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和常杨杜赵裴传第二十三》文白对照
和常杨杜赵裴传第二十三
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袁绍在冀州,遣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本初乘资,虽能强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必有谗慝间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干事,其选用先尚俭节。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检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着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舆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
和洽字阳士,汝南郡西平县人。和洽被举荐为孝廉,大将军征召和洽入朝任职,都没有去赴任。袁绍在冀州时,派遣使者去迎接汝南的士大夫,只有和洽认为“冀州的地势平坦,百姓强悍,英雄豪杰都贪图此地,是四面都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袁本初凭借冀州起事,虽然能强大起来,但现在英雄豪杰正在纷纷而起,袁绍不一定能够保住冀州。荆州刘表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刘表爱护百姓,喜欢儒士,那里地势险要,山里的夷民力量弱小,这地方容易依靠”。于是和亲戚故旧一起南下荆州去依附刘表,刘表用对待上宾的礼节接待和洽。和洽说:“我不依附袁本初的原因,是为了避开兵家必争之地。昏庸的君主不能过于接近,时间长了就会有危险,一定会有人进谗言离间。”于是又往南到了武陵。
太祖平定荆州,征召和洽出任丞相掾属。当时毛玠、崔琰都以忠诚清廉主持政事,二人选用官吏首先推崇节俭。和洽对官吏们说:“国家最重要的东西,是官位和任职的人,不能只用一个节俭来作为考察人的标准。过于节俭,自己当做处世之道还可以,但用节俭推究一切事物,失去的东西就可能很多。现在朝廷上的议论,官吏有穿新衣坐好车的,就说和洽不清廉。县令长官去军营,不修边幅,衣衫破破烂烂,就说和洽廉洁。以至于使士大夫故意毁坏弄脏自己的衣服,藏起自己的车子和服饰;朝廷各府的高官,有的自己提着食盒水壶进入官署。兴立教化风俗,贵在恰到好处,这样才可以推行下去。现在推崇单一的让人难以忍受的标准来考察官吏的行为,勉强去做,一定会疲惫不堪。古代的弘大教化,务在通达人情而已。凡是过激出格的行为,其中常常包含着虚伪。”
魏国既建,为侍中。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洽陈玠素行有本,求案实其事。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所覆载。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然人情难保,要宜考核,两验其实。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对曰:“玠信有谤上之言,当肆之市朝;若玠无此,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二者不加检核,臣窃不安。”太祖曰:“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阳处父于朝,此为君之诫也。”
魏国建立以后,和洽出任侍中。后来有人告发毛玠诽谤太祖,太祖召见近臣时,非常生气。和洽陈说毛玠素来行为端正,请求查实此事。罢朝后,太祖下令说:“现在检举人禀告说毛玠不但诽谤我,而且还为崔琰抱怨。这损伤了君臣的情义。妄自为自己去世的好朋友怨叹,这恐怕无法容忍。从前萧何、曹参与汉高祖都起于微贱,二人在创立汉的基业中建立了功勋。汉高祖后来每次在处境窘迫时,萧何、曹参二丞相反而更加恭敬汉高祖,更加遵守做臣子的礼节,所以二人的福分一直延续到后代。和侍中最近要求我查证此事,我没有听从和洽的原因,是想慎重对待这件事。”和洽回答说:“如果真像检举人说的那样,毛玠罪恶深重,那么天地难容。臣不敢曲意为毛玠辩白以破坏君臣大伦。只是因为毛玠出自群吏,又特别受到明公的提拔,如今处于众官首位,历年来深受恩宠,毛玠刚正不阿,忠心为公,素来被群臣畏惧,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人情难以保证,关键是应当进行审查,两边对质查出真相。现在明公出于仁爱之心而容忍了污垢,不忍将毛玠交与司法官员,更会使曲直不分,疑虑将从明公的身边开始。”太祖说:“我所以不审查这件事的原因,是想让毛玠和检举人都得到保全。”和洽回答说:“毛玠如果真的说了诽谤明公的话,就应当在街市上斩首示众;如果毛玠没做这件事,就是检举人诬陷大臣迷惑主上。两方面都不加审核,臣私下里深感不安。”太祖说:“现在正有战事,怎么可以听了人家的话就来审查呢?狐射姑在朝廷上刺杀了阳处父,这是做君主的应当警戒的。”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太祖未纳,其后竟徙民弃汉中。出为郎中令。文帝践祚,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进封西陵乡侯,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以失天常也。”诏书谦虚引咎,博谘异同。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故废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耕农。自春夏以来,民穷于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消复之术,莫大于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吏士丰于资食,仓府衍于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役,损除他馀之务,以为军戎之储。三边守御,宜在备豫。料贼虚实,蓄士养众,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明帝闻之,加赐谷帛。薨,谥曰简侯。子离嗣。离弟逌,才爽开济,官至廷尉、吏部尚书。
洽同郡许混者,许劭子也。清醇有鉴识,明帝时为尚书。
太祖打败张鲁后,和洽上条陈建议及时撤军,并迁徙那里的百姓,这样可以省掉设兵防守的费用。太祖没有采纳,但后来最终还是迁徙了那里的百姓,放弃了汉中。又出任郎中令。文帝称帝,出任光禄勋,封安城亭侯。明帝即帝位,晋封为西陵乡侯,食邑二百户。
太和年间,散骑常侍高堂隆上书说:“现在时风没有来,而且有废弃不来的迹象,这一定是官吏不勤于职守,致使时令气候不正。”明帝下诏书谦虚地引咎自责,并广泛征询不同的意见。和洽认为:“现在百姓务农的人少,游手好闲白吃粮食的人太多。国家以百姓为根本,百姓以粮食为性命。所以荒废一时的农业生产,就会失去生存繁息的根本。所以先王务求废除繁多的徭役,让百姓专心农业生产。从春夏以来,人民疲于徭役,穷困不堪,农业荒废,百姓怨声四起,时风不来,未必不是由此引起的。消除天灾恢复时风的办法,没有比节俭更大的事了。太祖建立宏大事业,既要供给军队的费用,又要提供军赏的费用,将士的物资粮食供应都很丰富,仓库里的粮谷布匹还储存很多,这是由于太祖不装饰没有用的宫殿,断绝虚浮华丽的费用。现在的关键,就是要停止繁杂的劳役,减少多余的事务,以补充军队的物资储备。边疆的守御,应该预做准备。估量敌人的虚实,养兵蓄锐,在朝廷上就制定好克敌制胜的策略,明确攻取敌人的谋略,广泛征求大家的意见以求恰当合适。如果不预先制定好策略,轻视弱小的敌人,军队屡屡发动进攻,却劳而无功,所谓‘喜欢武力却不能制胜’,这是古人的告诫。”
和洽转任太常,清贫俭朴,以致靠变卖田产房宅维持生活。明帝听说后,赐予和洽粮谷绢帛。和洽去世,谥号为简侯。儿子和离继承爵位。和离的弟弟和逌,有才干节操,性情通达,官至廷尉、吏部尚书。
和洽的同郡人许混,是许劭的儿子。清正淳朴,善于识别人才,明帝时出任尚书。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人也。年七岁,有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汝何不拜!”林曰:“虽当下客,临子字父,何拜之有?”于是咸共嘉之。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于属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林叔父挝客,为诸生所白,匡怒收治,举宗惶怖,不知所责多少,惧系者不救。林往见匡同县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临吾鄙郡。鄙郡表里山河,土广民殷,又多贤能,惟所择用。今主上幼冲,贼臣虎据,华夏震栗,雄才奋用之秋也。若欲诛天下之贼,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风,应之若响,克乱在和,何征不捷?苟无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说叔父见拘之意。彪即书责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党,耕种山阿。当时旱蝗,林独丰收,尽呼比邻,升斗分之。依故河间太守陈延壁。陈、冯二姓,旧族冠冕。张杨利其妇女,贪其资货。林率其宗族,为之策谋。见围六十馀日,卒全堡壁。
常林字伯槐,河内郡温县人。七岁时,常林父亲的一个朋友来登门拜访,问常林:“伯先在家吗?汝见了长辈为什么不下拜!”常林说:“我虽然应当尊敬客人,但汝对着我叫我父亲的字,我对汝有什么可下拜的?”于是人们都称赞常林。河内太守王匡起兵讨伐董卓,派儒生到属下各县偷偷探查官吏百姓的罪过,一经发现立即逮捕,并让这些人拿钱谷来赎罪,如有耽搁就要灭掉对方的宗族,以此来树自己的威严。常林的叔父因为打了门客,被儒生们告发,王匡发怒将常林叔父逮捕。全族的人都很害怕,不知道王匡索要多少钱粮,担心救不出自己的叔父。常林去见王匡的同乡胡母彪说:“王府君凭借自己的文武高才,到鄙郡来任职。鄙郡有山河作屏障,不易攻破,土地宽广人民富庶,又有很多贤能的人才,任王府君选用。现在皇帝幼弱,奸臣把持朝政,天下震恐,这是英雄豪杰施展才干的时候。如果想诛杀天下的奸贼,扶助王室的衰微,聪明的人就会望风响应,平定动乱在于人和,果真做到,有什么不能战胜的,如果不施恩德,任用不得其人,就会有覆亡的危险,又哪里有时间来辅佐朝廷,建立功名呢?请君认真考虑这一点!”乘机说出叔父被捕的事情。胡母彪当即写信责备王匡,王匡便放了常林的叔父。常林于是逃避战乱到了上党,在山弯里耕种自食。当时发生了旱灾和蝗灾,只有常林的庄稼获得了丰收,常林把邻居们都叫来,把粮食一升一斗地分给了大家。常林依附在原河间太守陈延的坞堡里。这个坞堡里的陈、冯二姓,都是世族官宦人家。张杨看中了陈、冯两家的妇女,又贪图两家的财产,率兵来攻。常林率领自己的宗族,为陈、冯两家出谋划策,坞堡虽被围了六十多天,最终还是得到了保全。
并州刺史高幹表为骑都尉,林辞不受。后刺史梁习荐州界名士林及杨俊、王淩、王象、荀纬,太祖皆以为县长。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迁博陵太守、幽州刺史,所在有绩。文帝为五官将,林为功曹。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扇动。文帝欲亲自讨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贼之形势,可料度也。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银、伯犬羊相聚,智小谋大,不能为害。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也,轻动远举,虽克不武。”文帝从之,遣将往伐,应时克灭。
并州刺史高干上表朝廷,奏请常林为骑都尉,常林推辞不受。后来的刺史梁习推荐本州的名士常林、杨俊、王淩、王象、荀纬等人,太祖都任命为县长。常林主治南和县,治理教化很有成绩,破格升任博陵太守、幽州刺史,任职所到之处,都有很好的政绩。文帝任五官将时,常林出任功曹。太祖西征时,田银、苏伯反叛,幽州、冀州局势动荡不安。文帝想亲自率军去讨伐,常林说:“我以前曾在博陵做官,后来又到了幽州,敌人的形势,我可以估计推断。北方的官吏百姓喜欢安定讨厌动乱,接受朝廷的教化已经很久了,安分守己的人是多数。田银、苏伯如同犬羊相聚,是乌合之众,缺乏智谋野心却很大,不会成为大的祸害。现在大军远征在外,外有强敌,将军坐镇京师威慑天下;如果轻举妄动远征叛军,即使战胜了也不算勇武。”文帝听从了常林的意见,另派将领前去讨伐,很快就消灭了叛贼。
出为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入为丞相东曹属。魏国既建,拜尚书。文帝践祚,迁少府,封乐阳亭侯,转大司农。明帝即位,晋封高阳乡侯,徙光禄勋太常。晋宣王以林乡邑耆德,每为之拜。或谓林曰:“司马公贵重,君宜止之。”林曰:“司马公自欲敦长幼之叙,为后生之法。贵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言者踧踖而退。时论以林节操清峻,欲致之公辅,而林遂称疾笃。拜光禄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赠骠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贞侯。子旹嗣,为泰山太守,坐法诛。旹弟静绍封。
常林出京任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又入朝任丞相东曹属。魏国建立以后,被任命为尚书。文帝称帝,升任少府,封乐阳亭侯,转任大司农。明帝即位,晋封高阳乡侯,转任光禄勋太常。晋宣王司马懿因为常林是乡邑中德高年长的长辈,每次见到常林都下拜。有人对常林说:“司马公地位尊贵,君应当制止司马公给君行下拜礼。”常林说:“司马公自己要力行长幼有别的礼制,为后辈人做榜样。地位尊贵不是我所害怕的,下拜也不是我能制止的。”这个人惭愧地走了。当时的议论认为常林节操清正高尚,想让常林出任公辅,但常林却声称病重推辞。后被任命为光禄大夫。常林八十三岁时去世,追赠骠骑将军,葬礼按照公的规格举行,谥号为贞侯。儿子常旹继承爵位,任泰山太守,犯罪被杀。常旹的弟弟常静继承爵位。
杨俊字季才,河内获嘉人也。受学陈留边让,让器异之。俊以兵乱方起,而河内处四达之衢,必为战场,乃扶持老弱诣京、密山间,同行者百馀家。俊振济贫乏,通共有无。宗族知故为人所略作奴仆者凡六家,俊皆倾财赎之。司马宣王年十六七,与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马朗早有声名,其族兄芝,众未之知,惟俊言曰:“芝虽夙望不及朗,实理但有优耳。”俊转避地并州。本郡王象,少孤特,为人仆隶,年十七八,见使牧羊而私读书,因被箠楚。俊嘉其才质,即赎象着家,聘娶立屋,然后与别。
杨俊字季才,河内郡获嘉县人。杨俊曾跟随陈留人边让学习,边让很器重杨俊。杨俊因为战乱刚刚兴起,而河内地处四通八达的要道上,一定会成为战场,就率领家族扶老携幼来到京、密二县的大山里,同行的有一百余家。杨俊赈济贫乏穷困的人,与这些人互通有无。宗族朋友中被人抢去做奴仆的共有六家,杨俊都倾尽家财将这些人赎出。宣王司马懿十六七岁时,与杨俊相遇,杨俊说:“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呀!”又司马朗早就有了名声,司马朗的族兄司马芝却不被众人所知,只有杨俊评论说:“司马芝虽然平时的声望不如司马朗,但实际上的治理才能却只会比司马朗强。”杨俊后来转到并州躲避战乱。本郡人王象,从小失去父母没有依靠,给人做奴仆,十七八岁时,主人让王象牧羊,王象偷偷抽空读书,因此受到主人的鞭打。杨俊欣赏王象的才能品质,当即将王象赎出带回家,又为王象娶妻盖房,然后与王象分手。
太祖除俊曲梁长,入为丞相掾属,举茂才,安陵令,迁南阳太守。宣德教,立学校,吏民称之。徙为征南军师。魏国既建,迁中尉。太祖征汉中,魏讽反于邺,俊自劾诣行在所。俊以身方罪免,笺辞太子。太子不悦,曰:“杨中尉便去,何太高远邪!”遂被书左迁平原太守。文帝践祚,复在南阳。时王象为散骑常侍,荐俊曰:“伏见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茂质,履忠肃之弘量,体仁足以育物,笃实足以动众,克长后进,惠训不倦,外宽内直,仁而有断。自初弹冠,所历垂化,再守南阳,恩德流著,殊邻异党,襁负而至。今境守清静,无所展其智能,宜还本朝,宣力辇毂,熙帝之载。”
太祖任命杨俊为曲梁县长,入京出任丞相掾属,被举荐为茂才,出任安陵县令,升任南阳太守。杨俊在南阳宣扬教化,开办学校,官吏百姓都称颂杨俊。改任征南军师。魏国建立以后,升任中尉。太祖征伐汉中,魏讽在邺县谋反,杨俊自己弹劾自己,到太祖营中请罪。杨俊因为自己刚刚有罪被赦免,写信向太子曹丕辞职。太子不高兴,说:“杨中尉说走就走,未免太过高远了吧!”于是下令将杨俊贬为平原太守。文帝称帝,杨俊又任南阳太守。当时王象任散骑常侍,推荐杨俊说:“臣私下看见南阳太守杨俊有纯粹的优秀品质,有忠诚整肃的宏大气度,实行仁爱足以施及万物,忠厚老实足以感动众人,敦促后进,诲人不倦,外表宽和内心正直,仁慈而不失果断。自从杨俊出仕任职以来,所任职的地方都被治理得很好,两次任南阳太守,广施恩德,相邻地方的百姓都背着孩子来投奔。现在境内安定,无处施展才能,应该将杨俊调回京城,在陛下身边效力,以光大帝业。”
俊自少及长,以人伦自任。同郡审固、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资拔奖致,咸作佳士;后固历位郡守,恂御史、县令,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初,临菑侯与俊善,太祖适嗣未定,密访群司。俊虽并论文帝、临菑才分所长,不适有所据当,然称临菑犹美,文帝常以恨之。黄初三年,车驾至宛,以市不丰乐,发怒收俊。尚书仆射司马宣王、常侍王象、荀纬请俊,叩头流血,帝不许。俊曰:“吾知罪矣。”遂自杀。众冤痛之。
杨俊从小到大,以品评人物为己任。同郡人审固、陈留人卫恂本来都是兵卒,杨俊给予了提拔帮助,二人都成了优秀的人才;后来审固历任郡守,卫恂历任御史、县令。杨俊善于鉴别人物并予以公正提拔,大都像审、卫二人的事一样。当初,临菑侯曹植和杨俊关系很好。那时太祖还未确立太子,私下询问百官的意见。杨俊虽然分别谈出文帝、临菑侯才能资质上各自的优点,没有明确说出应该立谁,但赞美曹植的话更多些,文帝常常为此怨恨杨俊。黄初三年,文帝驾临宛县,因市场上没有繁荣安乐的景象,大怒,将杨俊逮捕入狱。尚书仆射宣王司马懿、常侍王象、荀纬都为杨俊求情,叩头出血,文帝仍不肯赦免。杨俊说:“我知罪了。”于是自杀。众人都因为杨俊死得冤枉而痛惜。
杜袭字子绪,颍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袭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同郡繁钦数见奇于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俱来者,徒欲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岂谓刘牧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与子绝矣!”钦慨然曰:“请敬受命。”袭遂南适长沙。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许。袭逃还乡里,太祖以为西鄂长。县滨南境,寇贼纵横。时长吏皆敛民保城郭,不得农业。野荒民困,仓庾空虚。袭自知恩结于民,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业,留丁强备守,吏民欢悦。会荆州出步骑万人来攻城,袭乃悉召县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馀人,与之要誓。其亲戚在外欲自营护者,恣听遣出;皆叩头愿致死。于是身执矢石,率与戮力。吏民感恩,咸为用命。临陈斩数百级,而袭众死者三十馀人,其馀十八人尽被创,贼得入城。袭帅伤痍吏民决围得出,死丧略尽,而无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营,吏民慕而从之如归。
杜袭字子绪,颍川郡定陵县人。曾祖父杜安,祖父杜根,都在前朝很有名声。杜袭躲避战乱来到荆州,刘表以对待宾客的礼节接待杜袭。同郡人繁钦几次在刘表面前显示才能,杜袭告诉繁钦说:“我所以和君一起来到这儿,只是想像龙潜伏在幽深大泽里一样,等待时机像凤凰一样远走高飞。难道说君认为刘州牧就是拨乱反正的人,而劝长者委身于刘州牧吗?君如果再表现自己,就不是我的朋友了。我就要和君断绝关系!”繁钦慨然说:“我一定听君的指教。”杜袭于是南下到长沙。
建安初年,太祖迎接天子建都许县。杜袭逃回家乡,太祖任命杜袭为西鄂县长。西鄂靠近南部边境,盗贼横行。当时县令长官都聚集百姓保卫城郭,无法进行农业生产。土地荒芜,百姓贫困,仓库空虚。杜袭知道自己已经结恩于百姓,于是把老弱人口送回家从事农业生产,留下强壮男丁防守县城,官民都很高兴。正好赶上荆州出动步骑兵一万余人来攻城,杜袭于是招集县里全部担任防守任务的五十多名官民,和这些人订立誓约。有亲戚在外面想自己出去保护的,都准许出城;这些人都跪下磕头,表示要拼死守住县城。杜袭于是亲自拿着弓箭和石块,率领众人奋力杀敌。官民们感激杜袭的恩惠,都奋力死战。临阵杀死敌人数百人,而杜袭的部下死了三十余人,其余十八人也都受了伤,敌人终于攻下县城。杜袭率领受伤的官民突围出去,人们死伤殆尽,但没有人背叛杜袭。于是杜袭又招集分散的百姓,迁到摩陂安下营寨,官民敬仰杜袭,像回家一样纷纷来归附他。
司隶钟繇表拜议郎参军事。荀彧又荐袭,太祖以为丞相军祭酒。魏国既建,为侍中,与王粲、和洽并用。粲强识博闻,故太祖游观出入,多得骖乘,至其见敬不及洽、袭。袭尝独见,至于夜半。粲性躁竞,起坐曰:“不知公对杜袭道何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岂有尽邪?卿昼侍可矣,悒悒于此,欲兼之乎!”后袭领丞相长史,随太祖到汉中讨张鲁。太祖还,拜袭驸马都尉,留督汉中军事。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邺者,八万馀口。夏侯渊为刘备所没,军丧元帅,将士失色。袭与张郃、郭淮纠摄诸军事,权宜以郃为督,以一众心,三军遂定。太祖东还,当选留府长史,镇守长安,主者所选多不当,太祖令曰:“释骐骥而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司隶校尉钟繇上表朝廷,奏请杜袭为议郎参军事。荀彧又推荐杜袭,太祖任命杜袭为丞相军祭酒。魏国建立以后,出任侍中,和王粲、和洽都受到重用。王粲知识渊博,所以太祖出入游玩,多让粲陪乘,但对王粲不如对和洽、杜袭那样尊敬。杜袭曾经单独去见太祖,一直到半夜才出来。王粲生性急躁,从座上站起来说:“不知曹公对杜袭说了些什么?”和洽笑着回答说:“天下的事难道能有完吗?卿白天服侍曹公就行了,何必在此闷闷不乐,想代替曹公吗!”后来杜袭兼任丞相长史,跟随太祖到汉中讨伐张鲁。太祖回京,任命杜袭为驸马都尉,留下杜袭在汉中掌管军事。杜袭大力安抚开导百姓,百姓们自愿迁徙到洛阳和邺县的有八万多人。夏侯渊被刘备杀害,军队失去元帅,将士惶恐失色。杜袭和张郃、郭淮联合主持军务,暂时推举张郃为统帅,以统一军心,三军于是安定下来。太祖准备东回许县,要挑选留府长史镇守长安,主管官员推荐的人选多不合适,太祖下令说:“放着千里马不乘骑,还要匆匆忙忙地到哪里去重新寻找呢?”于是任命杜袭为留府长史,驻守关中。
时将军许攸拥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谏:“可招怀攸,共讨强敌。”太祖横刀于膝,作色不听。袭入欲谏,太祖逆谓之曰:“吾计以定,卿勿复言。”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计非邪,虽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阐乎?”太祖曰:“许攸慢吾,如何可置乎?”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进不为勇,退不为仁。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以莛撞起音,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抚攸,攸即归服。时夏侯尚昵于太子,情好至密。袭谓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闻太祖。文帝初甚不悦,后乃追思。语在《尚传》。其柔而不犯,皆此类也。
当时将军许攸坐拥手下将士,不归附太祖而且出言不逊。太祖大怒,准备先讨伐许攸。群臣大多劝谏说:“可以招抚许攸,共同讨伐强敌。”太祖把刀横在膝上,绷着脸不肯听从。杜袭进来想上前劝谏,太祖迎着许攸说:“我的主意已定,卿不要再说了。”杜袭说:“如果殿下的主意对,臣当然帮助殿下做成此事;如果殿下的主意不对,虽然定了也应该改变。殿下迎着臣,让臣不要说话,为何不等手下的人把话说完呢?”太祖说:“许攸怠慢我,我怎么能饶了许攸呢?”杜袭说:“殿下认为许攸是个什么样的人?”太祖说:“是个平凡的人。”杜袭说:“只有贤人才能知道贤人,只有圣人才能知道圣人,平凡的人怎能知道非凡的人呢?现在豺狼当路却要先去消灭狐狸,人们将会说殿下避强攻弱,进兵不算勇敢,退兵也不算仁爱。臣听说千钧的弓弩不对鼷鼠发动扳机,万石的钟不用草秆来撞出音来,现在小小的许攸,怎么值得劳动神明威武的陛下呢?”太祖说:“好。”于是着意安抚许攸,许攸立即归服。当时夏侯尚亲近太子曹丕,关系极为密切。杜袭认为夏侯尚不是什么好朋友,不值得用特殊的礼节来对待,并告诉太祖知道。文帝起初非常不高兴,后来才追念杜袭的好处。这件事记载在《夏侯尚传》中。杜袭处事柔和又不顶撞君主,都像这件事情一样。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及践祚,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更为督军粮执法,入为尚书。明帝即位,进封平阳乡侯。诸葛亮出秦川,大将军曹真督诸军拒亮,徙袭为大将军军师,分邑百户赐兄基爵关内侯。真薨,司马宣王代之,袭复为军师,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户。以疾征还,拜太中大夫。薨,追赠少府。谥曰定侯。子会嗣。
文帝即魏王位后,赐予杜袭关内侯的爵位。等到文帝称帝,任命杜袭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又转任督军粮执法,入朝出任尚书。明帝即帝位,晋封平阳乡侯。诸葛亮出兵秦川,大将军曹真统领众军抵御诸葛亮,明帝改任杜袭为大将军军师,从杜袭食邑中分出一百户给杜袭的哥哥杜基,封爵关内侯。曹真去世,宣王司马懿接替曹真的职务,杜袭又任军师,增封食邑三百户,加上以前封的共五百五十户。因病被征召回京,又被任命为太中大夫。杜袭去世,追赠少府,谥号为定侯。儿子杜会继承爵位。
赵俨字伯然,颍川阳翟人也。避乱荆州,与杜袭、繁钦通财同计,合为一家。太祖始迎献帝都许,俨谓钦曰:“曹镇东应期命世,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诣太祖,太祖以俨为朗陵长。县多豪猾,无所畏忌。俨取其尤甚者,收缚案验,皆得死罪。俨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并著。时袁绍举兵南侵,遣使招诱豫州诸郡,诸郡多受其命。惟阳安郡不动,而都尉李通急录户调。俨见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诸郡并叛,怀附者复收其绵绢,小人乐乱,能无遗恨!且远近多虞,不可不详也。”通曰:“绍与大将军相持甚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俨曰:“诚亦如君虑;然当权其轻重,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乃书与荀彧曰:“今阳安郡当送绵绢,道路艰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乃一方安危之机也。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微善必赏,则为义者劝。善为国者,藏之于民。以为国家宜垂慰抚,所敛绵绢,皆俾还之。”彧报曰:“辄白曹公,公文下郡,绵绢悉以还民。”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赵俨字伯然,颍川郡阳翟县人。赵俨躲避战乱来到荆州,和杜袭、繁钦通财共用,合为一家。太祖开始迎接汉献帝迁都许昌时,赵俨对繁钦说:“曹镇东将军顺应天命,有治世的才干,一定能拯救天下,我知道我的归宿了。”建安二年,赵俨二十七岁,率领家族扶老携幼来见太祖,太祖任命赵俨为郎陵县长。县里有很多奸猾豪强,横行不法,肆无忌惮。赵俨选择其中最为猖狂的,将这些人逮捕,经审讯核实,都判处死刑。赵俨囚禁这些人后,又上书郡府请求赦免这些人,从此树立起了威严和恩惠。当时袁绍兴兵向南侵犯,派遣使者招降豫州各郡,各郡大都接受了袁绍的任命,只有阳安郡不为所动,而且都尉李通又加紧征收户调。赵俨去见李通说:“现在天下还未安定,各郡都已经反叛,现在却要向归附的人征收绵绢,小人喜欢动乱,能没有怨恨!况且远近多有忧患,不能不审慎对待。”李通说:“袁绍与大将军相持,形势非常紧急,左右郡县都反叛了。如果我不征收绵绢送去,朝廷的耳目一定会说我犹豫观望,有所等待。”赵俨说:“确实也像君顾虑的那样;然而应当权衡轻重,暂缓征调,我将为君解除这一忧虑。”于是写信给荀彧说:“现在阳安郡应当运送给朝廷绵绢,但道路艰险,一定会遭到敌人的劫掠。现在百姓穷困,邻近的郡县都背叛了,豫州很容易全部覆灭,这是保证一方安危的关键。而且阳安人坚守忠节,身处险境也没有怀二心。小的善行一定奖赏,才能勉励心怀忠义的人。善于治理国家的人,藏财富于民。我认为国家应当对百姓进行抚慰,把征收的绵绢,都送还给百姓。”荀彧回信说:“我已经将君的意见禀告给曹公,公文已颁发给各郡,绵绢全部发还给百姓。”于是阳安郡上下欢喜,郡内便安定下来了。
入为司空掾属主簿。时于禁屯颍阴,乐进屯阳翟,张辽屯长社,诸将任气,多共不协;使俨并参三军,每事训喻,遂相亲睦。太祖征荆州,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军。复为丞相主簿,迁扶风太守。太祖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俨为关中护军,尽统诸军。羌虏数来寇害,俨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党据陈仓,俨复率署等攻之,贼即破灭。
赵俨入朝出任司空掾属主簿。当时于禁驻扎在颍阴,乐进驻扎在阳翟,张辽驻扎在长社,众将都爱意气用事,关系不很融洽。于是太祖命赵俨参谋这三军的事务,赵俨经常训谕三军将帅,三将关系于是和睦起来。太祖讨伐荆州,让赵俨兼任章陵太守,改任都督护军,统辖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等七军。又出任丞相主簿,升任扶风太守。太祖迁出原来韩遂、马超等部士兵五千多人,让平难将军殷署等人统领,任命赵俨为关中护军,统辖众军。羌族军队几次来侵扰,赵俨率领殷署等军追击到新平,大破敌军。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集士众占据陈仓,赵俨又率领殷署等军攻打吕并军,吕并军很快被消灭。
时被书差千二百兵往助汉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与室家别,皆有忧色。署发后一日,俨虑其有变,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劳,又深戒署。还宿雍州刺史张既舍。署军复前四十里,兵果叛乱,未知署吉凶。而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与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问,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俨欲还,既等以为“今本营党已扰乱,一身赴之无益,可须定问”。俨曰:“虽疑本营与叛者同谋,要当闻行者变,乃发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犹豫,促抚宁之。且为之元帅,既不能安辑,身受祸难,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马息,尽呼所从人,喻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前到诸营,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太祖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当须到乃发遣,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喻。俨谓诸将曰:“旧兵既少,东兵未到,是以诸营图为邪谋。若或成变,为难不测。因其狐疑,当令早决。”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别之。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亦不敢动,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东兵寻至,乃复胁喻,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凡所全致二万馀口。
当时赵俨接到命令,要派遣士兵二千五百人去汉中帮助防守,由殷署监督发送。出发的士兵突然要和家人离别,都面有忧色。殷署带领士兵出发一天后,赵俨担心会发生变故,就亲自追到斜谷口,对这些士兵逐一进行慰劳,又反复告诫殷署要警惕小心。赵俨回来住在雍州刺史张既的住所里。殷署军又前进四十里,士兵果然叛乱,殷署本人生死不明。赵俨自己所带的步骑兵一百五十人,和叛兵都是同一部曲的,有的还有姻亲关系,听到这个消息,赵俨、张既等都很惊慌,披着铠甲拿着兵器,心神不定。赵俨想回去处理叛乱,张既等人认为:“现在本营士兵已经骚动,一个人赶去没有什么用处,可以先等等确切消息。”赵俨说:“虽然怀疑本营士兵和叛兵同谋,但关键是听到出征士兵叛乱的消息后,士兵才能发动。还有一些想从善的人,正在犹豫不决,应当趁这些人犹豫的时候,赶快去安抚。况且身为元帅,既然不能安抚稳住部下,那遭受杀身之祸,也是命该如此。”于是出发。赵俨率部下行三十里后停下,让部众放马休息,把部众都招呼过来,对部众晓以利害,并抚慰勉励部众,态度诚恳。士兵们都慷慨激昂地说:“众人愿和护军同生死,不敢有二心。”前进到各营营地,召集属下核查统计,合谋叛乱的共有八百多人,都逃散到原野上去了。赵俨只将首谋反叛的头目抓起来治罪,其余的一律不问,郡县抓获送来的叛兵,也全都释放,于是叛兵相继回来投降。赵俨向太祖秘密禀告:“应当派遣将领到大营来,请求用原来的兵镇守关中。”太祖于是派将军刘柱率领士卒两千人前来,等刘柱的军队到达后再发遣这些人。但这件事被泄露,各营都很震惊,无法劝告安定众人。赵俨对众将说:“因为原来的守兵太少,东边的军队还未来到,所以各营才图谋造反。如果真的发生叛乱,造成的祸害将难以预料。现在趁这些人还犹豫不定的时候,应当早早做出决断。”于是宣布要留下新兵中家中富足的一千人镇守关中,其余的人全部派遣到东方。然后就召见各营主管官吏,收下各营士兵的名册,审核家属资产,分出差别等级。留下的人心里踏实下来,与赵俨同一个心思。那些要去东方的士兵也不敢妄动,赵俨在一天之内全部发遣这些人上路,并乘机把留下的一千人拆散,安排到不同的地方加以防范。东边的军队不久到达,又对这些人恩威并施,晓以利害,把留下的一千人也全部迁走,让这些人相继向东方开进,赵俨这样做,保全的共有两万多人。
关羽围征南将军曹仁于樊。俨以议郎参仁军事南行,与平寇将军徐晃俱前。既到,羽围仁遂坚,馀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呵责晃促救。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适所以弊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逼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军当之。”诸将皆喜,便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北军亦至,并势大战。羽军既退,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而孙权袭取羽辎重,羽闻之,即走南还。仁会诸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必可追禽也。”俨曰:“权邀羽连兵之难,欲掩制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今羽已孤进,更宜存之以为权害。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于彼,将生患于我矣。王必以此为深虑。”仁乃解严。太祖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关羽把征南将军曹仁围困在樊县。赵俨以议郎的身份参曹仁军事南行,与平寇将军徐晃一起前往救援。到樊县以后,关羽对曹仁的包围已经很坚固,而其余的救兵还未到。徐晃率领的军队还不足以解除樊县的包围,但众将纷纷责难徐晃,催促徐晃赶快进攻。赵俨对众将说:“敌人的包围本来就很坚固,水势又很大。我军是步兵,人数又太少,而曹仁和我军隔绝,不能合力解围,现在发动进攻恰恰会使内外都受损。当今之计不如使我军前锋接近包围圈,派遣谍探通知曹仁,让曹仁知道外面有救兵,以激励将士。估计北边的援军不过十日就会到达,城内还足以坚守。然后内外一起发动,里应外合,一定会打败敌人。如果有救援迟缓的罪责,我愿替诸位承当。”众将都很高兴,便挖掘地道,用箭把书信射发给曹仁,几次互通消息后,北边的援军也赶到了,众军合力大战。关羽的步兵退走后,水军的战船仍然占据着沔水,和襄阳的联系也被切断,而孙权已袭取了关羽的辎重,关羽听说后,立即回军南撤。曹仁召集众将议论,都说:“如果趁关羽危急恐惧追击,一定能把关羽擒获。”赵俨说:“孙权趁关羽连续与我军交战的机会,想偷袭关羽的后方,但又顾虑关羽回军救援,担心我军趁双方疲惫之机前去攻击,所以孙权才以卑顺的言辞请求攻打关羽为我国效力,实际是想利用机会和变故,乘机观望形势以从中渔利。现在关羽已经失去后方成为孤军,更应当保存关羽作为孙权的后患,如果再深入追击败退的关羽,孙权就会改变防备关羽的态度而防备我军,将会成为我军的祸害。大王一定会对此深为忧虑吧。”曹仁于是解除了战争状态。太祖听说关羽撤走,恐怕众将去追击,果然紧急下命令给曹仁,和赵俨的谋划一样。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顷之,拜驸马都尉,领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黄初三年,赐爵关内侯。孙权寇边,征东大将军曹休统五州军御之,征俨为军师。权众退,军还,封宜土亭侯,转为度支中郎将,迁尚书。从征吴,到广陵,复留为征东军师。明帝即位,晋封都乡侯,邑六百户,监荆州诸军事,假节。会疾,不行,复为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转大司马军师,入为大司农。齐王即位,以俨监雍、凉诸军事,假节,转征蜀将军,又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正始四年,老疾求还,征为骠骑将军,迁司空。薨,谥曰穆侯。子亭嗣。初,俨与同郡辛毗、陈群、杜袭并知名,号曰辛、陈、杜、赵云。
文帝即魏王位,赵俨出任侍中。不久,被任命为驸马都尉,兼任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黄初三年,赐爵关内侯。孙权侵扰边境,征东大将军曹休统领五州军队抵御孙权,征召赵俨出任军师。孙权军队退走后,军队回师,封赵俨为宜土亭侯,转任度支中郎将,升任尚书。跟随文帝征伐吴国,到广陵,又留下来任征东军师。明帝即位,晋封都乡侯,食邑六百户,监荆州诸军事,假节。赵俨这时正好生病,没去赴任。又任尚书,出京监豫州诸军事,转任大司马军师,入朝任大司农。齐王即帝位,以赵俨监雍州、凉州诸军事,假节,转任征蜀将军,又升任征西将军,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正始四年,赵俨因年老有病,请求回朝,征召赵俨入朝任骠骑将军,升任司空。赵俨去世,谥号为穆侯。儿子赵亭继承爵位。当初,赵俨和同郡人辛毗、陈群、杜袭都很出名,号称辛、陈、杜、赵。
裴潜字文行,河东闻喜人也。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潜私谓所亲王粲、司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遂南适长沙。太祖定荆州,以潜参丞相军事,出历三县令,入为仓曹属。太祖问潜曰:“卿前与刘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
时代郡大乱,以潜为代郡太守。乌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称单于,专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潜精兵以镇讨之。潜辞曰:“代郡户口殷众,士马控弦,动有万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内不自安。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潜抚之以静。单于以下脱帽稽颡,悉还前后所掠妇女、器械、财物。潜案诛郡中大吏与单于为表里者郝温、郭端等十馀人,北边大震,百姓归心。在代三年,还为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称治代之功,潜曰:“潜于百姓虽宽,于诸胡为峻。今计者必以潜为理过严,而事加宽惠;彼素骄恣,过宽必弛,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讼争所由生也。以势料之,代必复叛。”于是太祖深悔还潜之速。后数十日,三单于反问至,乃遣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征之。
裴潜字文行,河东郡闻喜县人。裴潜到荆州躲避战乱,刘表以对待宾客的礼节接待裴潜。裴潜私下里对与自己关系亲密的王粲、司马芝说:“刘州牧不是创立霸业的人才,却想以周文王自居,离失败没有几天了。”于是南下到了长沙。太祖平定荆州,任命裴潜为参丞相军事,后出京历任三县县令,又入京出任丞相府的仓曹属。太祖问裴潜说:“卿以前和刘备都在荆州,卿认为刘备的才略怎么样?”裴潜说:“让刘备入主中原,只能扰乱天下而不能治理。如果让刘备乘机占据险要,足以成为一方之主。”
当时代郡大乱,太祖任命裴潜为代郡太守。乌丸王及其大人共三人,各自号称单于,干涉专断代郡政事。前任太守不能治理,太祖想授给裴潜精兵以讨伐镇抚三单于,裴潜推辞说:“代郡人口众多,士卒战马善射之人,动辄数以万计。单于自知放肆横行日久,内心很是不安。现在多带兵去讨伐,三单于一定因恐惧而在境内抗拒,而少带兵去,三单于就不会害怕。应该用计谋对付三单于,不能用军队去威慑逼迫。”于是自己单车来到代郡,单于又惊又喜。裴潜不动声色,只是安抚三单于。单于以下众人都摘下帽子下跪叩头,将前后抢掠的妇女、器械和财物全部归还。裴潜又追查处死了与单于内外勾结的郡中大吏郝温、郭端等十余人,于是北边地区大为震惊,百姓都真心拥戴裴潜。裴潜在代郡三年,回京任丞相理曹掾。太祖称赞褒奖裴潜治理代郡的功劳,裴潜说:“裴潜对百姓虽然宽和,对那些胡人却很严厉。现在继任的人一定会认为我为政太严,而想代之以宽惠;胡人素来骄傲放纵,过于宽惠胡人就会松懈,松懈了又要用法律管束,这就是讼诉争斗产生的原因。根据形势估计,代郡一定还会发生叛乱。”太祖因此非常后悔召回裴潜太早。几十天后,三单于反叛的消息传来,于是派遣鄢陵侯曹彰为骁骑将军去征伐。
潜出为沛国相,迁兖州刺史。太祖次摩陂,叹其军陈齐整,特加赏赐。文帝践祚,入为散骑常侍。出为魏郡、颍川典农中郎将,奏通贡举,比之郡国,由是农官进仕路泰。迁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明帝即位,入为尚书。出为河南尹,转太尉军师、大司农,封清阳亭侯,邑二百户。入为尚书令,奏正分职,料简名实,出事使断官府者百五十馀条。丧父去官,拜光禄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赠太常,谥曰贞侯。子秀嗣。遗令俭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数枚,其馀一无所设。秀,咸熙中为尚书仆射。
裴潜出京任沛国相,升任兖州刺史。太祖驻军摩陂时,感叹裴潜军容阵势齐整,对裴潜特别加以赏赐。文帝称帝,裴潜入京出任散骑常侍。又出京任魏郡、颍川郡典农中郎将,奏请从屯田官员里举荐人才,与郡国相同,从此农官进仕的道路畅通。升任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明帝即帝位,入京出任尚书。又出任河南尹,转任太尉军师、大司农,封清阳亭侯,食邑二百户。入朝任尚书令,上书建议整饬各个官员的职守,品评名实,写出各府署处理政务的规章制度一百五十余条。因父亲去世离开官位,后被任命为光禄大夫。正始五年去世,追赠太常,谥号为贞侯。儿子裴秀继承爵位。裴潜临终留下遗嘱,令家里薄葬自己,墓中只设一个座位,瓦器数枚,其余什么都不要。裴秀,咸熙年间任尚书仆射。
评曰:和洽清和干理,常林素业纯固,杨俊人伦行义,杜袭温粹识统,赵俨刚毅有度,裴潜平恒贞干,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系心于三司,以大夫告老,美矣哉!
评论:和洽清廉平和,有杰出的治理才干;常林品德高尚,纯洁坚定;杨俊善于品评人物,坚持道义;杜袭温和纯粹,深识大体;赵俨刚直坚毅,颇有气度;裴潜做事稳妥有恒,忠贞干练。这几人都是一代优秀士人。至于常林能不贪恋三公高位,以光禄大夫的职位告老还乡,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