖、豫之郊,东下寿春,南望江、湖。自去家四年乃归,以琴书自娱。
崔琰字季珪,清河郡东武城县人。年轻时质朴而言语迟钝,喜欢击剑,崇尚武事。二十三岁时,乡里把崔琰转为正卒承担兵役,这激励崔琰开始发愤,苦读《论语》、《韩诗》。二十九岁时,便与公孙方等人结伴到郑玄那里学习。学了不到一年,徐州黄巾反贼攻破北海国,郑玄与门徒到不其山避难。当时粮食缺乏,郑玄便停止授学遣散学生。崔琰被遣离开,而由于到处都是盗贼,西去的道路不通,于是便辗转于青、徐、兖、豫四州的荒郊,东下寿春,南望长江、西湖。四年以后才回到家乡,在家中弹琴读书自娱。
大将军袁绍闻而辟之。时士卒横暴,掘发丘陇,琰谏曰:“昔孙卿有言:‘士不素教,甲兵不利,虽汤武不能以战胜。’今道路暴骨,民未见德,宜敕郡县掩骼埋胔,示憯怛之爱,追文王之仁。”绍以为骑都尉。后绍治兵黎阳,次于延津,琰复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如守境述职,以宁区宇。”绍不听,遂败于官渡。及绍卒,二子交争,争欲得琰。琰称疾固辞,由是获罪,幽于囹圄,赖阴夔、陈琳营救得免。
大将军袁绍听说后任命崔琰为下属。当时士兵专横暴虐,挖坟掘墓,崔琰劝谏说:“过去荀子说过这样的话:‘士兵平素不管教训练,铠甲兵器不坚固锋利,即使是商汤王、周武王也不能凭借这样的军队取胜。’如今道路上尸骨暴露,百姓没有见到将军的德政,应该命令各个郡县掩埋尸骨,以显示将军为死者伤痛的爱心,效法周文王的仁慈。”袁绍任崔琰为骑都尉。后来袁绍在黎阳县训练军队,驻扎在延津渡口,崔琰又劝谏说:“天子在许县,人心支持顺从朝廷的一方,将军不如坚守辖境向天子进贡述职,以便安定辖区。”袁绍没有听从,于是便在官渡失败。等到袁绍死后,袁绍的两个儿子互相争斗,都想得到崔琰的帮助。崔琰称说有病坚决推辞,因此获罪,被关进监狱,依靠阴夔、陈琳的营救才得以免祸。
太祖破袁氏,领冀州牧,辟琰为别驾从事,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万众,故为大州也。”琰对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仁声先路,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惟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太祖改容谢之。于时宾客皆伏失色。
太祖打败袁氏以后,兼任冀州牧,任命崔琰为州别驾从事,对崔琰说:“昨天核查冀州户籍,有三十多万人,依然能称为大州啊。”崔琰回答说:“如今天下分崩,国家分裂,袁尚、袁谭亲为兄弟却大动干戈,冀州的百姓尸骨遍野。没听到明公带领的军队首先施仁政,访问民风民俗,救民于水火之中,反而计算甲兵多少,认为只有甲兵是头等大事,这难道是这个州的男女百姓对明公所期望的吗!”太祖脸色变得严肃并表示了歉意。当时在场的宾客都吓得俯伏在地上脸色大变。
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于邺。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琰书谏曰:“盖闻盘于游田,《书》之所戒,鲁隐观鱼,《春秋》讥之,此周、孔之格言,二经之明义。殷鉴夏后,《诗》称不远,子卯不乐,《礼》以为忌。此又近者之得失,不可不深察也。袁族富强,公子宽放,盘游滋侈,义声不闻,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志,熊罴壮士,堕于吞噬之用,固所以拥徒百万,跨有河朔,无所容足也。今邦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况公亲御戎马,上下劳惨,世子宜遵大路,慎以行正,思经国之高略,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惟储副,以身为宝。而猥袭虞旅之贱服,忽驰骛而陵险,志雉兔之小娱,忘社稷之为重,斯诚有识所以恻心也。惟世子燔翳捐褶,以塞众望,不令老臣获罪于天。”世子报曰:“昨奉嘉命,惠示雅数,欲使燔翳捐褶。翳已坏矣,褶亦去焉。后有此比,蒙复诲诸。”
太祖征讨并州,把崔琰留在邺城辅助文帝曹丕。当时世子曹丕频频出去打猎,改穿猎装骑上快马,兴趣全放在追逐猎物上面。崔琰上书劝谏说:“臣听说沉湎于游猎中,这是《尚书》所告诫的行为,鲁隐公观看捕鱼,《春秋》讽刺这种事情,这是周公、孔子留下的格言,两部经典所阐明的大义。殷商以夏桀的失败为镜子,《诗经》说是‘殷鉴不远’,子日和卯日不进行娱乐,《礼记》作为禁忌加以记载。现在又有比较近的得失成败的经验教训,不可以不深思明察。袁氏家族富强,而其子弟放纵,游玩作乐滋长奢侈,没有人发出正直的劝解,哲人君子,表现出对此不满之色,武勇壮士,被利用来猎取鸟兽以饱上司的口腹,所以袁氏虽有百万民众,地跨整个河北地区,最后却无处容足。如今国民困苦,恩惠的施与不普遍,男女百姓踮起脚尖所盼望的,是实施德政。况且曹公亲自指挥兵马在外征伐,上下的事都得曹公劳心费神,世子应当遵行正道,谨慎行动,思考治国的谋略,对内吸取眼前的教训,对外弘扬远大的节操,深深认识到自己是继承人,应当珍爱自己的身体。而世子却降低身份,穿着卑贱的管理山林的人的服装,不顾飞奔驰射的危险,追求获取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娱乐,忘记了国家社稷的重要,这真让有见识的人痛心哪。希望世子烧毁射猎的用具脱去打猎的服装,以满足众人的愿望,不要让老臣获得老天的惩罚。”世子答复说:“昨天奉悉君的教诲,承蒙君的雅训,让我烧毁打猎工具脱掉打猎服装,如今打猎工具已毁,服装已脱去。以后再有这类的错误,希望君再给我教诲。”
太祖为丞相,琰复为东西曹掾属征事。初授东曹时,教曰:“君有伯夷之风,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故授东曹,往践厥职。”魏国初建,拜尚书。时未立太子,临菑侯植有才而爱。太祖狐疑,以函令密访于外。惟琰露板答曰:“盖闻《春秋》之义,立子以长,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承正统。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太祖贵其公亮,喟然叹息,迁中尉。
太祖出任丞相,崔琰又任东西曹掾属征事。刚任崔琰为东曹时,太祖下令说:“君有伯夷的风范,史鱼的刚直,贪夫因仰慕君的大名而变得清廉,壮士因崇拜君的声誉而勉励自己,这可以做时代的表率了。所以授给君东曹的职务,前去上任吧。”魏国刚刚建立的时候,拜任为尚书。当时还没立太子,临菑侯曹植因有才而受到宠爱。太祖犹豫不决,用密封的信函征求外面官员们的意见。只有崔琰用不封口的文书公开答复说:“我听说《春秋》上的原则,要立年长的儿子为继承人,再加上五官将仁孝聪明,应当继承正统。崔琰将以死来坚持这个观点。”曹植是崔琰哥哥的女婿。太祖赞赏崔琰的公正坦荡,喟然叹息,晋升崔琰为中尉。
琰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朝士瞻望,而太祖亦敬惮焉。琰尝荐钜鹿杨训,虽才好不足,而清贞守道,太祖即礼辟之。后太祖为魏王,训发表称赞功伐,褒述盛德。时人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琰从训取表草视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琰本意讥论者好谴呵而不寻情理也。有白琰此书傲世怨谤者,太祖怒曰:“谚言‘生女耳’,‘耳’非佳语。‘会当有变时’,意指不逊。”于是罚琰为徒隶,使人视之,辞色不挠。太祖令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瞳。”遂赐琰死。
崔琰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眉清目秀,胡须长四尺,长得特别有威严,朝廷官员都敬仰崔琰,太祖也对崔琰有些敬畏。崔琰曾经举荐钜鹿人杨训,虽然杨训才能不足,但清廉耿直坚守正道,太祖立即任用了杨训。后来太祖被封为魏王,杨训上表称赞太祖的功绩,赞扬太祖的大德。当时有人讥笑杨训浮华虚伪世所罕见,说崔琰举荐人才不当。崔琰从杨训那里取来上表的草稿看后,给杨训写信说:“读了君的表文,事情挺好啊!时势啊时势,该当有变化的时候。”崔琰的本意是讽刺那些批评者喜欢指责而不合情理。有人报告崔琰这封信是傲世不满怨恨诽谤,太祖生气地说:“谚语说‘生女耳’,这个‘耳’字不是好话。‘该当有变化的时候’,也有不恭敬的含义。”于是罚崔琰为做苦工的刑徒,派人去看崔琰,言谈表情没有屈服的表示。太祖下指令说:“崔琰虽然在服刑,却与宾客来往,门庭若市,接待宾客时手卷胡须双目直视,好像有所愤恨。”便赐崔琰死。
始琰与司马朗善,晋宣王方壮,琰谓朗曰:“子之弟,聪哲明允,刚断英踌,殆非子之所及也。”朗以为不然,而琰每秉此论。琰从弟林,少无名望,虽姻族犹多轻之,而琰常曰:“此所谓大器晚成者也,终必远至。”涿郡孙礼、卢毓始入军府,琰又名之曰:“孙疏亮亢烈,刚简能断,卢清警明理,百炼不消,皆公才也。”后林、礼、毓咸至鼎辅。及琰友人公孙方、宋阶早卒,琰抚其遗孤,恩若己子。其鉴识笃义,类皆如此。
当初崔琰与司马朗关系很好,那时晋宣王司马懿正年轻,崔琰对司马朗说:“君的弟弟聪敏明哲诚实,刚强果断杰出,恐怕不是君能比得上的。”司马朗不以为然,而崔琰总是坚持这个看法。崔琰的堂弟崔林,年少没有名望,即使是亲戚也有很多人轻视崔林,而崔琰却常说:“这是人们说的大器晚成,最终将有大作为。”涿郡人孙礼、卢毓刚刚进入太祖军府的时候,崔琰又说:“孙礼坦荡刚烈,坚毅果断,卢毓清醒机智,深明事理,经得住千锤百炼,都是胜任三公的人才。”后来崔林、孙礼、卢毓全都官至三公。崔琰的朋友公孙方、宋阶死得早,崔琰抚养二人的遗孤,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崔琰的明鉴卓识笃于情意,全都像这个样子。
初,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而琰最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
起初,太祖性情忌刻,有一些所不能容忍的人,如鲁国的孔融,南阳的许攸、娄圭,全都因为仗着自己是太祖的故旧而言语不敬被杀。而崔琰之死最被世人痛惜,至今还为崔琰感到冤屈。
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也。少为县吏,以清公称。将避乱荆州,未至,闻刘表政令不明,遂往鲁阳。太祖临兖州,辟为治中从事。玠语太祖曰:“今天下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太祖敬纳其言,转幕府功曹。
毛玠字孝先,是陈留郡平丘县人。年轻时任县政府的办事官员,以清廉公正著称。后来要到荆州避乱,还没到荆州,听说刘表政令不严明,便前往鲁阳县。太祖主持兖州政务,任命毛玠为治中从事。毛玠对太祖说:“现在天下分崩,君主流亡,民众失业,饥饿流亡,公家没有维持一年的储备,百姓没有安定的心思,这种情况是难以支撑很久的。如今袁绍、刘表,虽然兵民众多力量强盛,但二人都没有长远的考虑,没有进行建设基础树立根本的工作。用兵要符合道义才能取胜,保守地位需要有财力的支持,应当拥戴天子以号令那些不臣服的人,发展农业,积蓄军资,这样霸王之业就可以建成了。”太祖恭敬地采纳了毛玠的建议,改任毛玠为将军幕府中的功曹。
太祖为司空丞相,玠尝为东曹掾,与崔琰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虽于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务以俭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太祖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复何为哉!”文帝为五官将,亲自诣玠,属所亲眷。玠答曰:“老臣以能守职,幸得免戾,今所说人非迁次,是以不敢奉命。”大军还邺,议所并省。玠请谒不行,时人惮之,咸欲省东曹。乃共白曰:“旧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宜省东曹。”太祖知其情,令曰:“日出于东,月盛于东,凡人言方,亦复先东,何以省东曹?”遂省西曹。初,太祖平柳城,班所获器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几赐玠,曰:“君有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玠居显位,常布衣蔬食,抚育孤兄子甚笃,赏赐以振施贫族,家无所馀。迁右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太祖任司空丞相,毛玠曾做过相府东曹掾,与崔琰一起主持官吏选举。二人所举荐任用的,都是清廉正直的人,即使在当时名气很大而行为不务根本的,始终得不到举荐任用。毛玠力求以俭朴的作风给人做出表率,因此天下的人无不用廉洁的操守勉励自己,即使尊贵受宠的大臣,车马衣服也不敢越过制度。太祖感叹说:“用人能做到这样,使天下的人自己管好自己,我还有什么事可干呢!”文帝任五官将时,亲自拜见毛玠,托毛玠照顾自己的家属。毛玠回答说:“老臣因为能恪尽职守,有幸得以不犯罪过,现在君所提的人不够升迁的资格,所以不敢从命。”大军回到邺城后,商议省并官职。毛玠对人情请托一概拒绝,当时人都畏惧毛玠,全都想把东曹并省。于是一起向太祖报告说:“旧制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应该并省东曹。”太祖知道对方的用意,下令说:“太阳从东方出来,月亮在东方时最亮,凡是人们说到方向,也先说东,为什么要并省东曹?”便把西曹并省了。当初,太祖平定柳城后,颁赏所缴获的东西,特别把素屏风素凭几赐给毛玠,说:“君有古人的风范,所以赐君古人的用品。”毛玠位居显位,却常常穿着布衣吃着素菜,抚育已成为孤儿的兄侄尽心尽力,所受到的赏赐物品用来救济贫穷的同族人,家里没有多余的财物。后升迁为右军师。魏国刚刚建立的时候,任尚书仆射,又主持官员选举。当时太子还没确定,临菑侯曹植受到宠爱,毛玠秘密地劝太祖说:“袁绍因为不分嫡子庶子,导致家破国亡者是眼前的例子。废立太子是件大事,不是我愿意听到的消息。”后来太祖会见群僚,毛玠起身去厕所,太祖用眼睛看着毛玠的背影说:“这位正是古人所说的国中主持正道的人,是我的周昌啊。”
崔琰既死,玠内不悦。后有白玠者:“出见黥面反者,其妻子没为官奴婢,玠言曰‘使天不雨者盖此也’。”太祖大怒,收玠付狱。大理钟繇诘玠曰:“自古圣帝明王,罪及妻子。《书》云:‘左不共左,右不共右,予则孥戮女。’司寇之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稿。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汉法所行黥墨之刑,存于古典。今真奴婢祖先有罪,虽历百世,犹有黥面供官,一以宽良民之命,二以宥并罪之辜。此何以负于神明之意,而当致旱?案典谋,急恒寒若,舒恒燠若,宽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宽邪,以为急也?急当阴霖,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归咎黥面,为相值不?卫人伐邢,师兴而雨,罪恶无征,何以应天?玠讥谤之言,流于下民,不悦之声,上闻圣听。玠之吐言,势不独语,时见黥面,凡为几人?黥面奴婢,所识知邪?何缘得见,对之叹言?时以语谁?见答云何?以何日月?于何处所?事已发露,不得隐欺,具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于石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于杜邮;晁错致诛于东市;伍员绝命于吴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征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玠遂免黜,卒于家。太祖赐棺器钱帛,拜子机郎中。
崔琰死以后,毛玠心里不高兴。后来有人告发毛玠说:“毛玠外出看见一个受黥面之刑的逆反者,逆反者的妻子儿女都被没为官奴婢,毛玠却说:‘天久久不下雨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太祖大怒,逮捕毛玠关进监狱。大理钟繇审问毛玠说:“自古以来圣帝明王制定法律,都是连及罪人的妻子。《尚书》说:‘车左不服从命令尽其射击的职责,车右不服从命令尽其刺击的职责,我就要杀死你们和你们的妻子。’司寇的职责,就是把犯罪的男人没入官府为奴隶,女人没入官府做舂米做饭的苦役。汉朝的法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脸上也要刺涂上墨色。汉朝的这种刑罚,在古代的刑法中就存在。如今的奴婢如果祖先有罪,即使传到一百代子孙,也还有刺面之后没为官奴的,这样做一是用来宽恕良民之死命,二可以宽宥那些罪行很重的犯人。这怎么会违背神明的意志而导致旱灾?按照《尚书》所说,法令严急,则天气寒冷,法令松弛,则天气炎热,法令宽则阳气过盛,所以天旱。毛玠所说的话,是认为当今法令宽缓了,还是急严了呢?若认为法令急严了,天应当下雨不止,为什么反而会旱呢?成汤盛世的时候,田野曾经旱得不长青草,周宣王也是好君主,但旱神仍旧肆虐。现在天下大旱已经三十年之久了,而将这归罪于黥面的刑罚,二者之间是相对应的吗?春秋时卫人征伐邢国,刚一出师天就下雨,当时邢国没有明显罪恶,怎么会感应上天?毛玠讥讽诽谤的言论,已经流传到下面的民众当中,心怀不满的声音,上面也能够听到。毛玠说这些话的时候,肯定不是自言自语,当时看见脸上刺墨的奴婢时,总共有几个人?这些脸上刺墨的奴婢,君是否认识?你怎么会见到这些人,对这些人发出感慨?当时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对方是怎样回答的?是在几月几日?在什么地方?事情已经暴露,不许隐瞒,要把当时的一切都讲清楚。”毛玠说:“臣听说汉朝的萧望之自杀身亡,是因为石显的排斥陷害;贾谊被放逐于朝廷之外,是因为周勃、灌婴的谗言中伤;战国时秦国白起在杜邮被赐死;西汉时晁错在东市被斩首;春秋时伍员被害于吴都。这几个人的死,或是因为有人嫉妒,或是因为有人暗害。为臣在少年时做县政府的办事官员,长期勤勉工作而取得官职,职务处在中枢机要部门,牵涉到复杂的人事关系。凡是用私情向臣请托的,即使很有权势也被臣回绝,凡是向臣申冤的,哪怕事情再小臣也要为这种人申诉。人情贪图私利,受到法律禁止,谁要按照法律,禁止谋取私利,有权势的人就可能陷害这种人。陷害人的小人就像苍蝇一样无端生事,对臣进行诽谤,诽谤臣的人,肯定不是其他的人。过去王叔、陈生与伯舆在朝廷上争辩,范宣子进行评判,范宣子让双方拿出证据当面相问,是非曲直就分清楚了,《春秋》对这件事表示赞许,所以把这件事记载下来。臣没有说过黥刑导致天不下雨,也说不出时间和当事人。说臣说过这样的话,必定要有证据事实。臣请求君能像范宣子一样去审查这件事,让臣像王叔与伯舆一样有个当面申述的机会。如果臣说的是谎话,那么处臣死刑的时候,臣会把叛决当做送给臣的安车、驷马,把让臣自杀的宝剑,当做重赏恩赐。谨以此作为回答。”当时桓阶、和洽都进言营救毛玠。毛玠便被免职废黜,死于家中。太祖赐给毛玠棺木、钱和绢帛,任玠的儿子毛机为郎中。
徐奕字季才,东莞人也。避难江东,孙策礼命之。奕改姓名,微服还本郡。太祖为司空,辟为掾属,从西征马超。超破,军还。时关中新服,未甚安,留奕为丞相长史,镇抚西京,西京称其威信。转为雍州刺史,复还为东曹属。丁仪等见宠于时,并害之,而奕终不为动。出为魏郡太守。太祖征孙权,徙为留府长史,谓奕曰:“君之忠亮,古人不过也,然微太严。昔西门豹佩韦以自缓,夫能以柔弱制刚强者,望之于君也。今使君统留事,孤无复还顾之忧也。”魏国既建,为尚书,复典选举,迁尚书令。
徐奕字季才,是东莞县人。到江东避难,受到孙策的礼聘。徐奕改换姓名,穿着平民服装逃回家乡。太祖任司空,任命徐奕为掾属,随太祖西征马超。打败马超后,大军撤回。当时关中刚刚被征服,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太祖便把徐奕留下来任丞相长史,镇守安抚西京长安,长安人都称颂徐奕的威信。转任为雍州刺史,后回到朝廷任东曹掾属。丁仪等人在当时很受宠信,一起陷害徐奕,而徐奕始终不屈服。后来出任魏郡太守。太祖征讨孙权,改任徐奕为留府长史,对徐奕说:“君忠诚坦荡,古人也超不过君,但稍稍有些过于严厉。过去西门豹佩软皮带以警示自己不要太急,能够以柔弱克制刚强,这是孤对君的期望。如今让君统管留守大事,孤就不再有后顾之忧了。”魏国建立后,徐奕任尚书,又主持官员选举,升迁为尚书令。
太祖征汉中,魏讽等谋反,中尉杨俊左迁。太祖叹曰:“讽所以敢生乱心,以吾爪牙之臣无遏奸防谋者故也。安得如诸葛丰者,使代俊乎!”桓阶曰:“徐奕其人也。”太祖乃以奕为中尉,手令曰:“昔楚有子玉,文公为之侧席而坐;汲黯在朝,淮南为之折谋。《诗》称‘邦之司直’,君之谓与!”在职数月,疾笃乞退,拜谏议大夫,卒。
太祖征讨汉中时,魏讽等人谋反,中尉杨俊因此被降职。太祖叹息说:“魏讽之所以敢萌生叛乱之心,是因为充当我爪牙的大臣们没有能遏制奸恶防备阴谋的人。从哪里能找到像诸葛丰那样的人,让诸葛丰代替杨俊呢!”桓阶说:“徐奕就是这样的人呀。”太祖便任徐奕为中尉,发手令说:“过去楚国有子玉,晋文公因此担忧得不能正坐;汉朝有汲黯在,淮南王因此不敢谋反。《诗经》说‘国家主持正道的人’,大概说的就是君吧!”在职几个月,因病重请求退职,被任为谏议大夫,不久去世。
何夔字叔龙,陈郡阳夏人也。曾祖父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夔幼丧父,与母兄居,以孝友称。长八尺三寸,容貌矜严。避乱淮南。后袁术至寿春,辟之,夔不应,然遂为术所留。久之,术与桥蕤俱攻围蕲阳,蕲阳为太祖固守。术以夔彼郡人,欲胁令说蕲阳。夔谓术谋臣李业曰:“昔柳下惠闻伐国之谋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斯言何为至于我哉’!”遂遁匿灊山。术知夔终不为己用,乃止。术从兄山阳太守遗母,夔从姑也,是以虽恨夔而不加害。
何夔字叔龙,是陈郡阳夏县人。曾祖父何熙,汉安帝时官做到了车骑将军。何夔自幼丧父,和母亲、哥哥住在一起,以孝顺友爱著称。何夔身长八尺三寸,容貌庄重威严。到淮南避乱。后来袁术到寿春,任命何夔做官,何夔不答应,却因此被袁术所强留。过了很久,袁术与桥蕤一起围攻蕲阳,蕲阳人拥护太祖坚守城池。袁术因为何夔的家乡与蕲阳同郡,想胁迫何夔让何夔劝蕲阳投降。何夔对袁术的谋臣李业说:“过去柳下惠听说攻伐别国的计谋就面露忧色,说‘我听说攻伐别国的事不会向仁人咨询,这种话为什么要向我说呢’!”便逃到灊山隐藏起来。袁术知道何夔终究不会为自己效力,便停止对何夔的逼迫。袁术的堂兄山阳太守袁遗的母亲,是何夔的堂姑,所以袁术虽然对何夔不满意却没有对何夔加害。
建安二年,夔将还乡里,度术必急追,乃间行得免,明年到本郡。顷之,太祖辟为司空掾属。时有传袁术军乱者,太祖问夔曰:“君以为信不?”夔对曰:“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于天下。夫失道之主,亲戚叛之,而况于左右乎!以夔观之,其乱必矣。”太祖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乱,不亦宜乎!”太祖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出为城父令。迁长广太守。郡滨山海,黄巾未平,豪杰多背叛,袁谭就加以官位。长广县人管承,徒众三千馀家,为寇害。议者欲举兵攻之。夔曰:“承等非生而乐乱也,习于乱,不能自还,未被德教,故不知反善。今兵迫之急,彼恐夷灭,必并力战。攻之既未易拔,虽胜,必伤吏民。不如徐喻以恩德,使容自悔,可不烦兵而定。”乃遣郡丞黄珍往,为陈成败,承等皆请服。夔遣吏成弘领校尉,长广县丞等郊迎奉牛酒,诣郡。牟平贼从钱,众亦数千,夔率郡兵与张辽共讨定之。东牟人王营,众三千馀家,胁昌阳县为乱。夔遣吏王钦等,授以计略,使离散之。旬月皆平定。
建安二年,何夔准备回到乡里,预料到袁术必然要急追,从小路离开才得以脱身,第二年回到了陈郡。不久,太祖任命何夔为司空掾属。当时有传言说袁术的军队发生动乱,太祖问何夔:“君认为这个消息可靠吗?”何夔回答说:“上天帮助那些顺从天意的人,人民帮助那些讲信义的人。袁术没有取信于民顺从天意的行动,而希望得到天人的帮助,这个人是不能够得志于天下的。丧失道义的君主,亲戚都要背叛,何况君主手下的人呢!依何夔看来,袁术军中发生动乱是必然的。”太祖说:“治理国家却失去贤才的帮助就会灭亡。君不为袁术效力,袁术内部发生动乱不是很自然吗!”太祖性情严厉,掾属所办的公事如不合意,常常遭到杖责;何夔常常身藏毒药,誓死不受杖打的屈辱,因此始终没有受到杖责。后来被派出担任城父县令。又升迁为长广郡太守。长广郡依山靠海,黄巾军也尚未被平定,郡中豪强大多起兵反叛,袁谭派人到那里授给豪强官位。长广县人管承,有部众三千多家,在当地为害。人们议论想派军队攻打管承等人。何夔说:“管承等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喜欢作乱,管承等人在动乱的环境中习惯了作乱,不能自拔,又没有受到道德教育,所以不知道弃恶从善。现在如果用军队急逼管承等人,管承等人恐怕被消灭,一定会全力死战。攻打管承等人既不容易取胜,即使取胜,也一定会使官吏平民伤亡。不如慢慢地用恩德劝导管承等人,使管承等人有自己改悔的余地,这样就可以不动用兵马而平定叛乱了。”便派郡丞黄珍前往,对管承等人讲明成败利害,管承等人全都请求投降臣服。何夔派遣下属成弘兼任校尉,会同长广县丞等到郊外迎接管承,送牛酒慰劳,一同到达郡守府。牟平县叛贼从钱,也有部众数千人,何夔率领郡兵与张辽一起平定了从钱。东牟县人王营,有部众三千多家。胁迫昌阳县作乱。何夔派遣下属王钦等人,教授给王钦等人计谋策略,让王钦等人离散叛贼。不到一个月把叛乱全都平定了。
是时太祖始制新科下州郡,又收租税绵绢。夔以郡初立,近以师旅之后,不可卒绳以法,乃上言曰:“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所下新科,皆以明罚敕法,齐一大化也。所领六县,疆域初定,加以饥馑,若一切齐以科禁,恐或有不从教者。有不从教者不得不诛,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其业,然后齐之以法,则无所不至矣。”太祖从其言。征还,参丞相军事。海贼郭祖寇暴乐安、济南界,州郡苦之。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拜乐安太守。到官数月,诸城悉平。
当时太祖开始制定新的法规颁发到各州郡,又征收租税绵绢。何夔认为长广郡刚刚建立,再加上近来处在兴兵平定叛乱之后,不宜猛然间用严厉法规来要求,便上言说:“自从董卓之乱以来,民众流离失所,如今虽然稍稍安定,但民众接受教化的日子太短。这次颁布的新法规,都是用来申明惩罚强化法治,以达到整齐划一治理的目的。长广郡所统领的六个县,疆域刚刚划定,再加上饥荒,如果都用法规禁令一刀切统一治理,恐怕会有不服从命令的。有不服从命令的就不得不诛杀,这样就不是因民设教因时制宜的意思了。先代圣王对远近不同的九等地区分别收取不同的赋税,制定三种刑罚典章分别治理新国、平国和乱国,臣认为长广郡应该依照对待远方新国的办法来治理,民间发生的小事,就让县级长官临时依据具体情况处理,这样做对上不违背法典,对下又顺从了百姓的心意。等到三年以后,民众安居乐业,然后再以统一的法令规范民众,就没有行不通的事了。”太祖听从了何夔的话。后来把何夔召回,参丞相军事。海贼郭祖侵扰乐安、济南二郡地界,州郡深受其害。太祖因为何夔以前在长广郡有威信,任命何夔为乐安郡太守。何夔到任几个月后,那些受侵占的城池全都被平定。
入为丞相东曹掾。夔言于太祖曰:“自军兴以来,制度草创,用人未详其本,是以各引其类,时忘道德。夔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为自今所用,必先核之乡闾,使长幼顺叙,无相逾越。显忠直之赏,明公实之报,则贤不肖之分,居然别矣。又可修保举故不以实之令,使有司别受其负。在朝之臣,时受教与曹并选者,各任其责。上以观朝臣之节,下以塞争竞之源,以督群下,以率万民,如是则天下幸甚。”太祖称善。魏国既建,拜尚书仆射。文帝为太子,以凉茂为太傅,夔为少傅;特命二傅与尚书东曹并选太子诸侯官属。茂卒,以夔代茂。每月朔,太傅入见太子,太子正法服而礼焉;他日无会仪。夔迁太仆,太子欲与辞,宿戒供,夔无往意;乃与书请之,夔以国有常制,遂不往。其履正如此。然于节俭之世,最为豪汰。文帝践祚,封成阳亭侯,邑三百户。疾病,屡乞逊位。诏报曰:“盖礼贤亲旧,帝王之常务也。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今君疾虽未瘳,神明听之矣。君其即安,以顺朕意。”薨,谥曰靖侯。子曾嗣,咸熙中为司徒。
何夔又任丞相东曹掾。何夔给太祖上言说:“自从明公起兵以来,各项制度刚刚开始建立,用人时未能详细考察所用之人的本质,所以人们各自引荐自己的同类,有时忘记考察同类的道德方面。臣听说根据贤能授予爵位,百姓就重视道德;依照功劳给予俸禄,百姓就乐于立功。臣认为从现在开始所用之人,必须首先在所用之人的家乡进行考核,使得长幼有一定的顺序,不能互相逾越。公开地奖赏忠诚正直的人,公开地给予奉公诚实的人报酬,这样就会使得好与不好的区分,判然有别。又可以制定惩治举荐人才作假不实的法令,使有关官员也同时承担责任。在朝的大臣,临时接到明公的指令与东曹共同选任官员的,各负其责。这样就可以上观朝臣的节操,下塞追名逐利的根源,借以监督下级,统率民众,如果这样就是天下人的大幸事了。”太祖认为这个建议很好。魏国建立以后,任命何夔为尚书仆射。文帝为太子时,以凉茂为太子太傅,何夔为太子少傅;特别允许二人与尚书东曹一起选拔太子诸侯的官属。凉茂去世,太祖以何夔代替凉茂太子太傅的职务。每月初一日,太傅入宫见太子,太子端端正正穿好礼服向太傅行礼;其他的日子没有这样的相会礼仪。何夔升迁为太仆,太子想和何夔辞别,前一天晚上就下令准备酒菜,何夔没有前往的意思;太子写信请何夔,何夔认为国家有一贯的制度,便不前往。何夔就是这样遵守正道。然而在当时节俭的风气中,何夔最为豪华奢侈。文帝登位,封何夔为成阳亭侯,封邑三百户。由于疾病,何夔多次请求让位。文帝下诏回复说:“礼遇贤能亲近故旧,是帝王经常要做的事。从亲近的角度说君有辅助的功劳,从贤能的角度说君有纯洁坚定的美德。有阴德的人必有阳报,如今君的病虽然没有痊愈,但神明对君的一切功劳美德全都知道。请君安心养病,以顺遂朕的心愿。”何夔去世后,加谥号为靖侯。儿子何曾承袭了爵位,咸熙年间任司徒。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人也。举孝廉,司徒辟,皆不就。易姓字,适右北平,从田畴游。积五年,而太祖定冀州。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乡里。田畴曰:“邢颙,民之先觉也。”乃见太祖,求为乡导以克柳城。
邢颙字子昂,是河间国鄚县人。被举为孝廉,司徒府任命,全都不接受。后来改名换姓,到了右北平郡,与田畴交往。五年以后,太祖平定了冀州。邢颙对田畴说:“黄巾军起兵二十多年来,海内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听说曹公法令严明。民众已经厌恶了动乱,动乱到了极点就要转为安定。请让我先走一步。”便收拾行装回到乡里。田畴说:“邢颙,是民众当中先觉悟的人。”于是来拜见太祖,请求充当攻克柳城的向导。
太祖辟颙为冀州从事,时人称之曰:“德行堂堂邢子昂。”除广宗长,以故将丧弃官。有司举正,太祖曰:“颙笃于旧君,有一致之节。勿问也。”更辟司空掾,除行唐令,劝民农桑,风化大行。入为丞相门下督,迁左冯翊,病,去官。是时,太祖诸子高选官属,令曰:“侯家吏,宜得渊深法度如邢辈。”遂以为平原侯植家丞。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庶子刘桢书谏植曰:“家丞邢颙,北土之彦,少秉高节,玄静淡泊,言少理多,真雅士也。桢诚不足同贯斯人,并列左右。而桢礼遇殊特,颙反疏简,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礼贤不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以此反侧。”后参丞相军事,转东曹掾。初,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丁仪等并赞翼其美。太祖问颙,颙对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重察之!”太祖识其意,后遂以为太子少傅,迁太傅。文帝践祚,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出为司隶校尉,徙太常。黄初四年薨。子友嗣。
太祖任命邢颙为冀州从事,当事人赞扬邢颙说:“德行堂堂邢子昂。”朝廷又任命邢颙为广宗县长,因为过去举荐邢颙为孝廉的郡太守去世,他又辞官服丧。有关官员举报了这件事并请求纠正,太祖说:“邢颙忠实于过去的上司,有前后一致的节操,不必追究了。”又改任邢颙为司空掾,后任命邢颙为行唐县令,鼓励老百姓从事农桑生产,社会上好的风气盛行。又入朝为丞相门下督,升迁为左冯翊,因为有病,离职。这个时候,太祖正在为诸位儿子们挑选侍从官属,下令说:“侯爵的下属,应该是像邢颙那样的见识深刻遵守法度的人。”便以邢颙为平原侯曹植的家丞。邢颙用礼仪来约束警戒曹植,毫不顺从,因此二人关系不和。中庶子刘桢写信劝曹植说:“君侯的家丞邢颙,是北方的俊杰,少年时即有高尚的节操,清静淡泊,言少理多,是真正的雅士。刘桢的确不配与邢颙同僚,并列在君侯的左右。现在刘桢受到君侯特殊的礼遇,邢颙反而受到疏远怠慢,我私下里害怕旁观的人将会说君侯亲近不肖的人,礼遇贤人不足,喜欢刘桢像春天花朵一样外在的文才,忽视了邢颙像秋天果实一样实在的品德。给上司招来闲话,罪过不小,因此反侧不安。”后来邢颙任参丞相军事,转东曹掾。当初,太子还没确定,而临菑侯曹植受到宠爱,丁仪等人一起赞美曹植。太祖问邢颙的意见,邢颙回答说:“以庶子代替嫡子,这是前代的禁忌。希望殿下要深思明察呀!”太祖明白邢颙的意思,后来便任命邢颙为太子少傅,又升为太傅。文帝即位,任命邢颙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又出为司隶校尉,改任太常。黄初四年去世。儿子邢友承袭了爵位。
鲍勋字叔业,泰山平阳人也,汉司隶校尉鲍宣九世孙。宣后嗣有从上党徙泰山者,遂家焉。勋父信,灵帝时为骑都尉,大将军何进遣东募兵。后为济北相,协规太祖,身以遇害。语在《董卓传》、《武帝纪》。建安十七年,太祖追录信功,表封勋兄邵新都亭侯。辟勋丞相掾。
鲍勋字叔业,泰山郡平阳县人,汉朝司隶校尉鲍宣的第九代孙。鲍宣的后代有人从上党迁徙到泰山的,便在那里安了家。鲍勋的父亲鲍信,汉灵帝时任骑都尉,大将军何进派遣鲍信到东方募兵。后任济北国相,协助太祖,受伤阵亡。这件事记载在《董卓传》、《武帝纪》中。建安十七年,太祖追录鲍信的功劳,上表封鲍勋的哥哥鲍邵为新都亭侯。任命鲍勋为丞相掾。
二十二年,立太子,以勋为中庶子。徙黄门侍郎,出为魏郡西部都尉。太子郭夫人弟为曲周县吏,断盗官布,法应弃市。太祖时在谯,太子留邺,数手书为之请罪。勋不敢擅纵,具列上。勋前在东宫,守正不挠,太子固不能悦,及重此事,恚望滋甚。会郡界休兵有失期者,密敕中尉奏免勋官。久之,拜侍御史。延康元年,太祖崩,太子即王位,勋以驸马都尉兼侍中。
建安二十二年,立曹丕为太子,任命鲍勋为太子中庶子。后改任黄门侍郎,出任魏郡西部都尉。太子郭夫人的弟弟任曲周县吏,被认定偷盗官家布匹,按照法律应当在街市处死暴尸。太祖当时在谯县,太子留在邺城,多次亲笔写信为郭夫人的弟弟求情。鲍勋不敢擅加释放,把情况详细地上报。鲍勋以前在太子的东宫任职时,刚正不阿,太子本来就很不高兴,再加上这件事,对鲍勋的恼怒怨恨更加厉害。正好赶上魏郡内军队中有士兵休假过期未归的,太子就暗中示意中尉上奏罢免鲍勋的官职。很长时间以后,鲍勋又被任命为侍御史。延康元年,太祖去世,太子即魏王位,鲍勋以驸马都尉兼侍中。
文帝受禅,勋每陈“今之所急,惟在军农,宽惠百姓。台榭苑囿,宜以为后”。文帝将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之中,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惟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竟行猎,中道顿息,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侍中刘晔对曰:“猎胜于乐。”勋抗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咸义。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况猎,暴华盖于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昔鲁隐观渔于棠,《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愿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于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朝。”帝怒作色,罢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
文帝接受禅让登上帝位后,鲍勋常常陈述说“当今的急务,就在于军事和农业,给百姓实惠。楼台亭榭园林的建设,应该放在后面”。文帝将要外出打猎,鲍勋拦住车子上奏说:“臣听说五帝三王,没有不明确根本树立教化,以孝道治理天下的。陛下仁慈圣明具有恻隐之心,同古代的明君一样。臣希望陛下应当效法前代圣王,给后代树立榜样。怎么能在居丧守孝期间,去做打猎这样的事呢!臣冒着死罪进言,希望陛下深思。”文帝亲手撕碎鲍勋的奏章竟自出猎,中途休息时,问身旁的侍臣说:“打猎的快乐,与听音乐相比怎么样?”侍中刘晔回答:“打猎的快乐胜于听音乐。”鲍勋驳斥说:“音乐,上可以通神明,下可以调和人际关系,使政治兴隆教化大行,万邦安定。移风易俗,没有比音乐更好的了。何况打猎,要在原野中暴露帝王的贵体,损伤生长繁育的天理,栉风沐雨,不按照四时有间隙地进行呢?过去鲁隐公在棠地观看捕鱼,《春秋》对这件事进行批评。虽然陛下把打猎作为急务,这是臣不愿意看到的。”便上奏说:“刘晔奸猾谄媚不忠,阿谀顺承陛下过分玩笑的话。过去梁丘据在遄台向齐侯献媚,刘晔就是这样的人。请有关部门议定刘晔的罪名以使皇朝清静。”文帝气得脸色大变,停止打猎回朝,立即让鲍勋出任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帝不得已而用之,百僚严惮,罔不肃然。六年秋,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唇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宣王司马懿一起推举鲍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文帝不得已而任用鲍勋,百官惮畏,无不规规矩矩。黄初六年秋,文帝想要征讨孙吴,让大臣讨论,鲍勋当面劝谏说:“我军多次出兵征讨而不能攻克的原因,是因为吴、蜀两国唇齿相依,凭借高山和大河的阻碍,有难以攻克的势力的缘故。往年陛下亲征时龙舟飘荡,被阻隔在长江南岸,圣体遭遇危险,臣下魂飞胆破。当时宗庙几乎倾覆,这应当成为百代的借鉴。如今又要劳兵远征,每天要耗费大量的钱财,使得朝廷财力空虚,狡黠的敌人得以逞威,臣私下以为不可以。”文帝更加愤恨,把鲍勋降职为治书执法。
帝从寿春还,屯陈留郡界。太守孙邕见,出过勋。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邕邪行不从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大军还洛阳,曜有罪,勋奏绌遣,而曜密表勋私解邕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驳:“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而汝等敢纵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十鼠同穴。”太尉钟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并表“勋父信有功于太祖”,求请勋罪。帝不许,遂诛勋。勋内行既修,廉而能施,死之日,家无馀财。后二旬,文帝亦崩,莫不为勋叹恨。
文帝从寿春回来,驻扎在陈留郡界。太守孙邕晋见,要经过鲍勋的营地。当时营垒还没建成,只是立好了标志,孙邕斜着穿行营地而没走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想要追究孙邕的罪责,鲍勋认为营垒还没建成,劝解不让刘曜举报。大军回到洛阳后,刘曜有罪,鲍勋上奏要求将刘曜废黜遣送回家,而刘曜秘密地上表揭发鲍勋私下为孙邕讲情的事情。文帝下诏说:“鲍勋指鹿为马,将鲍勋逮捕交给廷尉处置。”廷尉依法议决:“判处五年徒刑。”廷尉三官驳回说:“依照律令只应判处罚金二斤。”文帝大怒说:“鲍勋没有活命的道理,而汝等竟敢宽纵鲍勋!逮捕三官以下的人员交付刺奸处置,要把这些人员一起处死。”太尉钟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代理廷尉高柔等一起上表说“鲍勋的父亲鲍信对太祖有功”,请求赦免鲍勋的死罪。文帝不准,便杀了鲍勋。鲍勋自己的品质修养很好,廉洁而能施舍,死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财物。鲍勋死后二十天,文帝也去世了,当时没有人不为鲍勋感叹遗憾的。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避乱荆州,于鲁阳山遇贼,同行者皆弃老弱走,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惟在诸君!”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遂得免害,以鹿车推载母。居南方十馀年,躬耕守节。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郡温县人。少年时是个书生,在荆州躲避战乱,在鲁阳山遇到叛贼,同行的人都丢下老弱逃跑,惟有司马芝坐在老母亲身边守候。叛贼到了以后,拿刀对着司马芝,司马芝叩头说:“母亲年老,就拜托诸位了!”叛贼说:“这是个孝子,杀了不义。”终于免遭杀害,用窄小的人力车推着老母亲南下。在南方居住了十多年,亲自耕种,坚守节操。
太祖平荆州,以芝为菅长。时天下草创,多不奉法。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宾客千馀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芝差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节家前后未尝给繇,若至时藏匿,必为留负。”芝不听,与节书曰:“君为大宗,加股肱郡,而宾客每不与役,既众庶怨望,或流声上闻。今调同等为兵,幸时发遣。”兵已集郡,而节藏同等,因令督邮以军兴诡责县,县掾史穷困,乞代同行。芝乃驰檄济南,具陈节罪。太守郝光素敬信芝,即以节代同行,青州号芝“以郡主簿为兵”。迁广平令。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芝故郡将,宾客子弟在界数犯法。勋与芝书,不著姓名,而多所属托,芝不报其书,一皆如法。后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而芝以见称。
太祖平定荆州,任司马芝为菅县县长。当时天下正处于草创时期,很多人都不遵守法纪。郡主簿刘节,是当地的世族豪强,有宾客一千多家,在社会上为盗贼,在政府内乱吏治。不久,司马芝差遣刘节的门客王同等人当兵,掾史依据过去的情况报告说:“刘节家前后从没承担过兵役,如果到期王同等人藏匿起来,我等必然会承担兵员滞留的罪责。”司马芝不听,给刘节写信说:“君是地方大族,又在郡中任要职,而君的宾客却常常不承担兵役,既使众百姓怨恨,又可能被上边知道。现在征调王同等人服兵役,希望君及时让王同等人来。”新兵已在郡里集中,而刘节却把王同等人藏匿起来,还让督邮以征兵为由讹诈县里立即派兵,县掾史被逼无奈,请求代替王同服役。司马芝便飞马向济南郡的上级呈报公文,一一陈述了刘节的罪过。太守郝光一向尊敬信任司马芝,当即下令让刘节代替王同服役,青州人称司马芝“以郡主簿为兵”。升迁为广平县令。征虏将军刘勋,依仗地位尊贵受到宠信而骄横霸道,又担任过司马芝家乡河内郡的太守,刘勋的宾客子弟在境内屡屡犯法。刘勋给司马芝写信,不署姓名,信中多有请托之词,司马芝也不回信,把那些犯法的宾客子弟一律依法惩治。后来刘勋因为图谋不轨被杀,与刘勋有交往的人全都获罪,而司马芝因有见识不与刘勋私交而受到称赞。
迁大理正。有盗官练置都厕上者,吏疑女工,收以付狱。芝曰:“夫刑罪之失,失在苛暴。今赃物先得而后讯其辞,若不胜掠,或至诬服。诬服之情,不可以折狱。且简而易从,大人之化也。不失有罪,庸世之治耳。今宥所疑,以隆易从之义,不亦可乎!”太祖从其议。历甘陵、沛、阳平太守,所在有绩。黄初中,入为河南尹,抑强扶弱,私请不行。会内官欲以事托芝,不敢发言,因芝妻伯父董昭。昭犹惮芝,不为通。芝为教与群下曰:“盖君能设教,不能使吏必不犯也。吏能犯教,而不能使君必不闻也。夫设教而犯,君之劣也;犯教而闻,吏之祸也。君劣于上,吏祸于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可不各勉之哉!”于是下吏莫不自励。门下循行尝疑门干盗簪,干辞不符,曹执为狱。芝教曰:“凡物有相似而难分者,自非离娄,鲜能不惑。就其实然,循行何忍重惜一簪,轻伤同类乎!其寝勿问。”
司马芝被升迁为大理正。有人偷了官府的丝绢藏在城中的厕所里,官吏怀疑是个女工干的,便把女工逮捕入狱。司马芝说:“惩治犯罪的失误,在于苛刻暴虐。现在是先得到赃物而后加审讯取得口供,如果犯人经不住拷打,又可能导致屈招。屈打成招的情况,是不可以作为断狱的根据的。况且法律简明而易于遵守,是圣明君主的教化原则。不放过有罪的人,是一般的世道所采用的方法。现在我国宽恕被怀疑的人,以便推崇简明而易遵守的原则,不也是可以的吗!”太祖听从了司马芝的建议。司马芝历任甘陵、沛、阳平等郡的太守,在任职的地方都有政绩。黄初年间,入朝为河南尹,抑强扶弱,对私下请托不予理睬。正好赶上宫中的妃子想要请托司马芝办事,又不敢直接向司马芝说,便通过司马芝妻子的伯父董昭来表达意思。董昭也畏惧司马芝,不敢在中间通话。司马芝给下属们做指示说:“上司能规定教令,不能使下属一定不去违犯。下属违犯教令,不能使上司一定不知道。规定教令而下属违犯,是上司的无能;违反了教令而被上司发觉,是下属的祸患。上司无能,下属遭祸,这是政事不能治理的原因。各位能不努力吗!”于是下属们没有人不自我勉励。门下巡视人员曾怀疑门卫偷盗自己的发簪,门卫不承认,有关官员将门卫逮捕下狱。司马芝指示说:“凡是事物都有相似难以区分的地方,如果不是具有离娄那样的眼光,很少有不被迷惑的。就这件事的实际情况而言,巡视人员怎忍心看重一只簪子,却把伤害同僚看得很轻呢!把这件事压下来不要追究了。”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顷之,特进曹洪乳母当,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神系狱。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芝不通,辄敕洛阳狱考竟,而上疏曰:“诸应死罪者,皆当先表须报。前制书禁绝淫祀以正风俗,今当等所犯妖刑,辞语始定,黄门吴达诣臣,传太皇太后令。臣不敢通,惧有救护,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垂宿留。由事不早竟,是臣之罪,是以冒犯常科,辄敕县考竟,擅行刑戮,伏须诛罚。”帝手报曰:“省表,明卿至心,欲奉诏书,以权行事,是也。此乃卿奉诏之意,何谢之有?后黄门复往,慎勿通也。”芝居官十一年,数议科条所不便者。其在公卿间,直道而行。会诸王来朝,与京都人交通,坐免。
明帝曹叡即位,赐司马芝关内侯爵位。不久,特进曹洪的一个叫当的奶妈,与临汾公主的侍女共同祭祀无涧神而被关进监狱。卞太后派遣黄门到司马芝府上传令放人,司马芝不向上面通报,自作主张令洛阳监狱的官员将犯人审讯处决,然后上书说:“那些判处死刑的案件,本来全都应当先上表报告等待批复。先前陛下曾下诏禁绝各种不合礼制的祭祀以纠正风俗,如今当等人触犯了有关妖邪罪行的法令,供词刚刚确定,黄门吴达就到臣这里,传达太皇太后的指令。臣不敢向上通报,害怕有人救护罪犯,急速向陛下求情,陛下不得已,只好下诏让暂缓处决人犯。如果是由于没有早点处决罪犯,是臣的罪过,所以臣违犯常规制度,私自令洛阳县将犯人拷问处决,由于擅自施行死刑,臣等待陛下的处罚。”明帝写手诏答复说:“看了卿的上表,知道了卿的至诚之心,卿想要奉行诏书,所以用权宜的办法,做得对。这是卿遵奉诏书的表现,有什么可谢罪的?以后黄门再去卿那里,要慎重,可以不向上通报照此办理。”司马芝任大理正十一年,多次对法律条文中不便使用的发表议论。司马芝在公卿之间,做事正直。正在这时碰上亲王们进京朝见,与京都人交往,司马芝因此被免职。
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末作治生,以要利入。芝奏曰:“王者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王制》:‘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管子·区言》以积谷为急。方今二虏未灭,师旅不息,国家之要,惟在谷帛。武皇帝特开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建安中,天下仓廪充实,百姓殷足。自黄初以来,听诸典农治生,各为部下之计,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夫王者以海内为家,故传曰:‘百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由,在于不失天时而尽地力。今商旅所求,虽有加倍之显利,然于一统之计,已有不赀之损,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夫农民之事田,自正月耕种,耘锄条桑,耕熯种麦,获刈筑场,十月乃毕。治廪系桥,运输租赋,除道理梁,墐涂室屋,以是终岁,无日不为农事也。今诸典农,各言‘留者为行者宗田计,课其力,势不得不尔。不有所废,则当素有馀力。’臣愚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农桑为务,于国计为便。”明帝从之。每上官有所召问,常先见掾史,为断其意故,教其所以答塞之状,皆如所度。芝性亮直,不矜廉隅。与宾客谈论,有不可意,便面折其短,退无异言。卒于官,家无馀财,自魏迄今为河南尹者莫及芝。
后来司马芝任大司农。先前屯田官员各自安排指挥下属和屯田农民,从事商业和经济活动,来获取利益。司马芝上奏说:“圣王治理天下,崇尚农业抑制商业,把农业生产看得很重。《王制》说:‘没有三年的粮食储备,国家就不成其为国家。’《管子·区言》也以积蓄粮谷为急务。现在吴、蜀两国还没消灭,军事行动没有停止,国家的首要大事,就是积存粮食布帛。武皇帝特别设置屯田官,专门以农业生产为职责。建安年间,国家粮仓充实,百姓富足。自从黄初以来,准许各屯田官从事经济活动,各自为部下打算,实在不是国家大局所容许的。君主以天下为家,所以经传上说:‘如果百姓不富足,谁使君王富足!’富足的途径,在于不失天时而尽地力。现在各屯田区经商所得,虽然有双倍的利润,但对于国家统一大计,已经造成不可计算的损失,比不上多开垦一亩地所得到的收成。农民耕种田地,从正月开始耕地播种,除苗修桑,烧草种麦,收割打场,到十月才结束。然后修仓库架桥梁,运送租赋,清理道路,修整住房,一年到头,没有一天不为农事忙碌。如今那些屯田官,各自说‘留下的人代替外出经商的人耕田种地,课征农人税赋,是情势使自己不得不这样。既然没有荒废农业,说明自己还有余力。’臣认为不应再让商业搞乱屯田农业,屯田区应专以农业为业,对国家更有利。”明帝听从了这个建议。每当上面召见司马芝的下属问话,司马芝常常先召集下属,帮助下属推测上司的意图,教下属如何答复解释,结果全都像司马芝事先所估计的那样。司马芝性格坦荡正直,不夸耀自己的清廉方正。与宾客谈论时,有不满意的地方,当面指出宾客的短处,背后不说别人的不是。死于官任上,家中没有多余的财物,从魏朝到现在任河南尹的人没有比得上司马芝的。
芝亡,子岐嗣,从河南丞转廷尉正,迁陈留相。梁郡有系囚,多所连及,数岁不决。诏书徙狱于岐属县,县请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数十,既巧诈难符,且已倦楚毒,其情易见。岂当复久处囹圄邪!”及囚至,诘之,皆莫敢匿诈,一朝决竟,遂超为廷尉。是时大将军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为之辅翼。南阳圭泰尝以言迕指,考系廷尉。飏讯狱,将致泰重刑。岐数飏曰:“夫枢机大臣,王室之佐,既不能辅化成德,齐美古人,而乃肆其私忿,枉论无辜。使百姓危心,非此焉在?”飏于是惭怒而退。岐终恐久获罪,以疾去官。居家未期而卒,年三十五。子肇嗣。
司马芝去世后,儿子司马岐承袭了爵位,从河南丞转任廷尉正,又升迁为陈留国相。梁郡有关在狱中的囚犯,牵连面广,几年也不能结案。皇帝下诏书要求把这些案件转到司马岐所在的县处理,县里请求预先准备牢具。司马岐说:“如今囚犯有好几十,囚犯既难以串通供词作假,又加上已经被拷打够了,真实的案情容易发现。还用得着再让囚犯长时间关在监狱中吗!”等到囚犯来了,司马岐审问囚犯,没有人敢隐瞒欺诈,一下子就把案子判完了,朝廷便提拔司马岐为廷尉。当时大将军曹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人都是囚犯党羽。南阳人圭泰曾因言论违反了囚犯的意旨,被送入廷尉审讯。邓飏到监狱审问,要对圭泰动用重刑。司马岐多次对邓飏说:“中枢机要大臣,是王室的辅佐,既不能辅助教化培养道德,与古人比美,却要发泄私愤,使无辜的人受冤屈。使百姓心中感到恐慌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又是因为什么呢?”邓飏于是又羞又恼离去。司马岐怕时间长了会被邓飏的人陷害,便称病离职。在家不到一年就去世了,终年三十五岁。儿子司马肇承袭了爵位。
评曰:徐奕、何夔、邢颙贵尚峻厉,为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马芝忠亮不倾,庶乎不吐刚茹柔。崔琰高格最优,鲍勋秉正无亏,而皆不免其身,惜哉!《大雅》贵“既明且哲”,《虞书》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畴克备诸!
评论:徐奕、何夔、邢颙尊贵高尚冷峻严厉,是当世的名人。毛玠一向清廉公正,司马芝忠贞坦荡不偏不倚,算得上是不欺软怕硬。崔琰品格高尚最为优秀,鲍勋主持正义没有过失,但全都不能免除杀身之祸,可惜呀!《诗经·大雅》以“既聪明又有智慧”为贵,《虞书·尧典》推崇“刚直而又温和”,如果不是各种优秀品质兼备的人才,有谁能够具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