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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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王毌丘诸葛邓钟传第二十八》文白对照

王毌丘诸葛邓钟传第二十八王淩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淩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淩举孝廉,为发干长,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文帝践祚,拜散骑常侍,出为兖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临江,夜大风,吴将吕范等船漂至北岸。淩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

王毌丘诸葛邓钟传第二十八

王淩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淩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淩举孝廉,为发干长,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文帝践祚,拜散骑常侍,出为兖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临江,夜大风,吴将吕范等船漂至北岸。淩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封宜城亭侯,加建武将军,转在青州。是时海滨乘丧乱之后,法度未整。淩布政施教,赏善罚恶,甚有纲纪,百姓称之,不容于口。后从曹休征吴,与贼遇于夹石,休军失利,淩力战决围,休得免难。仍徙为扬、豫州刺史,咸得军民之欢心。始至豫州,旌先贤之后,求未显之士,各有条教,意义甚美。初,淩与司马朗、贾逵友善,及临兖、豫,继其名迹。正始初,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二年,吴大将全琮数万众寇芍陂,淩率诸军逆讨,与贼争塘,力战连日,贼退走。进封南乡侯,邑千三百五十户。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王淩字彦云,太原郡祁县人。叔父王允,任东汉司徒,诛杀董卓。董卓部将李傕、郭汜等为董卓报仇,攻入长安,杀死王允,杀尽其全家。王淩和哥哥王晨当时年纪都小,翻过城墙得以逃脱,逃回乡里保命。王淩被举为孝廉,任发干县长,逐渐升迁到中山太守,所在任上有治绩,太祖任王淩为丞相掾属。

文帝即位,拜散骑常侍,又出朝任兖州刺史,与张辽等到广陵讨伐孙权。在长江边上,夜里刮起大风,孙吴大将吕范等人的船只漂到长江北岸。王淩与诸将迎击,捕捉斩杀其首领,缴获舟船,因有功,封为宜城亭侯,加号建武将军,转任青州。当时青州海滨在动乱之后,法度还没有健全。王淩宣布政令,实施教化,赏善罚恶,非常有条理,百姓们都称赞王淩,赞扬的话忍不住要说出来。后随从曹休征伐孙吴,与敌人在夹石山相遇,曹休军失利,王淩力战突围,曹休才得幸免于难。于是王淩被转为扬州、豫州刺史,所在都得军民的欢心。王淩刚到豫州任上,就表彰先贤的后代,寻求名声还没显露的人才,发布了各种指示和命令,用意非常美好。起初,王淩与司马朗、贾逵关系非常好,等王淩到了兖州、豫州当刺史以后,继承了司马朗、贾达留下的名声和足迹。正始初年,王淩任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正始二年,孙吴大将全琮率数万军队进犯芍陂,王淩率领诸军迎击讨伐,与敌人争夺芍陂,一连几天奋战,使敌人退走。朝廷晋封王淩为南乡侯,封邑一千三百五十户,又升迁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是时,淩外甥令狐愚以才能为兖州刺史,屯平阿。舅甥并典兵,专淮南之重。淩就迁为司空。司马宣王既诛曹爽,进淩为太尉,假节钺。淩、愚密协计,谓齐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嘉平元年九月,愚遣将张式至白马,与彪相问往来。淩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语子广。广言:“废立大事,勿为祸先。”其十一月,愚复遣式诣彪,未还,会愚病死。二年,荧惑守南斗,淩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三年春,吴贼塞涂水。淩欲因此发,大严诸军,表求讨贼;诏报不听。淩阴谋滋甚,遣将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太傅司马宣王。宣王将中军乘水道讨淩,先下赦赦淩罪,又将尚书广东,使为书喻淩,大军掩至百尺逼淩。淩自知势穷,乃乘船单出迎宣王,遣掾王彧谢罪,送印绶、节钺。军到丘头,淩面缚水次。宣王承诏遣主簿解缚反服,见淩,慰劳之,还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淩至项,饮药死。宣王遂至寿春。张式等皆自首,乃穷治其事。彪赐死,诸相连者悉夷三族。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崔杼、郑归生皆加追戮,陈尸斲棺,载在方策。淩、愚罪宜如旧典。乃发淩、愚冢,剖棺,暴尸于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埋之。进弘、华爵为乡侯。广有志尚学行,死时年四十馀。

当时,王淩外甥令狐愚因为有才能任兖州刺史,屯驻在平阿。舅甥二人都统领军队,独自掌握淮南方面的大权。王淩又就地升任为司空。宣王司马懿诛除曹爽以后,升任王淩为太尉,假节钺。王淩、令狐愚秘密商议,认为齐王曹芳不能胜任帝位,楚王曹彪年长又有才干,想把曹彪迎到许昌立为皇帝。嘉平元年九月,令狐愚派遣部将张式到白马,与曹彪互通消息,建立联系。王淩又派遣舍人劳精到洛阳,将打算告诉儿子王广。王广说:“废立皇帝是大事,不要因此成为祸事的领头人。”当年十一月,令狐愚又派遣张式到曹彪处,张式还没回来,令狐愚就病死了。嘉平二年,天空出现了火星进入南斗星宿的天象,王淩说:“斗宿中有火星,突然显贵的人就要出现了。”嘉平三年春,东吴填塞了涂水。王淩想借这个机会发动政变,因此大力整治军队,上表要求讨伐东吴,朝廷下诏回复不予批准。王淩的暗中策划更加紧了,派遣将军杨弘把要行废立之事告诉兖州刺史黄华,不料黄华、杨弘联名将此事告知了太傅宣王司马懿。司马懿率领朝廷军队从水路讨伐王淩,司马懿先下赦书赦免王淩的罪过,又带领王淩的儿子尚书王广一起东下,让王广写信劝谕王淩投降,同时率大军突然到达百尺堰对王淩施压。王淩自知大势已去,便乘船只身出来迎接司马懿,又派遣属官王彧前去谢罪,送还朝廷授予的印绶、节钺。司马懿大军到达丘头,王淩反绑双手,站在水边。司马懿秉承诏书派遣主簿解开王淩的绑缚,恢复其官服,又接见王淩,慰劳王淩,归还王淩的印绶、节钺,又派遣步骑兵六百人送王淩回京都。王淩走到项县,服毒自杀。司马懿便到了寿春。张式等人全都自首,司马懿深入追究这个事件。曹彪被赐死,那些与此事相关的全都被诛杀三族。朝臣们议论都以为按照《春秋》的大义,齐国的崔杼、郑国的归生都被死后追加刑戮,开棺暴尸,这是记载在典籍中的。王淩、令狐愚的罪应该按照古代法典处置。于是挖开王淩、令狐愚的坟墓,剖开棺木,在就近的街市上暴尸三日,烧掉二人的印绶、朝服,将二人直接埋在土里。晋升杨弘、黄华的爵位为乡侯。王广有志向学问品行,死时四十多岁。

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父兴,黄初中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开通河右,名次金城太守苏则。讨贼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入为将作大匠。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明帝即位,为尚书郎,迁羽林监。以东宫之旧,甚见亲待。出为洛阳典农。时取农民以治宫室,俭上疏曰:“臣愚以为天下所急除者二贼,所急务者衣食。诚使二贼不灭,士民饥冻,虽崇美宫室,犹无益也。”迁荆州刺史。

青龙中,帝图讨辽东,以俭有干策,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率幽州诸军至襄平,屯辽隧。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等,昔随袁尚奔辽东者,率众五千馀人降。寇娄敦遣弟阿罗槃等诣阙朝贡,封其渠率二十馀人为侯、王,赐舆马缯采各有差。公孙渊逆与俭战,不利,引还。明年,帝遣太尉司马宣王统中军及俭等众数万讨渊,定辽东。俭以功进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郡闻喜县人。父亲毌兴,魏文帝黄初年间任武威太守,讨伐叛逆,安抚降服,开通河西地区,名声仅次于金城太守苏则。因讨伐张进和叛乱的胡人有功,被封高阳乡侯。入朝为将作大匠。毌丘俭承袭父爵,任平原侯文学。明帝即位后,任尚书郎,又升迁为羽林监。因为毌丘俭是东宫太子的旧臣,很受亲近优待。后出朝任洛阳典农中郎将。当时朝廷下令征发农民修建宫室,毌丘俭上书说:“我以为当今天下最亟须消灭的是孙吴和蜀汉,最亟须从事的是生产衣服和粮食。如果孙吴、蜀汉不消灭,百姓饥饿受冻,即使宫殿修得高大漂亮,也没有益处。”后升迁为荆州刺史。

青龙年间,明帝图谋讨伐辽东,因为毌丘俭有才干策略,转任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官号,使持节,护乌丸校尉。毌丘俭率幽州诸军到达襄平,屯驻辽隧。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等人,以及当初随袁尚投奔辽东的将领,率五千余众降附。寇娄敦派遣其弟阿罗槃等人进京朝贡,朝廷封乌丸首领二十多人为侯、王,赐给对方车马及丝织品多少不等。公孙渊迎战毌丘俭,毌丘俭失利,退回。第二年,明帝派遣太尉宣王司马懿统率朝廷军队及毌丘俭军等数万军讨伐公孙渊,平定辽东。毌丘俭因功晋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正始中,俭以高句骊数侵叛,督诸军步骑万人出玄菟,从诸道讨之。句骊王宫将步骑二万人,进军沸流水上,大战梁口,宫连破走。俭遂束马悬车,以登丸都,屠句骊所都,斩获首虏以千数。句骊沛者名得来,数谏宫,宫不从其言。得来叹曰:“立见此地将生蓬蒿。”遂不食而死,举国贤之。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子,皆放遣之。宫单将妻子逃窜。俭引军还。六年,复征之,宫遂奔买沟。俭遣玄菟太守王颀追之,过沃沮千有馀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刊丸都之山,铭不耐之城。诸所诛纳八千馀口,论功受赏,侯者百馀人。穿山溉灌,民赖其利。

正始年间,毌丘俭因为高句骊多次入侵叛乱,督统步骑兵万人出玄菟郡,分几路讨伐。高句骊王宫率部骑兵两万人,进军沸流水上游,两军在梁口大战,宫连败逃走。毌丘俭于是命令包裹马蹄,抬起车辆,进攻丸都,屠灭宫的都城,斩杀数千人。高句骊有个名叫得来的沛者之官,多次劝谏宫,宫并不听得来的话。得来叹息说:“马上就能看见此地变为废墟了。”于是绝食而死。高句骊举国都认为得来是贤明之人。毌丘俭命令军队不得破坏得来的坟墓,不得砍伐其坟墓上的树木,俘获得来的妻子儿女,全部放掉。宫只身率妻子逃窜。毌丘俭率军还。正始六年,毌丘俭再次征伐高句骊,宫于是逃到买沟。毌丘俭派玄菟太守王颀追赶,越过沃沮国一千多里,到达肃慎国的南界,刻石纪功,先后在丸都山、不耐城刊刻石碑。所诛杀俘虏的人口有八千多人,论功受赏,封侯者达一百多人。又在所征之处开山修渠,引水灌溉,百姓深得其利。

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转为镇南将军。诸葛诞战于东关,不利,乃令诞、俭对换。诞为镇南,都督豫州。俭为镇东,都督扬州。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俭与文钦御之,太尉司马孚督中军东解围,恪退还。

初,俭与夏侯玄、李丰等厚善。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曹爽之邑人也,骁果粗猛,数有战功,好增虏获,以徼宠赏,多不见许,怨恨日甚。俭以计厚待钦,情好欢洽。钦亦感戴,投心无贰。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数十丈,西北竟天,起于吴、楚之分。俭、钦喜,以为己祥。遂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移诸郡国,举兵反。迫胁淮南将守诸别屯者,及吏民大小,皆入寿春城,为坛于城西,歃血称兵为盟,分老弱守城,俭、钦自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俭坚守,钦在外为游兵。

毌丘俭被升迁为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兼任豫州刺史,又转为镇南将军。诸葛诞在东关作战,失利,朝廷便令诸葛诞、毌丘俭对换。诸葛诞为镇南将军,都督豫州。毌丘俭为镇东将军,都督扬州。孙吴太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毌丘俭与文钦进行抵御,太尉司马孚都统朝廷军队东征,解新城之围,诸葛恪退走。

当初,毌丘俭与夏侯玄、李丰等人交情深厚。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是曹爽的同县老乡,骁勇果敢,粗暴刚猛,多有战功,好虚报俘获人数,以此求得宠信和奖赏,常不满足,怨恨情绪一天天加深。毌丘俭想方设法厚待文钦,与之关系十分融洽。文钦也感恩戴德,没有二心。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出现,运行的轨迹有几十丈长,朝着西北方向一直移动到天边。彗星开始出现在吴、楚的分野。毌丘俭、文钦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的祥瑞征兆。于是便假传太后诏旨,宣布大将军景王司马师的罪状,向诸郡国发布公文,起兵反叛。又胁迫戍守别屯的淮南将士以及大小吏民,全都进入寿春城,在城西设坛,歃血结盟,把老弱留下来守城,毌丘俭、文钦亲自率领五六万人渡过淮河,向西到达项城。毌丘俭坚城戍守,文钦在外为机动部队。

大将军统中外军讨之,别使诸葛诞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拟寿春,征东将军胡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大将军屯汝阳,使监军王基督前锋诸军据南顿以待之。令诸军皆坚壁勿与战。俭、钦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得归,计穷不知所为。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大将军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万馀人至乐嘉,示弱以诱之,大将军寻自洙至。钦不知,果夜来欲袭艾等,会明,见大军兵马盛,乃引还。大将军纵骁骑追击,大破之,钦遁走。是日,俭闻钦战败,恐惧夜走,众溃。比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独与小弟秀及孙重藏水边草中。安风津都尉部民张属就射杀俭,传首京都。属封侯。秀、重走入吴。将士诸为俭、钦所迫胁者,悉归降。

大将军司马师统领中央和地方军队讨伐,另外让诸葛诞都统豫州诸军从安风津进军寿春,征东将军胡遵都统青州、徐州诸军出于谯县、宋县之间,断绝毌丘俭的退路。司马师屯驻汝阳,派监军王基都统前锋诸军据南顿等待叛军。下令各军全都坚垒自守不与叛军战斗。毌丘俭、文钦进攻不能战斗,后退又恐寿春被袭击,没有归处,无计可施不知怎么办。淮南的将士,家全在北方,军心涣散,投降者接连不断,只有淮南新附农民被毌丘俭所用。司马师派兖州刺史邓艾都统泰山郡诸军一万多人至乐嘉县,显示出虚弱的样子引诱叛军,而自己紧接着从汝阳赶到。文钦不知是计,果然乘夜想袭击邓艾,等到天亮,看见朝廷大军兵马甚多,便退走。司马师派出精锐骑兵追击,大破叛军,文钦逃走。当天,毌丘俭听说文钦战败,害怕得连夜逃走,兵众溃散。等到慎县时,身边左右的人渐渐地离开毌丘俭而去。毌丘俭只身与小弟毌秀以及孙子毌重藏在河边的草丛中。安风津都尉部民张属靠近毌丘俭将其射杀,将首级送到京城。张属被封侯。毌秀、毌重逃到孙吴。被毌丘俭、文钦所胁迫的将士,全都投降。

俭子甸为治书侍御史,先时知俭谋将发,私出将家属逃走新安灵山上。别攻下之,夷俭三族。

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

毌丘俭的儿子毌甸任治书侍御史,提前得知毌丘俭将要起兵造反,便自己出来带领家属逃到新安灵山上。朝廷另外发兵攻破毌甸,毌丘俭被诛杀三族。

文钦逃到孙吴,孙吴任文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封爵为谯侯。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阳都人,诸葛丰后也。初以尚书郎为荥阳令,入为吏部郎。人有所属托,辄显其言而承用之,后有当否,则公议其得失以为褒贬,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累迁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相善,收名朝廷,京都翕然。言事者以诞、飏等修浮华,合虚誉,渐不可长。明帝恶之,免诞官。会帝崩,正始初,玄等并在职。复以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王淩之阴谋也,太傅司马宣王潜军东伐,以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封山阳亭侯。诸葛恪兴东关,遣诞督诸军讨之,与战,不利。还,徙为镇南将军。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郡阳都县人,诸葛丰的后代。起初以尚书郎的身份任荥阳县令,后入朝任吏部郎。凡是有托人情请求举荐的,诸葛诞全都把这些话公布出来,然后才任用被举荐的人。以后这些人是否称职,诸葛诞也在公开场合指出得失给予褒贬,从此官员们没有人不对举荐人持谨慎态度。经过多次升迁官任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人关系很好,在朝廷很有名声,京城的人对诸葛诞一致称赞。上言政事的人认为诸葛诞、邓飏等人华而不实,收取虚名,不能让此风逐渐生长。明帝也对此厌恶,罢免了诸葛诞的官职。正值明帝死,正始初年,夏侯玄等都在朝廷任职,又任诸葛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朝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官号。

王淩暗中谋划起兵,太傅宣王司马懿秘密出兵东伐,以诸葛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封其为山阳亭侯。诸葛恪在东关兴兵,朝廷派诸葛诞督统诸军讨伐,与诸葛恪交战,失利。回来以后,转为镇南将军。

后毌丘俭、文钦反,遣使诣诞,招呼豫州士民。诞斩其使,露布天下,令知俭、钦凶逆。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使诞督豫州诸军,渡安风津向寿春。俭、钦之破也,诞先至寿春。寿春中十馀万口,闻俭、钦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迸山泽,或散走入吴。以诞久在淮南,乃复以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闻淮南乱,会文钦往,乃帅众将钦径至寿春;时诞诸军已至,城不可攻,乃走。诞遣将军蒋班追击之,斩赞,传首,收其印节。进封高平侯,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后毌丘俭、文钦起兵反叛,派使臣到诸葛诞处,通过诸葛诞招集豫州军民参与造反。诸葛诞斩杀其使者,向天下发布公告,使知毌丘俭、文钦的凶恶叛逆。大将军景王司马师东征,派诸葛诞督统豫州军队,渡安风津向寿春进发。毌丘俭、文钦被打败,诸葛诞先到寿春。寿春城中十万多人,听说毌丘俭、文钦兵败,恐怕被杀,全都破城门而出,流散到山林大泽之中,有的散逃到孙吴。朝廷因为诸葛诞久在淮南,便又任命诸葛诞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孙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人听说淮南动乱,又赶上文钦前来投奔,便率兵众与文钦直奔寿春。当时诸葛诞军已到寿春,吴军见城不可攻,便退走。诸葛诞派将军蒋班追击,斩杀留赞,将首级送往京城,又缴获了留赞的印绶和符节。朝廷晋封诸葛诞高平侯,封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飏等至亲,又王淩、毌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倾帑藏振施以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堨,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而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内欲保有淮南。朝廷微知诞有自疑心,以诞旧臣,欲入度之。二年五月,征为司空。诞被诏书,愈恐,遂反。召会诸将,自出攻扬州刺史乐,杀之。敛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馀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唐谘、王祚等,率三万众,密与文钦俱来应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督诸军围寿春,未合。谘、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得将其众突入城。

诸葛诞与夏侯玄、邓飏等人关系极亲密,又看见王淩、毌丘俭相继被诛灭,惶恐不安,把仓库储藏的财物全都拿出来赈济百姓以笼络人心,用优厚的待遇供养亲信和扬州的侠客几千人为敢死队。甘露元年冬,孙吴军要进攻徐堨。算起来诸葛诞所统兵马足以对付吴军,而诸葛诞却又请求加十万兵众守寿春,又请求沿淮河修筑城墙以防被侵扰,其内心的意图是想保有淮南之地。朝廷暗中了解到诸葛诞已生疑惧之心,因为诸葛诞是老臣,想把诸葛诞召入朝以挽救诸葛诞。甘露二年五月,征诸葛诞为司空。诸葛诞接到诏书,更加恐惧,便起兵反叛。诸葛诞召集诸将,亲自出兵攻扬州刺史乐,杀了乐。征集了淮南、淮北郡县、屯田口十多万官兵,扬州新归附的能拿起兵器作战的四五万人,又积聚了足够吃一年的粮谷,闭城自守。同时又派遣长史吴纲带领小儿子诸葛靓到孙吴请求救援。孙吴听说大喜,派遣大将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人,率三万兵众,秘密与文钦一起来接应诸葛诞。任诸葛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当时镇南将军王基刚到,正指挥各军包围寿春,包围圈还没形成。唐咨、文钦等人从寿春城东北,凭借险峻的山势,带领兵众冲入城中。

六月,车驾东征,至项。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临淮讨之。大将军屯丘头。使基及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使监军石苞、兖州刺史州泰等,简锐卒为游军,备外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吴将朱异再以大众来迎诞等,渡黎浆水,泰等逆与战,每摧其锋。孙以异战不进,怒而杀之。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将军蒋班、焦彝,皆诞爪牙计事者也,弃诞,逾城自归大将军。大将军乃使反间,以奇变说全怿等,怿等率众数千人开门来出。城中震惧,不知所为。

六月,魏帝御驾东征,到达项县。大将军文王司马昭都统中央地方诸军二十六万人,兵临淮河讨伐诸葛诞。大将军屯驻丘头,派王基和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寿春,包围圈里外两层,堑壕壁垒又深又高。又派监军石苞、兖州刺史州泰等人,挑选精兵为机动部队,以防孙吴军从外进攻。文钦等几次突围,都被迎头击退。孙吴将领朱异两次用大兵接应诸葛诞,渡过黎浆水,州秦等应战,都将吴军击退。孙因为朱异屡战不胜,怒而将其杀掉。寿春城中粮食日渐减少,外面救兵又到不了,众人无所依靠。将军蒋班、焦彝,都是诸葛诞的亲信和出谋划策的人,全都背弃了诸葛诞,翻越城墙归顺了司马昭。司马昭便使反间计,用编造的出人意料的变故劝说全怿等人,全怿等人率数千人开门出降。城中人震动恐惧,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年正月,诞、钦、谘等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围上诸军,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死伤者蔽地,血流盈堑。复还入城,城内食转竭,降出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钦子鸯及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驰赴之,众不为用。鸯、虎单走,逾城出,自归大将军。军吏请诛之,大将军令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兵数百骑驰巡城,呼语城内云:“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馀何惧?”表鸯、虎为将军,各赐爵关内侯。城内喜且扰,又日饥困,诞、谘等智力穷。大将军乃自临围,四面进兵,同时鼓噪登城,城内无敢动者。诞窘急,单乘马,将其麾下突小城门出。大将军司马胡奋部兵逆击,斩诞,传首,夷三族。诞麾下数百人,坐不降见斩,皆曰:“为诸葛公死,不恨。”其得人心如此。唐谘、王祚及诸裨将皆面缚降,吴兵万众,器仗军实山积。

甘露三年正月,诸葛诞、文钦、唐咨等大量制造进攻器具,一连五六天昼夜进攻南围墙,想突围而出。围墙上的曹军,居高临下用发石车、带火的箭烧毁破坏对方的攻城器具,弩矢和石块像下雨一样,死者伤者遍地都是,鲜血流满了沟堑。诸葛诞又回到城内,城内的粮食快要吃完了,出城投降的人有好几万。文钦想把北方人全都驱赶出城去,以节省粮食消耗,只与吴人坚守。诸葛诞不听,于是二人发生争执怨恨。文钦素来与诸葛诞有矛盾,只不过出于权宜之计而聚合,事态紧急更加深了二人之间的猜疑。文钦去见诸葛诞商议事情,诸葛诞便趁机杀了文钦。文钦之子文鸯和文虎率领兵众在小城中,听说文钦被杀,指挥兵马前去报仇,兵众们全都不听指挥。文鸯、文虎只身逃走,翻越城墙出来,投降了司马昭。军中的官吏们请求杀掉二人,司马昭下令说:“文钦之罪死也不能相抵,文钦的儿子固然应当杀死,然而文鸯、文虎是因为无路可走前来投降,况且寿春城还没有攻下,杀掉二人是坚定城内人的抵抗之心。”便赦免了文鸯、文虎,让二人带领数百士兵骑马在城外环绕,向城内喊话说:“身为文钦之子尚且不被杀害,其余的人还怕什么?”司马昭又上表任文鸯、文虎为将军,各赐给关内侯之爵。城内的人又喜又忧,再加上一天天被饥饿所困,诸葛诞、唐咨等智竭力穷。司马昭亲临围堑,四面进兵,同时击鼓呐喊登上城墙,城内没有敢动的人。诸葛诞被逼迫急了,自己乘着马,率领其部下冲出小城门。大将军的司马胡奋部署兵力迎击,斩杀了诸葛诞,把首级送到京师,并诛杀三族。诸葛诞部下几百人,因为拒不投降而被斩杀,诸葛诞部下都说:“为诸葛公而死,死而无憾。”诸葛诞就是这样得人心。唐咨、王祚以及那些副将全都绑上自己投降。俘获孙吴兵万人,缴获的武器和军用物资堆成了山。

初围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大将军以为:“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于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而制也。”诞以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深沟高垒,而诞自困,竟不烦攻而克。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大将军以为古之用兵,全国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适可以示中国之弘耳。一无所杀,分布三河近郡以安处之。

唐谘本利城人。黄初中,利城郡反,杀太守徐箕,推谘为主。文帝遣诸军讨破之,谘走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封侯、持节。诞、钦屠戮,谘亦生禽,三叛皆获,天下快焉。拜谘安远将军,其馀裨将咸假号位,吴众悦服。江东感之,皆不诛其家。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馀皆赦之,听鸯、虎收敛钦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

刚开始围寿春的时候,很多人都主张立即发起攻击。司马昭认为:“寿春城池坚固而城内军马众多,马上进攻必然使兵力大受损失,如果城内再有外援,就会腹背受敌,这是危险的。如今三个叛逆相聚在孤城之内,这恐怕是上天让叛贼同时受死,我应当用万全之策控制叛贼,从而坐着就把叛贼制伏。”诸葛诞于甘露二年五月反,甘露三年二月被消灭。朝廷大军按兵不动,深挖沟高筑垒,而诸葛诞困守孤城之内,竟不攻自破。等到攻破寿春之后,很多人又认为淮南地区频频发生叛乱,而孙吴士兵的家室都在江南,不能宽宥这些士兵,应该把这些士兵全都活埋。司马昭以为,自古以来用兵之道,以保全敌国民众为上策,只是杀其首领而已。就算是吴兵逃回去,也正好可以展示中原朝廷的宽宏。所以,对俘获的孙吴士兵一个也没有杀,把这些士兵安置在三河地区附近郡内。

唐咨本为利城郡人。黄初年间,利城郡反叛,杀害太守徐箕,推举唐咨为主。文帝派遣军队讨伐打败了反叛者,唐咨逃入海中,便逃到孙吴,做官到左将军,封侯、持节。诸葛诞、文钦被杀,唐咨也被活捉,三个叛逆首领全被斩获,天下称快。魏朝廷拜唐咨为安远将军,其余副将全都给予官衔职位,吴国人全都心悦诚服。孙吴朝廷也被感动,全都没有诛杀那些投降的吴军将士家属。对那些被诸葛诞所胁迫的淮南将吏士民,只杀其首恶,其余全都赦免。允许文鸯、文虎收敛文钦尸首治丧,并给予车和牛,把文钦的尸首送到旧墓埋葬。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也。少孤,太祖破荆州,徙汝南,为农民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与同者,故改焉。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干佐。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称谢。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迁尚书郎。

邓艾字士载,义阳郡棘阳县人。从小死去父亲,太祖攻破荆州,邓艾流徙到汝南,为那里的农民养牛。十二岁时,随母亲到颍川郡,在那里读到已故太丘县长陈寔的碑文,其中有“文为世范,行为士则”的话,邓艾于是给自己起名叫范,字士则。后来因宗族中有与这个名字相同的人,所以就改了。邓艾开始被典农都尉举为学士,因为口吃,不能做官府的办事员,只能做看守稻田中稻草堆的小吏。同郡一个官吏的父亲怜悯邓艾家贫,给邓艾丰厚的资助,邓艾起初没有谢意。每当见到高山大湖的时候,邓艾总是规划考虑在哪里安排军营,当时人都嘲笑邓艾的做法。后来邓艾担任典农中郎将的主簿、上计吏,因此被派往见到太尉宣王司马懿。司马懿认为邓艾不同常人,任命邓艾为府中下属,又升任尚书郎。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艾以为“田良水少,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乃著《济河论》以喻其指。又以为“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淮北屯两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于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于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无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大军兴众,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当时朝廷打算扩大耕地积蓄粮谷,为消灭敌人做物资准备,派遣邓艾巡视陈县、项县以东至寿春的地区。邓艾认为那里“土质优良而水少,不能够充分利用土地的效益,应该开凿河渠,这样可以引水浇灌,既可以大积军粮,又可以开通水运之道”。便写了《济河论》来说明自己的意图。又认为“从前太祖击破黄巾军以后,实行屯田制度,在许都囤积粮食用来制御天下。如今东、北、西三方已经平定,重大战事都在淮南,每逢大军征伐,一半以上的兵力用来运输,功力耗费巨大,成为很大的劳役。而陈县、上蔡县之间,土地低平肥沃,应该减少许昌周围的稻田,把那里用的河水集中起来引到东边。令淮河北屯兵两万人,淮河南屯兵三万人,按十分之二的比例轮休,经常保持四万人,一边种田一边戍守。收成好时,产量将是许都地区的三倍。扣除各种费用,每年可以净收五百万斛粮食作为军用物资。六七年的时间,就可以在两淮地区积蓄三千万斛粮食,足够十万兵众吃五年。以此攻吴,则无往而不胜。”司马懿认为这个建议很好,全都照此施行。正始二年,便开始挖掘和拓宽漕渠,每当东南有战事发生,大军出动,乘船而下,就可以到达江、淮地区,使军粮有储备又免去了水患,这些都是出自邓艾的建议。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太守。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于是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不败。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后迁城阳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围。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浸重,则胡虏不可不深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又陈:“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已死,遣吏祭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后来邓艾出任征西将军参谋,又升迁为南安郡太守。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抵御蜀汉偏将军姜维。姜维败退,郭淮想因此西进袭击羌人住地。邓艾说:“敌人并未远去,可能会再来,应该分兵以防不测。”于是郭淮留邓艾屯驻白水北岸。三天以后,姜维果然派遣廖化从白水南岸向邓艾逼近扎营。邓艾对诸将说:“姜维如今突然杀回,我军人少,按照军法姜维应当渡河而来,然而姜维却不搭桥过河,这是姜维让廖化牵制我军,使我军不能回撤。姜维一定从东面袭取洮城。”洮城在白水北岸,离邓艾屯驻之地六十里。邓艾当夜即悄悄领兵回到洮城,姜维果然渡河而来,然而邓艾军先到占据洮城,得以避免失败。朝廷赐邓艾关内侯之爵,加讨寇将军,后升迁邓艾为城阳太守。

当时并州左贤王刘豹实际上把匈奴五部并为一部,邓艾上言说:“西北部的少数民族怀有野兽之心,不因为我军的道义而亲附,强大时就会侵犯,衰弱时就会降附。所以周宣王时有狁进犯之事,汉高祖被匈奴围困在平城。每当匈奴强盛,都成为前代王朝的重大祸患。由于匈奴单于远在塞外,朝廷对单于上上下下无法控制,所以才引诱单于前来,使单于入朝侍奉皇帝。从此,羌夷失去依靠,时合时散没有首领。因为单于留在内地,所以万里之外的少数民族都遵从朝廷的法度。如今内地单于的尊严越来越小,在外的刘豹权威越来越重,这样对胡人贼寇不能不深加防备。听说刘豹部内有叛乱的胡人,可乘其内乱分割为二国,以削弱其势力。右贤王去卑曾有大功于前朝,但是去卑的儿子并没有继承去卑的权位,应该加给去卑儿子显贵的官号,让去卑儿子驻守在雁门郡。分离其国削弱其势,追赏过去的功劳,这是控制边疆的长远之计啊。”又说:“对那些与汉民杂居的羌人、胡人,应该逐渐迁出去,使留下的居民崇尚礼义廉耻教化,堵塞犯法作乱的途径。”大将军景王司马师刚刚辅政,对邓艾的建议多有采用。邓艾被升迁为汝南太守,到任后就寻找当初厚待自己的官吏的父亲,才知已经死了很久,又派人去祭奠,赠给那位官吏的老母厚重的礼物,又举荐那位官吏的儿子在本郡计吏手下做事。邓艾所任职的地方,荒地得到开垦,军民衣食不愁。

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恤上下以立根基,竞于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于坚城,死者万数,载祸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况恪才非四贤,而不虑不患,其亡可待也。”恪归,果见诛。迁兖州刺史,加振威将军。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强则战胜。然农者,胜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财畜之功。今使考绩之赏,在于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诸葛恪围攻合肥新城,不能攻下,退走。邓艾对景王司马师说:“孙权已死,大臣们对新主并未衷心拥护,孙吴的著名世家大族,都拥有私人武装,凭借兵权势力,足以建立自己的权威。诸葛恪刚刚主持国政,而国内又没有有威信的君主,此时诸葛恪不想着安抚上下建立自己立足的根基,却忙着对外打仗,残酷地驱使百姓,出动全国兵力,攻打铁壁坚城,造成死者上万,带祸而归,这正是诸葛恪获罪的日子。过去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全都被当时的君主所重用,君主死而自身败。更何况诸葛恪之才不如上述四位贤者,却无虑无忧,诸葛恪的败亡指日可待了。”诸葛恪回去后,果然被杀。邓艾被升迁为兖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邓艾上言说:“国家最亟须做的事,只有农业与战备。国家富裕军力就强盛,军力强盛就能打胜仗。这就证明了农业是取胜的根本。孔子说‘足食足兵’,食被排在兵的前面。上面不设立爵位进行鼓励,下面的军民就不会有积蓄财富的成效。如今应当把对官员的考核奖赏,放在能否积蓄粮食富裕百姓上面,这样请托人情之路就会断绝,虚名浮华的根源就会堵住。”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毌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艾斩之,兼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司马景王至,遂据之。文钦以后大军破败于城下,艾追之至丘头。钦奔吴。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遂走之。其年征拜长水校尉。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侯,行安西将军。解雍州刺史王经围于狄道,姜维退驻钟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假节、领护东羌校尉。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洮西之败,非小失也;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于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仗未复,二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县饵,五也。贼有黠数,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缘山趣上邽,艾与战于段谷,大破之。甘露元年诏曰:“逆贼姜维连年狡黠,民夷骚动,西土不宁。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计;国威震于巴、蜀,武声扬于江、岷。今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分五百户封子忠为亭侯。”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迁征西将军,前后增邑凡六千六百户。景元三年,又破维于侯和,维却保沓中。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军司马文王皆指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维闻钟会诸军已入汉中,引退还。欣等追蹑于彊川口,大战,维败走。闻雍州已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诸葛绪闻之,却还三十里。维入北道三十馀里,闻绪军却,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维遂东引,还守剑阁。钟会攻维未能克。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经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馀里,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必还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有之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高贵乡公登上帝位后,晋封邓艾方城亭侯。毌丘俭起兵叛乱,派遣手下人带着书信跑来见邓艾,想煽动邓艾的部众共同行事,邓艾将来人斩杀,日夜兼程进军讨伐,抢先赶到乐嘉城,建造浮桥。司马师率军至,便占据了乐嘉城。文钦因为落在了司马师大军的后面,所以在城下被打败,邓艾追击文钦到了丘头。文钦投奔孙吴。孙吴大将军孙峻等号称十万兵众,准备渡江,镇东将军诸葛诞派遣邓艾据守肥阳,邓艾认为肥阳距敌军很远,不是要害之地,便自行决定转移到附亭驻扎,派遣泰山太守诸葛绪等在黎浆阻击敌军,将敌人打退。这一年征拜邓艾为长水校尉。邓艾因击破文钦之功,晋封方城乡侯,代理安西将军。邓艾又率军在狄道解雍州刺史王经之围,使姜维退驻钟提,朝廷便以邓艾为安西将军,假节,兼任护东羌校尉。议论的人多以为姜维已经没有力量,不会再次进攻。邓艾说:“我军在洮西失败,并不是小的失利,军队溃散,将领被杀,仓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几乎陷于危亡。如今从兵法策略的角度而言,敌人有乘胜之势,我方确实虚弱不堪,这是第一。敌人上下彼此熟悉,各种兵器十分锐利,而我方是新换的将领,新增的兵力,武器也都未能修复,这是第二。敌人是乘船行走,我军是陆地行军,劳逸不同,这是第三。狄道、陇西、南安、祁山这四个地方都应当守备,敌人可以集中力量进攻一点,而我军却要分成四部,这是第四。敌人进攻南安、陇西,可以征调羌人的粮食,如果向祁山进军,则那里上千顷的麦子已经成熟,正好补给军粮,这是第五。敌人狡诈有计谋,一定会再来。”不久,姜维果然进军祁山,听说邓艾已有防备,便回军从董亭进攻南安,邓艾据守武城山与之对峙。姜维与邓艾争夺险要之地,不能攻克,当夜渡过渭水向东,沿着山路直逼上邽,邓艾与姜维在段谷交战,大破姜维军队。甘露元年皇帝下诏说:“逆贼姜维连年诡诈,边境各族骚乱动荡,西部地区不得安宁。邓艾筹划有方,忠诚勇敢,斩杀敌将数十,斩首敌兵数千,使国威震动巴、蜀,武力显扬在长江、岷江。现在任命邓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晋封邓侯。分五百户封其子邓忠为亭侯。”甘露二年,邓艾在长城抵御姜维,姜维退走。朝廷升迁邓艾为征西将军,前后增加其封邑共六千六百户。景元三年,又在侯和打败姜维,姜维退保沓中。景元四年秋,朝廷下诏各路军队征伐蜀汉,大将军文王司马昭部署指挥全军。令邓艾出兵牵制姜维,令雍州刺史诸葛绪拦截姜维,使其不能归。邓艾派遣天水郡太守王颀等人直攻姜维大营,陇西郡太守牵弘等拦截姜维前方的道路,金城郡太守杨欣等赶往甘松。姜维听说钟会统领的各路军已进入汉中,便率领全军撤退。杨欣等追击到彊川口,与姜维军大战,姜维败走。姜维听说雍州刺史诸葛绪已经在前面截断去路,屯兵在桥头,便从孔函谷向北,想从诸葛绪后面退走。诸葛绪听说,后退三十里。姜维从北面的道路走了三十多里,听说诸葛绪退军,立即回师,从桥头经过,诸葛绪急忙前来阻截,只差一天没有赶上。姜维便向东退却,退守剑阁。钟会进攻姜维,不能攻克。邓艾上言:“如今敌军大受挫折,应该乘胜追击。从阴平沿小路经汉代的德阳亭可以直趋涪县,在剑阁西面一百多里处南下,距成都只有三百多里,可以说是一支奇兵直冲敌人腹心。这样剑阁的守敌必然回军救援涪县,钟会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如果剑阁守敌不回师,那么守在涪县对付我军的敌兵就不多了。兵法上说:‘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如今进攻敌人空虚之处,一定能够击破。”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于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陈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进军到洛。刘禅遣使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这年冬十月,邓艾从阴平道七百多里的无人之地行军,一路凿山开道,修架桥梁栈道。由于山高谷深,环境极为艰险,加上粮运匮乏,面临几乎灭亡的危险。邓艾用毛毡裹住自己的身体,从山上滚着下来。众将士都攀着树木紧贴着悬崖,一个接一个地行进。先锋抵达江由时,蜀郡守将马邈投降。蜀国卫将军诸葛瞻从涪县退还绵竹,列阵等待邓艾。邓艾派遣儿子惠唐亭侯邓忠等人率兵进攻敌人右翼,司马师纂等人率兵进攻敌人左翼。邓忠、师纂二人均失利,都退回来,说:“敌人不可进攻。”邓艾大怒道:“存亡之时,在此一举,有什么不可以的!”便大声训斥邓忠、师纂等人,要把二人斩首。邓忠、师纂急忙回去再次与蜀汉军作战,大破敌军,斩杀诸葛瞻及尚书张遵等人,进军到洛县。刘禅派遣使臣捧着皇帝印绶,写信向邓艾请求投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馀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执节解缚焚榇,受而宥之。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辄依邓禹故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使于绵竹筑台以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谓蜀士大夫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又曰:“姜维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

邓艾到达成都,刘禅率领太子、诸王和群臣六十多人,绑上自己,抬着棺材,到军营大门投降。邓艾手执符节,解开刘禅的绳索,烧掉棺材,接受投降,并宽宥刘禅。又约束军队将士,不准抢掠百姓,安抚接纳降附士兵,让百姓重操旧业,蜀人对此很是称赞。邓艾自行决定依照过去邓禹的事例,代表皇帝拜刘禅为代理骠骑将军,太子为奉车都尉,诸王为驸马都尉。蜀汉群官各根据职位高低任命为曹魏官员,有的还兼任邓艾的下属。以师纂兼任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人兼任蜀中各郡郡守。派人在绵竹筑起高台作为彰显战功的“京观”。魏国阵亡的士兵,全都与蜀汉士兵共同埋葬。邓艾非常高傲自夸,对蜀汉士大夫说:“诸君全靠遇到了我,所以才有今天。如果遇到吴汉那样的人,诸君早被杀掉了。”还说:“姜维自然是一代英雄,只因为遇到了我,才陷入困境。”有见识的人都讥笑邓艾的狂妄。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僭号之主,稽首系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蜀。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禽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勋也。其以艾为太尉,增邑二万户,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户。”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人,若便送禅于京都,吴以为流徙,则于向化之心不劝。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比尔吴亦足平。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重言曰:“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宜。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钟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诏书槛车征艾。

这年十二月,皇帝下诏说:“邓艾显示国威,运用武力,深入敌境,斩将拔旗,斩枭首恶,使非法称帝的人,俯首自缚,历代逃离诛伐的人,一下被平定。出兵不到三个月,作战不足一整天,如席卷风云一般,平定巴蜀。即使是白起攻破强楚,韩信攻克强赵,吴汉擒获公孙述,周亚夫平定七国,若论功劳和美名,也不能和邓艾相比。现在任邓艾为太尉,增加封邑二万户,封邓艾两个儿子为亭侯,各自食邑一千户。”邓艾对文王司马昭说:“用兵有先张扬声势后采取实际措施的计策。如今乘着平定蜀汉的形势进攻孙吴,孙吴人就会震动恐慌,正是席卷孙吴的好时机。然而我军处在大规模军事行动之后,将士疲劳,不能立即用兵,暂且缓一下;在蜀地留下陇右兵两万人,蜀兵两万人,煮盐炼铁,以供军事农业之用,同时制造舰船,为顺长江而下做准备。然后派出使节对孙吴晓以利害,孙吴必然投降,可以不用征战而平定之。如今应该厚待刘禅以使孙休前来降附,安定蜀汉士民以使远方的人前来臣服。如果马上送刘禅到京都,孙吴以为是将刘禅流放,就不能鼓励孙吴的向化之心。应该暂且让刘禅停留蜀地,等到明年秋冬,到那时孙吴也完全可以平定了。我以为可以封刘禅为扶风王,赐给刘禅资财,供给刘禅左右侍从。蜀郡有董卓坞,可以作为刘禅的宫舍。给刘禅的儿子封爵公侯,把郡内县作为食邑,以显示对归顺者的恩宠。开放广陵、城阳两郡以待吴人来降。这样孙吴就会畏我之威怀我之德,望风而顺从了。”司马昭派监军卫瓘告诉邓艾:“此事应当等待批复,不要擅自行动。”邓艾再一次对司马昭说:“我受命征伐,接受大将军的指挥命令,敌人的元首已经制伏;至于我代表朝廷封授蜀人官职,以安抚刚刚降附之人,我认为是合乎时宜的。如今蜀汉全国投降,疆域南已到达南海,东边则与孙吴接壤,应当早日安定局面。如果等待朝廷命令,路途往返会延误时间。《春秋》有这样的思想,大夫出使到了国境之外,如果遇到可以安定朝廷、有利国家的事,自己做主是可以的。如今孙吴尚未降服,地势与蜀国相连,不应当拘守常规而失去时机。兵法说,前进不为谋求名誉,后退不为逃避罪责。邓艾虽没有古人的节操,但终究不会因害怕自己招致嫌疑而损害国家利益。”钟会、胡烈、师纂等人全都向朝廷报告邓艾所作所为违抗命令,反叛的征兆已经形成。朝廷下诏用囚车将邓艾押回。

艾父子既囚,钟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槛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于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俱死。馀子在洛阳者悉诛,徙艾妻子及孙于西域。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山上有水曰蹇。《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

邓艾父子被囚禁以后,钟会到达了成都,钟会先送走邓艾,然后发起叛乱。钟会死后,邓艾本营的将士追上押送邓艾的囚车,将邓艾迎回。卫瓘派田续等将带兵阻截邓艾,在绵竹县西与之相遇,将邓艾斩首。邓艾儿子邓忠也同时被杀,其余在洛阳的儿子也被处死。邓艾的妻子及子孙被流放到西域。

当初,邓艾伐蜀前夕,梦见自己坐在山上而有流水,便问殄虏护军爰邵是什么征兆。爰邵说:“按照《易》卦,山上有水为蹇。《蹇》卦的卦辞说:‘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说:‘蹇卦说西南有利,前往会立功。东北无利,道路就到尽头了。’将军前往,必能攻克蜀汉,但恐怕不能回来了!”邓艾听了茫然不乐。

泰始元年,晋室践祚,诏曰:“昔太尉王淩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征西将军邓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于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同。今大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刚急,轻犯雅俗,不能协同朋类,故莫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状。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修治备守,积谷强兵。值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上下相感,莫不尽力。艾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故落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艾受命忘身,束马悬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手屈膝。艾功名以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诚恃养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社稷;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在可论。钟会忌艾威名,搆成其事。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县马市,诸子并斩,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忌,受诛之家,不拘叙用。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今天下民人为艾悼心痛恨,亦犹是也。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馀恨。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九年,诏曰:“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泰始元年,西晋建立,晋武帝司马炎下诏说:“当初太尉王淩图谋废掉齐王曹芳,而齐王最终也没能守住皇位。征西将军邓艾,骄傲居功,丧失臣节,实在应当被杀。然而邓艾接到诏书之日,遣散部众,束手接受罪罚,比起那些为了生存就造反作恶的人,确实不一样。如今邓艾等的家属因大赦可以回来,如果没有子孙可允许选立继承人,以使祭祀不被断绝。”泰始三年,议郎段灼上书为邓艾申诉说:“邓艾怀有至忠之心却背上叛逆的罪名,有平定巴蜀之功却受被诛杀的惩罚,臣私下为之哀悼。可惜呀,说邓艾要反叛!邓艾性情刚烈急躁,轻易冒犯上下,不能团结朋友,所以没有人替邓艾说话。臣斗胆陈述邓艾不是谋反的理由。从前姜维有截断陇右的意图,对此邓艾在任认真治理做好防备,积蓄粮谷加强军力。碰上大旱之年,邓艾实行区种法,身穿黑色的衣服,手拿农具,为将士做表率。因此,上行下效,无人不尽其力。邓艾受命持节戍守边境,统率万人之众,却不辞像奴仆、百姓一样劳役的艰难,如果没有忠诚勤劳的节操,谁能如此?所以,落门、段谷战役中,邓艾能够以少击多,战胜强敌。先帝知道邓艾可以重任,每次战前都要邓艾为朝廷制定好克敌制胜的谋略,并告诉邓艾长远的策略。邓艾接受任务忘却自身安危,包裹马足抬起车辆,翻山越岭自置于死地,勇气凌云,将士乘胜猛攻,使刘禅君臣屈膝投降,束手就擒。邓艾功名已成,应当将其书写在竹帛之上,以使福分传承子孙万代。这个七十岁的老人,谋反又能得到什么呢!邓艾确实是倚仗了君主的养育恩德,心中不自生嫌疑,假传诏旨代表朝廷,以求暂时安定敌国;这虽然违背了朝廷的常规,但却和古人的道理相合,如果推究其本心,其罪还是可以宽恕的。钟会妒忌邓艾的威名,捏造了邓艾的罪过。邓艾忠诚而被杀害,诚信而被怀疑,头被悬挂在马市,诸子都被斩杀,令看见的人落泪,听说的人叹息。陛下代魏称帝,表现出宽宏大度,放弃嫌疑猜忌,连那些被处死人的家属,都不拘常规给以任用。从前秦国百姓怜悯白起无罪被杀,吴国人伤悼伍子胥蒙冤而死,都为这些人建立祠庙。如今天下民众为邓艾伤悼痛心遗憾的心情也是这样。臣认为邓艾身首分离,被丢弃在荒野,应该收殓尸体,归还田宅。根据邓艾的平定蜀汉之功,重新封给邓艾孙儿爵位,使邓艾盖棺定谥,死无余憾。赦免邓艾在黄泉的冤魂,使后世都知道朝廷的信义,埋葬一人而使天下人都仰慕陛下的德行,为一个冤魂平反而使天下人都归顺陛下的仁义,这是不费多少力气而使众多人高兴的事啊!”泰始九年,晋武帝下诏说:“邓艾立有功勋,接受罪名而不逃避刑罚,而其子孙却沦为平民和奴仆,朕常常哀怜。现任命邓艾嫡孙邓朗为郎中。”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

艾州里时辈南阳州泰,亦好立功业,善用兵,官至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景元二年薨,追赠卫将军,谥曰壮侯。

邓艾在西边时,整治要塞,修筑城墙堡垒。泰始年间,羌人叛乱,频频杀害刺史,凉州与朝廷联系断绝。那里的吏民安然无恙,全都是因为受了邓艾所修筑的堡垒的保护。

邓艾的老乡与邓艾同辈的南阳人州泰,也喜好建功立业,善用兵,官做到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诸军事。景元二年死,被追赠卫将军,加谥号为壮侯。

钟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惠夙成。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迁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军后继。景王薨于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洛水南屯驻。于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

钟会字士季,颍川郡长社县人,太傅钟繇最小的儿子。从小聪明早慧。中护军蒋济曾发表议论,说“看一个人的瞳仁,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样的人”。五岁时,钟繇派钟会去见蒋济,蒋济感到特别惊异,说:“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啊。”钟会长大后,多才多艺,知识广博又精通名理之学,夜以继日读书,因此而获得声誉。正始年间,朝廷任命钟会为秘书郎,又升迁钟会为尚书、中书侍郎。高贵乡公即帝位,赐爵关内侯。

毌丘俭起兵叛乱,大将军景王司马师率军东征,钟会随从,负责处理机要文书,卫将军文王司马昭为大军后援。司马师死于许昌,司马昭总统各路军马,钟会在军府帐下出谋划策。当时天子从宫中发布诏书给尚书傅嘏,说因为东南刚刚平定,暂且留卫将军司马昭屯驻许昌以为朝廷的内外援助,令傅嘏率领各路军马还朝。钟会与傅嘏合谋,让傅嘏上表,又自作主张与司马昭一起出发,回到洛水南屯驻。于是朝廷拜司马昭为大将军,辅佐朝政。钟会升迁为黄门侍郎,封东武亭侯,食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征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文王以事已施行,不复追改。及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初,吴大将全琮,孙权之婚亲重臣也,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皆将兵来救诞。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江,自归文王。会建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子房。军还,迁为太仆,固辞不就。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屡让不受。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料敌制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夫成功不处,古人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与夺,无不综典。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甘露二年,朝廷征召诸葛诞入朝为司空,当时钟会正因母亲死而在家服丧,估计到诸葛诞一定不会从命,便驰马报告文王司马昭。司马昭认为事已施行,不再追改。等到诸葛诞起兵反叛,皇帝驻扎在项县,司马昭到达寿春,钟会又随司马昭而行。

当初,孙吴大将全琮,是孙权的姻亲重臣,全琮的儿子全怿,孙子全静,侄子全端、全翩、全缉等,全都率兵来救诸葛诞。全怿的兄侄全辉、全仪留在建业,因为和家里人纷争聚讼,便带着母亲和私兵数十家渡江,投降司马昭。钟会献上计策,秘密以全辉、全仪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让全辉、全仪的亲信把信带入城中告诉全怿等人,说孙吴朝廷对全怿不能把诸葛诞从寿春中救出来很生气,打算杀尽诸将家属,所以才逃来投降。全怿等人非常害怕,便带着所统领的军队打开东城门投降,全都受到了封赏,从此城中守军开始瓦解分离。攻破寿春城,钟会献计居多,所以司马昭对钟会的亲近厚待也日渐隆重,当时人称钟会为汉朝的张子房。大军回朝后,升迁钟会为太仆,钟会坚决推辞不去就任,以中郎身份在大将军府任记室,成为司马昭的心腹。朝廷因为钟会征讨诸葛诞之功,晋升钟会为陈侯,钟会又屡加推让不接受。皇帝下诏说:“钟会负责军务,参与谋划,料敌制胜,有贡献谋略的功勋。然而不受封赏一再谦让,言辞心意诚恳实在,前后多次,志向不可改变。有功而不居,是古人也重视的品德。可顺从钟会的意愿,成全钟会的美德。”不久又升任钟会为司隶校尉。此职虽属地方行政系统,但当时的政治改革,官位的给予和剥夺,钟会无不参与决定。嵇康等人被杀,全都是钟会的谋划。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兖、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谘作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四年秋,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馀人,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会统十馀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入。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会在后行,而桥穿,马足陷,于是斩仪。仪者,许褚之子,有功王室,犹不原贷。诸军闻之,莫不震竦。蜀令诸围皆不得战,退还汉、乐二城守。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蜀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恺围汉城,辅围乐城。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使护军胡烈等行前,攻破关城,得库藏积谷。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会移檄蜀将吏士民曰:

文王司马昭认为蜀汉大将姜维屡次侵扰边疆,料想蜀汉土地狭小,百姓疲惫,物力人力都将枯竭,想大举灭蜀。朝臣中只有钟会也认为蜀汉可取,于是预先与司马昭共同研究蜀汉地形,分析局势。景元三年冬天,朝廷任钟会为镇西将军,假节,指挥关中各路兵马。司马昭下令青、徐、兖、豫、荆、扬等州,一起造作战船,又令唐咨建造在海中行驶的大船,作出将要伐吴的样子。景元四年秋,朝廷下诏让邓艾、诸葛绪各自统领诸军三万多人,邓艾直趋甘松、沓中牵制姜维,诸葛绪进军武街、桥头断绝姜维归路。钟会统领十多万人,分别从斜谷、骆谷进入蜀汉境内。钟会先派牙门将许仪在前面修路,自己率军在后。过桥时桥面破损,马蹄被陷进去,于是将许仪斩首。许仪是许褚的儿子,有功于朝廷,钟会也不加宽恕。各路军队听说后,无不震恐。蜀汉下令各防守营垒的军队都不得出战,退还汉、乐二城据守。曹魏的魏兴郡太守刘钦从子午谷进兵,各路军队齐头并进,到达汉中。蜀汉监军王含戍守乐城,护军蒋斌戍守汉城,各领兵五千。钟会派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自统领一万人,荀恺包围汉城,李辅包围乐城。钟会自己则率领大军径直前进,向西出阳安口,派人祭扫诸葛亮的坟墓。又派护军胡烈等为前锋,攻破关城,获得仓库中贮藏的粮谷。姜维从沓中回军,到阴平郡,集合兵众,准备奔赴关城。还没到达,听说关城已破,便退还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人合守剑阁,抵御钟会。钟会向蜀国的将领、官员、士兵、百姓发出文告,文告说: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祚。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恨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过去汉朝国运衰微,天下分崩,百姓几乎死光。太祖武皇帝武功盖世,圣明睿智,拨乱反正,拯救行将崩溃的汉朝,再造我中原华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天命即帝位。烈祖明皇帝继承先辈再放光辉,拓展宏伟事业。然而在魏国江山之外,还有不同的政权和风俗,四海黎民,没有全部受到我朝的教化,这是上述三祖所念念不忘深感遗憾的事。如今君主品德圣明,继承光大前辈的事业,辅政大臣忠诚肃穆明智守信,为王室操劳,宣布政令施惠全国,各地团结和睦,少数民族承受恩泽,使远方的肃慎国也来朝见进贡。可怜巴蜀的百姓,独独受着非人的待遇,我怜悯这些百姓,从事无休止的劳役。所以授命大军,恭敬地执行上天的诛罚,征西将军邓艾、雍州刺史诸葛绪、镇西将军钟会等各路兵马,五路齐头并进。古之用兵,以仁慈为本,以道义治之,王者的军队,有征无战,所以虞舜舞动盾牌长斧而有苗氏臣服,周武王散发殷商钱财粮食,表彰殷商贤臣。如今镇西将军我奉朝廷命令,统率大军,希望遵循先用文德告谕民众的古训,以拯救黎民百姓的生命,并非想滥用武力,崇尚战争,以求获得暂时的治理,所以才向诸位大概陈述形势的安危,诸位要恭敬地听我说。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酖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谘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谘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谘与闻国事。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福,岂不美欤!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益州先主刘备,具有非凡的才能。在北方起兵,在冀州、徐州被困受挫,又受制于袁绍、吕布之手,太祖武皇帝拯救接济先主,与先主深结友好。刘备中途背叛,背弃同好,另走异路,诸葛孔明多次出兵打秦川的主意,姜维多次出兵陇右,扰动边境,侵犯我氐、羌百姓。正值国家多变故,所以没有出动大军讨伐。而今我边境安定,国内无事,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会合大军专力伐蜀。而巴蜀用一州的兵力,分兵把守,难以抵御全国的军队。在段谷、侯和失败沮丧的士气,难以和我堂堂之阵对敌。近年来,汝等无一岁安宁,被征发的役人勤苦劳瘁,也难以抵挡我等自愿而来的兵众。这都是诸位贤明能亲眼看见的。战国时蜀相陈壮被秦国擒杀,后来的公孙述也被汉朝军队斩首,全国最险要的地方,也不能被一家一姓长久占据。这些也都是诸位贤明所听说过的。聪明的人在危险还未形成时就能看到祸患,睿智的人能在祸患还未萌芽的时候预见到它,所以微子离开殷商,长久充当周朝的宾客;陈平背离项羽,在汉建立功业。诸位怎么能贪图眼前的安乐而自我毒害,守着那一点俸禄而固守不变呢?如今我朝兴起天大之恩德,宰辅弘扬宽恕之美德,先施恩惠后加诛灭,喜好让人活命厌恶杀戮。以前孙吴将领孙壹率众内附,被授予高官,所受赏赐和地位很高。文钦、唐咨是国家大祸害,背叛君主为敌人效劳,回来之后仍为领兵将军。唐咨是困逼无路而被擒获,文钦的两个儿子回来投降,都被任将军、封侯;唐咨至今还参与国是。孙壹等窘迫无奈才来投降,尚且得到重赏,何况诸位巴蜀贤明是见机而作的人呢!如果真能深知成败,眼光长远向高处走,踩着微子的踪迹,置身陈平的轨道,就会自身福同古人,福庆还能流传给后代。益州的百姓民众安居乐业,农民不必逃到别的地方去耕种,市场也不需移动商铺的位置,去除了高度的危险,永享平安幸福,岂不是美事!如果苟且于一时之安,迷途而不知返,大军一到,玉石俱碎,即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诸位要仔细地选择利害,自己谋求幸福,各自把这篇文告向众人宣布,使众人都知道。

邓艾追姜维到阴平,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与诸葛绪共行。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登。遂长驱而前。会与绪军向剑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征还。军悉属会,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保险拒守。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维等闻瞻已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艾进军向成都,刘禅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维至广汉郪县,令兵悉放器仗,送节传于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经从剑阁,出新都、大渡截其前,参军爰、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其腹,臣据涪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众,方轨而西。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据势,广张罗罔,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走伏无地。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牧野之师,商旅倒戈:有征无战,帝王之盛业。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用兵之令典。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殊俗向化,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恩化,复其社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钞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与维情好欢甚。十二月诏曰:“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罔罗迸逸。蜀之豪帅,面缚归命,谋无遗策,举无废功。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拓平西夏,方隅清晏。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邓艾追赶姜维到阴平,挑选精锐,想从汉代的德阳亭进入江由、左儋道,到达绵竹,直趋成都,并让诸葛绪与自己共行。诸葛绪本来受命阻击姜维,西行并非朝廷给自己的诏命,便进军前向白水,与钟会会合。钟会派遣将军田章等人从剑阁西面,直插江由,在距江由一百里处,田章率先攻破蜀汉的三支伏兵。邓艾又让田章作先锋,于是长驱直入。钟会军队与诸葛绪军队同向剑阁进发,钟会想独掌军权,秘密向朝廷报告说诸葛绪畏敌懦弱,不敢前进,朝廷下令用囚车将诸葛绪押回。军权都归了钟会,便进攻剑阁,不能攻克,退军,蜀军凭借险要地形戍守。邓艾军队进到了绵竹,与蜀军大战,斩杀诸葛瞻。姜维等听说诸葛瞻已败,就率兵众向东进入巴西郡。钟会便进军到了涪县,派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击姜维。邓艾进军向成都,刘禅到邓艾处投降,并且派遣使臣命令姜维等人投降钟会。姜维到广汉郪县,令士兵全部放下武器,把符节和证明身份之物送给胡烈,便从东面的道路向钟会投降。钟会上言说:“贼寇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脱,欲逃往成都。臣自作主张派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人,经过剑阁,出新都、大渡在前面拦截,派遣参军爰、将军句安等人紧追其后,派遣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人从涪县南出冲击对方中腹,臣则据涪县作为东西两路的援助。姜维等统率骑兵四五万人,穿着铠甲,兵器锐利,塞川填谷,数百里中首尾相继,依仗兵将众多,车辆并行着向西撤退。臣已命令夏侯咸、皇甫闿等人分开兵力占据地势,张大罗网,南面堵住贼寇逃往孙吴之路,西面堵住逃往成都之路,北面断绝逃跑的小路,四面云集,首尾并进,使山路断绝,让贼寇走投无路。臣又手写文告进行劝说,给兵众指示生路,群寇被逼得没有办法,知道命运已完、气数已尽,便脱掉盔甲,放下武器,把自己绑起来请求投降。所得印绶数以万计,缴获的物资武器堆积如山。古时虞舜挥舞盾牌大斧,有苗氏就自动降服;周武王的军队到达牧野,商朝的军队便纷纷倒戈。有征无战,这是帝王的盛业。‘保全敌国为上,攻破敌国次之;保全敌军为上,攻破敌军次之’,这都是用兵的法典。陛下圣明德高,事迹能和先代明王媲美;辅臣忠诚英明,和周公旦等同。‘用仁义养育百姓,讨伐不服从道义之徒’,少数民族也向心归化,没有人不想臣服,出兵不到三个月,没有发生流血战争,就使得万里风气相同,九州归于一统。臣自作主张奉宣诏命,宣扬皇恩感化民众,恢复蜀国社稷,安定百姓,免除蜀地百姓租赋,放松蜀地百姓劳役,用道德和礼仪的教化改变蜀地风气,用法令和规章的显示改变蜀地习俗,百姓欢欣鼓舞,人人安居乐业。就是古代夏民仰慕商汤的情景,也超不过现在蜀地的现实。”钟会于是下令严厉约束士兵不得抢掠,接待蜀汉官员时态度谦虚,劝导宽容,与姜维的关系极为友好。十二月朝廷下诏说:“钟会所向披靡,前无强敌,控制众城,追捕逃逸,蜀汉的元帅,自缚投降。钟会所建谋略无一失误,所行之事从不徒劳。所降伏和斩杀的敌兵,数以万计。大获全胜,有征无战。开拓平定西方,使边疆太平。现任命钟会为司徒,晋封县侯,增加食邑万户。封钟会的两个儿子为亭侯,食邑各千户。”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于是诏书槛车征艾。司马文王惧艾或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艾入槛车。会所惮惟艾,艾既禽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猛将锐卒皆在己手,遂谋反。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征,今遣中护军贾充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会得书,惊呼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办之;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便当速发。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会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官,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矫太后遗诏,使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所请群官,悉闭着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作大坑,白棓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拜为散将,以次棓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或谓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会犹豫未决。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儿雷鼓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噪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时方给与姜维铠杖,白外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会惊,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当云何?”维曰:“但当击之耳。”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柱门,兵斫门,不能破。斯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维,争赴杀会。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

钟会怀有叛乱之心,借邓艾假借皇帝名义擅自行事之事,秘密报告邓艾有谋反行为。于是朝廷下诏用囚车押解邓艾回京。文王司马昭害怕邓艾可能不从命,命令钟会等人一起进军成都,监军卫瓘为钟会打前锋,用文王亲笔令告知邓艾军队,邓艾军队全都放下武器,于是把邓艾押进囚车。钟会所畏惧的只有邓艾,邓艾被擒后钟会接着也到了成都,独掌大权,威震西土。钟会自认为功名盖世,不能再位居人下,又加上猛将精兵都在自己手下,于是谋反。钟会想让姜维等人全都率领蜀汉兵出斜谷,自己率大军跟随其后。到长安以后,令骑兵从陆路,步兵从水路顺渭河而下进入黄河,认为五天即可到达孟津,与骑兵会合于洛阳。如此则天下一朝可定。正好在这时钟会得到文王司马昭的来信,信中说:“恐邓艾可能不从命,今派遣中护军贾充率领步骑兵万人直接进入斜谷,屯驻在乐城,我亲自率十万兵屯驻长安,相见的日子不远了。”钟会得到这封信大惊,对亲信说:“仅仅捉拿邓艾,相国知道我能够独自完成,如今发来如此重兵,一定是察觉到我有异心了。应当迅速起事,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还可以像刘备一样。我自从淮南之战以来,谋划从无失误,天下闻名。我带着这么大的功劳和名声能到哪里去呢!”钟会景元五年正月十五日到成都,第二天,遍请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的官员以及蜀汉旧官员,在蜀汉殿堂上为郭太后发丧。假传太后遗诏,让钟会起兵废黜文王,并将遗诏给座上每个人看,让签署自己的意见。又在书版上写下任命书,委派亲信率领各路军队。所请的官员,全都关闭在益州原蜀汉朝廷各个分支机构的房屋中,城门宫门全都关闭,派兵严加把守。钟会的一个下属名叫丘建,本来是胡烈的下属,胡烈又将丘建举荐给文王,钟会请丘建跟随自己,信任宠爱丘建。丘建可怜胡烈被单独关在一间屋,请求钟会,让胡烈的一名亲兵随从自己为胡烈送饭送水。诸牙门将也随此例各自收纳一人。胡烈欺骗自己的亲兵并将这些谎言写给儿子说:“丘建秘密告诉我一个消息,钟会已经挖好大坑,准备了数千只木棒,然后把外面所有的士兵依次叫进来,每人送一顶丝帽,假意授给散将官衔,然后一个个用木棒打死埋在坑中。”其他牙门将的亲兵也全都传说这样的话,一夜之间相互全都传遍了。有人建议钟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的人。”钟会犹豫不决。十八日中午,胡烈的部下与胡烈的儿子敲着军鼓冲出门来,诸军兵不约而同全都击鼓喧嚣而出,并没有任何人督促,都争先恐后奔向宫城。当时钟会刚刚给予姜维铠甲和兵器,有人报告说外面有喧嚷之声,好像是失火了。过一会儿,又报告说是兵众们向城中奔来。钟会大惊,对姜维说:“这些兵来像是要作乱,怎么办?”姜维说:“只有反击了。”钟会便派兵去杀所关闭的诸牙门、郡守,被关闭的人一起举起几案顶住屋门,士兵用刀砍门,不能破。过了片刻,城门外的兵众竖起梯子登上城墙,有的放火焚烧城楼,像蚂蚁一样涌进,箭如雨下。屋内的牙门、郡守各自从屋内出来,与自己的兵众会合。姜维领着钟会的侍从奋力迎战,手杀五六人。乱兵们先杀死姜维,然后又争抢着杀死钟会。钟会死时四十岁,同时死亡的将士有数百人。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会兄毓,以四年冬薨,会竟未知问。会兄子邕,随会与俱死。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辿等下狱,当伏诛。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父毓,历职内外,干事有绩。昔楚思子文之治,不灭斗氏之祀。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会、邕之罪,而绝繇、毓之类,吾有愍然!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惟毅及邕息伏法。”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宥峻等云。

当初,邓艾任太尉,钟会任司徒,全都持节,都督诸军一如过去,都没有正式授命就被杀死。钟会的哥哥钟毓,在景元四年冬死,钟会竟不知道这个消息。钟会的兄侄钟邕,与钟会同时被杀。钟会所收养的兄侄钟毅与子钟峻、钟辿等被捕入狱,应当处死。文王司马昭上表天子下诏说:“钟峻等人的祖父钟繇,在太祖、高祖、烈祖的时候,位居三公,辅佐朝廷,功勋卓著,飨食于皇家宗庙。父亲钟毓,历任宫廷内外职务,颇有政绩。从前楚国怀念子文的政绩,不灭绝斗家的祭祀香火,晋国铭记赵衰、赵盾的忠诚,也不使赵家绝后。因为钟会、钟邕的罪过而断绝钟繇、钟毓的后嗣,我有所不忍!可以特赦钟峻、钟辿兄弟,有官爵的依旧不变。只有钟毅、钟邕应当处死。”也有人说,钟毓曾秘密向文王司马昭报告,说钟会自恃权术难保节操,不可单独委以重任,因此朝廷才赦免了钟峻兄弟。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钟会率十馀万众伐蜀,愚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馀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适为敌禽耳。惟钟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祇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钟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会取艾,不足自行。”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虽尔,此言不可宣也。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贾护军问我,言:‘颇疑钟会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贾亦无以易我语也。我到长安,则自了矣。”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

会尝论《易》无互体、才性同异。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而实刑名家也,其文似会。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各。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馀卒。

当初,文王打算派遣钟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司马昭说:“如今要派遣钟会率十多万人伐蜀,愚认为钟会单身在外,没有特别亲近的家属在朝中为质,不如另派他人。”文王笑笑说:“我难道不知道这点吗?蜀汉成为天下之患,役使百姓不得安宁。我现在讨伐蜀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众人都说蜀汉不可伐。人如果心里事先胆怯那么智勇就会枯竭,智勇枯竭而勉强任用之,只能被敌人所擒。只有钟会与我的意见相同,派钟会伐蜀,定能灭蜀。灭蜀之后,即使如卿所担心的事情发生,钟会一下子能办成什么事呢?一般来说败军之将不可以与之谈论勇敢,亡国的士大夫不可以与之图谋保存国家,是因为这种人心胆已破的缘故。如果蜀汉已破,其遗民只能震惊恐慌,不能与钟会图谋做事,中原的将士都各自思念回家,也不肯与钟会同心。如果钟会作乱,只能是自取灭亡。卿不必对此担忧,千万不要对别人讲啊。”等到钟会告发邓艾图谋不轨,文王准备西行的时候,邵悌又说:“钟会所统兵众,是邓艾的五六倍,只需要令钟会拿下邓艾就可以了,不需要亲往。”文王说:“卿忘了以前所说的话了?怎么现在反倒说不需亲往了?虽然是这样,所说的话也不可以泄露。我自己一定要以信义待人,只要是别人不辜负我,我怎能先产生疑心呢!最近,贾护军问我说:‘文王很怀疑钟会吗?’我回答说:‘如今派卿前行,难道是又怀疑卿吗?’贾护军也说不出反驳我的话了。等我到了长安,事情自然会有结果。”大军到了长安,钟会果然已死,完全如所预料的那样。

钟会曾经论述《周易》的卦形没有互体,又论述才能与品行的异同。钟会死后,在钟会家得到一部书有二十篇,名曰《道论》,而实际上是属于刑名家,从文章的风格看很像是钟会所作。当初,钟会二十岁的时候与山阳人王弼都很出名。王弼好论儒道两家学问,有高超的论辩之才,注释过《周易》和《老子》,任过尚书郎,二十多岁就死了。

评曰:王淩风节格尚,毋丘俭才识拔干,诸葛诞严毅威重,钟会精练策数,咸以显名,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惑邪!邓艾矫然强壮,立功立事,然于防患,咎败旋至,岂远知乎诸葛恪而不能近自见,此盖古人所谓目论者也。

评论:王淩节操高尚,毌丘俭才识突出,诸葛诞威严刚毅,钟会熟于策略心计,这些人全都因此出名,荣任高官。然而这些人都心高于天却志向不切实际,不考虑祸患灾难,结果变故突然发生,宗族丧败涂地,难道不很荒唐糊涂吗!邓艾志气雄壮,建功立业,然而不明白防患于未然,结果罪过和失败很快临头。邓艾能长远地预料到诸葛恪的前途,却看不见自己近处的危险,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眼睛能看到毫毛却看不见自己的睫毛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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