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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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王楼贺韦华传第二十》文白对照

王楼贺韦华传第二十王蕃字永元,庐江人也。博览多闻,兼通术艺。始为尚书郎,去官。孙休即位,与贺邵、薛莹、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皆加驸马都尉。时论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称焉,还为夏口监军。孙皓初,复入为常侍,与万彧同官。彧与皓有旧,俗士挟侵,谓蕃自轻。又中书丞陈声,皓之嬖臣,数谮毁蕃。蕃体气高亮,不能承颜顺指,时或迕意,积以见责。甘露二年,丁忠使晋还,皓大会群臣,蕃...

王楼贺韦华传第二十

王蕃字永元,庐江人也。博览多闻,兼通术艺。始为尚书郎,去官。孙休即位,与贺邵、薛莹、虞汜俱为散骑中常侍,皆加驸马都尉。时论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称焉,还为夏口监军。

孙皓初,复入为常侍,与万彧同官。彧与皓有旧,俗士挟侵,谓蕃自轻。又中书丞陈声,皓之嬖臣,数谮毁蕃。蕃体气高亮,不能承颜顺指,时或迕意,积以见责。

甘露二年,丁忠使晋还,皓大会群臣,蕃沈醉顿伏,皓疑而不悦,举蕃出外。顷之请还,酒亦不解。蕃性有威严,行止自若,皓大怒,呵左右于殿下斩之。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请,不能得。

王蕃字永元,庐江郡人。王蕃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兼通天文历法。开始担任尚书郎,后辞去官职。孙休即帝位后,王蕃和贺邵、薛莹、虞汜同任散骑中常侍,都加官为驸马都尉。当时的人对这几人的评价很高。王蕃受朝廷派遣出使蜀国,蜀国人称赞王蕃,回来后任夏口监军。

孙皓即位初年,王蕃再次入朝担任常侍,与万彧官职相同。万彧和孙皓有交情,又是一个庸俗的人,依仗权势排挤打击别人,认为王蕃轻视自己。另外中书丞陈声,是孙皓宠信的大臣,多次陷害王蕃。王蕃的性格和习气清高坦诚,不能察言观色,顺从旨意,有时就违背了皇帝的心意,时间久了就受到孙皓的责备。

甘露二年,丁忠出使晋朝返回。孙皓举行盛大宴会招待群臣,王蕃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下,孙皓怀疑王蕃是假装的,就很不高兴,让人把王蕃抬到外面去。不一会儿,又把王蕃请回来,王蕃醉意仍未解除。王蕃生性就有威严的气势,此时王蕃的行为举止仍然保持和平常一样威严,孙皓大怒,喝令左右侍卫将王蕃拉到大殿下斩杀。卫将军滕牧、征西将军留平为王蕃求情,未能获准。

丞相陆凯上疏曰:“常侍王蕃黄中通理,知天知物,处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也。昔事景皇,纳言左右,景皇钦嘉,叹为异伦。而陛下忿其苦辞,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郡内伤心,有识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时年三十九,皓徙蕃家属广州。二弟著、延皆作佳器,郭马起事,不为马用,见害。

丞相陆凯上书说:“常侍王蕃心怀美德,通达事理,懂得天文,又知晓万物,身处朝廷命官,忠诚正直,是国家的柱石,吴国的关龙逢。从前王蕃事奉景皇帝,在景皇帝身边进献良言,景皇帝钦佩并嘉奖王蕃,赞叹王蕃在臣僚之间出类拔萃。而陛下却对王蕃的苦心劝谏十分恼怒,对王蕃的直言对答十分憎恨,将王蕃诛杀在殿堂之前,将尸骨丢弃野外,郡内的人为王蕃伤心,有识之士为王蕃悲痛哀悼。”陆凯痛惜王蕃到达这个程度。王蕃死时三十九岁,孙皓将王蕃的家属流放到广州。王蕃的两个弟弟王著、王延都是杰出的人才。郭马起兵反叛时,二人因为不为郭马出力,被杀害。

楼玄字承先,沛郡蕲人也。孙休时为监农御史。孙皓即位,与王蕃、郭逴、万彧俱为散骑中常侍,出为会稽太守,入为大司农。旧禁中主者自用亲近人作之,彧陈亲密近职,宜用好人,皓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士,以应其选,遂用玄为宫下镇禁中候,主殿中事。玄从九卿持刀侍卫,正身率众,奉法而行,应对切直,数迕皓意,渐见责怒。后人诬白玄与贺邵相逢,驻共耳语大笑,谤讪政事,遂被诏诘责,送付广州。

楼玄字承先,沛郡蕲县人。孙休在位时楼玄任监农御史。孙皓即位后,楼玄和王蕃、郭逴、万彧同为散骑中常侍,出任会稽太守,后又入朝任大司农。过去皇宫中主管事务的人都选用亲近的人担任,万彧说在亲密的人中担任亲近的职务,应当选用品行忠顺的人,孙皓就命令有关官员,寻找忠诚清正的人,以作为备选,于是就选用楼玄作为宫下镇禁中候,主管宫殿内的事务。楼玄从九卿变为持刀侍卫的武官,端正自身,为众多下属做出表率,按照法令规定处理事务,对答问题恳切直率,因而多次违背了孙皓的意愿,逐渐被孙皓斥责恼怒。后来有人诬告楼玄和贺邵见面时,停住车马彼此低声耳语然后大笑,诽谤讥笑国家政务,于是楼玄遭到孙皓诏书的追问和斥责,并被遣送到广州。

东观令华覈上疏曰:“臣窃以治国之体,其犹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总其条目,为作维纲,众事乃理。《论语》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恭己正南面而已。’言所任得其人,故优游而自逸也。今海内未定,天下多事,事无大小,皆当关闻,动经御坐,劳损圣虑。陛下既垂意博古,综极艺文,加勤心好道,随节致气,宜得闲静以展神思,呼翕清淳,与天同极。臣夙夜思惟,诸吏之中,任干之事,足委仗者,无胜于楼玄。玄清忠奉公,冠冕当世,众服其操,无与争先。夫清者则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终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自亲,擢之宰司,责其后效,使为官择人,随才授任,则舜之恭己,近亦可得。”皓疾玄名声,复徙玄及子据,付交阯将张奕,使以战自效,阴别敕奕令杀之。据到交阯,病死。玄一身随奕讨贼,持刀步涉,见奕辄拜,奕未忍杀。会奕暴卒,玄殡敛奕,于器中见敕书,还便自杀。

东观令华覈上书说:“臣私下认为治理国家的根本方法,就像治理家庭一样。主管田间农业生产的人,应该是贤良诚实的人。还应当有一个人总揽各项事务,制定规章纲领,这样各种事务才能处理好。《论语》说:‘无为而治的人大概只有舜吧!舜只是严肃端正地坐朝廷做帝王罢了。’这是说舜委任的人都是合适的人才,所以舜就能过得悠闲而安逸。如今海内尚未完全平定,天下事情还很多,事情无论大小,都应当过问处置。凡事都要惊动皇上,劳烦和损伤圣上的思虑。陛下既然关注博通古事,遍览经书典籍,加以思想勤勉,喜好天道,随着自然季节的更替处理政事,应该得到空闲安静,以舒展神思,呼吸清新纯净的空气,争取与上天同寿。臣日夜思考,在所有官员之中,能担负重要事务的,又可足以委任和信任的人,没有人能胜过楼玄。楼玄清廉忠诚,克己奉公,在当今时代是出类拔萃的,众人敬服楼玄的品德,没有人和楼玄争先。凡清正的人心境平和,意见直率,而忠诚的人只遵循正道行事,像楼玄那样的性格,是始终可以保证做到的,请求陛下赦免楼玄过去的罪行,使楼玄得以改过自新,然后提拔楼玄主管朝廷事务,观察楼玄今后的表现,使楼玄为国家选取人才,按照才能授任官职,那么像舜那样严肃端正地坐朝廷做帝王,眼前陛下也可以做到。”孙皓对楼玄的名声很大非常愤恨,再次将楼玄和楼玄的儿子楼据流放,交给交阯的将领张奕,让楼玄父子在战争中自行效力,又暗中另下诏令,让张奕杀死楼玄父子。楼据到交阯后,患病死去。楼玄孤身一人跟随张奕征讨敌人,楼玄持刀徒步行走,每见到张奕总是叩拜,张奕不忍心杀死楼玄。正好张奕暴死,楼玄将张奕尸体装殓入棺,在张奕的遗物中见到了孙皓的诏书,楼玄回到军营后就自杀了。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也。孙休即位,从中郎为散骑中常侍,出为吴郡太守。孙皓时,入为左典军,迁中书令,领太子太傅。

皓凶暴骄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谏曰:

古之圣王,所以潜处重闱之内而知万里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极之际者,任贤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统承皇业,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贤表善,以康庶政。自顷年以来,朝列纷错,真伪相贸,上下空任,文武旷位,外无山岳之镇,内无拾遗之臣;佞谀之徒拊翼天飞,干弄朝威,盗窃荣利,而忠良排坠,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时趣,人执反理之评,士吐诡道之论,遂使清流变浊,忠臣结舌。陛下处九天之上,隐百重之室,言出风靡,令行景从,亲洽宠媚之臣,日闻顺意之辞,将谓此辈实贤,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闻。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孙休即位后,贺邵从中郎升任散骑中常侍,又出外任吴郡太守。孙皓当政时,贺邵入朝任左典军,升为中书令,兼任太子太傅。

孙皓凶残暴虐,骄横自负,朝政事务日益败坏。贺邵上书劝谏说:

古代的圣明帝王,之所以隐居深宫之内而知晓万里以外的事情,垂衣拱手地坐在席上,却使光明照到八方最远的地方,这是因为任用了贤人。陛下凭着极高的德行和温和善良的品质,继承了皇业,应该以身作则实行道义,恭敬地奉守帝位,褒扬贤人,表彰善行,以使局势安定,国家兴盛。近些年来,朝廷的官位混乱,贤臣与劣吏混杂,上下职位空缺,文官武将缺员,地方上没有得力的将帅和官吏,朝廷内没有弥补政事缺失的臣僚;奸佞谄媚的人飞黄腾达,操纵朝廷的大权,抢夺窃据荣誉和利益,而忠诚善良的人却受到排挤,忠信的臣僚反被伤害。因此正直的人士都被磨去了棱角,而平庸的臣子却苟且献媚,在陛下还没有表露旨意之先,就各自奉合趋时,操持违背公理的评议,口吐歪曲道理的言论,结果使清高的士大夫变得混浊不堪,忠诚的大臣缄默不言。陛下身处九重云霄之上,隐居在拥有百道宫门的室内,话一出口臣民顺风而从,诏令一发布,人们如同影子一般紧紧相随,陛下身边是亲近融洽受宠谄媚的臣僚,每天听到的是顺合心意的言语,陛下恐怕会认为这批侍臣真的是贤士,而天下也真的是太平了。臣心里有所不安,怎敢不据实禀报呢。

臣闻兴国之君乐闻其过,荒乱之主乐闻其誉;闻其过者过日消而福臻,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是以古之人君,揖让以进贤,虚己以求过,譬天位于乘奔,以虎尾为警戒。至于陛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逆谏臣,眩耀毁誉之实,沈沦近习之言。昔高宗思佐,梦寐得贤,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遗。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辅弼,以醉酒之间加之大戮。近鸿胪葛奚,先帝旧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后,礼所不讳,陛下猥发雷霆,谓之轻慢,饮之醇酒,中毒陨命。自是之后,海内悼心,朝臣失图,仕者以退为幸,居者以出为福,诚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臣听说能振兴国家的君主乐于听到别人指出自己的过失,荒淫昏乱的君主乐于听到别人对自己的美誉。喜欢听人指出过失的君主,过失就会一天天减少而福分日增;喜欢听人赞誉的君主,荣誉就会一天天减损而灾祸临头。因此古代的君主,拱手行礼请进贤才,虚心克己寻求过失,把身处皇帝之位视为乘坐奔马处处谨慎行事,像脚踩老虎尾巴一样警醒告诫自己。至于陛下,却采取严刑酷法来禁绝正直的言辞,用贬黜贤士来对付谏诤的臣下,区分不出毁誉是否真实,沉醉于身旁宠媚之臣的阿谀颂扬之辞中。从前殷高宗思念辅佐,在睡梦之中得到贤才,而陛下求贤就好像世界上没有贤才一样,轻视人才就像对待丢弃的东西一般。已故的常侍王蕃对朝廷忠诚,恪尽职守,其才能可任辅佐,就是因为喝酒醉伏而遭杀戮。最近大鸿胪葛奚,是先帝的老臣,偶尔讲了几句违逆的话,不过是酒后的醉语罢了。饮酒三爵以后,礼仪上是没有忌讳的。陛下却大发雷霆,说葛奚不恭顺,让葛奚喝下烈酒,致使中毒身亡。从此以后,海内人士感到伤心,朝廷大臣失却信念,做官的人把隐退视为幸运,朝内的人把到外地去视为福分,这确实不是保持发扬帝王基业、振兴道德教化的做法啊。

又何定本趋走小人,仆隶之下,身无锱铢之行,能无鹰犬之用,而陛下爱其佞媚,假其威柄,使定恃宠放恣,自擅威福,口正国议,手弄天机,上亏日月之明,下塞君子之路。夫小人求入,必进奸利,定间妄兴事役,发江边戍兵以驱麋鹿,结罝山陵,芟夷林莽,殚其九野之兽,聚于重围之内,上无益时之分,下有损耗之费。而兵士罢于运送,人力竭于驱逐,老弱饥冻,大小怨叹。臣窃观天变,自比年以来阴阳错谬,四时逆节,日食地震,中夏陨霜,参之典籍,皆阴气陵阳,小人弄势之所致也。臣尝览书传,验诸行事,灾祥之应,所为寒栗。昔高宗修己以消鼎雉之异,宋景崇德以退荧惑之变,愿陛下上惧皇天谴告之诮,下追二君攘灾之道,远览前代任贤之功,近寤今日谬授之失,清澄朝位,旌叙俊乂,放退佞邪,抑夺奸势,如是之辈,一勿复用,广延淹滞,容受直辞,祗承乾指,敬奉先业,则大化光敷,天人望塞也。

还有何定本来是个跑腿的卑贱小人,地位在奴仆之下,自身没有丝毫的德行,才能不能当鹰犬使用,而陛下却喜爱何定的奸佞谄媚,给予何定威权,使何定仗恃陛下的宠幸而放纵任性,擅自作威作福,张口竟敢改变国家的计议,手中则操弄着国家的权柄,对上损害了皇帝的日月之明,对下堵塞了君子被任用提升之路。凡小人谋求得到宠幸,必定要进献不正当的利益。何定近来妄自兴起事功劳役,征调守卫长江边的士兵去驱赶麋鹿,在山上设置绳网,砍伐森林草木,把四面八方的野兽赶出山林,聚集在重围之中进行捕猎,这样做对上无益于动物四季的繁殖,对下则损耗了人力物力。况且士兵因运送物资而疲惫不堪,人力因驱赶野兽而匮乏竭尽,老的弱的受饥挨冻,大人小孩怨叹不止。臣私下观察天象的变化,近年来,星象运行阴阳错乱,气候变化与四时季节不相对应,上有日食,下有地震,仲夏五月竟然降霜,参考典籍中的记载,这都是阴气压过阳气,小人操弄权势所造成的。臣曾阅读典籍,根据记载验证出现的各种现象,发现这些现象都是灾祥征兆的反应,令人为之不寒而栗。从前殷高宗修身行德消除了鼎雉预示的灾异,宋景公崇尚德义免去了荧惑之祸。希望陛下对上敬畏皇天的告诫责备,对下追随殷高宗、宋景公消除灾祸的做法,远看前代帝王任用贤才的功德,近察今日错误授予官职的过失,清理朝廷官位,表彰并任用有德有才的人,放逐驱退邪恶小人,抑制剥夺奸佞势力。对上面所说的那一类人,一律不再使用,广泛延揽阻滞在下面的人才,宽容允许直言劝谏的言语,敬顺天意,恭敬地奉守先帝的基业,这样就会使仁德教化光耀于民间,上天和人间的埋怨就会消除。

《传》曰:“国之兴也,视民如赤子;其亡也,以民为草芥。”陛下昔韬神光,潜德东夏,以圣哲茂姿,龙飞应天,四海延颈,八方拭目,以成康之化必隆于旦夕也。自登位以来,法禁转苛,赋调益繁;中宫内竖,分布州郡,横兴事役,竞造奸利;百姓罹杼轴之困,黎民罢无已之求,老幼饥寒,家户菜色,而所在长吏,迫畏罪负,严法峻刑,苦民求办。是以人力不堪,家户离散,呼嗟之声,感伤和气。又江边戍兵,远当以拓土广境,近当以守界备难,宜特优育,以待有事,而征发赋调,烟至云集,衣不全裋褐,食不赡朝夕,出当锋镝之难,入抱无聊之慼。是以父子相弃,叛者成行。愿陛下宽赋除烦,振恤穷乏,省诸不急,荡禁约法,则海内乐业,大化普洽。夫民者国之本,食者民之命也,今国无一年之储,家无经月之畜,而后宫之中坐食者万有馀人。内有离旷之怨,外有损耗之费,使库廪空于无用,士民饥于糟糠。

《春秋左传》里说:“国家兴盛的时候,就把民众当做婴儿一样爱护;国家将要灭亡的时候,就把民众看做是草芥毫不重视。”陛下先前隐藏起神圣的光彩,在东边深修德义,凭着圣人一样的智慧和资质,如苍龙腾飞,顺应天意登上帝位,四海民众翘首期待,八方百姓拭目盼望,以为周成王、周康王的仁德风范必定会很快地在世间兴起。然而自从陛下即位以来,法律禁令变得苛刻严酷,赋税征调更加频繁;宫廷中的宦官,分布到各个州郡,肆意兴起事役,竞相谋取不正当的好处;百姓遭到被搜刮一生的困苦,民众疲于官府无止境的索求,家家老幼受饥挨冻,户户民众面呈菜色,而所在的地方长官,迫于害怕承担罪责,便使用严厉的法令和残酷的刑罚,使民众遭受痛苦也要求照样执行。这样百姓的财力不堪承受,家家户户妻离子散,悲呼哀叹的声音感伤了祥和的气氛。另外,在长江沿岸的守卫部队,从远处着想应当用来开辟疆土,拓宽边境;从近处着想应当用来守卫边界,防备敌人入侵,因此对守卫部队应当特别优待养蓄,以等待战事发生时使用。而现在征发赋调,如烟云一般密集,使得守卫部队连粗布衣服都穿不上,吃的是有上顿没有下顿,守卫部队出去要抵挡刀刃箭头的危难,回来要承受无依无靠的悲伤。因此,父子之间相互抛弃,叛逃的人成群结队。希望陛下宽缓赋税,除去繁杂的征收,救济穷苦无靠的人,减少不急需的事务,清除烦苛的禁令,减少法律条文,这样海内百姓就会安居乐业,仁德教化就会普遍泽润天下。百姓是国家的根本,食物是民众的生命,如今国家没有一年的储备,家庭没有一个月的粮食积蓄,而后宫中坐着白吃饭的人就有一万多。内有男女长期别离的怨恨,外有损失消耗的费用,使得国库空荡无用,而臣民连粗劣食物都不足而忍饥挨饿。

又北敌注目,伺国盛衰,陛下不恃己之威德,而怙敌之不来,忽四海之困穷,而轻虏之不为难,诚非长策庙胜之要也。昔大皇帝勤身苦体,创基南夏,割据江山,拓土万里,虽承天赞,实由人力也。馀庆遗祚,至于陛下,陛下宜勉崇德器,以光前烈,爱民养士,保全先轨,何可忽显祖之功勤,轻难得之大业,忘天下之不振,替兴衰之巨变哉?臣闻否泰无常,吉凶由人,长江之限不可久恃,苟我不守,一苇可航也。昔秦建皇帝之号,据殽函之阻,德化不修,法政苛酷,毒流生民,忠臣杜口,是以一夫大呼,社稷倾覆。近刘氏据三关之险,守重山之固,可谓金城石室,万世之业,任授失贤,一朝丧没,君臣系颈,共为羁仆。此当世之明鉴,目前之炯戒也。愿陛下远考前事,近鉴世变,丰基强本,割情从道,则成康之治兴,而圣祖之祚隆矣。

另外,北边的敌人正注视着我国,观察我国的盛衰情况,陛下不去依仗自己的威力和德行,而依赖敌人不来入侵;忽略国家的贫穷困乏,而轻视敌人认为敌人不敢来造成祸难,这实在不是朝廷谋求长期稳操胜券的良策。从前大皇帝亲自劳苦,在长江以南创立基业,割据江山,开拓万里国土,虽然蒙受上天的帮助,实际上也有个人的努力。大皇帝遗留了美德,传下了帝位,到了陛下,陛下应当努力崇尚德行操守,来光耀前人的功业,爱护百姓,养育士兵,保全先帝制定的法则,岂能忽视先祖的功劳,轻视难以得到的帝业,忘却天下的不兴盛,不顾国家替代兴衰的剧变呢?臣听说盛衰没有一定,吉凶都是由人自己决定的,长江天险不可能长久依赖,如果我军不去守卫,那么只需一只小船就可渡过来。从前秦王嬴政创建皇帝称号,据有殽山、函谷关的险阻,但不施行仁德教化,法律政令苛刻残酷,祸害民众,逼得忠臣不敢说话,因此陈胜一人大呼一声,国家便灭亡。近前的蜀国刘禅,据有三关的险要,重山的坚固,可以说是铁打的城墙,石头砌造的房屋,坚固得足以使基业流传万世,但由于任授官职不用贤才,结果国家一下子就丧灭,君臣颈脖上系上绳索,一起成为被拴住的奴仆。这是当代的一面明镜,眼前醒目的告诫。希望陛下远考前代的事迹,近以当代的变故为借鉴,扩大帝王基业,加强根本,割舍感情,顺从道义,这样周成王、周康王那样的治世就会兴起,圣祖开辟的帝王大业就会隆盛。

书奏,皓深恨之。邵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邵与楼玄谤毁国事,俱被诘责。玄见送南州,邵原复职。后邵中恶风,口不能言,去职数月,皓疑其托疾,收付酒藏,掠考千所,邵卒无一语,竟见杀害,家属徙临海。并下诏诛玄子孙,是岁天册元年也,邵年四十九。

奏书呈上之后,孙皓非常憎恨贺邵。贺邵奉行公事,坚贞正直,孙皓的亲信宠臣都很害怕贺邵。于是共同诬告贺邵和楼玄诽谤国家政事,贺邵和楼玄都因此受到追问和斥责。楼玄被南送到广州,贺邵赦罪复职。后来贺邵患了中风,口不能说话,离职几个月,孙皓怀疑是假托生病,将贺邵拘捕交付管理酒务的官署,拷打上千次,贺邵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最终被杀害,贺邵的家属被流放到临海。同时下诏令诛杀楼玄的子孙,这年是天册元年,贺邵四十九岁。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人也。少好学,能属文,从丞相掾,除西安令,还为尚书郎,迁太子中庶子。

时蔡颖亦在东宫,性好博弈,太子和以为无益,命曜论之。其辞曰:

盖闻君子耻当年而功不立,疾没世而名不称,故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是以古之志士,悼年齿之流迈而惧名称之不立也,故勉精厉操,晨兴夜寐,不遑宁息,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若宁越之勤,董生之笃,渐渍德义之渊,栖迟道艺之域。且以西伯之圣,姬公之才,犹有日昃待旦之劳,故能隆兴周道,垂名亿载,况在臣庶,而可以已乎?历观古今立功名之士,皆有累积殊异之迹,劳身苦体,契阔勤思,平居不堕其业,穷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志于耕牧,而黄霸受道于囹圄,终有荣显之福,以成不朽之名。故山甫勤于夙夜,而吴汉不离公门,岂有游惰哉?

韦曜字弘嗣,吴郡云阳县人。从小喜爱学习,善于写文章,从丞相掾出任西安令,回京任尚书郎,又升为太子中庶子。

当时蔡颖也在东宫,蔡颖生性喜好博局和围棋,太子孙和认为下棋没有益处,就命令韦曜论证这个问题。韦曜的文章写道:

听说君子为在年富力强时功业没有建立而感到羞耻,为在人之将死时名声还未传扬而感到悔恨,所以说学习知识犹恐赶不上,生怕失落。因此古代有志向的人,伤心岁月的流逝,而惧怕名声没有建立,所以振奋精神,磨砺节操,早起晚睡,顾不上安静休息,经过长久岁月,积累一天一天的功力,如同宁越那样的勤奋,董仲舒那样的执著,沉浸在道德仁义的境界中,止息于学识技艺的领域内。就是周文王那样的圣人,周公旦那样的贤才,都忙得过了中午还来不及吃饭,思考国家政事而坐等天明,从而使周朝兴盛,美名流传亿万年,更何况一般的群臣百姓,可以止步不前吗!逐一观察古往今来所有建立功名的人士,都有着日积月累非同寻常的经历,这些人亲身劳作,承受体力的辛苦,竭尽心力,勤奋思考,平时不放松自己的学业,穷困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因此卜式在牧羊时立有远大志向,黄霸在狱中从师获得学问,最终得到了荣耀显贵的福分,成就了不朽的功名。所以仲山甫日夜勤劳,而吴汉恪尽职守,不离官府,这些人哪里有时间游闲懈怠呢?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好玩博弈,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日尽明,继以脂烛。当其临局交争,雌雄未决,专精锐意,心劳体倦,人事旷而不修,宾旅阙而不接,虽有太牢之馔,《韶》、《夏》之乐,不暇存也。至或赌及衣物,徙棋易行,廉耻之意弛,而忿戾之色发,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务不过方罫之间,胜敌无封爵之赏,获地无兼土之实。技非六艺,用非经国;立身者不阶其术,征选者不由其道。求之于战陈,则非孙、吴之伦也;考之于道艺,则非孔氏之门也;以变诈为务,则非忠信之事也;以劫杀为名,则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废业,终无补益。是何异设木而击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养,其在朝也竭命以纳忠,临事且犹旰食,而何博弈之足耽?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贞纯之名彰也。

现今世上的人大多不去致力于研究经学儒术,喜好玩博局、下围棋,从而废弃了事业,废寝忘食,从白天玩到天黑,天黑时点上蜡烛又继续玩。每当棋局交锋,胜负不分时,则专注精神,锐意争胜,弄得心神劳累,身体疲倦,应做的事耽误了而不去办理,来拜访的客人搁置一旁不去接待,虽有太牢之类的饮食,《韶》、《夏》之类的音乐,也无暇去顾及。以至于有人用衣服财物来打赌,移动棋局改变品行,廉洁知耻的心思没有了,而忿怒蛮不讲理的脸色出现了,然而这些人的志向不超出一个棋盘的范围,所追求的不过是方格之间的得失,取胜于对手没有封爵的奖赏,获得了棋局上的地盘没有实际土地的册封。这种技能不属于六艺的范围,说实用又不能用来治理国家;立身处世的人不能借用这种方法,征用选拔人才也不能通过博弈这条道路。研求战术阵形的部署,并不是孙武、吴起那一类的兵法;考究道德技艺,那又不是孔子所传授的内容;博弈致力于变化欺诈,这不是忠实诚信的事业;把拦劫杀掠作为名气,这又不是提倡仁义者的意思;而且这样白白地浪费时光荒废事业,最终毫无补益。这与放一块木板而后去敲一敲,放一些石头而后去摆一摆,又有什么不同呢!况且君子在家里也要勤劳身心,提高修养,在朝廷上也要竭尽生命来奉献忠心,遇到临时急事尚且还要无暇进食,又怎么能沉溺于博局下棋呢?如果说得不错,孝顺友善的品行就会树立,坚贞纯洁的名声就会显扬。

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圣朝乾乾,务在得人,勇略之士则受熊虎之任,儒雅之徒则处龙凤之署,百行兼苞,文武并骛,博选良才,旌简髦俊,设程试之科,垂金爵之赏,诚千载之嘉会,百世之良遇也。当世之士,宜勉思至道,爱功惜力,以佐明时,使名书史籍,勋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务,当今之先急也。

当今大吴承受天命,海内还未平定,圣明的皇上自强不息,致力于招纳人才,骁勇善谋的人担当熊虎般的武将之重任,学问宽厚气质文雅的人进入文职官署为文臣,各行各业人才都兼容包揽,文官武将一齐并进,广泛选择优秀人才,表彰提拔俊秀,设立按规程考试的科目,赐予佩带金印紫绶的爵位,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时刻,百代一遇的良机。当代的士人,应该努力思考最完美的道义,热爱事业,珍惜精力,以辅佐圣明的时代,使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功劳记入盟府,这才是君子最重要的任务,当今最紧要急迫的事情。

夫一木之枰孰与方国之封?枯棋三百孰与万人之将?衮龙之服,金石之乐,足以兼棋局而贸博弈矣。假令世士移博弈之力而用之于诗书,是有颜、闵之志也;用之于智计,是有良、平之思也;用之于资货,是有猗顿之富也;用之于射御,是有将帅之备也。如此则功名立而鄙贱远矣。

一块木制的棋盘哪里能比得上一方国土的分封呢?摆弄三百颗枯木头做的棋子哪里能比得上指挥上万人的将领呢?身穿绣着龙形图案的贵族礼服,听着用钟磬等乐器演奏的音乐,足以包容棋局的乐趣并取代博局下棋了。假若让世人转移博局下棋的精力,用于攻读儒家经典,就会有颜回、闵子骞那样的志向;用在智谋上,就会有张良、陈平那样的谋略;用在经营货物上,就会出现猗顿那样的富商;用在射箭驾车上,就会有将帅那样的本领。如果能做到这样,那么功名就可以建立,而庸俗与卑贱就远离了。

和废后,为黄门侍郎。孙亮即位,诸葛恪辅政,表曜为太史令,撰《吴书》,华覈、薛莹等皆与参同。孙休践祚,为中书郎、博士祭酒。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又欲延曜侍讲,而左将军张布近习宠幸,事行多玷,惮曜侍讲儒士,又性精确,惧以古今警戒休意,固争不可。休深恨布,语在《休传》。然曜竟止不入。

孙和被废黜后,韦曜任黄门侍郎。孙亮即位后,诸葛恪辅佐朝政,上表荐举韦曜为太史令,撰写《吴书》,华覈、薛莹等人都参与一起工作。孙休登基后,韦曜任中书郎、博士祭酒。孙休命令韦曜依照刘向的旧例,校对核定各种典籍。又准备请韦曜给自己讲授各类典籍,而左将军张布是孙休宠幸的亲近之臣,做事和品行有很多缺点过失,张布害怕韦曜担任侍讲儒士,加之韦曜个性精明、意志坚定,怕韦曜用古今事例警醒告诫孙休的思想,就坚持争谏,认为不可。孙休非常恼恨张布,具体记载在《孙休传》里。然而韦曜终于被阻止,没有进入皇宫为皇帝侍讲。

孙皓即位,封高陵亭侯,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时所在承指数言瑞应。皓以问曜,曜答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又皓欲为父和作纪,曜执以和不登帝位,宜名为传。如是者非一,渐见责怒。曜益忧惧,自陈衰老,求去侍、史二官,乞欲成所造书,以从业别有所付,皓终不听。时有疾病,医药监护,持之愈急。

孙皓即位后,封韦曜为高陵亭侯,升迁为中书仆射,后这一职官被取消,韦曜转任侍中,长期兼任左国史。当时各地为迎合孙皓多次报告有祥瑞的征兆出现。孙皓就此事询问韦曜,韦曜回答说:“这就像平民百姓家中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是很普通的事罢了。”另外,孙皓想要为父亲孙和作纪,韦曜坚持认为孙和没有登上帝位,应当取名为传。像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韦曜逐渐引起孙皓的恼怒和斥责。韦曜也更加担忧恐惧,上表陈述自己年老体衰,请求辞去侍中、左国史两个官职,要求完成所撰写的书,把所从事的工作另外托付给别人,孙皓始终不答应。当时韦曜身患疾病,孙皓派人用医药进行护理和监视,更加急切地逼迫韦曜为孙和写本纪。

皓每飨宴,无不竟日,坐席无能否率以七升为限,虽不悉入口,皆浇灌取尽。曜素饮酒不过二升,初见礼异时,常为裁减,或密赐茶荈以当酒,至于宠衰,更见逼强,辄以为罪。又于酒后使侍臣难折公卿,以嘲弄侵克,发摘私短以为欢。时有愆过,或误犯皓讳,辄见收缚,至于诛戮。曜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使不济济,非佳事也,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而已。皓以为不承用诏命,意不忠尽,遂积前后嫌忿,收曜付狱,是岁凤凰二年也。

孙皓每次宴请,没有一次不是整日进行的,在座的人不管能不能喝酒,一律以七升酒为最低限度,即使不能全部喝下去,也都要浇灌干净。韦曜平时喝酒不超过二升,当初韦曜受到孙皓特殊礼遇时,孙皓经常为韦曜减少喝酒的数量,有时还秘密地赐给茶来代替酒,待到宠信衰退时,就逼迫勉强韦曜喝酒,韦曜总是因此获罪。另外孙皓还在酒后让侍臣为难折辱朝廷大臣,用嘲弄中伤、揭发隐私和人所不知的短处来取乐。时或有失误,或无意中冒犯了孙皓的忌讳,就要被拘捕,甚至杀头。韦曜认为人们在言辞上相互诋毁伤害,内心里滋长着怨恨,使得官员间关系不和谐融洽,这不是件好事,因此韦曜只是讲些难于受到责问的儒家经典文义言语而已。孙皓认为韦曜这是不顺从诏令,不忠诚尽心,于是就把前后对韦曜的不满和恼恨聚集在一起,下令拘捕韦曜交付监狱,这一年是凤凰二年。

曜因狱吏上辞曰:“囚荷恩见哀,无与为比,曾无芒有以上报,孤辱恩宠,自陷极罪。念当灰灭,长弃黄泉,愚情㥪㥪,窃有所怀,贪令上闻。囚昔见世间有古历注,其所纪载既多虚无,在书籍者亦复错谬。囚寻按传记,考合异同,采摭耳目所及,以作《洞纪》,起白庖牺,至于秦、汉,凡为三卷,当起黄武以来,别作一卷,事尚未成。又见刘熙所作《释名》,信多佳者,然物类众多,难得详究,故时有得失,而爵位之事,又有非是。愚以官爵,今之所急,不宜乖误。囚自忘至微,又作《官职训》及《辩释名》各一卷,欲表上之。新写始毕,会以无状,幽囚待命,泯没之日,恨不上闻,谨以先死列状,乞上言秘府,于外料取,呈内以闻。追惧浅蔽,不合天听,抱怖雀息,乞垂哀省。”

韦曜通过监狱官员上书说:“罪囚我蒙受陛下的恩典和哀怜,没有人能够比得上,我没有一点儿可以报答皇上的东西,辜负辱没了皇上的恩宠,咎由自取陷入了死罪。想到我将化为灰烬,被永久地埋在地下,愚昧的心情仍对陛下勤恳恭谨,私下有所怀念,今冒犯禁令向皇上禀报。罪囚我过去看到世间流传着对古代历法的注释,上面的记载有很多虚妄的东西,而且那些书籍中也有错杂乖谬之处。罪囚我探寻查考经传记载,核对异同,采用自己耳闻目睹得到的材料,撰写成《洞纪》,从庖牺时代开始,一直到秦、汉,共为三卷,还准备从黄武年间开始以来,另外再写一卷,这件事还没有完成。另外,看到刘熙所写的《释名》,确实有很多绝妙之处,然而物类繁多,难以详尽考究,因此时有失误之处,而爵位的问题,又有不对的地方。我认为官位和封爵,是目前所急迫的问题,不应当出现错误。因此,罪囚我忘记自己极为卑贱的身份,又撰写了《官职训》和《辩释名》各一卷,想呈献皇上。新作刚刚写完,遇上因无礼而获罪,被关进监狱等待处置,在死亡之日,遗憾的是此书没有使皇上知道,谨在死前陈述,请求皇上告诉秘府,让秘府到外面选取,呈送朝廷以报皇上。自己惧怕所写的书浅薄愚昧不合圣听,害怕得像鸟雀一样轻声呼吸,请求垂怜省察。”

曜冀以此求免,而皓更怪其书之垢故,又以诘曜。曜对曰:“囚撰此书,实欲表上,惧有误谬,数数省读,不觉点污。被问寒战,形气呐吃。谨追辞叩头五百下,两手自搏。”而华覈连上疏救曜曰:“曜运值千载,特蒙哀识,以其儒学,得与史官,貂蝉内侍,承合天问,圣朝仁笃,慎终追远,迎神之际,垂涕敕曜。曜愚惑不达,不能敷宣陛下大舜之美,而拘系史官,使圣趣不叙,至行不彰,实曜愚蔽当死之罪。然臣㥪㥪,见曜自少勤学,虽老不倦,探综坟典,温故知新,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外吏之中少过曜者。昔李陵为汉将,军败不还而降匈奴,司马迁不加疾恶,为陵游说,汉武帝以迁有良史之才,欲使毕成所撰,忍不加诛,书卒成立,垂之无穷。今曜在吴,亦汉之史迁也。伏见前后符瑞彰著,神指天应,继出累见,一统之期,庶不复久。事平之后,当观时设制,三王不相因礼,五帝不相沿乐,质文殊涂,损益异体,宜得曜辈依准古义,有所改立。汉氏承秦,则有叔孙通定一代之仪,曜之才学亦汉通之次也。又《吴书》虽已有头角,叙赞未述。昔班固作《汉书》,文辞典雅,后刘珍、刘毅等作《汉记》,远不及固,叙传尤劣。今《吴书》当垂千载,编次诸史,后之才士论次善恶,非得良才如曜者,实不可使阙不朽之书。如臣顽蔽,诚非其人。曜年已七十,馀数无几,乞赦其一等之罪,为终身徒,使成书业,永足传示,垂之百世。谨通进表,叩头百下。”皓不许,遂诛曜,徙其家零陵。子隆,亦有文学也。

韦曜希望用这种办法来求得免罪,而孙皓却又责怪韦曜的上书很脏乱,所以又以此责问韦曜。韦曜回答说:“罪囚我撰写的上书,确实是想上呈陛下,但惧怕内有错误,所以多次检查阅读,不自觉地弄脏了。受到责问,我寒战发抖,心里发慌,说话迟钝。谨此补加谢罪,叩头五百下,双手抽打自己。”华覈接连上书援救韦曜说:“韦曜的命运恰遇千载难逢之机,特别蒙受皇上的哀怜和赏识。凭韦曜在儒学方面的学问,得以任史官,头戴貂蝉之冠担任内宫侍从,承受应答皇上的询问。圣明的皇上仁爱笃信,谨慎地办好父母丧事,追怀远祖,在迎接先父神位进庙之际,垂泪敕令韦曜为父撰写本纪。韦曜愚昧昏乱不通晓事理,不能传播宣扬陛下大舜般的美德,却拘泥于史官的陈规,使得皇上的旨意不能体现,最高的德行不能彰显,这实在是韦曜愚昧无知犯下的该死的罪行。然而臣恭谨进言,看到韦曜从年轻时便勤奋好学,虽已年老仍孜孜不倦,探讨归纳古代的文献典籍,温习旧知识而能有新体会、新发现,以至于韦曜思想中熟知古今发生的重大事情,朝外的官员中,很少有人超过韦曜的。从前李陵身为汉代的将领,兵败未归而投降匈奴,司马迁对此不加以痛恨,反而替李陵讲情。汉武帝认为司马迁有优秀史官的才能,想让司马迁完成所撰的书,宽忍而不加以诛杀,书终于得以完成,永远流传于后世。如今韦曜在吴国,也就是汉代的司马迁。臣看到先后有祥瑞征兆显露,神灵的旨意、上天的回应连续不断,多次出现,天下统一的日期,可能不会很久。天下平定以后,必定要观察时势,设立制度,三王不因袭礼仪,五帝互不沿袭乐章,质朴和文采各不相同,具体条文的增减体例有别,应当寻得韦曜这样的人依据古代的基本准则,进行修改制定。汉朝承袭秦朝,所以有叔孙通制定一代礼仪,韦曜的才学和汉朝的叔孙通差不多。另外,《吴书》虽然已经有了头绪,但序文和评论部分还没有写。过去班固写作《汉书》,文辞典雅,后来刘珍、刘毅等人写作《汉记》,就远远不如班固,叙传部分尤其低劣。当今《吴书》应当流传千载,按次序编排进各种史书当中,让后代有才学的人依次评论各种史书编撰的好坏,如果没有像韦曜这样的良才,实在不能使这部不朽的书没有缺漏。像臣这样愚昧笨拙的人,实在不是合适的人选。韦曜已有七十岁了,剩余的时间不多了,请求皇上减韦曜一等死罪,让韦曜充当终身奴仆,使韦曜完成撰写史书的任务,让这部书永远昭示后人,流传百世。谨此进呈章表,叩头一百下。”孙皓不准许,终于杀了韦曜,把韦曜的家属流放到零陵。韦曜的儿子韦隆,也有文采学问。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人也。始为上虞尉、典农都尉,以文学入为秘府郎,迁中书丞。

蜀为魏所并,覈诣宫门发表曰:“间闻贼众蚁聚向西境,西境艰险,谓当无虞。定闻陆抗表至,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倾覆。昔卫为翟所灭而桓公存之,今道里长远,不可救振,失委附之土,弃贡献之国,臣以草芥,窃怀不宁。陛下圣仁,恩泽远抚,卒闻如此,必垂哀悼。臣不胜忡怅之情,谨拜表以闻。”

华覈字永先,吴郡武进县人。起初任上虞县尉、典农都尉,因为有文采学问,被调入京城任秘府郎,升任中书丞。

蜀国被曹魏吞并以后,华覈来到皇宫大门呈上表章说:“近来听说敌国军队像蚂蚁般地聚向西部蜀国的边境,西部蜀国边境地势险要,应当说没有什么忧虑。直到陆抗的表章送到,才知道成都没有守住,蜀国君臣被迁徙,国家灭亡了。从前卫国被狄人灭亡,而齐桓公使卫国得以恢复建国。现在蜀国离我国路途遥远,不可能去挽救兴复,我国失去了依附于自己的土地,丢失了贡献物产的国家。臣虽像草芥一样卑小,私下也心怀不安。陛下圣贤仁德,恩泽抚慰远方,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产生哀悼之情。臣不胜忧伤怅惘,谨此叩拜呈上表章禀报。”

孙皓即位,封徐陵亭侯。宝鼎二年,皓更营新宫,制度弘广,饰以珠玉,所费甚多。是时盛夏兴工,农守并废,覈上疏谏曰:

臣闻汉文之世,九州晏然,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归刘氏之宽仁,省役约法,与之更始,分王子弟以藩汉室,当此之时,皆以为泰山之安,无穷之基也。至于贾谊,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可为长叹息者六,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而谓之安。其后变乱,皆如其言。臣虽下愚,不识大伦,窃以曩时之事,揆今之势。

孙皓即位后,封华覈为徐陵亭侯。宝鼎二年,孙皓重新修建新的宫殿,规模宏大,用珍珠宝玉进行装饰,花费特别多。这时又是在盛夏时节施工,农业生产和边防守备同时荒废,华覈上书劝谏说:

为臣听说汉文帝在位期间,天下安定,过去秦朝统治下的民众为除掉了惨遭残酷迫害的苛刻政令而高兴,投入到刘氏政权的宽厚仁爱中,汉朝廷俭省徭役,精简法令,与人民一道重新开始新时代,分封王室子弟,藩卫汉室王朝。在这个时候,都认为汉朝会比泰山还安稳,帝王基业会传之无穷。而贾谊独自认为可为之痛苦以及流泪的有三个方面,可为之长声叹息的有六个方面,还说当今的形势就像把火种放在堆积的柴草之下,而人却躺在上面睡觉一样,因为大火还没有燃烧起来就说很安全。以后的变乱,都同贾谊先前所说的一样。臣虽然卑微愚钝,不懂得大的道理,却私下用以往的史事,去推测当今的时势。

谊曰复数年间,诸王方刚,汉之傅相称疾罢归,欲以此为治,虽尧舜不能安。今大敌据九州之地,有大半之众,习攻战之馀术,乘戎马之旧势,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其犹楚汉势不两立,非徒汉之诸王淮南、济北而已。谊之所欲痛哭,比今为缓,抱火卧薪之喻,于今而急。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察今势之如此,故广开农桑之业,积不訾之储,恤民重役,务养战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期运未至,早弃万国。自是之后,强臣专政,上诡天时,下违众议,亡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馀民耳。遂使军资空匮,仓廪不实,布帛之赐,寒暑不周,重以失业,家户不赡。而北积谷养民,专心向东,无复他警。蜀为西藩,土地险固,加承先主统御之术,谓其守御足以长久,不图一朝,奄至倾覆。唇亡齿寒,古人所惧。交州诸郡,国之南土,交阯、九真二郡已没,日南孤危,存亡难保,合浦以北,民皆摇动,因连避役,多有离叛,而备戍减少,威镇转轻,常恐呼吸复有变故。昔海虏窥窬东县,多得离民,地习海行,狃于往年,钞盗无日,今胸背有嫌,首尾多难,乃国朝之厄会也。诚宜住建立之役,先备豫之计,勉垦殖之业,为饥乏之救。惟恐农时将过,东作向晚,有事之日,整严未办。若舍此急,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之役,应烽燧之急,驱怨苦之众,赴白刃之难,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如但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乏,不待接刃,而战士已困矣。

贾谊说,再过数年,各分封王侯正值盛年,而汉朝廷派出去辅助诸侯王的傅、相就会借口有病被免职退回,要想对这些藩王进行治理,就是尧舜也不能使其安定。如今强大的晋朝敌人占据了九个州的土地,拥有一大半的民众,熟悉魏军留下的攻战的各种方法,习惯于过去乘马作战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中原地区竞争吞并敌方,就如同楚汉之争势不两立一样,不只是像汉代分封的淮南王、济北王举兵反叛那样而已。贾谊想为之痛哭的情形,比起今天吴国遇到的情况要缓和些;贾谊抱火卧薪的比喻,对于今日吴国来说更为急迫。大皇帝看到前代的情况是那样,又观察当今的严峻局势,所以广泛开展农田、蚕桑生产,积蓄无法计算的储备,体恤民众沉重的劳役,致力于抚养战士,因此人人感恩戴德,个个都想竭力效命。统一的使命还未完成,大皇帝就过早地离开了万国臣民。从此以后,强臣控制朝政,上违背天命,下不顾众议,不惜丢掉了安定生存的根本,希望获得一时的利益,多次出动军队,耗尽库府钱财,士兵劳苦,百姓贫困,没有一时得以安宁。如今幸存的人只是身受创伤的士兵,饱尝悲哀痛苦的残余百姓罢了。最后弄得军用物资匮乏,仓库空虚,布帛的赏赐,冷暖都不能周全,加上百姓失业,家家户户供应不足。而北方晋朝却积储粮食,养育民众,专心专意对付东吴,再也没有别的顾虑。蜀国作为东吴西边的藩属,土地险要坚固,加上承继先主统治的方法,以为蜀国的防守抵御足以长久,没有想到蜀国一下子就突然遭到灭亡。唇亡齿寒,这是古人所惧怕的。交州各郡,是我国的南部疆土,交阯、九真二郡已经失去,日南郡孤立危急,存亡难以保证,合浦郡以北地区,民心都动摇不定,由于接连躲避劳役,很多人离散叛逃,而且防备的军队减少,威慑的力量转而变轻,经常担心瞬息之间再次发生变乱。昔日海盗窥伺东部沿海各县,掳掠了许多离散的百姓,海盗对地形熟习,又在海上活动,比往年更加贪婪,没有一天不出来进行抢劫掠夺的。如今我国腹背受敌,首尾多难,使国家朝廷遭遇困境。在这种情况下实在应当停止兴建宫殿劳役,优先制定防备的计策,勉励垦荒养殖的事业,以作为对饥饿穷乏民众的救济。为臣担心农时将过,春耕农业生产推迟,一旦发生敌人入侵,军队行动前各项准备都还没有办好。如果放弃这些当务之急,尽力去修建宫殿,突然有了风云不测的变故,然后再放弃兴建土木的劳役,应付烽火警报的危急,驱使怨恨痛苦的民众,奔赴刀光剑影的战场,这就是给敌人提供了可利用的资本。如果只是固守,并坚持很长时日,那军粮必然匮乏,不等到交战,士兵便早已疲困了。

昔太戊之时,桑榖生庭,惧而修德,怪消殷兴。荧惑守心,宋以为灾,景公下从瞽史之言,而荧惑退舍,景公延年。夫修德于身而感异类,言发于口而通神明,臣以愚蔽,误忝近署,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仰惭俯愧,无所投处。退伏思惟,荧惑桑榖之异,天示二主,至如他馀锱介之妖,近是门庭小神所为,验之天地,无有他变,而征祥符瑞前后屡臻,明珠既觌,白雀继见,万亿之祚,实灵所挺,以九域为宅,天下为家,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又今之宫室,先帝所营,卜土立基,非为不祥。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若大功毕竟,舆驾迁住,门行之神,皆当转移,犹恐长久未必胜旧。屡迁不可,留则有嫌,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忧灼也。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有大殃。今虽诸侯不会,诸侯之军与会无异。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

从前在太戊担任商朝国君的时候,宫廷庭院内长出了桑树、树,太戊心中害怕而勤修德政,很快这种怪树干枯死去,殷朝兴盛起来。火星停留在心宿的位置,宋国人认为将有灾祸发生,宋景公听从乐师史官的意见,火星就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宋景公的寿命也延长了。亲身修养德行就能感化异类,口出忠言就能通达神明。臣愚昧无知,错误地辱没了陛下身旁的官署,没有能够帮助宣扬陛下的恩泽以感动天地神灵,俯仰惭愧,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回家认真思考,火星、桑树、树的怪异,是上天告示两位君主的,至于其他细小的反常变异,近乎是普通百姓家的神灵所兴起的。考察天上和地下,没有其他异常的变化,而祥瑞征兆前后多次发生,明珠已经显露,白雀相继出现,这是万民的福祉,确实是由神灵主宰的。以国土为住屋,以天下为家庭,不能和老百姓一样一有不祥之兆就辗转搬迁。另外现在的宫室,是先帝时营建的,是经过占卜才确定奠基营造的,不能认为不吉利。还有杨市的土地和宫殿相连接,如果新的宫殿建成,皇帝圣驾迁往居住,那众多在门户巡行的神灵,都应当跟着转移,就恐怕时间一长久未必超过原来的宫殿。屡次迁移不合适,留在原处又产生疑忌,这正是愚臣之所以早晚担忧焦虑的原因啊。臣省察《月令》,农历六月,不可以大兴土木,不可以召集诸侯,不可以兴师动众,举行重大的活动必定会有大的灾难。如今虽然没有大会诸侯,但诸侯的军队聚合和召集诸侯没有什么不同。六月戊己日,土德正旺,本已不可冒犯,加上又是农忙季节,农时不可错过。从前鲁隐公夏季在中丘筑城,《春秋》记载了这件事,传示后人以为警戒。如今修建宫殿是千秋万代的宏伟基业,却冒犯了天地间最大的禁忌,沿袭《春秋》记载的错误举动,废弃了恭敬地劝勉百姓按照时令季节从事农耕活动的最重要的事务,臣愚昧提出浅陋的看法,私下仍未安心。

又恐所召离民,或有不至,讨之则废役兴事,不讨则日月滋蔓。若悉并到,大众聚会,希无疾病。且人心安则念善,苦则怨叛。江南精兵,北土所难,欲以十卒当东一人。天下未定,深可忧惜之。如此宫成,死叛五千,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若到万人,则倍益十万,病者有死亡之损,叛者传不善之语,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今当角力中原,以定强弱,正于际会,彼益我损,加以劳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还有所征召来的流散的百姓,恐怕有的会不来,讨伐就会因废弃营建宫殿的劳役兴起事端,不讨伐这种情况就会越发滋长蔓延。如果全部来到,大家聚集在一起,很少不会有疾病发生。况且人心安定时就会产生善良的念头,遭受痛苦时就会产生怨恨和叛逆之心。长江南岸的精锐军队,是北方敌国难以对付的,敌方要用十个士卒才能抵挡吴国一个兵。天下还没有平定,为臣深为士兵去修建宫殿而感到忧虑惋惜。如果宫殿建成,死亡和叛逃的有五千人,那么北方军队的人数等于又增加了五万人;如果死亡和叛逃的达到一万人,那北方军队的人数就成倍增加十万人。生病的人有死亡的损失,叛逃的人会传播不好的话语,这正是强大的敌人所喜欢的事情。如今正当敌我双方将在中原决战,以定强弱,在这关键时刻,敌国力量增强,而我国力量受损,加之劳累困乏,这是雄夫智士所深感忧虑的。

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曰国非其国,安宁之世戒备如此,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今虽颇种殖,间者大水沈没,其馀存者当须耘获,而长吏怖期,上方诸郡,身涉山林,尽力伐材,废农弃务,士民妻孥羸小,垦殖又薄,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州郡见米,当待有事,冗食之众,仰官供济。若上下空乏,运漕不供,而北敌犯疆,使周、召更生,良、平复出,不能为陛下计明矣。臣闻君明者臣忠,主圣者臣直,是以㥪㥪,昧犯天威,乞垂哀省。

臣听说古代帝王治理国家,如果没有三年的粮食储备,就认为这个国家不是一个国家。安宁的时代尚有如此戒备,何况敌国强大而我国却忽视农业,忘却储备。如今虽有些种植,但是近来被洪水淹没,其存留下来的还必须除草、收获,而地方官员害怕误了建造宫殿征调的期限,东部各郡的官员亲自到深山老林中,尽力砍伐木材,废弃正常的农事和政务,官兵百姓的妻子孩儿瘦弱力小,开垦种植力量单薄,如果遇到水旱灾害就永无收获。州郡现存的米粮,应当留待有紧急情况时使用,白吃饭的人,还要依赖官府供给。如果上下粮食都空缺困乏,加上没有粮食运送供应,而北方敌国又侵犯边境,即使有周公、召公重新复苏,张良、陈平再次出现,也不能为陛下提出计谋这是很明显的。臣听说君主明察,人臣就忠诚,君主贤圣,人臣就正直,因此恳切陈辞,冒昧地触犯陛下的神威,乞求怜爱省察。

书奏,皓不纳。后迁东观令,领右国史,覈上疏辞让,皓答曰:“得表,以东观儒林之府,常讲校文艺,处定疑难,汉时皆名学硕儒乃任其职,乞更选英贤。闻之。以卿研精坟典,博览多闻,可谓悦礼乐敦诗书者也。当飞翰骋藻,光赞时事,以越扬、班、张、蔡之畴,怪乃谦光,厚自菲薄,宜勉修所职,以迈先贤,勿复纷纷。”

上书呈上后,孙皓不采纳。后来华覈升任东观令,兼任右国史,华覈呈上奏疏推辞。孙皓答复说:“收到奏章,认为东观是儒者聚集的官署,经常研究校阅文献典籍,处理决定疑难问题,汉代都是知名学者儒学大师才担任这个职务,现在希望改选优秀的贤人,我已知道了。卿精心研习文献典籍,博览群书,见闻很广,可以说是一个喜欢礼乐笃好诗书的人。卿应当用笔发挥文采,颂扬时政,以超越扬雄、班固、张衡、蔡邕这些人,我感到奇怪卿为什么这么谦虚,一味自我菲薄,卿应当努力做好本职工作,以超过前代贤人,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时仓廪无储,世俗滋侈,覈上疏曰:“今寇虏充斥,征伐禾已,居无积年之储,出无应敌之畜,此乃有国者所宜深忧也。夫财谷所生,皆出于民,趋时务农,国之上急。而都下诸官,所掌别异,各自下调,不计民力,辄与近期。长吏畏罪,昼夜催民,委舍佃事,遑赴会日,定送到都,或蕴积不用,而徒使百姓消力失时。到秋收月,督其限入,夺其播殖之时,而责其今年之税,如有逋悬,则籍没财物,故家户贫困,衣食不足。宜暂息众役,专心农桑。古人称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女不织,或受其寒,是以先王治国,惟农是务。军兴以来,已向百载,农人废南亩之务,女工停机杼之业。推此揆之,则蔬食而长饥,薄衣而履冰者,固不少矣。臣闻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民之所望于主者三。二谓求其为己劳也,求其为己死也。三谓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赏之。民以致其二事而主失其三望者,则怨心生而功不建。今帑藏不实,民劳役猥,主之二求已备,民之三望未报。且饥者不待美馔而后饱,寒者不俟狐貉而后温,为味者口之奇,文绣者身之饰也。今事多而役繁,民贫而俗奢,百工作无用之器,妇人为绮靡之饰,不勤麻枲,并绣文黼黻,转相仿效,耻独无有。兵民之家,犹复逐俗,内无儋石之储,而出有绫绮之服,至于富贾商贩之家,重以金银,奢恣尤甚。天下未平,百姓不赡,宜一生民之原,丰谷帛之业,而弃功于浮华之巧,妨日于侈靡之事,上无尊卑等级之差,下有耗财物力之损。今吏士之家,少无子女,多者三四,少者一二,通令户有一女,十万家则十万人,人织绩一岁一束,则十万束矣。使四疆之内同心戮力,数年之间,布帛必积。恣民五色,惟所服用,但禁绮绣无益之饰。且美貌者不待华采以崇好,艳姿者不待文绮以致爱,五采之饰,足以丽矣。若极粉黛,穷盛服,未必无丑妇;废华采,去文绣,未必无美人也。若实如论,有之无益废之无损者,何爱而不暂禁以充府藏之急乎?此救乏之上务,富国之本业也,使管、晏复生,无以易此。汉之文、景,承平继统,天下已定,四方无虞,犹以雕文之伤农事,锦绣之害女红,开富国之利,杜饥寒之本。况今六合分乖,豺狼充路,兵不离疆,甲不解带,而可以不广生财之原,充府藏之积哉?”

当时仓库没有储备,而社会风气更加奢靡。华覈上书说:“如今寇敌充斥,征战不止,平时没有多年的储备,出战没有应敌的积蓄,这是拥有国家的人所应该深思忧虑的。财物和粮食,都完全出自于民众,不误农时,致力于农耕,是国家最急迫的事。而京城的各官署的官员,所掌管的事务各不相同,各自向下面征调,不考虑民众的承受力,期限总是规定得很紧迫。地方官员害怕获罪,白天黑夜地催逼百姓,民众只好丢下农事,匆忙赶赴会集的日期,按规定被送到京都。有时征调来的人积压不用,白白地使百姓消耗精力失去农时。到了秋收月份,又督责百姓限期缴纳赋税,使百姓耽误了播种养殖的季节,却索求当年的赋税,如果有拖欠,就登记财物进行没收,所以家家户户贫穷困乏,穿的吃的都不够。应当暂时停止民众的劳役,使百姓专心从事农桑。古人说一个男的不耕种,有人就会遭受饥饿;一个女子不织布,有人就会遭受寒冻。因此古代帝王治理国家,把农业作为最主要的工作。汉末战乱兴起以来,已经将近百年,农民荒废了农田耕种,女工停止了纺纱织布的工作。由此可推测,以菜蔬为食而长年受饥挨饿,衣服单薄而践履冰霜的人,本来就不少了。臣听说君主要求民众的有两条,而百姓寄希望于君主的有三条。两条是要求百姓为自己效劳,为自己献身。三条是使饥饿的人能吃到饭,劳累的人能得到休息,有功的人能得到赏赐。民众做到了君主要求的两条,而在君主应当做的三条方面却使民众失去了希望,这样民众怨恨的情绪产生,千秋功业便不能建成。如今国库不充实,民众的劳役繁杂,君主的两条要求已经齐备,而民众的三条希望没有回应。况且饥饿的人不必等到有美味佳肴然后才能吃饱,挨冻的人不是等待有狐裘貉皮然后才能感到暖和,美味只不过使口中的感觉奇妙,刺绣纹彩只是身上的装饰而已。如今国家事务很多而劳役繁重,百姓贫穷而世俗却奢侈,众多工匠制作没有实用价值的器物,妇女追求绮靡的服饰,不努力做粗布衣服,穿着华丽纹饰的刺绣礼服,互相仿效,耻于自己唯独没有。士兵和百姓的家庭,也跟着追逐这股风气,家里没有多少口粮储备,而外出时却有绫绮丝织品做的服饰,至于富商小贩人家,则穿金戴银,随意奢侈更为严重。天下还未安定,百姓供应不足,应当一心使民众得以生存的根基,丰富谷帛的生产,却为追求浮华的巧饰而浪费劳力,为贪恋奢侈糜烂的生活而耽误时日,弄得上无尊卑等级的差别,下有耗费财力物力的损失。现今官员士兵的家庭,很少没有子女的,多的有三四个,少的有一两个,若发布通令使每户有一女,那十万户就有十万女子,每人纺麻织布一年一束,就有十万束了。假如全国女子同心协力,数年之内,布帛必定有积蓄。可任凭百姓选用各种色彩,做自己穿用的服饰,只禁止绮丽刺绣这类无用的装饰。况且貌美的女子不需要华丽纹彩的服饰来增添自己的美貌,姿色艳丽的女子无须穿漂亮的衣服来招致男人的喜爱,各种色彩的装饰,足以显示一个人的漂亮了。如果用尽粉黛,极尽盛装,也未必没有丑妇;废弃华彩,去掉文绣,也未必没有美人。如果确实像这里所说的,拥有无益没有无损的话,为什么舍不得放弃而不暂时禁止一下以补充府库的急需呢?这是救助困乏的上策,使国家富强的根本事业,即使管仲、晏婴重新复苏,也没有替换这种决策的办法。汉朝的文帝和景帝,秉承和平时代继承帝业,天下安定,四方没有忧患,尚且认为雕饰纹彩妨害农事,锦绣制作影响纺织,开创富国的利益,杜绝带来饥寒的源头。况且如今天下分离,豺狼充斥道路,军队不离边疆,士兵衣甲不解,国家却可以不广开生财的途径,充实国库的积蓄吗?”

皓以覈年老,敕令草表,覈不敢。又敕作草文,停立待之。覈为文曰:“谘覈小臣,草芥凡庸。遭眷值圣,受恩特隆。越从朽壤,蝉蜕朝中。熙光紫闼,青璅是凭。毖挹清露,沐浴凯风。效无丝氂,负阙山崇。滋润含垢,恩贷累重。秽质被荣,局命得融。欲报罔极,委之皇穹。圣恩雨注,哀弃其尤。猥命草对,润被下愚。不敢达敕,惧速罪诛。冒承诏命,魂逝形留。”

孙皓认为华覈年纪已老,就诏令华覈草拟章表,华覈不敢。孙皓又诏令华覈用草书字体书写表文,并站在旁边等待华覈。华覈写的表文说:“可叹华覈卑微小臣,像小草一样平庸。受到圣明君主的眷顾,承蒙得到皇上特别隆盛的恩情。从低下卑微的地位,像蝉脱壳一样高居朝中。帝王之宫光芒四射,宫门可供依凭。清露沾湿了臣身,沐浴和暖的春风。没有丝毫报效,罪责过失如同山崇。甘露容忍污垢,皇上的恩赐累累重重。卑身披受荣耀,薄命得以久存。欲求报效无穷的恩德,只好托求皇天。圣恩如同倾注的雨露,洗涤了臣的过失。辱没诏命草拟应对,润泽浸及愚臣。不敢违背诏令,害怕立即招来罪诛。冒昧承受诏命,吓得魂飞魄散,只有形体存留。”

覈前后陈便宜,及贡荐良能,解释罪过,书百馀上,皆有补益,文多不悉载。天册元年以微谴免,数岁卒。曜、覈所论事章疏,咸传于世也。

华覈先后陈述对国家有益的建议,以及推荐贤能的人才,为有罪过的人进行辩解开脱等,共给皇上呈上了一百多次章表奏疏,都对朝政有所补益,因文字太多,不能全部予以记载。天册元年,因为小的过失韦曜受到责问免职,几年后去世。韦曜、华覈所论说政事的章表奏疏,都在世间流传。

评曰:薛莹称王蕃器量绰异,弘博多通;楼玄清白节操,才理条畅;贺邵厉志高洁,机理清要;韦曜笃学好古,博见群籍,有记述之才。胡沖以为玄、邵、蕃一时清妙,略无优劣。必不得已,玄宜在先,邵当次之。华覈文赋之才,有过于曜,而典诰不及也。予观覈数献良规,期于自尽,庶几忠臣矣。然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强死其理,得免为幸耳。

评论:薛莹称赞王蕃器量不凡,博学多才;楼玄节操清白,通达事理;贺邵砥砺意志,品格高洁,秉性清简,善于把握事物的关键;韦曜专心学问,爱好古代文化,博览群书,有记述历史事件的才能。胡综之子胡冲认为,楼玄、贺邵、王蕃都是当时高雅完美的人才,大致分不出优劣高下。如果不得已一定要区别的话,楼玄应当在先,贺邵应当次之。华覈书写文章辞赋的才能,要超过韦曜,但撰写典册诰令一类书文不及韦曜。我看过华覈多次进献的极好的建议,目的在于竭尽自己的能力和责任,也称得上是忠臣了。然而这几位人士,处在天下扰攘夸胜的时代却获得了名声和地位,死于非命是理所当然的,能够免于一死算是幸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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