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文白对照
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封为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馀,有武艺,气力过人,将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泝流西上,所在战克。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
刘封,本来是罗侯寇氏的儿子,长沙郡刘氏的外甥。先主到荆州以后,因为没有继承人,便以刘封为养子。后来先主进入益州,从葭萌回军攻打刘璋,当时刘封二十多岁,武艺高强,气力过人,率兵与诸葛亮、张飞等人沿长江逆流西上,入蜀援助先主,所到之处都取得胜利。先主占领益州以后,任刘封为副军中郎将。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众,留屯江陵。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达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沔水下统达军,与达会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先主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迁封为副军将军。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封、达辞以山郡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会羽覆败,先主恨之。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魏文帝善达之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郡,以达领新城太守。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达与封书曰:
当初,益州牧刘璋派遣扶风人孟达做法正的副手,各自率领两千兵马,到荆州迎接先主入蜀,先主借此机会让孟达一并统领法正的人马,留下屯守江陵。先主占领益州后,任孟达为宜都郡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孟达从秭归北上进攻房陵,房陵太守蒯祺被孟达兵所害。孟达又准备进攻上庸,先主暗地里担心孟达难以独自担当此任,便派遣刘封从汉中顺沔水而下统领孟达的军队,与孟达在上庸会师。曹魏上庸太守申耽率众投降,并把妻子和宗族的人送到成都作为人质。先主给申耽加征北将军名号,并兼任上庸郡太守,继续为员乡侯。任申耽的弟弟申仪为建信将军、西城郡太守,升任刘封为副军将军。自从关羽围困樊城、襄阳以后,多次向刘封、孟达打招呼,命两人发兵帮助配合。刘封、孟达以领地中的山郡刚刚降附不能轻易调动军队为理由,不执行关羽的命令。又赶上关羽全军覆没,先主由此怨恨刘封和孟达。再有刘封与孟达也赌气争执,关系不好,刘封又抢夺了孟达的军乐仪仗。孟达既害怕先主怪罪,又怨恨刘封,便给先主上表告辞,率领所部投降曹魏。魏文帝认为孟达的外貌风度和才能都很好,任命孟达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孟达为平阳亭侯;把房陵、上庸、西城三郡合为新城郡,让孟达兼任新城郡太守。紧接着又派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孟达一起共同袭击刘封。孟达给刘封写了一封信,信中说:
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之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亲乎!故申生、卫伋、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闻也。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卫伋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复。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古人有一句话说:“关系疏远的人不能把关系亲近的人隔开,新来的人不能凌驾于早来的人之上。”这句话讲的是一个道理:如果上司英明,下属正直,那么谗言和邪恶就行不通。至于在善于弄权、性情狡诈的君主手下,在贤明慈爱的父母亲前,还有忠臣有功却遭祸患,孝子有仁爱心却深陷困境的现象,像春秋时的文种,战国时的商鞅、白起,殷商时的孝己,西周时的伯奇都是这种人。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因为骨肉喜欢分离,亲人乐生忧患。这当中有的是因为恩爱的对象发生了变化,也有的是因为有人散布谗言,在中间挑拨离间,即使是忠臣也不能使国君改变态度,孝子也不能使父亲回心转意。在权势和利益的影响下,亲人都能变为仇人,更何况还没有亲情关系呢!所以申生、卫伋、御寇、楚建等人虽然是自己父母的亲生骨肉,又有着继承人的地位,却还是落得被迫害的下场。如今足下和汉中王不过是行走在一起的同路人,论亲情并非骨肉却身居权势之位,论关系并非君臣却有很高的官位,出征则有独自领兵征伐一方的权威,居于朝中则有副军将军的官号,这些都是远近所知的事实。自从立刘禅为太子以来,有见识的人都为先主此举感到寒心。如果当初申生听从子舆的劝告,申生必定会像西周的太伯一样有光明的前途;如果卫伋能接受弟弟的劝告,也不会使父亲的罪恶暴露于天下,从而遭到人们的讥讽。而齐国的公子小白逃离本国外出避难,后来却回国取得王位建立霸业;晋国的公子重耳翻墙逃走出国流浪,最终却回国继承了王位。这样的事情自古就有,并不是今天独有的现象。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然则疑成怨闻,其发若践机耳。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为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封不从达言。
能够避免祸患是最重要的智能,早早地把一切看清楚是最高层次的明察。我揣度汉中王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对足下的怀疑已经表现出来了。主意已定则废除足下的决心无法改变,对足下的怀疑已经表现出来就会害怕足下起来造反,因为动乱灾祸的兴起,没有不发生在废旧立新的时刻。足下与先主在私人感情方面的怨恨不能没有表现,既然如此,恐怕汉中王左右的人一定会在中间进行挑拨离间的活动。如果是这样,先主对足下的怀疑已经形成而又听到一些怨恨之言,那么危机就会像强弩的机柄那样一触即发。如今足下离先主很远,还可以借此有喘息的机会,如果我曹魏大军向前推进,足下失去立足之地而回到成都,我私下真为足下感到危机万分。古时候微子离开殷商,智果与自己的宗族决裂,各自都有血缘关系,但为了避开危难祸患,二人还是这样做了。而今足下背离父母成为他人的后嗣,不符合礼的要求;知道大祸将要到来而还留在蜀汉,是不理智的行为;见到正路不依从却疑虑重重,不是义的表现。自称为大丈夫却有此非礼、非智、非义的行为,还有什么可贵之处呢?以足下这样的才干,离开蜀汉投奔曹公,为罗侯的继承人,就不算背叛父母;面朝正北侍奉君主,以使朝廷纲纪不被打乱,就不算背弃旧主;不因愤怒鲁莽行事而招致祸乱,因此而免去危亡,就不算空走一趟。再加上当今天子刚刚接受汉帝的禅让,虚心侧席等待贤者的到来,广施恩德使远方的人归附,如果足下能够翻然醒悟投奔过来,不但和我一样被封以三百户的食邑,接续足下的先人做罗国的主人,还能进一步被封到更多的土地,成为新封国的第一代主人。如今天子大军的战鼓已经擂响,将把宛县、邓县当做临时都城而驻扎在那里,不扫平蜀汉、孙吴决不收兵。足下应该在这个时候早点下决心投奔过来。《周易》上有“适宜大人出现”的话,《诗经》上也说“盛大之福是自己争取来的”,不多说了。希望足下努力选择一条正路,不要让我成为古代的狐突,因没能使足下做出正确的抉择而羞愧得闭门不出。
刘封并没有听从孟达的劝告。
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徙居南阳,仪魏兴太守,封员乡侯,屯洵口。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于是赐封死,使自裁。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为之流涕。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父敬,改之。
申仪背叛刘封投降曹魏,刘封兵败逃回成都。申耽也投降了曹魏,曹魏让申耽代理怀集将军,改驻在南阳。申仪被任为魏兴郡太守,封员乡侯,屯驻在洵口。刘封回到成都以后,先主责备刘封欺凌孟达致使孟达降魏,又不救援关羽。诸葛亮也担心刘封性情刚直猛烈,一旦先主去世以后很难控制驾驭,便劝先主借此机会将刘封除掉。于是先主赐刘封死,让刘封自裁。刘封感叹说:“我真遗憾当初没有听从孟达的劝告!”先主也为刘封之死流下眼泪。孟达本来字子敬,但为了避先主叔父的名讳,改字为子度。
彭羕字永年,广汉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姿性骄傲,多所轻忽,惟敬同郡秦子勑,荐之于太守许靖曰:“昔高宗梦傅说,周文求吕尚,爰及汉祖,纳食其于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缉熙厥功也。今明府稽古皇极,允执神灵,体公刘之德,行勿翦之惠,清庙之作于是乎始,褒贬之义于是乎兴,然而六翮未之备也。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缊袍,偃息于仁义之途,恬惔于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真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旃。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立勋,然后纪功于王府,飞声于来世,不亦美哉!”
彭羕字永年,广汉郡人。身高八尺,容貌特别魁伟。生性傲慢,很多人都被彭羕轻视,只有同郡人秦宓被彭羕敬重,向太守许靖推荐秦宓说:“古时候殷高宗托梦寻找到并提拔傅说,周文王访求吕尚,到了汉高祖刘邦时,又接纳平民郦食其,这是古代帝王之所以能够开创大业,传之后代并使其发扬光大的原因。如今明府以古代贤君明主所定准则为依据,忠实掌握神灵赋予的权力,体现公刘那样的品德,实行不翦不伐的德政,于是赞颂的诗歌开始出现,褒扬的舆论开始兴起,但是辅佐自己的得力助手还没有具备。我在下边看见绵竹人秦宓在家隐居,这个人心怀仲山甫那样的美德,具有隽不疑那样刚直的行为,居处简陋,安贫乐道,在仁义的坦途上栖息,在浩然正气中恬淡生活,节操高尚,保持天生的品质使之不受亏损,即使是古代的隐士,也超不过秦宓。如果明府能够把这个人请到身边,一定能够获得忠诚正直气度宽大的美誉,建立丰功伟绩之后,就会被朝廷的史册记载下来,名声也会流传到后世,这不也是一件很美的事吗!”
羕仕州,不过书佐,后又为众人所谤毁于州牧刘璋,璋髡钳羕为徒隶。会先主入蜀,泝流北行。羕欲纳说先主,乃往见庞统。统与羕非故人,又适有宾客,羕径上统床卧,谓统曰:“须客罢当与卿善谈。”统客既罢,往就羕坐,羕又先责统食,然后共语,因留信宿,至于经日。统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羕,遂并致之先主。先主亦以为奇,数令羕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成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拔羕为治中从事。羕起徒步,一朝处州人之上,形色嚣然,自矜得遇滋甚。诸葛亮虽外接待羕,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羕心大志广,难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羕行事,意以稍疏,左迁羕为江阳太守。
彭羕在州中当官,没有担任过高于书佐的职务,后来又遭到众人向州牧刘璋对自己的诽谤诬蔑,被剃光头发戴上刑具,罚做苦工。正赶上先主进入四川,逆水北上。彭羕想游说先主,便前去拜见庞统。庞统与彭羕以前没有交往,又正好有客人在。彭羕径直走到庞统的床上躺下,对庞统说:“等卿接待完客人我要和卿好好谈谈。”庞统送走客人以后,坐到彭羕那里,彭羕又要求庞统先招待自己吃饭,然后和庞统谈话,两个人谈了两个晚上和一整天。庞统对彭羕的印象非常好,又加上法正以前就了解彭羕,于是两个人一齐向先主推荐。先主也以为彭羕是个奇才,多次让彭羕代自己宣布军事决定,向众将交代指令。彭羕对交给自己的使命完成得使先主非常满意,先主对彭羕的赏识和待遇也一天天加深提高。先主占领成都后,兼任益州牧,提拔彭羕为治申从事。彭羕从平民起家,一下子地位居于本州人士之上,便表现出轻狂的样子。这种自高自大的情绪倚仗着受到先主的厚待而日益滋长。诸葛亮虽然外表像往常一样对待,但心里认为彭羕不好,多次秘密地向先主进言,说彭羕心高气傲,难以保持安分。先主尊重信任诸葛亮,又加上考察彭羕做事的表现,对彭羕渐渐疏远,把彭羕降职为江阳郡太守。
羕闻当远出,私情不悦,往诣马超。超问羕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重,谓卿当与孔明、孝直诸人齐足并驱,宁当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蒙曰:“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又谓超曰:“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羕言大惊,默然不答。羕退,具表羕辞,于是收羕付有司。
彭羕听说将到远处做官,心中很不高兴,便前往马超那里。马超问彭羕说:“卿具有突出的才能,主公把卿看待得非常重要,说卿当与诸葛孔明、法孝直等人并驾齐驱,怎么会到远处的小地方当官,使人失望呢?”彭羕说:“老兵办事荒唐,还能再说什么呢!”又对马超说:“卿为外援,我为内应,天下就不难平定。”马超因为是长期在外漂泊无奈而归顺蜀汉,常怀危惧之心,听了彭羕的话大吃一惊,沉默着不做回答。彭羕走了以后,马超便把彭羕的话全都报告了,于是彭羕便被擒拿交给专门部门惩处。
羕于狱中与诸葛亮书曰:“仆昔有事于诸侯,以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振威暗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会公来西,仆因法孝直自炫鬻,庞统斟酌其间,遂得诣公于葭萌,指掌而谭,论治世之务,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仆于故州不免凡庸,忧于罪罔,得遭风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显,从布衣之中擢为国士,盗窃茂才。分子之厚,谁复过此。羕一朝狂悖,自求菹醢,为不忠不义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咽喉,愚夫不为也。况仆颇别菽麦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为首兴事业,而有投江阳之论,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颇以被酒,侻失‘老’语。此仆之下愚薄虑所致,主公实未老也。且夫立业,岂在老少,西伯九十,宁有衰志,负我慈父,罪有百死。至于内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讨曹操耳,宁敢有他志邪?孟起说之是也,但不分别其间,痛人心耳。昔每与庞统共相誓约,庶托足下末踪,尽心于主公之业,追名古人,载勋竹帛。统不幸而死,仆败以取祸。自我堕之,将复谁怨!足下,当世伊、吕也,宜善与主公计事,济其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灵,复何言哉!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爱,自爱!”羕竟诛死,时年三十七。
彭羕在狱中给诸葛亮写信说:“我当初想投靠诸侯,认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刘璋软弱昏庸,只有主公是可以建立霸王之业的人,可以和主公一起建立大业,使天下太平,所以我才毅然离开刘璋,投奔到主公的麾下。正好赶上主公西入益州,我便通过法正显示自己的才华以自我推荐。又加上庞统在中间帮助说话,于是能够到葭萌去见主公,边用手指在手掌上比划着,边开怀畅谈,论说治理国家的要务,讲说建立霸王之业所应具备的素质,并献上取益州的计策。主公对此也一直有明确而坚定的考虑,当下便同意并称赞了我的计策,于是便起兵攻取益州。我在过去的州牧刘璋手下不见重用而显得凡庸,还因被加以罪名而忧虑重重。在风云变幻、战火连天的形势下我获得了机遇,想求得明主果然就遇到了明主,使我的志向得以实现,名声因此显赫,从一介平民被提拔为国家的人才,并被主公授予茂才之名。我被主公当做本家晚辈一样厚爱,这种恩德有谁能够超过呢?我有这样的地位和待遇,怎么能够突然发狂,自求死罪,如果是这样,死以后也是不忠不义的恶鬼啊!古人曾经说过:‘如果让一个人左手拿着据有天下的图册做君主,右手拿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去死,即使愚蠢的人也不干。’何况我还有一些辨别能力呢!我之所以说一些对主公有怨恨之意的话,是因为不能正确地估量自己,认为自己对主公的大业有头功,却被远放到江阳郡,不明白主公的意图,情绪猛地冲动起来,又加上喝醉了酒,失口轻率地说出‘老’字,这是我愚昧和考虑不周所造成的,主公实际上并不老。况且建功立业,岂在年龄的大小,周文王九十岁时,哪有意志衰老的迹象呢!我这样说是对不起主公慈父般的恩情,死一百次也不能抵罪。至于我说的‘内外’的话,动机是想让马孟起在北面的雍州建立战功,和自己共同为主公效力,一起讨伐曹操罢了,怎么敢有其他的意思呢?马孟起报告我说的话是对的,但没有把其间的真正意思说出来,令人痛心啊。过去我每次与庞统在一起的时候都共同立下誓约,希望随从足下的身后,为主公的事业尽心尽力,能够与古代的名人并列,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功绩。庞统不幸死去,我以祸患而败身。是我自己毁了自己,又能怨谁呢!足下是当代的伊尹、吕尚,应当好好地为主公出主意,使主公的大业完成。天地能明察我的心,神是有灵的,我又何必再多说什么呢!最可宝贵的是让足下明白我的本心。好了,希望足下继续努力,也要保重、爱惜自己。”彭羕最终被处死,当时三十七岁。
廖立字公渊,武陵临沅人。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年未三十,擢为长沙太守。先主入蜀,诸葛亮镇荆土,孙权遣使通好于亮,因问士人皆谁相经纬者,亮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也。”建安二十年,权遣吕蒙奄袭南三郡,立脱身走,自归先主。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以为巴郡太守。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征立为侍中。后主袭位,徙长水校尉。
廖立字公渊,武陵临沅人。先主兼任荆州牧,聘请廖立任从事,还不到三十岁时,便提拔为长沙太守。先主进入四川后,诸葛亮留镇荆州,孙权派遣使臣到荆州与诸葛亮结好,使臣便问诸葛亮谁是与自己共事的骨干人物,诸葛亮说:“庞统、廖立,都是荆楚地区的优秀人才,可以称得上是辅佐我家主公振兴当今大业的人。”建安二十年,孙权派遣大将吕蒙偷袭蜀汉荆州的长沙、零陵、桂阳三郡,长沙太守廖立脱身逃走,自己跑到先主那里。先主一向赏识优待廖立,对廖立的行为也没有深加责怪,还任廖立为巴郡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先主称汉中王,任廖立为侍中。后主刘禅即位后,改廖立官为长水校尉。
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后丞相掾李邵、蒋琬至,立计曰:“军当远出,卿诸人好谛其事。昔先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吏士,无益而还。既亡汉中,使夏侯渊、张郃深入于巴,几丧一州。后至汉中,使关侯身死无孑遗,上庸覆败,徒失一方。是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也。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恭作治中无纲纪;朗昔奉马良兄弟,谓为圣人,今作长史,素能合道。中郎郭演长,从人者耳,不足与经大事,而作侍中。今弱世也,欲任此三人,为不然也。王连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邵、琬具白其言于诸葛亮。亮表立曰:“长水校尉廖立,坐自贵大,臧否群士,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诽谤先帝,疵毁众臣。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部伍分明者,立举头视屋,愤咤作色曰:‘何足言!,凡如是者不可胜数。羊之乱群,犹能为害,况立托在大位,中人以下识真伪邪?”于是废立为民,徙汶山郡。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闻诸葛亮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诣立,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立遂终徙所。妻子还蜀。
廖立的本意,自认为才干名气都应该与诸葛亮相匹敌,然而却担任散职,位在李严等人之下,心里常郁闷不乐。后来丞相掾李邵、蒋琬到来,廖立给两人出主意说:“大军就要远征了,二卿要把当前的事仔细想好了。当初由于先帝不先夺取汉中,反而跑到荆州去与孙吴争南三郡,结果是把三郡让给了吴人,白白使将士们受劳役之苦,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就回师了。不但丢了汉中,还让曹操大将夏侯渊、张郃率军深入到巴西郡,差点丢失了整个益州。后来虽占领了汉中,又使关羽丢失荆州,全军覆没,上庸战败,白白失去一方土地。这是因为关羽依仗着自己的勇猛,治军无方,只是一意孤行造成的,所以前前后后丧失了很多的军队。至于向朗、文恭,都是普通庸俗之辈。文恭当治中从事时毫无控制能力,向朗过去奉迎马良兄弟,称对方为圣人,如今做长史,一向没有主见,只知道随大流。中郎郭演长,是个唯命是从的人,不值得一起成就大事,反而做了侍中。在如今这个衰落的时代,要依仗着三个人转衰为盛,我以为是不行的。王连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只知道随意制定办法,搜刮百姓,使百姓疲惫不堪,所以才有今天。”李邵、蒋琬把廖立的话全都告诉了诸葛亮。于是诸葛亮上表弹劾廖立说:“长水校尉廖立,坐井观天,自高自大,随意贬低国家的官员,公开说国家不任用贤能通达的官员,而用庸俗无能的官吏,还说那些统领千军万马的将领都是小子,诽谤先帝,诋毁群臣。有人称赞国家军队强大,训练有素,指挥部署得当,廖立听了以后,仰头看着屋顶,愤然变色,大声呵斥说:‘这有何值得说的!’像这样的狂妄表现简直说不过来。一头羊搅乱还能给羊群造成很大危害,更何况廖立身居高位,中等水平以下的人能够识别廖立的真伪吗?”于是把廖立废黜为普通老百姓,流放到汶山郡。廖立在汶山郡领着妻子亲自耕田养殖,维持生计,当廖立听说诸葛亮的死讯后,流着眼泪叹息说:“我恐怕要穿着夷人的服装在这里待一辈子了!”后来监军姜维率领偏军经过汶山的时候,还到廖立那里去过,说廖立仍旧意气不减当年,谈论自若。廖立最后死于流徙之地,妻子儿女回到蜀郡。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荆州牧刘表使历诸郡县。曹公入荆州时,严宰秭归,遂西诣蜀,刘璋以为成都令,复有能名。建安十八年,署严为护军,拒先主于绵竹。严率众降先主,先主拜严裨将军。成都既定,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二十三年,盗贼马秦、高胜等起事于郪,合聚部伍数万人,到资中县。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斩秦、胜等首。枝党星散,悉复民籍。又越西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救,贼皆破走。加辅汉将军,领郡如故。章武二年,先主征严诣永安宫,拜尚书令。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四年,转为前将军。以诸葛亮欲出军汉中,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皆统属严。严与孟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亮亦与达书曰:“部分如流,趋舍罔滞,正方性也。”其见贵重如此。八年,迁骠骑将军。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典严后事。亮以明年当出军,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严改名为平。
李严字正方,南阳郡人。年轻时任郡吏,以有才干著称。荆州牧刘表派李严走遍了州中的郡县。曹公攻入荆州时,李严正任秭归县的行政长官,于是向西进入了益州,刘璋任李严为成都县令,也以能干而出名。建安十八年,刘璋让李严代理护军的职务,在绵竹抵御先主。李严带领部众投降了先主,先主任李严为裨将军。先主取得成都以后,任李严为犍为太守、兴业将军。建安二十三年,马秦、高胜等盗贼在郪县起兵造反,纠聚起数万人的军队,打到了资中县。当时先主正在汉中,李严没有让朝廷增加兵力,只率领郡中士兵五千人前去讨伐,斩杀了马秦、高胜,余下的支党四处离散,全都恢复了民籍。再有越西郡夷人首领高定派军围困新道县,李严迅速前往救援,敌人全都败阵逃走。朝廷给李严加辅汉将军之号,仍旧兼任犍为郡太守。章武二年,先主征召李严到永安宫,任李严为尚书令。章武三年,先主病重,李严与诸葛亮一同受先主遗诏辅佐少主刘禅;以李严为中都护,统领朝廷内外的军事,留在永安镇守。建兴元年,李严被封为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建兴四年,转任前将军。因为诸葛亮准备出兵汉中,李严应当处理后方事务,便转移屯驻到江州,留下护军陈到驻扎在永安,全都统属于李严。李严给孟达写信说:“我与诸葛孔明一起受先帝委托,忧虑深而责任重,希望得到很好的同伴。”诸葛亮也给孟达写信说:“处理公务就像流水那样顺畅,果断地决定取舍,没有滞留,这正是李正方的天生优点。”李严就是这样被人看重。建兴八年,李严升任骠骑将军。因为曹魏大将曹真要三路进攻汉川,诸葛亮命令李严率两万人赴汉中。诸葛亮又上表推荐李严的儿子李丰为江州都督督军,主持处理李严走后留下的公事。诸葛亮因为第二年就要出兵,又任命李严以中都护的身份处理丞相府的事务。李严改名为李平。
九年春,亮军祁山,平催督运事。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亮承以退军。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粮饶足,何以便归”,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衍也。又表后主,说“军伪退,欲以诱贼与战”。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平违错章灼。平辞穷情竭,首谢罪负。于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无忧国之事。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从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郡为巴州刺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臣知平鄙情,欲因行之际逼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之务。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汉室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谓平情在于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若事稽留,将致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增咎。”乃废平为民,徙梓潼郡。十二年,平闻亮卒,发病死。平常冀亮当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以激愤也。丰官至朱提太守。
建兴九年春,诸葛亮屯军在祁山,李平负责催促都督后方运输。到了夏末秋初的时候,正赶上大雨久下不停,后方的粮食运输供给不上,李平派遣参军狐忠、督军成藩把这个意思告诉诸葛亮,请诸葛亮撤军。诸葛亮听从了李平的意见撤回军队。李平听说军队退了回来,又变成一副吃惊的样子,说“军粮非常富足,为何撤回”,想用这个办法解脱自己办事不力的罪责,显示是诸葛亮不进军的责任。又向后主刘禅上表,说“我军是假装撤退,想以此引诱敌人出来再战”。于是诸葛亮把李平前后给自己的信和给后主的上书全部拿出来,李平的过错就明显地露出来了。李平理屈词穷,只好低头认错,担当罪责。于是诸葛亮上表弹劾李平说:“自从先帝驾崩以后,李平在任上治理自己的家产,喜欢使用小恩小惠,只求自身安全,沽名钓誉,不对国家的事担忧尽力。在臣将要北伐曹魏的时候,想得到李平的兵力以镇守汉中,李平对此却用了各种手段进行抵制,丝毫没有要出兵的意思,反而要求再给五个郡让自己当巴州刺史。去年臣准备西征,想让李平主持都督汉中的事务,李平却对臣说曹魏已经给司马懿等辅政大臣特权,准许各自开府,自行任命下属官员。臣知道李平的用意,是想利用臣就要西征的时刻逼迫臣答应条件,从而为自己谋取利益,所以臣上表请求李平的儿子李丰都督主持江州事务,提高对李平的待遇,以使得当时的需要能够得到满足。李平到达汉中后,臣把丞相府中的事务全都委托李平办理,群臣上下都奇怪臣为什么这样厚待李平。这是因为当前大业还没有完成,汉朝的处境岌岌可危,此时纠正李平的短处,不如对李平进行褒奖。然而臣只是以为李平的欲望在荣誉和利益方面,想不到李平的心术不正到了这种程度。如果对这件事拖延不处理,将会导致祸乱失败。这都是臣的不聪明造成的,臣不能再说了,说得越多越增加臣的过错。”于是将李平罢官为民,流放到梓潼郡。建兴十二年,李平听到诸葛亮去世的消息,也发病而死。李平在流放的时候常常希望诸葛亮会重新起用自己,诸葛亮去世,李平认为后人谁也做不到,所以激愤发病。李丰官做到朱提太守。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后主立,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领兵千馀,随丞相亮讽议而已。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建兴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琰与亮笺谢曰:“琰禀性空虚,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来,纷纭之论,殆将倾覆。颇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国,原其身中秽垢,扶持全济,致其禄位,以至今日。间者迷醉,言有违错,慈恩含忍,不致之于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虽必克己责躬,改过投死,以誓神灵;无所用命,则靡寄颜。”于是亮遣琰还成都,官位如故。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先主刘备在豫州做刺史时,任命刘琰为州治中从事。先主因为刘琰与自己同姓同宗,有风度,善谈论,所以待刘琰特别的亲。刘琰也因此随从先主四处奔波,经常作为先主的宾客。先主取得益州后,以刘琰为固陵太守。后主即位以后,封刘琰为都乡侯,官阶地位常常仅次于李严。先后任卫尉、中军师、后将军,后又任车骑将军。然而却不参与国政,只是领着一千多人的兵马,随从丞相诸葛亮做些劝谏议论的事情而已。刘琰在衣食住行等生活方面以奢侈靡费著称,几十个侍从奴婢,全都能唱歌弹琴,刘琰又教这些下人全都学会了诵读《鲁灵光殿赋》。建兴十年,因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说了些不实和荒诞的话,受到了诸葛亮的批评指责。刘琰便写信给诸葛亮认错说:“琰禀性空虚,本来缺乏道德节操,又加上有酒后言行荒诞的毛病,所以自从先帝以来,众人说了许多批评我的话,使我差一点摔倒爬不起来。多次承蒙足下念及我本意是为了国家,原谅了我身上的毛病,对我进行扶持帮助,使我保有地位和俸禄,一直到现在。最近我又醉酒发昏,说了错话,多亏足下慈爱施恩,包涵容忍,没把我送进牢狱,使我得以保全,没有丢掉性命。虽然我决心以后对自己努力克制,严格要求,改正错误,并向神灵发誓,但如果我不能继续当官做事,那么脸面就没有地方放了。”于是诸葛亮把刘琰送回成都,依旧保持官位。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五百挝胡,至于以履搏面,而后弃遣。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琰竟弃市。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刘琰因为失意而神志恍惚。建兴十二年正月,刘琰的妻子胡氏入宫为太后贺岁,太后下令特别留下胡氏,一个多月后才让她出宫。胡氏长得很漂亮,刘琰因此怀疑胡氏与后主有私情,便让手下的人对胡氏进行殴打,甚至用鞋抽打胡氏的脸,然后将胡氏休掉。胡氏把这一切作为控告刘琰的证据,刘琰因此被送进牢狱。专门部门议定刘琰的罪过说:“下人不应当打主人的妻子,脸面也不应用鞋子抽打。”刘琰最后被斩首弃市。从此以后,大臣的妻子、母亲入朝庆贺的事也没有了。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先主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先主践尊号,进拜镇北将军。建兴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领丞相司马、凉州刺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刺史郭淮与延战于阳溪,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作为先主的下属随军进入益州,多次立有战功,被升任为牙门将军。先主为汉中王,准备迁回成都的时候,需要有一个重要的将领镇守汉川。众人都认为这个人一定是张飞,张飞自己心里也认为是这样。但先主却提拔了魏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兼任汉中太守,全军的人都感到非常意外。先主大会群臣,在会上问魏延:“如今我把镇守汉中的重任交给卿,卿在任上打算怎么办?”魏延回答说:“如果曹操率领全国的军队来攻,我将为大王挡住曹操;如果曹操只派一个偏将率十万大军来,我将替大王把这个偏将消灭。”先主连连称好,众人也都认为魏延很有气魄。先主称帝以后,拜魏延为镇北将军。建兴元年,封魏延为都亭侯。建兴五年,诸葛亮率军北伐驻扎在汉中,改任魏延为都前部,兼任丞相司马、凉州刺史。建兴八年,诸葛亮派魏延率军西征进入羌人的聚居地。曹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刺史郭淮与魏延在阳溪展开战斗,魏延大破郭淮等军,因功被升任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晋封为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惟杨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出亮营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战而贼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矣。”
魏延每次随诸葛亮出征,总要请求率兵一万人,从另一条道路出征,与诸葛亮在潼关会师,就像过去韩信那样。诸葛亮总是对魏延的建议压下来不答应。魏延常说诸葛亮的做法胆子太小,感叹遗憾自己的才能不能全部发挥出来。魏延善于对待将士,勇猛过人,又加上性情高傲,所以当时的人全都避让魏延。只有杨仪对魏延不宽容。魏延对此气愤之极,同杨仪的关系势如水火。建兴十二年,诸葛亮军出北谷口,任魏延为前锋。在离开诸葛亮大营十里之后,魏延梦见自己头上生出犄角,便问善于占梦的赵直。赵直欺骗魏延说:“麒麟有角而不用,这是敌人不用打自己溃败的征兆呀。”赵直出来以后就对别人说:“角字是上边刀、下边用组成的,头上用刀,这是非常凶险的征兆。”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令延断后,姜维次之;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亮适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揣延意指。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乎!”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祎绐延曰:“当为君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挽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中,羽檄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吏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仪等槎山通道,昼夜兼行,亦断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延,莫为用命,军皆散。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于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
这年秋天,诸葛亮病危,秘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人安排自己去世之后退军的部署,下令魏延断后,姜维在魏延前面。如果魏延不服从命令,大军便自行出发。诸葛亮刚刚去世,秘不发丧,杨仪便让费祎前往魏延大营试探魏延的意图。魏延说:“丞相虽然去世,还有我在。丞相府中的亲官下属就可以把丞相带回去安葬,我自己应当带领军队和敌人作战,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去世而使国家的事半途而废呢?再说我魏延是何人,可以被杨仪所指挥,做断后将军吗!”便与费祎共同做出军队去留的部署,并让费祎亲自写下来与自己共同签名,向下面的将士宣布。费祎欺骗魏延说:“我应当回去替君劝解杨长史,杨长史是个文官,很少有打仗的经历,一定不会违背命令。”魏延答应后,费祎出了营门飞马而去,魏延很快就后悔放走了费祎,派人去追也没有追上。魏延便派人前去侦查杨仪等人,发现杨仪等人就要按照诸葛亮生前的部署,各个大营按照顺序领兵撤退。魏延大怒,抢在杨仪还没有出发以前,率领所部径直先行南归,把所经过的栈道全部烧毁使之断绝。魏延、杨仪各自上表朝廷指责对方背叛,一天之内,紧急的文件交相送到朝廷。后主就这种情况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蒋琬、董允全都担保杨仪没错而怀疑魏延。杨仪等人因栈道被破坏,砍伐山上的树木,开出一条道路,昼夜兼行,也跟到了魏延之后。魏延先到,占据了南谷口,派兵迎击杨仪等。杨仪等人令何平在前面抵御魏延。何平斥责魏延抢先撤退的行为说:“丞相刚死,尸骨未寒,汝辈怎敢如此!”魏延的兵士们知道魏延理亏,没有人愿意为魏延卖命,全都四散而去。魏延单独与自己的儿子数人逃亡,直奔汉中。杨仪派遣马岱追上将魏延斩杀。魏延的首级被送到杨仪处,杨仪站起身来踩着首级说:“庸奴!还能做恶事不!”于是诛杀魏延三族。起初,蒋琬率宿卫军各营北上前往解救因诸葛亮去世而出现的危难,刚走了几十里地,就得到了魏延被杀死的消息,便回军了。推究魏延本意,不向北投降曹魏而向南撤,只是想杀掉杨仪等人。尽管平时诸将素来不赞同魏延,但魏延还是希望到时舆论会推举自己代替诸葛亮。魏延的本意是这样,所以没有马上背叛。
杨仪字威公,襄阳人也。建安中,为荆州刺史傅群主簿,背群而诣襄阳太守关羽。羽命为功曹,遣奉使西诣先主。先主与语论军国计策,政治得失,大悦之,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建兴三年,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将南行。五年,随亮汉中。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于仪。亮深惜仪之才干,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亮卒于敌场。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杨仪字威公,襄阳郡人。建安年间,任荆州刺史傅群的主簿,后背叛傅群而到襄阳太守关羽处。关羽任命杨仪为郡功曹,派遣杨仪西往益州去见先主。先主与杨仪谈话,讨论军国计策、政治得失,非常喜欢杨仪,因此任杨仪为左将军兵曹掾。先主为汉中王时,就提拔杨仪为尚书。先主称帝以后,东征孙吴,由于杨仪与尚书令刘巴不和,被降职为遥署弘农太守。建兴三年,丞相诸葛亮以杨仪为丞相府参军,署理丞相府事务,带领杨仪南征南中。建兴五年,跟随诸葛亮至汉中。建兴八年,升迁为丞相府长史,加绥军将军号。诸葛亮多次出兵,杨仪经常为诸葛亮计划部署,筹措计算军粮,不需要费时间去考虑,一会儿就办好了。军队中的事务安排,全都由杨仪办理。诸葛亮深深爱惜杨仪的才干,又依靠魏延的骁勇,常对两个人的不和感到遗憾,不忍心对两个人有所偏废。建兴十二年,杨仪随诸葛亮出兵屯驻在谷口。诸葛亮病逝于前线。杨仪既带领军队顺利撤回,又诛杀了魏延,自认为功劳最大,应当代替诸葛亮主持朝政,便叫都尉赵正根据《周易》进行占卜,结果却得“家人”之卦,便默然不语,心中不快。诸葛亮生前内心深处的想法,认为杨仪性情急躁狭隘,而看中了蒋琬,于是蒋琬便被拜为尚书令、益州刺史。杨仪到了以后,被任为中军师,不统领军队,只是个闲置的职务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于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于五内。时人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十三年,废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自杀,其妻子还蜀。
起初,杨仪任先主的尚书,蒋琬在杨仪之下任尚书郎,后来两个人虽都为丞相参军、长史,但杨仪总是随从诸葛亮出征,担当着辛苦繁重的任务。杨仪自认为当官的资格比蒋琬老,才能比蒋琬高,于是怨恨情绪表现在脸上,感叹不满的声音发自肺腑。当时人害怕杨仪说话不加节制,都离杨仪远远的,只有后军师费祎前去慰问看望杨仪。杨仪向费祎表现出对朝廷的怨恨情绪,前后说了很多,又对费祎说:“当初丞相去世的时候,我如果带领全军投降曹魏,那么,我在世间的生活会这样寂寞失意吗?我真是追悔不及啊!”费祎秘密地把这些话上报给朝廷。建兴十三年,朝廷将杨仪罢官为民,流放到汉嘉郡。杨仪到了流放地以后,又上书诽谤朝廷,文辞激烈直切,朝廷便派人到郡中捉拿杨仪。杨仪自杀,杨仪的妻子儿女回到蜀郡。
评曰: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彭羕、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干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览其举措,迹其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评论:刘封处在容易招惹嫌疑的地位,而刘封的思虑防备不足以保护自己。彭羕、廖立因各自的才能而被选拔升迁,李严办事干练而官场沉浮,魏延因为勇猛有胆略被重用,杨仪由于办事得当而得到显要职务,刘琰是先主的老部下,这些人都是蜀汉显贵的重臣。考察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追寻这些人为人处世的行为,可以看出这些人惹祸上身,取得罪过,没有不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