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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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文白对照

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进用颍川荀爽、韩融、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颍川...

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进用颍川荀爽、韩融、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颍川张谘为南阳太守,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而迁靖巴郡太守,不就,补御史中丞。馥等到官,各举兵还向京都,欲以诛卓。卓怒毖曰:“诸君言当拔用善士,卓从君计,不欲违天下人心。而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还来相图。卓何用相负!”叱毖令出,于外斩之。靖从兄陈相玚,又与伷合规,靖惧诛,奔伷。伷卒,依扬州刺史陈祎。祎死,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素与靖有旧,故往保焉。靖收恤亲里,经纪振赡,出于仁厚。

许靖字文休,汝南郡平舆县人。少年时与堂弟许劭都是乡里知名人物,全以擅长评论褒贬人物著称。然而,两人的私人感情很不好。许劭任郡功曹,排挤许靖,使许靖不能进入被授予官职的序列,只能干些粗活养活自己。颍川人刘翊任汝南太守,拔举许靖为上计吏,又举许靖为孝廉,朝廷委任许靖为尚书郎,让许靖主持人才的选拔工作。汉灵帝死后,董卓执掌朝政,任汉阳人周毖为吏部尚书,与许靖共同评判品定天下的人才,淘汰品行污浊的人,把那些长期被埋没受压制的人提拔到显要位置。颍川人荀爽、韩融、陈纪等人分别担任了三公、九卿、郡守等职务,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颍川人张咨为南阳太守,陈留人孔伷为豫州刺史,东郡人张邈为陈留太守。又升迁许靖为巴郡太守,许靖没有赴任,被补为御史中丞。韩馥等人到任以后,纷纷起兵向京都洛阳进军,想以武力诛杀董卓。董卓怒气冲冲地对周毖说:“诸君劝我提拔贤能之士,我听从了诸君的话,不想违背天下人心。而诸君所提拔的这些人,刚到任上就回头算计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诸君!”便喝令把周毖拉出去斩首。陈国丞相许玚是许靖的堂兄,又与孔伷合谋讨董卓,许靖害怕因此被杀,便逃出京城投奔孔伷。孔伷死后,许靖又投奔扬州刺史陈祎。陈祎死后,因为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一向与许靖有旧交,许靖便到两位旧交那里求得自保。许靖在吴、会地区收容抚恤亲戚同乡,帮助同乡料理家务,对同乡的困难进行赈济,对老弱进行供养,表现出仁慈厚道之心。

孙策东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难,靖身坐岸边,先载附从,疏亲悉发,乃从后去,当时见者莫不叹息。既至交阯,交陆太守士燮厚加敬待。陈国袁徽以寄寓交州,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许文休英才伟士,智略足以计事。自流宕已来,与群士相随,每有患急,常先人后己,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其纪纲同类,仁恕恻隐,皆有效事,不能复一二陈之耳。”钜鹿张翔衔王命使交部,乘势募靖,欲与誓要,靖拒而不许。靖与曹公书曰:

孙策军东渡长江,江东的人都逃向交州避难,逃亡中,许靖自己坐在岸边,让随从的人先上船,直到所有远近亲从都离开了,许靖才走。当时看到这个情景的人没有不感叹的。许靖到达交阯以后,交阯太守士燮对许靖非常敬重待遇优厚。当时陈国人袁徽已经先在交州寄居,袁徽写信给尚书令荀彧说:“许靖英才伟士,有智有谋,很值得和许靖一起商议大事。自从许靖离开江东流浪漂泊以来,常有众多的人和许靖在一起。每当有紧急情况,总是先人后己,与自己的亲戚们共同忍饥受寒。许靖在照料同伴时表现出的仁慈同情之心,都可以举出事实说明,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钜鹿人张翔奉朝廷之命出使交州,以朝臣的身份召请许靖,要和许靖盟誓结为朋友,许靖对此加以拒绝没有答应。后许靖给曹公写信说:

世路戎夷,祸乱遂合,驽怯偷生,自窜蛮貊,成阔十年,吉凶礼废。昔在会稽,得所贻书,辞旨款密,久要不忘。迫于袁术方命圮族,扇动群逆,津涂四塞,虽县心北风,欲行靡由。正礼师退,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皆为虏庭。临时困厄,无所控告。便与袁沛、邓子孝等浮涉沧海,南至交州。经历东瓯、闽、越之国,行经万里,不见汉地,漂薄风波,绝粮茹草,饥殍荐臻,死者大半。既济南海,与领守倪孝德相见,知足下忠义奋发,整饬元戎,西迎大驾,巡省中岳。承此休问,且悲且憙,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欲北上荆州。会苍梧诸县夷、越蜂起,州府倾覆,道路阻绝,元贤被害,老弱并杀。靖寻循渚岸五千馀里,复遇疾疠,伯母陨命,并及群从,自诸妻子,一时略尽。复相扶侍,前到此郡,计为兵害及病亡者,十遗一二。生民之艰,辛苦之甚,岂可具陈哉!惧卒颠仆,永为亡虏,忧瘁惨惨,忘寝与食。欲附奉朝贡使,自获济通,归死阙庭,而荆州水陆无津,交部驿使断绝。欲上益州,复有峻防,故官长吏,一不得入。前令交阯太守士威彦,深相分托于益州兄弟,又靖亦自与书,辛苦恳恻,而复寂寞,未有报应。虽仰瞻光灵,延颈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世间争战屠杀,灾祸和动乱交织,我才能低劣,性情懦弱,苟且偷生,跑到边远地区躲起来,一走就是十年,把中原汉族婚丧时祝贺吊唁的礼仪都荒废了。当初我在会稽的时候,曾经收到足下的来信,信中的文辞情意恳切,我经过这么长久的颠沛流离也没有忘记足下的情谊。袁术正在做毁杀同类的坏事,煽动一些叛逆之人造反,使得所有水路渡口陆路交通中断,我虽然心里十分挂念北方,也无路可走。刘繇因打了败仗而退军,袁术的军队一直进逼,会稽郡被攻破,郡守王朗失去了立足之地,江浙地区全都成了敌人的势力范围。面临困境和厄运,我倾诉无路,哀告无门,只好与袁沛、邓子孝等人,远渡沧海,向南来到交州。一路上经过了东瓯、闽、越等地方,在这长达万里的途中,看不到汉人的居住地,在风浪中漂泊,没有粮食只能以草充饥。饥饿而死的人接连不断,足足占了一大半。到了南海郡以后,见到了兼南海太守倪孝德以后,才知道足下在北方奋发忠义之心,整顿大军,把皇帝大驾从洛阳迎回许都,巡察中原。听到这个好消息之后,我真是悲喜交加,当即便与袁沛、徐元贤等人一起收拾行装,想北上荆州。不料正赶上苍梧郡中许多县的夷人、越人群起造反,州府治所也被攻陷,道路被阻断,徐元贤遇害,老弱之人也都被杀。我沿着海岸边走了五千多里,又遇到瘟疫流行,伯母去世,并连及了跟从我的众人,一直到妻子儿女,一下子几乎全都病死。活着的人靠互相扶持着,才走到交阯郡。总计遭到战乱祸害和患疾病死亡的人,十有八九。百姓们求生所遇到的艰辛和痛苦,怎么能够一一说完呢!我真害怕有一天突然死去,亡魂永远游荡他乡,所以忧虑伤心,忘记了吃饭和睡觉。我本想跟着到京城朝觐进贡的使臣,以此获得到达朝廷的通途,回到京城认领死罪。怎奈荆州水路既无渡口,陆路也走不通,交州的信使驿站全都绝断。我又想北上益州,不料益州防守严密,旧时的官吏一律不得进入。以前曾在益州巫县任过县令的士燮,现在任交阯郡太守,士燮曾通过关系给益州牧刘璋兄弟写信,拜托刘璋等对我加以关照,我也曾经亲自给刘璋等写过信,道尽流浪辛苦申述恳切之情,然而全没有任何回音。处在这种境遇中,我即使仰望朝廷神圣光辉,伸着脖子踮起脚跟企盼,又能向谁借一双翅膀,飞到足下的身边呢!

知圣主允明,显授足下专征之任,凡诸逆节,多所诛讨,想力竞者一心,顺从者同规矣。又张子云昔在京师,志匡王室,今虽临荒域,不得参与本朝,亦国家之藩镇,足下之外援也。若荆、楚平和,王泽南至,足下忽有声命于子云,勤见保属,令得假途由荆州出,不然,当复相绍介于益州兄弟,使相纳受。倘天假其年,人缓其祸,得归死国家,解逋逃之负,泯躯九泉,将复何恨!若时有险易,事有利钝,人命无常,陨没不达者,则永衔罪责,入于裔土矣。

我知道圣上公允英明,当着天下人的面授给足下自行进行军事征伐的权力,凡是那些不守臣节的叛逆者,大多受到了讨伐。想来这样就会使那些想靠实力争天下的人放弃以前的想法而一心拥戴朝廷,那些本来顺从朝廷的人更会与足下同心同德了。还有,交州刺史张津原先在京城的时候,就有辅助王室的志向,如今虽然在边远地区为官,不能够参与朝廷的政务,但交州也是朝廷的藩镇,张津也是足下的外援。如果荆、楚地区获得安宁,浩荡的皇恩可以润泽南方,足下就会想到给张津下一道命令,让张津对我格外地加以保护和关照,让我能够从荆州北上,即使不能这样,足下也会把我介绍给益州的刘璋兄弟,使刘璋兄弟接纳我。如果老天能让我多活几年,人间的灾祸也不突然降临在我身上,使我能够到朝廷接受死罪,解除背在身上的逃亡罪名,即使命丧九泉之下,又有什么遗憾呢!如果是时势有危险有平安,事物有顺利有阻碍,命运无常,我因此而突然死亡不能实现回到北方的目的,则只有永远背着逃亡的罪名,被埋葬于边远地区的土壤之中了。

昔营邱翼周,杖钺专征,博陆佐汉,虎贲警跸。今日足下扶危持倾,为国柱石,秉师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者也。夫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于口,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行之失道,即四方散乱。国家安危,在于足下;百姓之命,县于执事。自华及夷,颙颙注望。足下任此,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荣辱之机,弃忘旧恶,宽和群司,审量五材,为官择人?苟得其人,虽仇必举;苟非其人,虽亲不授。以宁社稷,以济下民,事立功成,则系音于管,勒勋于金石,愿君勉之!为国自重,为民自爱。

翔恨靖之不自纳,搜索靖所寄书疏,尽投之于水。

古时候齐国辅佐周朝,手握专征诸侯的权力;霍光辅佐汉朝,能够有皇帝出行的规格。如今足下挽救朝廷的危机,是国家的柱石,身负着吕望辅佐周朝那样的重任,具有霍光那样的大权,天下诸侯全都在足下的控制和驾驭之下,从古到今,没有哪个臣子的尊贵地位能比得上足下的。爵位高的人忧虑也重,俸禄多的人责任也重。足下身在高爵位的任上,处在责任重的位上,一开口说话就是对下的奖赏或惩罚,动一个念头,就变为国家的灾祸或福祉。如果足下运用权力符合正道,国家就会因此安宁,反之,天下就会分裂动乱。国家的安危决定于足下的行为,百姓的命运也系在足下的身上。不管是汉人还是少数民族,都在关注仰慕着足下,对足下寄予殷切的希望。足下处在这样的地位,怎么能不从历代文献典籍记载中认识国家兴废的根源,认识个人荣辱变化的原因,从而抛弃和忘记旧日的恩怨,宽容协调各个办事机构,审查和考量人的优秀品质,为国家选择合适的人才当官呢?如果确实是适合的人才,即使是仇人也一定举荐提拔,如果不是合适的人才,即使是亲人也不会授予官职。用这些经验和态度使国家安宁,使人民脱离苦海,建立如此功业,就会被谱成乐曲广为传唱,就会被铭刻在石碑和金属器具上千古不灭。希望足下勉力做到这一切!希望足下为国家自我珍重,为百姓自我爱护。

张翔对许靖不接纳自己的事心怀怨恨,便搜查出许靖所寄的书信,把它们扔进水中。

后刘璋遂使使招靖,靖来入蜀。璋以靖为巴郡、广汉太守。南阳宋仲子于荆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文休倜傥瑰玮,有当世之具,足下当以为指南。”建安十六年,转在蜀郡。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汉中王,靖为太傅。及即尊号,策靖曰:“朕获奉洪业,君临万国,夙宵惶惶,惧不能绥。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教,在宽。君其勖哉!秉德无怠,称朕意焉。”

后来刘璋派使臣去请许靖,许靖便来到了益州。刘璋任许靖为巴郡、广汉太守。南阳人宋忠在荆州写信给蜀郡太守王商说:“许靖才华超群,有治理当今动乱社会的才干,足下应当按照许靖指引的方向办事。”建安十六年,许靖被调往蜀郡任太守。建安十九年,先主占领益州,任许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汉中王以后,又任许靖为太傅。到了先主称帝时,便下达任命许靖的文书说:“朕获得了继承汉帝大业的权力,做了万国之君,日夜感到不安,害怕不能使天下安定。《尚书》说:‘百姓不亲,社会人伦道德不顺,所以任命君做司徒,君要认真地实施五种教育,掌握宽厚的原则。’君可要勤勉于自己的职责啊!君要坚持高尚的道德永不懈怠,以使朕的意愿得到实现。”

靖虽年逾七十,爱乐人物,诱纳后进,清谈不倦。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章武二年卒。子钦,先靖夭没。钦子游,景耀中为尚书。始靖兄事颍川陈纪,与陈郡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亲善,歆、朗及纪子群,魏初为公辅大臣,咸与靖书,申陈旧好,情义款至,文多故不载。

许靖虽然年龄已过七十岁,但仍爱惜人才,诱导接纳后起的青年人,孜孜不倦地品评各类人物,就连丞相诸葛亮见了许靖都要行拜伏大礼。章武二年许靖去世。许靖的儿子许钦,比许靖死得早。许钦的儿子许游,后主景耀年间任尚书。早先许靖把颍川人陈纪当兄长对待,又与陈郡人袁涣、平原人华歆、东海人王朗等人非常亲近要好,所以华歆、王朗以及陈纪的儿子陈群在曹魏初为辅政大臣时,都给许靖写信,陈述旧日的交情,情谊恳切而细腻,由于这些信文字太长,所以就不记载了。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谦卒,竺奉谦遗命,迎先主于小沛。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于是进妹于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随先主周旋。先主将适荆州,遣竺先与刘表相闻,以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益州既平,拜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竺雍容敦雅,而干翮非所长。是以待之以上宾之礼,未尝有所统御。然赏赐优宠,无与为比。

麋竺字子仲,东海郡朐县人。祖上世代经营工商业,家中僮客上万口,资产以亿计。后来徐州牧陶谦举荐麋竺为州别驾从事。陶谦死后,麋竺遵照陶谦的遗嘱,到小沛迎接先主。建安元年,吕布趁先主外出抵御袁术的机会,袭击下邳,俘虏了先主的妻子儿女。先主转移到广陵郡海西县驻军,麋竺在那里把妹妹嫁给了先主做夫人,又送给奴客两千人和金银货币,用来帮助先主解决军用物资的问题。当时先主人员物资匮乏,凭借着麋竺的帮助再次振兴起来。后来曹公上表要求朝廷任命麋竺兼任嬴郡太守,任命麋竺的弟弟麋芳任彭城相,麋竺兄弟二人全都辞官离职,随从先主四处活动。先主准备到荆州去发展,派麋竺先去和荆州牧刘表接洽,任麋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先主占领益州后,麋竺被任命为安汉将军,其职位等级在军师将军之上。麋竺仪态雍容敦厚文雅,然而没有担负主要责任的才干,所以先主给麋竺的待遇非常优厚,却没让麋竺统领过军队。然而就所受赏赐和礼遇而言,没有人能够和麋竺相比。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竺惭恚发病,岁馀卒。子威,官至虎贲中郎将。威子照,虎骑监。自竺至照,皆便弓马,善射御云。

麋芳任南郡太守,与关羽共守荆州,但二人关系不和,孙权偷袭荆州的时候,麋芳叛离关羽而投降孙权,关羽因此遭到彻底失败。麋竺因此把自己绑起来向先主当面请罪,先主安慰麋竺,并告诉麋竺弟弟麋芳有罪,兄长不受牵连,还像以前那样厚待麋竺。麋竺却因此愧愤交加,因此得病,一年多后病世。麋竺的儿子麋威,官做到了虎贲中郎将。麋威的儿子麋照,任虎骑监。从麋竺到麋照,全都熟习骑马拉弓的技艺,擅长在奔驰中射箭。

孙乾字公祐,北海人也。先主领徐州,辟为从事,后随从周旋。先主之背曹公,遣乾自结袁绍,将适荆州,乾又与麋竺俱使刘表,皆如意指。后表与袁尚书,说其兄弟分争之变,曰:“每与刘左将军、孙公祐共论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其见重如此。先主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见礼次麋竺,与简雍同等。顷之,卒。

孙乾字公祐,北海郡人。先主兼任徐州刺史的时候,孙乾被任命为州从事,以后便随从先主在各地活动。先主背离曹公,派遣孙乾到袁绍那里与袁绍结好,将要投奔荆州的时候,孙乾又和麋竺一起去与刘表联络,所有这些活动,都符合先主的旨意。后来刘表给袁尚写信,谈到袁尚和袁绍兄弟之间发生权力纷争的变故时说:“每当我和刘左将军、孙公祐一起说到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时,总是感到痛心入骨,为之悲伤万分。”孙乾就是这样受到当时人的重视。先主占领益州后,孙乾由从事中郎提拔为秉忠将军,所受的礼遇仅次于麋竺,和简雍一样。不久去世。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先主入益州,刘璋见雍,甚爱之。后先主围成都,遣雍往说璋,璋遂与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先主拜雍为昭德将军。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雍之滑稽,皆此类也。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年轻的时候与先主有旧交,一直随从先主到处活动。先主到荆州,简雍与麋竺、孙乾同任先主将军府从事中郎,常常充当陪先主谈话的宾客,又承担往来联络的使命。先主进入益州后,益州牧刘璋见到简雍后非常喜欢简雍。后来先主围攻成都的时候,派简雍入城劝说刘璋投降,刘璋便和简雍一起坐着车出城归降。先主拜简雍为昭德将军。简雍风度从容,放言高论。简雍生性耿直孤傲,无拘无束,和先主坐在一起的时候,都伸着脚或倾斜倚靠,没有庄重的容止,无拘无束地享受舒适,在和诸葛亮以下的官员谈话时,更是独卧一榻,头靠在枕头上,没有谁能够使简雍屈己恭敬。由于旱灾,粮食缺少,朝廷颁下禁酒令,酿酒者也要受到刑罚。官吏在一户人家中搜查出酿酒的工具,在论罪的时候主张把这家户主和作为酿酒者一样进行惩罚。简雍与先主外出游观,看见路上有一男人和女人行走,便对先主说:“那些人想进行淫乱,为何不把那些人绑起来?”先主问:“卿怎么知道?”简雍说:“那男女有进行淫乱的器官,就会行淫乱的事,就像家里藏有酿酒的器具就会进行酿酒犯罪一样。”先主听了大笑,从而宽恕了藏有酿酒器具的人。简雍的谈锋机智风趣圆转自如,全都像此类事一样。

伊籍字机伯,山阳人。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托。表卒,遂随先主南渡江,从入益州。益州既定,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见待亚于简雍、孙乾等。遣东使于吴,孙权闻其才辩,欲逆折以辞。籍适入拜,权曰:“劳事无道之君乎?”籍即对曰:“一拜一起,未足为劳。”籍之机捷,类皆如此,权甚异之。后迁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蜀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伊籍字机伯,山阳郡人。年轻时依靠同县人镇南将军刘表。先主在荆州时,伊籍常来拜见,主动表示投靠的意愿。刘表死后,便随先主南渡长江,又随先主进入益州。先主占领益州后,任命伊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所受待遇仅次于简雍、孙乾等人。伊籍被派遣出使东吴,孙权听说伊籍有口才,想用言辞来难倒伊籍。在伊籍进入宫中行跪拜之礼的时候,孙权说:“君怎么能劳累自己来侍奉无道的君主呢?”伊籍马上回答说:“我只是对君主一拜一起,算不上劳累。”伊籍的机智敏捷,都像这个样子,孙权特别器重伊籍。后来伊籍升任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等人一起制定了《蜀科》。《蜀科》的制定,是诸葛亮等五个人共同劳动的结果。

秦宓字子勑,广汉绵竹人也。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夫欲救危抚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如令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烛,日有馀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

秦宓字子勑,广汉郡绵竹县人。自幼有才能学识,州郡府曾征召秦宓,秦宓都以有病为由拒绝了。后来秦宓给益州牧刘焉写报告,举荐儒士任安。报告说:“古时候百里奚、蹇叔都是在很老的时候才具有为国家出谋划策的地位,甘罗、子奇都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建立自己的功业。所以《尚书》中有赞美老年人才能的记载,而《周易》中有赞美年纪很轻的颜渊的记载。从这里可以知道,选拔人才任用贤能不受年龄大小的限制,这是很明显的。很长时间以来,社会上在审查举荐人才的时候,往往都夸赞才干突出的年轻人而忽视了老年人才,对这种做法众人的评论不一,赞成的批评的各占一半。我认为这是太平时期的常规做法,不是动荡年代所应采取的非常措施。如果想要挽救国家危亡,平定社会动乱,修炼自己品行,以安定天下百姓,应该有卓越超群的才干而与一般人不同志趣的人才,能使邻国为之震惊,四方为之骇动,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天人和谐了,在内心自我反省时就没有可愧疚的了,即使遭遇不幸和动乱,又有什么可忧虑可害怕的呢!古时候楚国的叶公喜欢龙,天上的神龙就下降到叶公家里,叶公不过喜欢假龙尚且都能使天神感动,更何况喜欢真的呢!如今隐居还没有做官的任安,奉行仁义正道,美名远扬,如果任安能被举荐为官,全益州的人都会信服。古时候商汤王提拔伊尹,结果不行仁义的人远远遁去,汉代何武举荐龚胜、龚舍,结果举荐者和被举荐者双双在史册中留名。所以贪恋低矮小丘的人看不到高大雄伟的山峰,喜欢眼前小小美誉的人就会忘记天下的大荣誉。这的确是自古以来都要重视和谨慎对待的。如今当足下正要凿开石头寻求美玉,剖开蚌壳取得珍珠的时候,随侯宝珠、和氏之璧就在足下面前,像灿烂的太阳一样熠熠闪光,足下还有什么可迟疑的呢!我固然知道光天化日之下不需要烛光照明,因为太阳的光明都用不完,但我仍然抑制不住心中诚挚的感情,所以不顾自己的愚钝向足下陈述意见。”

刘璋时,宓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与宓书曰:“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卞和炫玉以耀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宓答书曰:“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洗其两耳;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炫之有?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仆得曝背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于林泽,与沮、溺之等俦,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于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后商为严君平、李弘立祠,宓与书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如扬子云潜心著述,有补于世,泥蟠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邦有斯人,以耀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于是蜀学比于齐、鲁。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汉家得士,盛于其世;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秩有益于世者乎!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仆亦善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

刘璋任益州牧时,秦宓的同乡王商任州治中从事,给秦宓写信说:“君这种贫贱困苦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古时候卞和通过炫耀自己的宝玉而在世上出名,君应该来州府一趟,与州牧见面。”秦宓回信说:“古时候唐尧对许由那样优待,要把天下让给许由,气度不可谓不宏大。然而许由却推辞了,并跑到颍河边上洗自己的耳朵;楚王派使臣请庄子出来做官,心胸不可谓不广,然而庄子却拿着渔竿在河边钓鱼,看都不看使者一眼。《易经》说‘隐居的志向坚定不可动摇’,我有什么可出来炫耀的呢?况且州牧贤明,以足下为良辅,足下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建立像萧何、张良那样的功业,就称不上明智了。我可以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田间劳作,闲时吟咏颜渊‘一箪食,一瓢饮’的名句,咏诵原宪安于贫贱的事迹,时常像鸟在林泽中飞翔,或者与长沮、桀溺那样的人为同类,在山中聆听黑猿的呜呜啼叫,在水边欣赏白鹤嬉戏长鸣,把安身作为快乐,把无忧作为幸福,把名声视为乌有,做一个没有好运灵应的人,知道我的人很少,我才觉得这种生活为宝贵。这正是我得意的时候,有什么让我忧伤的困苦呢!”后来王商要为成都人严君平、李弘建立祠堂,秦宓听说后便写信给王商说:“我因有病长期居家,刚知道足下要为严君平、李弘二人修建祠堂的事,这可以说是厚待同乡,为同类尽心之举。我看严君平的文章冠盖天下,又有着许由、伯夷那样闲逸的情操,像山岳一样不可动摇,即使扬雄不写文章称赞严君平,严君平自身的形象也很光辉突出。至于李弘,如果不是扬雄在《法言》中称赞李弘,李弘的美名就会被埋没了,因为李弘没有像虎豹一样漂亮的文采,不过是攀龙附凤的人罢了。再有,扬雄埋头著述,对社会有很大贡献,身处污浊的环境而洁身自好,行为就像圣人孔子一样,现如今国内到处都谈论吟咏扬雄的文章。益州有这样的人物,光辉照耀四方,我真奇怪足下怎么把扬雄给落掉了,不为扬雄建立祠堂。还有,蜀郡本来没有文化人,郡太守文翁派遣司马相如东出蜀地学习儒家经典,回来以后教化官吏百姓,于是使蜀郡的文化能和齐、鲁之地相提并论。所以《汉书·地理志》说:‘文翁在蜀郡提倡教育,司马相如是进行教育的老师。’汉朝在那个时候涌现出大量的人才,然而即使像董仲舒那样的大才,也不晓得封禅之礼,司马相如却能制定出封禅大典的礼仪。制礼作乐,移风易俗,这难道不是用礼仪使国家有秩序从而有利于社会吗!虽然司马相如有和卓王孙女儿卓文君私奔的事,但春秋时齐桓公好色,孔子却依然对齐桓公所开创的霸业很敬重;叔术虽以嫂子为妻,《公羊传》却依然赞美叔术的谦让行为。我很推崇司马相如为蜀郡文化教育所作出的贡献,我认为足下也应该为司马相如建立祠堂,并速速写好司马相如石碑上的铭文。”

先是,李权从宓借《战国策》,宓曰:“战国从横,用之何为?”权曰:“仲尼、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宓报曰:“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海以受淤,岁一荡清;君子博识,非礼不视。今《战国》反覆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经之所疾。故孔子发愤作《春秋》,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杜渐防萌,预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于未萌,岂不信邪!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若此辈类,焉可胜陈。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是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洪范》记灾,发于言貌,何《战国》之谲权乎哉!”

在此以前,李权曾经向秦宓借《战国策》,秦宓说:“那是讲战国时纵横之术的书,读此书有何用处?”李权说:“孔子、严君平汇集各种书的材料写成《春秋》、《老子指归》,这说明海洋汇集众多河流才能成其广大,君子因为广学博识才能成就弘通的道理。”秦宓说:“书要不是由史官记录和周代图像所形成,孔子就不采用;道要不是道家的虚无自然,严君平就不会对它加以推广演绎。海洋在接纳众多河流时也融进了淤泥,所以年年要荡涤清淤,君子固然要广学博识,但也要非礼不视。而今《战国策》所记载的是张仪、苏秦这一类人所进行的反复无常的活动,这类人主张用杀死别人的办法使自己活命,用让别人灭亡的手段使自己生存,《左传》对这种做法是痛深恶绝的。因此,孔子在发愤作《春秋》时,把遵循正道作为第一要务,又写成《孝经》,广泛陈述德行的重要。防微杜渐,事先有制止其扩大的措施,所以老子主张把祸患消灭在萌芽状态,这难道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吗!成汤是大圣人,看见野外的鱼也产生去捕捉的想法,鲁定公是贤者,见到女乐也沉溺其中而荒废朝政,像这种人这种事,怎么能够说得完呢?道家说:‘不去看心中想要的东西,使心不乱’,所以天地万物皆保持自己的纯正,日月星辰全保持自己的光明,君子所走的是像箭一样端直的正道,《洪范》记载灾异的发生,从君主的言谈表情开始,哪像《战国策》那样专讲诡诈和权变的事呢!”

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于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瓌颖乎?”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事盖有不可嘿嘿也。接舆行且歌,论家以光篇;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此二人者,非有欲于时者也。夫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天性自然也。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于己者乎!”

有人对秦宓说:“足下把自己比作古代巢父、许由、商山四皓等著名隐士,为何还要显露自己的文采,露出锐利的锋芒呢?”秦宓回答说:“我的文章不能表达我所要说的全部话语,我所说的话语不能表达我全部的意思,哪里有什么文采可以显露呢!古时候孔子三次见鲁哀公,所说的话写成七卷文字,可见发生过的事情不能让它无声无息。过去狂士接舆边走边唱,《论语》里就把这件事记下来,使文章熠熠生辉;渔父歌咏沧浪之水,《楚辞·渔父》把这件事记下来,使作品有声有色。接舆和渔父,在当时并没有什么欲望呀。老虎生来就带有漂亮花纹的皮毛,凤凰生来就有五颜六色的羽翼,它们难道是想用这些艳丽的色彩来装饰自己吗?它们天生就是这样的啊!《河图》、《洛书》由于文字而生成,六经由于文采而发展,君子认为有文德是美好的,既然这样,有华丽的文采又有什么妨碍呢!像我这么愚昧的人,尚且认为过去革子成说过君子不需要文采的错话是不光彩的,更何况那些比我贤能的人呢!”

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侯纂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宓称疾,卧在第舍,纂将功曹古朴、主簿王普,厨膳即宓第宴谈,宓卧如故。纂问朴曰:“至于贵州养生之具,实绝馀州矣,不知士人何如馀州也?”朴对曰:“乃自先汉以来,其爵位者或不如馀州耳,至于著作为世师式,不负于馀州也。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扬雄见《易》作《太玄》,见《论语》作《法言》,司马相如为武帝制封禅之文,于今天下所共闻也。”纂曰:“仲父何如?”宓以簿击颊,曰:“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于小草,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蜀有汶阜之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淮、济四渎,江为其首,此其一也。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除害,生民已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于天下乎?”于是纂逡巡无以复答。

先主占领益州后,广汉太守夏侯纂请秦宓出任师友祭酒,兼五官掾,并称秦宓为仲父。秦宓宣称有病,躺在家中的床上,夏侯纂带着郡功曹古朴、郡主簿王普,还有厨师,一起到秦宓家吃饭谈话。秦宓仍旧躺着。夏侯纂就问古朴说:“益州用于生活的物质条件的确是超过了其他的州,但不知道人物比起其他的州来如何?”古朴回答说:“自从前汉以来,益州有地位和封爵的人物可能不如其他州多,至于说著作被世人效法遵奉的人,则不比其他州差。严君平读了黄帝、老子的著作所撰著的《老子指归》,扬雄读完《周易》所作的《太玄》,读完《论语》所作的《法言》,以及司马相如为汉武帝所作的制定封禅礼仪的文章,至今都是天下闻名的。”夏侯纂又问秦宓:“仲父的看法如何?”秦宓用笏板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面颊说:“希望明府不要把我的看法当成小草一样轻视,我也请求向明府说说益州的来龙去脉。蜀郡有名为汶阜的大山,长江就从其腹地流出,天帝在那里汇集昌盛之气,神灵在那里积累福祉,所以蜀郡能够有千里沃土。在淮、济等四大河流中,长江位居其首,这是第一。古代著名的贤君夏禹出生地石纽,就是今天的汶山郡。古代唐尧时曾遭遇大洪水,鲧不能治,夏禹疏通长江黄河河道,使水向东流向大海,为百姓除去了灾害,这是有人类以来没人能比得上的大功劳,这是第二。天帝在房宿、心宿两个星座发布政令,在参、伐两个星座决定政策,而参、伐两个星座就是益州的分野,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坐着专车所出的谷口,就是今天的斜谷口。这就是我们的益州之地,依照明府的看法,益州与天下其他州相比如何?”当时夏侯纂欲言又止,答不出话。

益州辟宓为从事祭酒。先主即称尊号,将东征吴,宓陈天时必无其利,坐下狱幽闭,然后贷出。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宓迎为别驾,寻拜左中郎将、长水校尉。吴遣使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温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学士也。”及至,温问曰:“君学乎?”宓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温复问曰:“天有头乎?”宓曰:“有之。”温曰:“在何方也?”宓曰:“在西方。《诗》曰:‘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温曰:“天有耳乎?”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温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诗》云:‘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温曰:“天有姓乎?”宓曰:“有。”温曰:“何姓?”宓曰:“姓刘。”温曰:“何以知之?”答曰:“天子姓刘,故以此知之。”温曰:“日生于东乎?”宓曰:“虽生于东而没于西。”答问如响,应声而出,于是温大敬服。宓之文辩,皆此类也。迁大司农,四年卒。初宓见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又论皇帝王霸豢龙之说,甚有通理。谯允南少时数往谘访,纪录其言于《春秋然否论》,文多故不载。

秦宓被任命为益州从事祭酒。先主称帝以后,准备东征孙吴,秦宓用天象劝止先主,说东征必然不利于蜀,因此被关进牢狱,后来又被宽恕释放。建兴二年,丞相诸葛亮兼任益州牧,选拔秦宓为益州别驾,不久又任命秦宓为左中郎将、长水校尉。东吴派遣使者张温来访问蜀汉。张温临回去时,蜀国的百官全都前往为张温饯行,众人都到齐了而秦宓还没来,诸葛亮多次派人前去催秦宓。张温就问诸葛亮:“这个秦宓到底是何人啊?”诸葛亮回答:“是益州的学者。”等到秦宓到来的时候,张温就问秦宓:“君还在学习吗?”秦宓回答说:“五尺高的孩童都在学习,何况小人呢!”张温又问:“上天有头吗?”秦宓说:“有。”张温问:“在何方呢?”秦宓说:“在西方。《诗经》说:‘上天回头看西面的周朝。’由此推断,上天的头在西方。”张温问:“上天有耳朵吗?”秦宓说:“天在高处听着低处的声音,《诗经》说:‘白鹤在水边鸣叫的声音,能被上天听到。’上天如果没有耳朵,如何能够听到呢?”张温问:“天有脚吗?”秦宓说:“有啊。《诗经》说:‘上天的步伐艰难,而那个人又不好。’如果上天没有脚,如何能迈着步伐呢?”张温问:“上天有姓氏吗?”秦宓答:“有。”张温问:“何姓?”秦宓答:“姓刘。”张温问:“如何知道?”秦宓说:“当今蜀汉天子姓刘,所以根据这个事实得知。”张温说:“太阳是从东吴所在的东方升起吧?”秦宓说:“太阳虽然在东方升起,最终却落在西方。”秦宓的回答就像回音一样,应声而出,于是使得张温对秦宓非常敬服。秦宓的文才口辩,全都像这样。后秦宓升任大司农,于建兴四年去世。起先,秦宓看到考证帝王世系的文字,说五帝都是同族,便对五帝的世系加以分辨,说明五帝不是如此的根本。秦宓还论述了历代皇帝王霸饲养龙的问题,说得有理有据。大儒谯周在年轻的时候曾多次前去拜访秦宓向秦宓求教,把秦宓的话记录在自己著的《春秋然否论》中,由于文字很多,这里就不记载了。

评曰: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虽行事举动,未悉允当,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麋竺、孙乾、简雍、伊籍,皆雍容风议,见礼于世。秦宓始慕肥遁之高,而无若愚之实。然专对有馀,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

评论:许靖一向名气很大,为人既以诚实厚道著称,又留心品评人物,虽然秦宓做事以及行为并不完全适当,但蒋济仍然认为秦宓“大抵算得上有资格在朝廷任高官的人”。麋竺、孙乾、简雍、伊籍等人全都仪态雍容放言高论,被世人所礼遇。秦宓开始仰慕隐居者的高洁,却并没有大智若愚的真实品行。然而秦宓具有过人的独立的与对方谈判应酬的能力,文章辞藻壮丽华美,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代才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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