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文白对照
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灵帝崩,原将兵诣洛阳。与何进谋诛诸黄门,拜执金吾。进败,董卓入京都,将为乱,欲杀原,并其兵众。卓以布见信于原,诱布令杀原。布斩原首诣卓,卓以布为骑都尉,甚爱信之,誓为父子。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县人。因为骁勇有武艺而为并州府效力。并州刺史丁原任骑都尉时,驻扎在河内郡,以吕布为主簿,对吕布特别信任和厚待。灵帝死,丁原率兵到洛阳,与何进密谋诛除宦官,被任为执金吾。何进败亡后,董卓进入京都,将要制造祸乱,想杀掉丁原,吞并丁原的兵众。因为吕布被丁原所信任,董卓引诱吕布让吕布杀掉丁原。吕布斩杀丁原的首级来见董卓,董卓任命吕布为骑都尉,特别宠爱信任吕布,盟誓与吕布结为父子。
布便弓马,膂力过人,号为飞将。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无礼,恐人谋己,行止常以布自卫。然卓性刚而褊,忿不思难,尝小失意,拔手戟掷布。布拳捷避之,为卓顾谢,卓意亦解。由是阴怨卓。卓常使布守中,布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不自安。
吕布骑马射箭技艺娴熟,体力超过常人,号称飞将。逐渐地升到中郎将,封爵都亭侯。董卓自己感到对人无礼,恐怕别人谋害自己,所以出入经常让吕布护卫。然而董卓性格倔犟而狭隘,发起怒来不计后果,曾经因为小小的不满意,拔出手戟掷刺吕布。吕布因为拳脚敏捷而躲避过去,又向董卓道歉,董卓的怒气也消解。因此吕布心中暗暗怨恨董卓。董卓经常让吕布守卫内室的小门,吕布与侍奉董卓的奴婢私通,又恐怕事情被发觉,因此心中不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里壮健,厚接纳之。后布诣允,陈卓几见杀状。时允与仆射士孙瑞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布遂许之,手刃刺卓。语在《卓传》。允以布为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共秉朝政。布自杀卓后,畏恶凉州人,凉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城。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长安。卓死后六旬,布亦败。将数百骑出武关,欲诣袁术。
先前,司徒王允因为吕布是同乡又强壮勇健,用优厚的礼遇接待吕布。后来吕布到王允处,向王允说了自己几乎被董卓杀掉的事情。当时王允和仆射士孙瑞正密谋诛杀董卓,所以把计划告诉了吕布,让吕布作为内应。吕布说:“怎奈我与董卓就像父子一样啊!”王允说:“君本姓吕,与董卓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如今君担心被董卓杀死还来不及,何谈亲如父子?”吕布便答应了,并亲手刺死董卓。这件事记载在《董卓传》。王允任吕布为奋武将军,假节,仪同三司,晋封温侯,与自己共同主持朝政。吕布自从杀死董卓后,畏惧厌恶凉州人,凉州人也全都恨吕布。因此李傕等人便互相联合反攻长安城。吕布不能抵御李傕等人的进攻,李傕等人便进入了长安。董卓死后的六十天,吕布也被打败,便带领几百骑兵逃出武关,想去投奔袁术。
布自以杀卓为术报仇,欲以德之。术恶其反覆,拒而不受。北诣袁绍,绍与布击张燕于常山。燕精兵万馀,骑数千。布有良马曰赤兔。常与其亲近成廉、魏越等陷锋突陈,遂破燕军。而求益兵众,将士钞掠,绍患忌之。布觉其意,从绍求去。绍恐还为己害,遣壮士夜掩杀布,不获。事露,布走河内,与张杨合。绍令众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
吕布自认为杀董卓为袁术报仇,想因此得到袁术的感激。而袁术却厌恶吕布的反复无常,拒绝接纳吕布。吕布于是便向北投靠袁绍,袁绍与吕布一起在常山进击张燕。张燕有精兵一万多人,骑兵数千人。吕布有好马名叫赤兔。吕布经常与自己的亲信将领成廉、魏越等人冲锋陷阵,于是打败了张燕军。吕布又请求袁绍给自己增兵,而吕布手下的将士常进行抢掠,袁绍以此为患,产生戒备。吕布察觉到袁绍的心思,便向袁绍请求离开。袁绍恐怕吕布走后成为自己的祸害,便派遣壮士深夜袭击刺杀吕布,没有成功。事情泄露后,吕布逃到河内郡,与张杨合在一起。袁绍命令众人追击,但众人全都害怕吕布,没有人敢逼近。
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张人也。少以侠闻,振穷救急,倾家无爱,士多归之。太祖、袁绍皆与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骑都尉,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太祖与邈首举义兵。汴水之战,邈遣卫兹将兵随太祖。袁绍既为盟主,有骄矜色,邈正议责绍。绍使太祖杀邈,太祖不听,责绍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太祖。太祖之征陶谦,敕家曰:“我若不还,往依孟卓。”后还,见邈,垂泣相对。其亲如此。
张邈字孟卓,是东平国寿张县人。少年时以行侠闻名,救济穷困之人,倾家荡产无所吝惜,很多士人都依附张邈。太祖、袁绍都与张邈是好朋友。后被辟为三公的下属,以上等的考核成绩任骑都尉,升迁为陈留郡太守。董卓之乱起,太祖与张邈首先起义兵讨伐。汴水之战中,张邈派遣卫兹率兵随从太祖。袁绍为讨董联盟盟主后,有高傲矜持的表现,张邈义正词严地责备袁绍。袁绍让太祖杀张邈,太祖不听,责备袁绍说:“孟卓是大家的亲友,有不对的地方应当宽容孟卓。如今天下未定,不应当自相危害呀。”张邈知道以后,更加感激太祖。太祖东征陶谦,指示家人说:“我如果不回来,大家就去依附孟卓。”后来太祖回来,见到张邈,二人相对而泣。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亲密。
吕布之舍袁绍从张杨也,过邈临别,把手共誓。绍闻之,大恨。邈畏太祖终为绍击己也,心不自安。兴平元年,太祖复征谦,邈弟超,与太祖将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共谋叛太祖。宫说邈曰:“今雄杰并起,天下分崩,君以千里之众,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制于人,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吕布壮士,善战无前,若权迎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之变通,此亦纵横之一时也。”邈从之。太祖初使宫将兵留屯东郡,遂以其众东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惟鄄城、东阿、范为太祖守。太祖引军还,与布战于濮阳,太祖军不利,相持百馀日。是时岁旱、虫蝗、少谷,百姓相食,布东屯山阳。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邈从布,留超将家属屯雍丘。太祖攻围数月,屠之,斩超及其家。邈诣袁术请救未至,自为其兵所杀。
吕布离开袁绍依附张杨,到张邈处与张邈告别,两个人手拉手立下誓言。袁绍听说后,非常愤恨。张邈担心太祖终究会替袁绍进攻自己,心中惶惶不安。兴平元年,太祖再征陶谦,张邈弟张超,与太祖将领陈宫、从事中郎许汜、王楷一起密谋背叛太祖。陈宫劝张邈说:“如今豪杰们一起起兵,天下分裂,君拥有方圆千里的土地和民众,处在四战之地,抚剑环顾四周,也足以成为人杰,却反而受制于人,不认为太低下了吗?如今兖州曹军东征,后方空虚,吕布是位壮士,英勇善战,所向无敌,如果暂时把吕布迎来,一同管理兖州,坐观天下形势,等待时局的变化发展,这样也能称雄一时呀。”张邈听从了陈宫的话。太祖当初让陈宫领兵屯驻在东郡,陈宫便率部众向东迎接吕布为兖州牧,占领了濮阳县。兖州的各个郡县全都响应吕布,只有鄄城、东阿、范三个县为太祖据守。太祖领军回来,与吕布在濮阳大战,太祖军失利,仍然坚持一百多天。当时大旱、蝗灾、庄稼歉收,百姓人吃人,吕布向东屯驻山阳郡。经过两年的时间,太祖收复了兖州所有城池,在钜野打败了吕布。吕布东逃投奔刘备。张邈随从吕布,留下张超率领家属屯驻雍丘。太祖围攻雍丘几个月,攻破城池后屠城,斩杀张超及其全家。张邈到袁术那里请求救援,还没到就被部下所杀。
备东击术,布袭取下邳,备还归布。布遣备屯小沛。布自称徐州刺史。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攻备,备求救于布。布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备,今可假手于术。”布曰:“不然。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诸将,吾为在术围中,不得不救也。”便严步兵千、骑二百,驰往赴备。灵等闻布至,皆敛兵不敢复攻。布于沛西南一里安屯,遣铃下请灵等,灵等亦请布共饮食。布谓灵等曰:“玄德,布弟也。弟为诸君所困,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斗,但喜解斗耳。”布令门候于营门中举一只戟,布言:“诸君观布射戟小支,一发中者诸君当解去,不中可留决斗。”布举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皆惊,言“将军天威也”!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刘备向东进击袁术,吕布乘机袭击攻取了刘备的下邳,刘备回来只好依附吕布。吕布派遣刘备屯驻在小沛。吕布自称徐州刺史。袁术派遣部将纪灵等率步骑兵三万进攻刘备,刘备向吕布求援。吕布的部将们对吕布说:“将军常想杀掉刘备,现在可以借袁术之手达到了。”吕布说:“不是这样。袁术如果打败刘备,就会联合北面的泰山郡诸将,我们就在袁术的包围中了,不能不救刘备呀。”便装备了一千步兵、二百骑兵,疾驰前往救援刘备。纪灵等人听说吕布到来,全都收兵不敢再进攻刘备了。吕布在小沛西南一里的地方安营,派传令兵请纪灵等人,纪灵等人也请吕布一起宴饮。吕布对纪灵等人说:“玄德是我的兄弟。兄弟被诸君所围困,所以前来营救。我生性不喜欢撮合别人互相攻斗,只喜欢消解攻斗。”吕布命令门候官在大营门边举起一只戟,吕布对大家说:“诸君看我射戟旁边的小支,如果一箭射中诸位就应当撤军离去,如果射不中诸君就留下决斗。”吕布弯弓射戟,正中小支。诸将全都大惊,说“将军真是具有天威呀”!第二天大家又在一起欢宴,然后各自撤兵。
术欲结布为援,乃为子索布女,布许之。术遣使韩胤以僭号议告布,并求迎妇。沛相陈珪恐术、布成婚,则徐、扬合从,将为国难,于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威灵命世,将征四海,将军宜与协同策谋,图太山之安。今与术结婚,受天下不义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术初不己受也,女已在涂,追还绝婚,械送韩胤,枭首许市。珪欲使子登诣太祖,布不肯遣。会使者至,拜布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往,并令奉章谢恩。登见太祖,因陈布勇而无计,轻于去就,宜早图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守。临别,太祖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阴合部众以为内应。
袁术想结好吕布为自己的外援,便为儿子求娶吕布的女儿,吕布答应了。袁术派遣使节韩胤把非分称帝的打算告诉吕布,并请求迎接吕布的女儿。沛国相陈珪恐怕袁术、吕布结成姻亲,则徐州、扬州联合起来,将成为国家的危害,便前往劝说吕布说:“曹公奉迎天子,辅助朝政,神威闻名于世,即将征服天下,将军应该与曹公一起共图大业,以谋求泰山一样的安稳。如今将军与袁术结成婚姻,就会承担不义的名声,必将会有累卵之危。”吕布也怨恨当初袁术不接纳自己,这时女儿已经在半路上,吕布派人把女儿追回来,与袁术断绝婚姻关系,并把韩胤用囚车送到许县,当街斩首示众。陈珪想让儿子陈登去见太祖,吕布不肯让陈登去。正好朝廷的使者到来,拜授吕布为左将军。吕布非常高兴,立即允许陈登前往许县,并让陈登向献帝上奏章谢恩。陈登见太祖,就向太祖陈说吕布有勇无谋、轻易地投靠和叛离的性格,建议应及早地除掉吕布。太祖说:“吕布是个有狼子野心的人,的确很难长久地养着,除非卿没有人能彻底知道吕布的内心。”立即增加了陈珪的官秩为中二千石,任陈登为广陵郡太守。临分别的时候,太祖握着陈登的手说:“东方的事情,就托给卿办了。”让陈登暗地里纠合部众为内应。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还,布怒,拔戟斫几曰:“卿父劝吾协同曹公,绝婚公路;今吾所求无一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为卿所卖耳!卿为吾言,其说云何?”登不为动容,徐喻之曰:“登见曹公言:‘待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起初,吕布让陈登到许县为自己谋求徐州牧的职务,陈登回来以后,吕布非常生气,拔出手戟砍着几案说:“卿的父亲劝我协同曹公,劝我与袁术绝婚;如今我所求的一无所获,而卿父子却一起居显贵重位,我被卿出卖了!我让卿为我说话,卿都说了些什么?”陈登面不改色,慢慢地解释说:“我见到了曹公,对曹公说:‘对待吕将军就像养虎一样,应当用肉把吕将军喂饱,如果不喂饱吕将军就会吃人。’曹公说:‘事情不像卿所说的。对待吕布就像养鹰,饥饿时才能为人所用,吃饱了就会扬长而去。’就说了这些。”吕布听了怒气才消。
术怒,与韩暹、杨奉等连势,遣大将张勋攻布。布谓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也,为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军耳,策谋不素定,不能相维持。子登策之,比之连鸡,势不俱栖,可解离也。”布用珪策,遣人说暹、奉,使与己并力共击术军,军资所有,悉许暹、奉。于是暹、奉从之,勋大破败。
袁术大怒,与韩暹、杨奉等人联合,派遣大将张勋进攻吕布。吕布对陈珪说:“如今招致袁术军队进攻,全都是因为卿的计策,怎么办?”陈珪说:“韩暹、杨奉与袁术,是草草合在一起的军队,策略也不是早就制定好的,不能够互相合作。我的儿子陈登预料这种人,把这种人比作并排站在一起的鸡,势必不会在一起栖息,可以使这种人分离。”吕布采用陈珪的计策,派人劝说韩暹、杨奉,让这种人与自己合力攻击袁术军,所缴获的军资,全都归韩、杨二人所有。于是韩暹、杨奉依从了吕布,张勋军遭到重大失败。
建安三年,布复叛为术,遣高顺攻刘备于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备,为顺所败。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陈宫等自以负罪深,沮其计。布遣人求救于术,自将千馀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术亦不能救。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太祖堑围之三月,上下离心,其将侯成、宋宪、魏续缚陈宫,将其众降。布与其麾下登白门楼。兵围急,乃下降。遂生缚布,布曰:“缚太急,小缓之。”太祖曰:“缚虎不得不急也。”布请曰:“明公所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忧。明公将步,令布将骑,则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刘备进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及董太师乎!”太祖颔之。布因指备曰:“是儿最叵信者。”于是缢杀布。布与宫、顺等皆枭首送许,然后葬之。
建安三年,吕布又反叛支持袁术,派遣高顺进攻屯驻小沛的刘备,并攻破了刘备。太祖派遣夏侯惇救援刘备,又被高顺打败。太祖亲自征讨吕布,兵临下邳城下,又给吕布写了一封信,向吕布陈说利害。吕布想投降,陈宫等人自以为身负重罪,阻挠吕布投降。吕布派人向袁术求救,自己又率领一千多骑兵出战,战败,逃回城内自保,不敢出战。袁术也不能来救。吕布虽然骁勇,但没有谋略而且多猜忌,不能驾驭部下,只对部下诸将言听计从。诸将也各怀心思互不信任,所以每次打仗多以失败告终。太祖挖堑壕围困了下邳三个月,吕布军上下离心,部将侯成、宋宪、魏续等人绑缚陈宫,率众投降。吕布和部下登上白门楼。曹军围攻急,吕布便下城投降。曹军便把吕布捆绑起来。吕布说:“捆得太紧了,稍微松一点。”太祖说:“绑虎不能不紧呀!”吕布对太祖说:“明公所担心的不过是吕布,如今我已经降服了,天下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明公率领步兵,让吕布率领骑兵,天下就不难平定。”太祖脸上现出了犹豫的神色。刘备进言说:“明公没看见吕布是怎样对待丁建阳和董太师的吗!”太祖微微点头赞同。吕布便冲着刘备说:“这个家伙最不可信。”于是太祖下令勒死吕布。吕布与陈宫、高顺等人的首级全都被砍下送到许县,然后尸身被埋葬。
太祖之禽宫也,问宫欲活老母及女不,宫对曰:“宫闻孝治天下者不绝人之亲,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太祖召养其母终其身,嫁其女。
太祖活捉陈宫以后,问陈宫想不想让老母亲及女儿活命,陈宫回答说:“陈宫听说以孝治理天下的人不会杀死别人的父母,把仁爱施加四海的人不会灭绝别人后代的祭祀,老母的死活决定权在明公而不在陈宫。”太祖把陈宫的母亲接来供养终身,又把陈宫的女儿许配给人家。
陈登者,字元龙,在广陵有威名。又掎角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年三十九卒。后许汜与刘备并在荆州牧刘表坐,表与备共论天下人,汜曰:“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备谓表曰:“许君论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为善士,不宜虚言;欲言是,元龙名重天下。”备问汜:“君言豪,宁有事邪?”汜曰:“昔遭乱过下邳,见元龙。元龙无客主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备曰:“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主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邪?”表大笑。备因言曰:“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陈登,字元龙,在广陵郡有威望。又夹击吕布有功,加伏波将军之号,三十九岁时去世。后来许汜与刘备一起在荆州牧刘表的座上,刘表与刘备一起评论天下人物,许汜说:“陈元龙是湖海之士,待人傲慢无礼的作风不改。”刘备对刘表说:“许君的评论对还是不对?”刘表说:“如果说不对,许君是个好人,评论不应该是虚言;如果说对,陈元龙又是名重天下之人。”刘备问许汜:“君说元龙傲慢,可有事实证明?”许汜说:“当年我避乱路过下邳,见到元龙。元龙没有主人款待客人的情意,长时间不和我说话,自己径上大床躺下,让客人躺在小床上。”刘备说:“君有国家杰出人物的名声,如今天下大乱,君主流离失所,指望君忧国忘家,有拯救社会的志向,而君却买田地盖房屋,没有什么国家可采纳的言论,这些都是元龙所厌恶的,元龙为什么要和君说话呢?要是小人我,就睡在百尺高楼上,让君睡在地下,岂止上下床之间呢?”刘表听了大笑。刘备因此说:“像元龙这样的文武才能胆略志向,要在古代贤人的身上才能找到,在当今人物中一下子很难找到能与元龙相比的人。”
臧洪字子源,广陵射阳人也。父旻,历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洪体貌魁梧,有异于人,举孝廉为郎。时选三署郎以补县长:瑯邪赵昱为莒长,东莱刘繇下邑长,东海王朗菑丘长,洪即丘长。灵帝末,弃官还家,太守张超请洪为功曹。
臧洪字子源,广陵郡射阳县人。父亲臧旻,历任匈奴中郎将、中山郡太守、太原郡太守,所在任上都有名声。臧洪体貌魁梧,与常人不同,被举为孝廉后担任郎官。当时从三署郎官中补选县长:琅邪郡人赵昱为莒县长,东莱郡人刘繇为下邑县长,东海郡人王朗为菑丘县长,臧洪为即丘县长。灵帝末年,臧洪弃官回家,太守张超请臧洪为郡功曹。
董卓杀帝,图危社稷,洪说超曰:“明府历世受恩,兄弟并据大郡,今王室将危,贼臣未枭,此诚天下义烈报恩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动枹鼓,可得两万人,以此诛除国贼,为天下倡先,义之大者也。”超然其言,与洪西至陈留,见兄邈计事。邈亦素有心,会于酸枣,邈谓超曰:“闻弟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动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数优超,超甚爱之,海内奇士也。”邈即引见洪,与语大异之。致之于刘兖州公山、孔豫州公绪,皆与洪亲善。乃设坛场,方共盟誓,诸州郡更相让,莫敢当,咸共推洪。洪乃升坛操槃歃血而盟曰:“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祸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兖州刺吏岱、豫州刺史伷、陈留太守邈、东郡太守瑁、广陵太守超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凡我同盟,齐心戮力,以致臣节,殒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洪辞气慷慨,涕泣横下,闻其言者,虽卒伍厮养,莫不激扬,人思致节。顷之,诸军莫适先进,而食尽众散。
董卓杀掉少帝,图谋危害国家社稷,臧洪对张超说:“明府君历代受国家恩典,兄弟都担任大郡的郡守,如今皇室面临危机,乱臣贼子未除,这的确是天下的义烈之士报恩国家、效命朝廷的时候。如今君治理下的郡境还完好,吏民众多而富有,如果发动军队,可以得到两万人,用这支军队诛除国贼,为天下人做出榜样,这是最大的道义呀!”张超认为臧洪说得很对,便与臧洪到西面的陈留郡,与哥哥张邈商议举义大事。张邈也一向有这个心意,二人在酸枣县相会,张邈对张超说:“听说弟弟任郡守,行政教今赏罚,都不是由自己发出,动辄就交给臧洪去办,臧洪是什么人啊?”张超说:“臧洪才干胆略心计都比我强,我特别敬爱臧洪,臧洪是个海内奇人呀。”张邈立即引见臧洪,和臧洪谈话以后也认为臧洪非常不一般。便把臧洪引见给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二人都与臧洪关系亲密友善。于是便筑起坛场,一起盟誓,各州郡长官互相推让,没有人敢当盟主,大家一致推举臧洪。臧洪便登上誓坛端起血盘,把血抹在嘴上盟誓说:“汉朝不幸,朝廷纲纪失去传承,贼臣董卓乘机作乱,害死皇帝,危害百姓,众人非常担心国家社稷因此灭亡,天下因此大乱。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广陵太守张超等,聚集义兵,共赴国难。凡是参加盟誓的人,要齐心用力,竭尽臣子的节操,即使掉脑袋,也不产生二心。有违背这个盟誓的,就让违背者立即丧命,断子绝孙。皇天后土,祖宗神灵,都请加以审查!”臧洪语词气势慷慨激昂,涕泪横流,听到这番话的,即使是普通士兵和下等杂役,没有人不激奋昂扬,人人都想为国尽节。但没过多久,各路军马没有人敢冲在前面,粮食吃光以后全都散去了。
超遣洪诣大司马刘虞谋,值公孙瓒之难,至河间,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达。而袁绍见洪,又奇重之,与结分合好。会青州刺史焦和卒,绍使洪领青州以抚其众。洪在州二年,群盗奔走。绍叹其能,徙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
张超派遣臧洪前往与大司马刘虞商议,正赶上公孙瓒向刘虞发难,才到河间郡,碰上了幽、冀二州交战,所以没有到达幽州完成使命。而袁绍见到臧洪,又特别器重臧洪,与臧洪结下友谊成为好友。恰好这时青州刺史焦和去世,袁绍派臧洪兼任青州刺史来安抚青州的民众。臧洪在青州二年,盗贼全都逃走。袁绍赞叹臧洪的才能,改任臧洪为东郡太守,治所设在东武阳县。
太祖围张超于雍丘,超言:“惟恃臧洪,当来救吾。”众人以为袁、曹方睦,而洪为绍所表用,必不败好招祸,远来赴此。超曰:“子源,天下义士,终不背本者,但恐见禁制,不相及逮耳。”洪闻之,果徒跣号泣,并勒所领兵,又从绍请兵马,求欲救超,而绍终不听许。超遂族灭。洪由是怨绍,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绍令洪邑人陈琳书与洪,喻以祸福,责以恩义。洪答曰:
隔阔相思,发于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间耳,而以趣舍异规,不得相见,其为怆悢,可为心哉!前日不遗,比辱雅贶,述叙祸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学薄才钝,不足塞诘;亦以吾子携负侧室,息肩主人,家在东州,仆为仇敌。以是事人,虽披中情,堕肝胆,犹身疏有罪,言甘见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暗于大道,不达余趣哉!然犹复云云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将以救祸也。必欲算计长短,辩谘是非,是非之论,言满天下,陈之更不明,不言无所损。又言伤告绝之义,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弃纸笔,一无所答。亦冀遥忖其心,知其计定,不复渝变也。重获来命,援引古今,纷纭六纸,虽欲不言,焉得已哉!
太祖在雍丘把张超包围,张超说:“所倚仗的力量只有臧洪了,臧洪一定会来救我。”众人都认为袁绍、太祖关系正好,而臧洪是被袁绍上表任用的,一定不会与袁绍断交自招祸患,从远处来救。张超说:“子源,是天下有名的义士,始终不会背叛根本,只怕子源被袁绍禁止限制,不能够到达这里。”臧洪听说张超遇险的消息后,果然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着哭着召集部下,又向袁绍请求兵马,想救张超,而袁绍始终不答应。张超于是遭到灭族之灾。臧洪因此怨恨袁绍,与袁绍断绝关系不相来往。袁绍起兵围攻臧洪,一年多都没有攻下来,袁绍命令臧洪的同县老乡陈琳给臧洪写信,向臧洪讲明利害祸福,并用忘恩负义的话责备臧洪。臧洪回答说:
因为久别而思念,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会产生。幸好彼此之间离得很近,只是因为志向不同,不能相见,这种悲伤,难道可以忍受吗!前些日子承蒙君不遗弃,一再地雅赠书信,叙述利害,公私两方面的道理都讲到家了。之所以没有立即回复,既因为自己学薄才钝,不能够回答君的责问;也因为君携带家眷小妾,留在袁绍那里,家在东边的徐州,我又是袁绍的仇敌。带着这些不利的条件事奉袁绍,虽然献出内心的真实感情,取出自己的肝胆,还是会怕与袁绍不亲密将会得罪袁绍,对袁绍说好话又可能引起袁绍的反感,君自己都进退维谷难以两全,怎么能照顾他人?况且以君的才能,读遍了典籍,怎么会不明白大道理,不知道我的志趣呢!然而君还是说了信中的这些话,我因此知道君所说的这些,确实不是由内心发出的,只是用来解救自己使自己免于灾祸呀。如果一定要计较长短,明辨是非,那么是非之论,天下人都已作出回答,说也不可能说得更明白,不说倒没有什么损伤。再加上让我说出伤害断绝友情的话,不是我能够忍心去做的,所以丢弃了纸笔,没有回答。也希望君能远远地忖度我的心,知道我的计议已定,不会改变。再一次得到君的来信,信中援引古今的道理,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尽管我原来不想回答,但是怎么能够控制得了呢!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窃大州,恩深分厚,宁乐今日自还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流涕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当受任之初,自谓究竟大事,共尊王室。岂悟天子不悦,本州见侵,郡将遘牖里之厄,陈留克创兵之谋,谋计栖迟,丧忠孝之名,杖策携背,亏交友之分。揆此二者,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轻重殊涂,亲疏异画,故便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侧席,去者克己,不汲汲于离友,信刑戮以自辅,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何以效之?昔张景明亲登坛喢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然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旋时之间,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滨于死亡。刘子璜奉使逾时,辞不获命,畏威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者也;然辄僵毙麾下,不蒙亏除。仆虽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见终,睹微知著,窃度主人之心,岂谓三子宜死,罚当刑中哉?实且欲一统山东,增兵讨仇,惧战士狐疑,无以沮劝,故抑废王命以崇承制,慕义者蒙荣,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故仆鉴戒前人,困穷死战。仆虽下愚,亦尝闻君子之言矣。此实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弃国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违,不适敌国故也。是以获罪主人,见攻逾时,而足下更引此义以为吾规,无乃辞同趋异,非君子所为休戚者哉!
我是个卑微之人,本来因为公务,窃据了大州的职位,袁绍待我恩深义厚,怎么会乐意看到今天与之自相攻杀呢!每次我登上城楼指挥军队,望着袁绍围城的军队,感念过去老朋友间的亲密来往,抚摸着弓弦,拿着羽箭,不由得泪流满面。为什么?我自认为辅佐袁绍,没有什么对不住老朋友而感到后悔的事。袁绍待我,超出了和我同等的人。当初我接受袁绍的任命,自认为是要彻底完成大业,共同辅助朝廷。怎料得天子不高兴,我家乡所在的徐州受到进攻,郡守张超遭到了像周文王被囚禁在牖里那样的厄运,陈留太守张邈也受到了一起起兵的同盟者的控制,自己营救张超的计划落空,丧失了忠孝的名声,上了年纪又与朋友翻脸,损伤了朋友间的情分。估量这两点,与其不得已,丧忠孝之名与亏交友之道,二者轻重还是不一样,亲疏不相同,所以就擦干眼泪宣告与朋友绝交。假如袁绍略微向过去的老朋友施加一点宽容,对愿意留在自己身边效力的朋友能尊重,对想离开冀州的人能克制住自己的怨恨情绪,不急于想报复离自己而去的老朋友,不是用刑罚杀戮来帮助自己树立威风,那么我也会表现出季札一样的谦让,不会发生今天的争战了。何以证明袁绍不是这样呢?当初张景明亲自登坛歃血盟誓,奉命奔走活动,终于让冀州牧韩馥交出官印,袁绍得到冀州土地;然而仅仅因为袁绍呈送表章朝见皇帝,被赐爵位获得官职的缘故,回来之后,没有得到孔子“观过”式的宽容,反而遭到了被诛灭的灾祸。吕布讨伐董卓不利前来归附,向袁绍请兵没有得到答应,因而告辞,这有什么罪过?然而竟遭袭击刺杀,几乎丧命。刘子璜奉命出使超过期限,请求辞去没有得到批准,畏惧袁绍而又怀念父母,所以用欺诈手段以求回来,可以说是怀有忠孝之志,也没有损害袁绍的盟主地位;然而竟被处死在袁绍麾下,得不到宽恕。我虽然不聪明,又一向不能从开头见到结束,但是从隐微的迹象看到明显的结果,私下猜测袁绍之心,难道袁绍认为这三个人该死,对三个人的惩罚得当量刑准确吗?其实袁绍是要统一崤山以东地区,扩充兵力讨伐仇敌,害怕将士们有二心,又没有办法阻止和勉励将士,所以就要压制废止王命来提高自己代表皇帝的权力,愿意为袁绍效力的人得到荣升,准备离开的人则被杀戮,这只是对袁绍有利,不是周游天下择良主而仕的人的愿望。所以我借鉴前人的经验,在这里困守死战。我虽然很愚蠢,也曾经听说过君子的言论。这样做实在不是我的本心,而是袁绍自己招致的。我之所以不顾本郡百姓安危,拼死守卫这座城,正是因为古人有君子即使逃离本国,也不应逃到敌国去的缘故。所以得罪了袁绍,被围攻了很长时间,而君反而用信中的道理对我进行规劝,恐怕是言辞相同而旨趣相反,不是君子所认为的福与祸吧!
吾闻之也,义不背亲,忠不违君,故东宗本州以为亲援,中扶郡将以安社稷,一举二得以徼忠孝,何以为非?而足下欲使吾轻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于我也,年为吾兄,分为笃友,道乖告去,以安君亲,可谓顺矣。若子之言,则包胥宜致命于伍员,不当号哭于秦庭矣。苟区区于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见城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惟平生之好,以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生,故身着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杨、飞燕,膂力作难,北鄙将告倒县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诚耳。主人当鉴我曹辈,反旌退师,治兵邺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下哉?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邪!加飞燕之属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于钜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中兴,以成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我听说,讲义的人不背叛父母,讲忠的人不违逆君主,所以我东面以故乡所在的徐州为宗亲作为外援,中间援助张超使国家社稷安定,一举两得获取忠孝之名,有什么不对呢?而足下却想让我轻视根本,与本宗决裂,把袁绍与张超视为同样的主人来尊奉。袁绍对于我,论年龄是我的兄长,论交情是我的好友,因为所走道路不同所以告辞而去,以此使上司和亲人都得到安宁,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如果依足下所说的那样,那么申包胥就应该为伍员卖命,不应当在秦朝廷痛哭求援了。足下只知道苟且于消灾免祸的区区小事,不知道所说的已经违背了大道理啊。足下可能看见这座城池不能解围,救兵又不到,想到两家有婚姻关系,顾念以往的友谊,所以认为我放弃节操而偷生,要强过坚守道义而死亡。过去晏婴面对刀锋也不屈服,南史氏不歪曲历史记载以求得生存,所以这两人被绘成图像,名垂后世,更何况我据有坚固的城池,又调动了官吏和百姓的力量,发放了积蓄三年的物资,作为一年的供应,救助困难,补助缺乏,使天下人高兴,足下又何必像从前楚国那样图谋筑了房屋又返回耕田呢!只怕不久秋风吹起尘土,公孙瓒率骑兵南下,张杨、张飞燕合力发难,足下冀州的北部边境就会告倒悬之急,袁绍的下属们就会赶快上奏乞求撤军回救冀州了。袁绍应当了解我这种人,掉转旗帜,撤走兵马,回到邺城休整军队,怎么能长期盛怒,在我的城下显示威风呢?足下信中讥笑我依仗黑山军的救援,难道没想过袁绍也与黄巾军联合过吗!再说张飞燕等人全都接受了朝廷的任命啊。过去汉高祖在钜野收取彭越,光武帝从参加绿林开始创立基业,最终能够开创、中兴汉室,成就了帝业。只要能够辅佐君主振兴教化,联合黑山军又有什么妨碍呢!何况我是亲自接到皇帝的诏旨,与黑山军合作。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于境外,臧洪授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悲哉!本同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去吧孔璋!足下在异乡谋取利益,我在这里为君主奉献生命;足下把自己交付给袁绍,我却为长安朝廷效力。足下说我身死而名灭,我也笑足下无论生死都默默无闻,可悲呀!彼此根本相同却枝梢分离,彼此各自努力吧,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绍见洪书,知无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粮谷以尽,外无强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谓曰:“袁氏无道,所图不轨,且不救洪郡将。洪于大义,不得不死,念诸君无事空与此祸!可先城未败,将妻子出。”将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与袁氏本无怨隙,今为本朝郡将之故,自致残困,吏民何忍当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后无可复食者。主簿启内厨米三斗,请中分稍以为糜粥,洪叹曰:“独食此何为!”使作薄粥,众分歠之,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离叛。
袁绍见到臧洪的信,知道臧洪没有投降的意思,增加兵力加紧攻城。城中粮食吃完,城外又没有强兵救援,臧洪自己估计灾祸难免,召集将士说:“袁绍没有道义,图谋不轨,而且对我的上司见死不救。臧洪为了大义,不得不死,感念诸君受牵连白白地遭遇祸患!可以在城池未被攻破之前,带领妻子儿女出城。”官兵百姓都流着泪说:“明府本来与袁绍并没有仇怨,如今为朝廷太守的缘故,自愿招致残害和围困,吏民怎忍心离开明府而去!”开始城里人还能挖老鼠煮筋角吃,到后来就没有可吃的了。主簿说橱内还有三斗米,请求分成几份熬粥给臧洪喝,臧洪叹口气说:“我独自喝有什么用!”便下令熬成稀粥,给大家分着喝,又杀掉自己的爱妾让将士们吃。将士们全都泪流满面,没有人能抬起头来。城中男女七八千人全都死在一起,没有人逃离背叛。
城陷,绍生执洪。绍素亲洪,盛施帏幔,大会诸将见洪,谓曰:“臧洪,何相负若此!今日服未?”洪据地瞋目曰:“诸袁事汉,四世五公,可谓受恩。今王室衰弱,无扶翼之意,欲因际会,希冀非望,多杀忠良以立奸威。洪亲见呼张陈留为兄,则洪府君亦宜为弟,同共戮力,为国除害,何为拥众观人屠灭!惜洪力劣,不能推刃为天下报仇,何谓服乎!”绍本爱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见洪辞切,知终不为己用,乃杀之。洪邑人陈容少为书生,亲慕洪,随洪为东郡丞;城未败,洪遣出。绍令在坐,见洪当死,起谓绍曰:“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而专先诛忠义,岂合天意!臧洪发举为郡将,奈何杀之!”绍惭,左右使人牵出,谓曰:“汝非臧洪俦,空复尔为!”容顾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复见杀。在绍坐者无不叹息,窃相谓曰:“如何一日杀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马二人出,求救于吕布;比还,城已陷,皆赴敌死。
城被攻破后,袁绍活捉了臧洪。袁绍与臧洪一向亲善,用帷幔隆重布置厅堂,召集众将一起见臧洪,对臧洪说:“臧洪,为什么这样对不起我!今天服不服?”臧洪站在地上瞪着眼睛说:“袁家事奉汉朝,四代人有五个任三公之官,可以说世代受朝廷之恩。如今皇室衰弱,不但没有帮助辅佐之意,反而想乘着这个机会,企求非分的想望,大肆杀害忠良树立奸邪的权威。臧洪亲眼看见你称张邈为兄,那么张超应该就是弟,应当共同努力,为国除害,为什么却拥有强兵而眼看着别人被消灭!可惜我臧洪力量弱小,不能持刀为天下人报仇,怎么能服你!”袁绍本来喜爱臧洪,意思是想让臧洪屈服,然后宽恕臧洪;却见到臧洪言辞这样激烈,知道臧洪终究不会被自己所用,便把臧洪杀了。臧洪的同乡陈容年轻时是个书生,仰慕臧洪,随从臧洪任东郡丞;城未被攻破时,臧洪把陈容派出城。袁绍让陈容当时也在座,看见臧洪将被处死,陈容起身对袁绍说:“将军做大事,要为天下扫除暴虐,却擅自先杀忠义之士,怎么合天意!臧洪为郡守而发起反抗,为什么要杀!”袁绍面有愧色,左右的人让人把陈容拉出去,说:“你不是臧洪的同党,白白地说空话干什么!”陈容回过头说:“实现仁义哪有什么固定常规,遵循常规就是君子,违背常规就是小人。今天宁可与臧洪同日死,也不与将军同日生。”也被杀了。在袁绍坐席上的人没有不叹息的,悄悄地互相议论说:“怎能一天杀死二位烈士!”在此以前,臧洪派两个司马出城,向吕布求救;等到二人回来,城已被攻破,二人全都冲入敌阵战死。
评曰: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覆,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昔汉光武谬于庞萌,近魏太祖亦蔽于张邈。知人则哲,惟帝难之,信矣!陈登、臧洪并有雄气壮节,登降年夙陨,功业未遂,洪以兵弱敌强,烈志不立,惜哉!
评论:吕布像咆哮的老虎一样勇猛,而没有英明奇妙的谋略,轻率狡猾,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从古到今,像这种人没有不被消灭的。过去汉光武帝没有认准庞萌,近代魏太祖也受张邈的蒙蔽。善于了解人才是智者,这连帝尧都感到困难,的确是这样啊!陈登、臧洪都有英雄的气概和高尚的节操,陈登寿命短早死,没有建成功业;臧洪因为敌强己弱,壮志未酬,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