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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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张顾诸葛步传第七》文白对照

张顾诸葛步传第七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

张顾诸葛步传第七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张昭字子布,彭城郡人。少年时好学,擅长隶书,曾跟随白侯子安学习《春秋左氏传》,博览群书,与琅邪人赵昱、东海人王朗都很早出名,并且相互交友。张昭二十岁时,被推举为孝廉,没进京接受考试。曾和王朗讨论关于避前代太守名讳问题,州里的才学之士陈琳等人都赞同张昭的观点。徐州刺史陶谦举荐张昭为茂才,张昭也不去应试,陶谦认为张昭看不起自己,便把张昭关押起来。赵昱全力营救,张昭才得以脱离危险。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徐州一带的官吏百姓大都到扬州避难,张昭这些人也都南渡长江到了江东。孙策在江东开始创业时,任命张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把张昭领入内堂拜见自己的母亲,把张昭看做同辈旧友,有关民政和军事的事情,都委托张昭办理。张昭经常接到北方一些官员与士人的书信,信中将治理江东取得的成就都说成是张昭的功劳。张昭想,默不示人怕别人会说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拿出来给孙策看又觉得不合适,因此左右为难,惴惴不安。孙策听说此事,高兴地笑起来,说:“从前管仲做齐国的相,齐桓公尊称管仲为‘仲父’。凡有官员请示事情,齐桓公都让这些官员去问仲父,结果齐桓公成为霸主。现在子布贤德,我能加以任用,子布的功绩与光荣难道不在于我对子布的使用嘛!”

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上表汉室,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权悲感未视事,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乃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然后众心知有所归。昭复为权长史,授任如前。后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昭为军师。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夫为人君者,谓能驾御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猛兽者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然犹不能已,乃作射虎车,为方目,间不置盖,一人为御,自于中射之。时有逸群之兽,辄复犯车,而权每手击以为乐。昭虽谏争,常笑而不答。魏黄初二年,遣使者邢贞拜权为吴王。贞入门,不下车。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贞即遽下车。拜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权默然,有惭色,遂罢酒。初,权当置丞相,众议归昭。权曰:“方今多事,职统者责重,非所以优之也。”后孙邵卒,百僚复举昭,权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乃用顾雍。

孙策临死时,将弟弟孙权托付给张昭。张昭率领文武群臣拥戴孙权为主并辅佐孙权。张昭把这个情况上奏给汉朝廷,又下达文书给所属郡县及内外各级军官,要求各自恪尽职守。孙权对孙策的死悲伤不已,不能立即处理公务。张昭对孙权说:“作为后来的继承者,贵在能够担负起前人开创的事业,并加以发扬光大,建功立业。如今天下局势动荡,盗贼四起,孝廉怎能卧床不起,悲悲戚戚,像平民百姓那样放纵自己的哀情呢?”于是亲自扶孙权上马,排列阵容齐整的军队让孙权巡视,于是众人的心里这才真正有了主心骨。张昭又作孙权的长史,职位和孙策时一样。后来刘备给汉朝朝廷上表,请求任命孙权为代理车骑将军,张昭为军师。孙权每当外出狩猎时,常骑马射猎猛虎,有一次猛虎扑上来攀住孙权的马鞍。张昭走上前来严肃地说:“将军怎能这样做呢?所谓君主,是应善于驾驭英雄,任用群贤,哪里是说要君主在原野上骑马奔驰,与猛兽比试勇气呢?如果万一被猛兽所伤,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孙权向张昭道歉说:“我年轻,考虑事情不长远,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了。”然而孙权还是不能约束自己,便让工匠制作了有方孔的射虎车,车厢上不加车盖,让一人驾车,自己站在车厢中射猎老虎。不时有惊走的野兽,常常往车上扑,而孙权常徒手去搏击,把这作为乐事。张昭虽然严词劝阻,孙权往往一笑置之。魏黄初二年,魏文帝曹丕派使者邢贞授予孙权为吴王。邢贞进入孙权的王宫大门时不下车,张昭对邢贞说:“礼仪上没有说可以对人不恭敬,所以法令上也没有说对谁可以不惩罚。君竟敢妄自尊大,难道认为江南力量弱小,没有一把杀得了君的小刀子吗!”于是邢贞急忙下车。张昭被授予绥远将军,封由拳侯。孙权在武昌时,曾登临钓台,喝得大醉。叫人往群臣身上洒水,对群臣说:“今日痛饮,只有醉倒在台上,才能作罢。”张昭神色严峻也不说话,走到外面坐在车里。孙权派人把张昭叫回,说:“大家在一起饮酒作乐,张公为何发火呢?”张昭回答说:“当年殷纣王用酒糟堆成山丘,把酒灌满水池,通宵狂饮,当时殷纣王也以为是作乐,而不知道是作恶呀!”孙权沉默不语,面带愧色,于是停止了饮酒。当初,孙权要设置丞相一职。众人的意见都认为张昭应当任此职,孙权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做丞相责任太重,这样做并不是优待张昭。”后来丞相孙邵死后,朝中百官再次推举张昭,孙权说:“孤难道还有什么舍不得给子布的吗?做丞相事情十分繁杂,而张昭性子刚烈,别人进言如果张昭不听从,就会造成对张昭的怨恨责怪,这对张昭是没有好处的。”于是任命顾雍为丞相。

权既称尊号,昭以老病,上还官位及所统领。更拜辅吴将军,班亚三司,改封娄侯,食邑万户。在里宅无事,乃著《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注》。权尝问卫尉严畯:“宁念小时所书不?”畯因诵《孝经》“仲尼居”。昭曰:“严畯鄙生,臣请为陛下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咸以昭为知所诵。

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曾以直言逆旨,中不进见。后蜀使来,称蜀德美,而群臣莫拒,权叹曰:“使张公在坐,彼不折则废,安复自夸乎?”明日,遣中使劳问,因请见昭。昭避席谢,权跪止之。昭坐定,仰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浅短,违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然臣愚心所以事国,志在忠益,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以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权辞谢焉。

孙权正式称帝以后,张昭因为年老多病,交还了官职和所掌管的机构及统领的军队。改任为辅吴将军,官位次序待遇仅次于三公,改封娄侯,封邑一万户。张昭在家中闲着无事,于是撰写《春秋左氏传解》和《论语注》。孙权曾问卫尉严畯:“还能记得小时候背诵的书吗?”严畯因而背诵《孝经》中“仲尼居”一节。张昭说:“严畯是个见识短浅的书生,臣请求为陛下背诵。”于是背诵《孝经》中“君子之事上”一节,众人都认为张昭知道在那个场合该背诵什么内容。

张昭每次上朝议事,言辞激烈,内心的忠义之情表现在脸上,曾因直言违背孙权的意旨,一度不到宫中朝见。后来蜀汉使者来,极力称赞蜀汉的美好道德,吴国的群臣都说不过蜀使,孙权感叹说:“如果张公在座,蜀使即使不折服也会哑口无言,哪里还能夸耀自己呢?”第二天,孙权派宫中太监前去探访慰问张昭,并转达要见张昭的意思。见面时,张昭离开座位向孙权表达歉意,孙权跪下来加以制止。张昭坐下后抬起头说:“当年太后、桓王不是把老臣托付给陛下,而是把陛下托付给老臣,所以臣想着要恪尽臣节以报答桓王的恩情,以便死了之后,还有值得让人称述的地方。但臣考虑事情不全面周到,违背了圣上的意旨,自以为就此无声无息,长久地抛弃在深沟里,想不到再次蒙陛下召见,得以侍奉君王。但臣内心所以想为国家做事,是臣有志于效忠有益于国家,死而后已。要臣改变这一想法,以此窃取荣华富贵,获得陛下的欢心,这是臣做不到的。”孙权连连致歉。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权与相反覆,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权掷刀致地,与昭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权恨之,土塞其门,昭又于内以土封之。渊果杀弥、晏。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笃。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户。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载以还宫,深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孙权因公孙渊向吴国称臣,准备派遣张弥、许晏去辽东封公孙渊为燕王。张昭劝谏说:“公孙渊背叛曹魏又害怕讨伐,远来请求吴国援助,称臣并不是公孙渊的本意。如果公孙渊改变主意,想向曹魏表明没有背离的打算,张、许两使就回不来了,不就让天下人取笑了吗?”孙权和张昭反复争论,张昭态度更加坚决。孙权不能忍受,手按刀把怒气冲冲地说:“吴国的臣民进宫向孤行礼,出宫便要向君行礼,孤对君的尊敬,已达到极点了,而君多次当众让孤下不了台,孤常怕会忍不住杀了君。”张昭凝视孙权很久后说:“臣虽然知道陛下不会接受臣的话,但总是竭尽忠诚进行劝谏,是因为太后临终前,把老臣叫到卧榻之下,临终嘱咐臣的话总在臣心中牢记。”说罢放声痛哭。孙权把刀扔在地上,和张昭一起相对而哭。然而最终还是派遣张弥、许晏前往。张昭因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而气愤不已,称病不入朝进见。孙权也很生气,派人用土堵塞了张昭的府门,张昭又在门内用土再封一层。后来公孙渊果然杀了张弥、许晏。孙权多次向张昭表示慰问和道歉,张昭坚决不出来。孙权因外出路过张昭的府门,在门外招呼张昭,张昭推托病重不见。孙权放火烧张昭府门,想吓张昭一下,张昭反而将门关上。孙权只得派人把火灭掉,长久地站立在门前,张昭的几个儿子一齐扶张昭起来,孙权于是用车载张昭回宫,又深深地责备自己。张昭没有办法,只得再去朝见。

昭容貌矜严,有威风,权常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举邦惮之。年八十一,嘉禾五年卒。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权素服临吊,谥曰文侯。长子承已自封侯,少子休袭爵。

昭弟子奋年二十,造作攻城大攻车,为步骘所荐。昭不愿曰:“汝年尚少,何为自委于军旅乎?”奋对曰:“昔童汪死难,子奇治阿,奋实不才耳,于年不为少也。”遂领兵为将军,连有功效,至半州都督,封乐乡亭侯。

张昭容貌庄重,仪表威严。孙权常说:“孤与张公说话,不敢随便呀。”全国上下都敬畏张昭。时年八十一岁,于嘉禾五年去世。张昭遗言死后以头巾束发,棺材不用漆染,穿一身与时令相应的衣服入葬。孙权身着白衣服前来吊唁,赠谥号为文侯。张昭长子张承已因功被封侯,次子张休继承了爵位。

张昭弟弟的儿子张奋二十岁时,制作了攻城用的大攻车,步骘推荐张奋到军队里任职。张昭对此不愿意,对张奋说:“汝年纪还小,为什么要自己投身于军队呢?”张奋回答说:“过去鲁国童子汪踦卫国死难,齐国子奇十八岁治阿有成。我确实没有才能,但与二人相比,年纪却不算小了。”于是领兵做上了将领,屡立功勋,官做到半州都督,封乐乡亭侯。

承字仲嗣,少以才学知名,与诸葛瑾、步骘、严畯相友善。权为骠骑将军,辟西曹掾,出为长沙西部都尉。讨平山寇,得精兵万五千人。后为濡须都督、奋威将军,封都乡侯,领部曲五千人。承为人壮毅忠谠,能甄识人物,拔彭城蔡款、南阳谢景于孤微童幼,后并为国士,款至卫尉,景豫章太守。又诸葛恪年少时,众人奇其英才,承言终败诸葛氏者元逊也。勤于长进,笃于物类,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年六十七,赤乌七年卒,谥曰定侯。子震嗣。初,承丧妻,昭欲为索诸葛瑾女,承以相与有好,难之,权闻而劝焉,遂为婿。生女,权为子和纳之。权数令和修敬于承,执子婿之礼。震诸葛恪诛时亦死。

张昭的长子张承字仲嗣,年轻时因有才干和学问出名,和诸葛瑾、步骘、严畯等关系很好。孙权做骠骑将军时,任命张承为西曹掾。后来出任长沙西部都尉。又平定了山中叛贼,得到精兵一万五千人。后任濡须都督、奋威将军,封都乡侯,统兵五千人。张承为人坚毅果敢,忠诚正直,能识别人才。彭城郡人蔡款、南阳郡人谢景年幼孤贫卑贱之时,张承便对这两人加以提携,这两个人后来都成为吴国的人才。蔡款官做到卫尉,谢景做了豫章郡太守。又,诸葛恪年少时,大家都为诸葛恪英才出众而惊奇,张承却认为,诸葛恪最后必定会败坏诸葛家族。张承勤于提携后进,待人厚道,吴国凡是有才学的人,都登门拜访张承。赤乌七年去世,终年六十七岁,谥号为定侯。张承儿子张震承袭爵位。当初,张承丧妻,张昭打算为张承求娶诸葛瑾的女儿为妻,张承因和诸葛瑾私人关系很好,所以感到很为难。孙权听说此事便鼓励张承,于是张承做了诸葛瑾的女婿。张承生一女,孙权做主将张承之女许配给儿子孙和。孙权多次告诫孙和要尊敬张承,在张承面前要行女婿的礼仪。张震在诸葛恪被诛杀时也被杀。

休字叔嗣,弱冠与诸葛恪、顾谭等俱为太子登僚友,以《汉书》授登。从中庶子转为右弼都尉。权常游猎,迨暮乃归,休上疏谏戒,权大善之,以示于昭。及登卒后,为侍中,拜羽林都督,平三典军事,迁扬武将军。为鲁王霸友党所谮,与顾谭、承俱以芍陂论功事,休、承与典军陈恂通情,诈增其伐,并徙交州。中书令孙弘佞伪险诐,休素所忿,弘因是谮诉,下诏书赐休死,时年四十一。

张昭的次子张休字叔嗣,二十岁时便与诸葛恪、顾谭等人一起做太子孙登的幕僚,教孙登学习《汉书》。由太子中庶子升任右弼都尉。孙权经常出游射猎,几乎到天黑才回来,张休上奏章直言规劝,孙权对此大加赞赏,并把奏章给张昭看。孙登死后,张休任侍中,又被任命为羽林都督,负责对左、中、右三个典军所处理的事务进行复议,又升任扬武将军。后来张休被鲁王孙霸的同党诬陷,说在芍陂战役论功行赏之事中,张休、顾承和典军陈恂串通,用诈骗的手段增取功勋,所以张休与顾谭、顾承一起被流放到交州。中书令孙弘为人佞伪狡诈心地险恶,张休一向对孙弘不满,孙弘因此诬陷上告张休,于是吴主下诏将张休赐死,时年四十一岁。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人也。蔡伯喈从朔方还,尝避怨于吴,雍从学琴书。州郡表荐,弱冠为合肥长,后转在娄、曲阿、上虞,皆有治迹。孙权领会稽太守,不之郡,以雍为丞,行太守事,讨除寇贼,郡界宁静,吏民归服。数年,入为左司马。权为吴王,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寺,而家人不知,后闻乃惊。

顾雍字元叹,吴郡吴县人。蔡邕从朔方郡归来后,曾经在吴县避难,顾雍跟随蔡邕学习弹琴和书法。受州郡推荐,顾雍二十岁时出任合肥县长。以后又调到娄县、曲阿、上虞等县任职,顾雍在这几个县都有治绩。孙权兼任会稽郡太守时,未亲自到郡处理政务,任命顾雍为郡丞代行太守职务。顾雍剿灭盗贼,使郡内秩序井然,官吏和百姓都归顺服从顾雍。几年后,入孙权将军府任左司马。孙权为吴王时,历任大理、奉常,兼任尚书令,封阳遂乡侯。封侯礼仪结束后直接回到官署办公,家里人还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才感到吃惊。

黄武四年,迎母于吴。既至,权临贺之,视拜其母于庭,公卿大臣毕会,后太子又往庆焉。雍为人不饮酒,寡言语,举动时当。权尝叹曰:“顾君不言,言必有中。”至饮宴欢乐之际,左右恐有酒失而雍必见之,是以不敢肆情。权亦曰:“顾公在坐,使人不乐。”其见惮如此。是岁,改为太常,进封醴陵侯,代孙邵为丞相,平尚书事。其所选用文武将吏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时访逮民间,及政职所宜,辄密以闻。若见纳用,则归之于上,不用,终不宣泄。权以此重之。然于公朝有所陈及,辞色虽顺而所执者正。权尝谘问得失,张昭因陈听采闻,颇以法令太稠,刑罚微重,宜有所蠲损。权默然,顾问雍曰:“君以为何如?”雍对曰:“臣之所闻,亦如昭所陈。”于是权乃议狱轻刑。久之,吕壹、秦博为中书,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壹等因此渐作威福,遂造作榷酤障管之利,举罪纠奸,纤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雍等皆见举白,用被谴让。后壹奸罪发露,收系廷尉。雍往断狱,壹以囚见,雍和颜色,问其辞状,临出,又谓壹曰:“君意得无欲有所道?”壹叩头无言。时尚书郎怀叙面詈辱壹,雍责叙曰:“官有正法,何至于此!”

黄武四年,顾雍把母亲从吴县接到京城。到达之后,孙权亲自前来祝贺,在厅堂看望并向顾母行跪拜礼。朝廷公卿大臣也全都来贺喜,后来太子也来庆贺。顾雍为人从不饮酒,也不爱说话,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孙权曾感慨地说:“顾君不轻易开口,一开口说话就很中肯。”每逢饮酒欢乐的时候,顾雍的部下都唯恐醉酒失去常态被顾雍发现,所以都不敢痛饮。孙权也说:“顾公在座,使人不能尽情欢乐。”众人就是这样敬畏顾雍。这一年,顾雍改任太常,晋封醴陵侯,并接替孙邵任丞相,评议尚书事务。顾雍根据才能标准选拔任用文官武将,从不心存偏见。顾雍时常查访民间的情况,及政策法令是否适宜,地方官员是否尽职,将了解到的情况全都秘密地向孙权汇报。如果顾雍的好意见被孙权采纳,对人总说孙权英明,不被采纳,也绝不会向众人泄露。孙权因此很器重顾雍。然而在朝廷之上当众讨论问题时,顾雍言辞虽然和缓却坚持原则。孙权曾经询问政令利弊,张昭便陈述自己听到的情况,认为法令太多,刑罚也偏重,应该有所减免。孙权没说话,回头对顾雍说:“君以为如何?”顾雍回答说:“臣所听到的情况,也和张昭所说的一样。”于是孙权便讨论评议案件,减轻刑罚。后来,吕壹、秦博任中书,掌管审核各地官府和州郡送来的文书档案。吕壹等人因此权势日重,作威作福,随意制定官家卖酒、禁阻管制的专利。又举告罪过,纠察奸邪,细微过失也被上报,加重加深吕壹等人的案情和罪名,诬告陷害,诽谤大臣,排挤陷害无罪之人。顾雍等人都曾被吕壹等人告发,因此而受到责罚。后来吕壹罪行败露,被擒拿关押在廷尉寺监狱中。顾雍前去审理此案,吕壹以囚犯的身份见顾雍,顾雍却和颜悦色地审问吕壹。临结束时,又问吕壹说:“君心中是不是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啊?”吕壹只是叩头无话可说。当时尚书郎怀叙当面辱骂吕壹,顾雍责备怀叙说:“国家自有公正法纪处置,何必这样!”

雍为相十九年,年七十六,赤乌六年卒。初疾微时,权令医赵泉视之,拜其少子济为骑都尉。雍闻,悲曰:“泉善别死生,吾必不起,故上欲及吾目见济拜也。”权素服临吊,谥曰肃侯。长子邵早卒,次子裕有笃疾,少子济嗣,无后,绝。永安元年,诏曰:“故丞相雍,至德忠贤,辅国以礼,而侯统废绝,朕甚愍之。其以雍次子裕袭爵为醴陵侯,以明著旧勋。”

顾雍做丞相十九年,享年七十六岁,于赤乌六年去世。开始病还很轻时,孙权派御医赵泉前去诊视,任顾雍的小儿子顾济为骑都尉。顾雍听说此事,伤心地说:“赵泉善于判断病人的生死,我肯定会一病不起,因此皇上想让我能亲眼看到顾济被授予官职。”顾雍死后,孙权身着白色衣服亲自到灵堂追悼,赠谥号为肃侯。顾雍长子顾邵死得早,次子顾裕身患重病,小儿子顾济继承了醴陵侯爵位,顾济没有儿子,侯爵传承断绝。永安元年,吴主孙休下诏书说:“已故丞相顾雍,品德高尚,忠良贤能,以礼辅佐国家,如今无人继承侯爵,朕十分哀怜。令顾雍次子顾裕承袭醴陵侯爵位,以表彰顾雍过去的功勋。”

邵字孝则,博览书传,好乐人伦。少与舅陆绩齐名,而陆逊、张敦、卜静等皆亚焉。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士,往来相见,或言议而去,或结厚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权妻以策女。年二十七,起家为豫章太守。下车祀先贤徐孺子之墓,优待其后;禁其淫祀非礼之祭者。小吏资质佳者,辄令就学,择其先进,擢置右职,举善以教,风化大行。初,钱塘丁谞出于役伍,阳羡张秉生于庶民,乌程吴粲、云阳殷礼起乎微贱,邵皆拔而友之,为立声誉。秉遭大丧,亲为制服结绖。邵当之豫章,发在近路,值秉疾病,时送者百数,邵辞宾客曰:“张仲节有疾,苦不能来别,恨不见之,暂还与诀,诸君少时相待。”其留心下士,惟善所在,皆此类也。谞至典军中郎,秉云阳太守,礼零陵太守,粲太子少傅。世以邵为知人。在郡五年,卒官,子谭、承云。

顾邵字孝则,博览书传,喜好品评人物。年轻时和舅舅陆绩齐名,而陆逊、张敦、卜静等人名声都在顾邵之下。从本州本郡的贤才到四方的人士都前来和顾邵相会,有的与顾邵言谈议论而去,有的与顾邵结成深厚友谊而别,顾邵的名声传播得很远,远近的人们都称赞顾邵。孙权将孙策的女儿许配顾邵为妻。二十七岁时,起家任豫章郡太守。到任后首先祭祀先贤徐孺子之墓,给徐孺子的后代以优厚待遇。下令禁止民间祭祀不符合礼仪制度规定的杂神。郡府小吏中资质好的,往往让小吏到学校学习,挑选其中学有所成者,任命为郡府主要属员。顾邵举用有善行的人给百姓树立榜样,因而使社会风气迅速好转。当初,钱塘县丁谞出身于差役,阳羡县张秉出身于普通百姓之家,乌程人吴粲、云阳人殷礼也都出身于微贱之家。顾邵都提拔这些人,把这些人当朋友相待,树立这些人的声望。张秉父母死去,顾邵亲自为张秉制作孝服,扎孝带。顾邵去豫章郡赴任时,出发那天,正巧张秉患病,当时来给顾邵送行的有一百多人,顾邵对送行的众人说:“张秉有病,苦于不能前来送行,我也为没见到张秉而遗憾,我回去跟张秉辞别,请诸位等我一下。”顾邵礼贤下士,只要别人有优点,就都是这个样子。后来丁谞官做到典军中郎,张秉官做到云阳郡太守,殷礼官做到零陵郡太守,吴粲官做到太子少傅。世人都认为顾邵很善于识别人物。顾邵做了五年的豫章太守,死于任上。有两个儿子,顾谭和顾承。

谭字子默,弱冠与诸葛恪等为太子四友,从中庶子转辅正都尉。赤乌中,代恪为左节度。每省簿书,未尝下筹,徒屈指心计,尽发疑谬,下吏以此服之。加奉车都尉。薛综为选曹尚书,固让谭曰:“谭心精体密,贯道达微,才照人物,德允众望,诚非愚臣所可越先。”后遂代综。祖父雍卒数月,拜太常,代雍平尚书事。是时鲁王霸有盛宠,与太子和齐衡,谭上疏曰:“臣闻有国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异尊卑之礼,使高下有差,阶级逾邈,如此则骨肉之恩生,觊觎之望绝。昔贾谊陈治安之计,论诸侯之势,以为势重,虽亲必有逆节之累,势轻,虽疏必有保全之祚。故淮南亲弟,不终飨国,失之于势重也;吴芮疏臣,传祚长沙,得之于势轻也。昔汉文帝使慎夫人与皇后同席,袁盎退夫人之座,帝有怒色,及盎辨上下之仪,陈人彘之戒,帝既悦怿,夫人亦悟。今臣所陈,非有所偏,诚欲以安太子而便鲁王也。”由是霸与谭有隙。时长公主婿卫将军全琮子寄为霸宾客,寄素倾邪,谭所不纳。先是,谭弟承与张休俱北征寿春,全琮时为大都督,与魏将王淩战于芍陂,军不利,魏兵乘胜陷没五营将秦晃军,休、承奋击之,遂驻魏师。时琮群子绪、端亦并为将,因敌既住,乃进击之,淩军用退。时论功行赏,以为驻敌之功大,退敌之功小,休、承并为杂号将军,绪、端偏裨而已。寄父子益恨,共构会谭。谭坐徙交州,幽而发愤,著《新言》二十篇。其《知难篇》盖以自悼伤也。见流二年,年四十二,卒于交阯。

顾谭字子默,二十岁时与诸葛恪等四人同为太子孙登的府僚和朋友,由太子中庶子改任辅正都尉。赤乌年间,接替诸葛恪任左节度。顾谭查看账簿,从不使用计算工具,只需屈指心算,就能发现所有的疑点和谬误,下面的办事人员因此很佩服顾谭。后来加奉车都尉官号。薛综被任命为选曹尚书时,坚持要把职务让给顾谭,说:“顾谭为人精细周密,通晓事理,辨析入微,才华光照众人,品德深孚众望,愚臣实在不应先于顾谭就任此职。”结果顾谭取代薛综任选曹尚书。顾谭在祖父顾雍死后数月,升任太常,并接替顾雍评议尚书台的事务。当时鲁王孙霸很受宠爱,孙权待孙霸与太子孙和差不多。顾谭于是上书说:“臣听说有国有家的人,必须明确嫡庶的次序,区分尊贵和卑贱的礼数,使上下有所差别,等级不可逾越。这样才能使亲生骨肉的恩情产生,非分之想断绝。当年贾谊向孝文帝陈述使国家长治久安的意见,讨论到当时诸侯王问题,认为如果诸侯的权势过重,即使和帝王是血缘近亲也必将有叛逆的事情发生;诸侯的权势轻了,即使和帝王关系疏远也能保全诸侯的国统不绝。所以淮南王刘长是汉文帝的同母兄弟,不能始终保全封国,就在于权势过重;吴芮只是汉高祖一个疏远的臣子,却能子孙世袭长沙王的封爵,就因为权势较轻。当年汉文帝让慎夫人同皇后同坐一席,袁盎把慎夫人的席位向后撤,汉文帝面带怒色,等到袁盎阐明上下尊卑的礼节,讲述了人彘的教训后,汉文帝转怒为喜,慎夫人也因而醒悟。今天臣所陈述的,不是偏向哪一方,实在是想既让太子安全,又有利于鲁王啊。”因此孙霸和顾谭开始有矛盾。当时长公主的丈夫卫将军全琮之子全寄,是鲁王孙霸的幕僚,全寄平素为人邪恶奸诈,顾谭不与来往。在此之前,顾谭的弟弟顾承和张休一起率军北征寿春,全琮当时任大都督,与魏国大将军王淩在芍陂发生战斗,吴军失利,魏军乘胜歼灭了五营将秦晃所部,张休、顾承奋力击杀,才阻挡住魏军的攻势。当时全琮的儿子全绪、全端也都带兵参战,因为魏军攻势被遏制住,于是发起攻击,将王淩所部击退。到论功行赏时,议论的人认为阻止住敌军攻势的功劳大,打退敌军的功劳小。于是张休、顾承都升任将军,全绪、全端仅仅被提升为偏将裨将。全寄父子更加忌恨顾谭,一起图谋陷害顾谭。顾谭因此被流放到交州,由于被囚禁而发愤立志,著《新言》二十篇,其中的《知难篇》大概是为抒发自己的悲伤之情而作的。流放到交州两年后,于四十二岁时死于交阯。

承字子直,嘉禾中与舅陆瑁俱以礼征。权赐丞相雍书曰:“贵孙子直,令问休休,至与相见,过于所闻,为君嘉之。”拜骑都尉,领羽林兵。后为吴郡西部都尉,与诸葛恪等共平山越,别得精兵八千人,还屯军章阬,拜昭义中郎将,人为侍中。芍陂之役,拜奋威将军,出领京下督。数年,与兄谭、张休等俱徙交州,年三十七卒。

顾承字子直,嘉禾年间与其舅陆瑁一起被礼请至建业做官。孙权在致丞相顾雍的信中说:“君的孙子子直,名声非常美好,朕见了顾承之后,发现顾承的才华比传闻的还出色,朕为君有这样的孙子而高兴。”于是授予顾承骑都尉官职,让顾承统领一支羽林军。后来任吴郡西部都尉,和诸葛恪一起平定山越,又从俘获的山越人中,挑选出精锐兵士八千人,回师驻扎章阬,被任为昭义中郎将。后入朝任侍中。芍陂战役后被授予奋威将军,兼任京下督。几年之后,和哥哥顾谭、张休一起被流放到交州,三十七岁时死去。

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阳都人也。汉末避乱江东。值孙策卒,孙权姊婿曲阿弘谘见而异之,荐之于权,与鲁肃等并见宾待,后为权长史,转中司马。建安二十年,权遣瑾使蜀通好刘备,与其弟亮俱公会相见,退无私面。

诸葛瑾字子瑜,琅邪郡阳都县人。东汉末年,为躲避战乱来到江东。正值孙策刚死,孙权的姐夫曲阿县人弘咨见到诸葛瑾,认为诸葛瑾非同一般,将诸葛瑾推荐给孙权,与鲁肃等人都被孙权以客礼相待。后来任孙权将军府长史,又改任中司马。建安二十年,孙权派诸葛瑾出使蜀地与刘备通好,在蜀地期间诸葛瑾和弟弟诸葛亮只在公开场合相见,私下绝不会面。

与权谈说谏喻,未尝切愕,微见风彩,粗陈指归,如有未合,则舍而及他,徐复托事造端,以物类相求,于是权意往往而释。吴郡太守朱治,权举将也,权曾有以望之,而素加敬,难自诘让,忿忿不解。瑾揣知其故,而不敢显陈,乃乞以意私自问,遂于权前为书,泛论物理,因以己心遥往忖度之。毕,以呈权,权喜,笑曰:“孤意解矣。颜氏之德,使人加亲,岂谓此邪?”权又怪校尉殷模,罪至不测。群下多为之言,权怒益甚,与相反覆,惟瑾默然,权曰:“子瑜何独不言?”瑾避席曰:“瑾与殷模等遭本州倾覆,生类殄尽。弃坟墓,携老弱,披草莱,归圣化,在流隶之中,蒙生成之福,不能躬相督厉,陈答万一,至令模孤负恩惠,自陷罪戾。臣谢过不暇,诚不敢有言。”权闻之怆然,乃曰:“特为君赦之。”

诸葛瑾和孙权谈论问题或对孙权进行规劝,未曾使用激烈的语言,只是稍稍表示一下,大致说明自己的意见。如发现自己的意见与孙权不合,就舍此而谈些别的,过一会儿再慢慢借事情寻找话题,用同类的事情推出相同的道理,用这种办法往往使孙权改变态度。吴郡太守朱治曾推荐孙权为孝廉,孙权后因某件事对朱治心怀怨恨,但由于平素对朱治很尊敬,难以亲自加以责问,所以感到非常恼怒。诸葛瑾揣测到此事的原委,但又不敢公开说明,于是请求孙权让自己对孙权的心思进行揣测,便当着孙权的面把自己的揣测写出来,广泛地论述道理,设身处地地去揣度孙权的心思。写完之后,呈递给孙权,孙权看完后高兴起来,笑着对诸葛瑾说:“孤的怒气已经消解了。颜回的仁德是想让人们更加亲善和睦,难道说的不就是这样吗?”孙权又曾怪罪校尉殷模,给殷模的罪名可能致使殷模被处死。群臣大多为殷模求情,反而使孙权更加生气,与大臣们反复争论,只有诸葛瑾不说一句话。孙权对诸葛瑾说:“子瑜为何不说话呢?”诸葛瑾起身恭恭敬敬地说:“我和殷模等人在本州遭遇战乱,生灵涂炭,所以抛弃了祖坟,扶老携幼,披荆斩棘,来投靠于圣上,卑贱的流民,蒙受圣上的恩惠得以存活。我未能亲自对殷模进行督促,以此对圣上的恩情做微小的回报,才让殷模辜负了圣上的大恩,招致罪责。我乞求圣上宽恕我的过失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什么呢。”孙权听了诸葛瑾的话十分伤感,于是说:“我特为了君这番话赦免殷模。”

后从讨关羽,封宣城侯,以绥南将军代吕蒙领南郡太守,住公安。刘备东伐吴,吴王求和,瑾与备笺曰“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未留意于大者也。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陛下若抑威损忿,暂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谘之于群后也。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黄武元年,迁左将军,督公安,假节,封宛陵侯。

后来诸葛瑾跟随孙权讨伐关羽,被封为宣城侯,以绥南将军的身份接替吕蒙兼任南郡太守,驻扎在公安县。刘备率军进攻东吴,孙权向刘备求和。诸葛瑾给刘备写信说:“突然听说陛下率大军来到白帝城,恐怕陛下的谋臣们认为吴王侵占荆州,杀害了关羽,结怨很深,祸害很大,不应与吴国讲和。这种看法只看到局部,而没有顾及大局。请让我为陛下论说此事的轻重,以及危害的大小。陛下如果能够克制一下威风和愤怒的情绪,稍稍思考一下我的意见,便可以立即定下大计,无须再和群臣商议了。陛下与关羽的亲情能比得上与先帝的亲情吗?荆州与天下比谁大谁小?夺取汉家天下的曹丕和占取荆州的孙权都应该仇恨,那么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如果弄清这个道理,陛下改变计划就是很容易的事了。”当时有人说诸葛瑾另外派遣亲近的人给刘备传递消息,孙权说:“孤和诸葛瑾有同患难、共生死、至死不变的誓言,诸葛瑾不会对不起孤,犹如孤不会对不起诸葛瑾一样。”黄武元年,诸葛瑾升任左将军,率军驻公安,假节,封宛陵侯。

虞翻以狂直流徙,惟瑾屡为之说。翻与所亲书曰:“诸葛敦仁,则天活物,比蒙清论,有以保分。恶积罪深,见忌殷重,虽有祁老之救,德无羊舌,解释难冀也。”

虞翻因任性直率被流放,只有诸葛瑾多次为虞翻求情。虞翻给亲人写信说:“诸葛敦厚仁义,效法上天护养万物,近来听到诸葛高雅的议论,又为我担保和分辩。但我罪责太多,受到深深的忌恨,虽然诸葛像祁奚那样为我求情,可惜我并没有羊舌肸那样的德行,免罪释放是很难希望达到了。”

瑾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权亦重之,大事谘访。又别谘瑾曰:“近得伯言表,以为曹丕已死,毒乱之民,当望旌瓦解,而更静然。闻皆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操时。孤以为不然。操之所行,其惟杀伐小为过差,及离间人骨肉,以为酷耳。至于御将,自古少有。丕之于操,万不及也。今叡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其所以务崇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住耳,宁是兴隆之渐邪!闻任陈长文、曹子丹辈,或文人诸生,或宗室戚臣,宁能御雄才虎将以制天下乎?夫威柄不专,则其事乖错,如昔张耳、陈馀,非不敦睦,至于秉势,自还相贼,乃事理使然也。又长文之徒,昔所以能守善者,以操笮其头,畏操威严,故竭心尽意,不敢为非耳。逮丕继业,年已长大,承操之后,以恩情加之,用能感义。今叡幼弱,随人东西,此曹等辈,必当因此弄巧行态,阿党比周,各助所附。如此之日,奸谗并起,更相陷怼,转成嫌贰。一尔已往,群下争利,主幼不御,其为败也焉得久乎?所以知其然者,自古至今,安有四五人把持刑柄,而不离刺转相蹄啮者也!强当陵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子瑜,卿但侧耳听之,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

诸葛瑾容貌端庄气度宽宏,当时人们都佩服诸葛瑾宽宏儒雅。孙权也十分看重诸葛瑾,每有大事都向诸葛瑾询问。有一次孙权单独对诸葛瑾说:“最近孤得到陆逊的上表,认为曹丕已死。痛恨动乱的民众,应该看到我们的军旗便土崩瓦解,然而却变得安静了。听说继位的曹魏皇帝选用忠良,刑罚宽松,布施恩惠,减免赋役,以争取民心,所以曹丕给我们带来的祸患比曹操时更为深重。孤认为不是这样。曹操的所作所为,只有诛杀方面稍微有些过分,再有就是离间别人骨肉,表现得较为残酷。至于曹操指挥将领率领军队,是自古以来少有的奇才。曹丕和曹操相比,万不及一。如今曹叡又不如曹丕,如同曹丕不如曹操一样。曹叡所以推崇小恩小惠,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刚死,又自认为国家已衰落,恐怕困苦的百姓会在某一天把国家搞得土崩瓦解,所以才勉强委屈自己以换取民心,使自己能坐稳江山罢了,哪里是兴隆的征兆啊!孤听说曹叡任用陈群、曹真等人,这些人有的是文人儒生,有的是宗室子弟、皇亲国戚,怎么能驾驭有雄杰之才的文臣和像猛虎一样勇猛的武将去治理天下呢?皇帝的威势和权柄如果不专一,那么事情就会不顺利而出差错,比如西汉初年的张耳、陈馀,当初并非不敦厚和睦,而是当这些人都有了权势之后便相互残杀,是事理使这些人这样做的。再说陈群等人,当年所以能恪守臣节,是因为曹操健在,这些人惧害曹操的威严,才尽心尽意去辅佐曹魏,不敢为非作歹。到了曹丕继位之时,已是成年人了。曹丕继承曹操的威严,又给陈群等人加恩施惠,使这些人感恩图报。如今曹叡年幼,没有主见,容易被人左右,曹真、陈群等人一定会因此而巧言令色,结党营私,各自帮助所依附的主人。这样一来,奸邪佞媚之人就会相继而起,相互诬陷怨恨,从而变成对头。这样下去,大臣们相互争权夺利,皇帝年幼难以驾驭群臣,那么曹魏的统治还能持久吗?孤所以知道曹叡会这样,是因为从古到今,哪有让四五个人同时把持朝政而不使这些人相互离德继而倾轧仇杀的!势力强大的欺凌弱小的,弱小的又向其他强大的求救,这是通往祸乱和灭亡的道路。子瑜,请卿注意听北方传来的消息,它会证明陆逊一向以计划筹算见长,这一次筹算的恐怕不准确了。”

权称尊号,拜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及吕壹诛,权又有诏切磋瑾等,语在《权传》。瑾辄因事以答,辞顺理正。瑾子恪,名盛当世,权深器异之;然瑾常嫌之,谓非保家之子,每以忧戚。赤乌四年,年六十八卒,遗命令素棺敛以时服,事从省约。恪已自封侯,故弟融袭爵,摄兵业驻公安,部曲吏士亲附之。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融父兄质素,虽在军旅,身无采饰;而融锦罽文绣,独为奢绮。孙权薨,徙奋威将军。后恪征淮南,假融节,令引军入沔,以击西兵。恪既诛,遣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全熙等取融。融卒闻兵士至,惶惧犹豫,不能决计,兵到围城,饮药而死,三子皆伏诛。

孙权称帝之后,任命诸葛瑾为大将军、左都护,兼任豫州牧。到吕壹被诛杀之后,孙权又下诏告诫诸葛瑾等人,这件事记载在《孙权传》。诸葛瑾回答孙权的询问总是就事回答,言辞恭顺,道理正直。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在当时有盛名,孙权十分器重诸葛恪。然而诸葛瑾却时常嫌弃诸葛恪,认为诸葛恪不是能保全家庭的儿子,并常为此忧虑。赤乌四年,诸葛瑾去世,终年六十八岁。遗言棺木不用漆染,只需穿应季的衣服入葬,丧事从简。诸葛恪已经被封侯,所以诸葛恪的弟弟诸葛融承袭爵位,继续统率诸葛瑾的军队驻守公安,兵士与官吏都很拥戴诸葛融。边境太平无事时,诸葛融就在秋冬季节射猎练兵,春夏季节常常邀请宾朋聚会,并让差役吏卒休假,有的人特意从千里之外来拜访诸葛融。每次聚会诸葛融都一一问候宾客,让宾客各自说出自己所长,然后把众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按照各自的擅长选择适合的对象,有人下棋,有人赌博,有人投壶,有人比试弹弓,分别进行娱乐活动,在这个时候,有鲜美的果品不断送上,醇香的美酒供慢慢品尝,诸葛融则往来宾客中间观览,终日不知疲倦。诸葛融的父兄都很朴素,虽然在军队之中,身上也没有华丽的装饰。诸葛融却身穿精美的丝毛织物,上边绣着色彩斑斓的图案,独好奢华。孙权死后,诸葛融改任奋威将军。后来诸葛恪率大军进攻淮南,诸葛融被授符节,让诸葛融率领军队进入沔水,进击西部的魏军。诸葛恪被杀之后,朝廷派无难督施宽和将军施绩、孙壹、全熙等人前来捉拿诸葛融。刚一听说军队快到了,诸葛融恐慌犹豫,不能决定对策,直至兵临城下,服毒而死,诸葛融的三个儿子都被诛杀。

步骘字子山,临淮淮阴人也。世乱,避难江东,单身穷困,与广陵卫旌同年相善,俱以种瓜自给,昼勤四体,夜诵经传。

会稽焦征羌,郡之豪族,人客放纵。骘与旌求食其地,惧为所侵,乃共修刺奉瓜,以献征羌。征羌方在内卧,驻之移时,旌欲委去,骘止之曰:“本所以来,畏其强也;而今舍去,欲以为高,只结怨耳。”良久,征羌开牖见之,身隐几坐帐中,设席致地,坐骘、旌于牖外,旌愈耻之,骘辞色自若。征羌作食,身享大案,肴膳重沓,以小盘饭与骘、旌,惟菜茹而已。旌不能食,骘极饭致饱乃辞出。旌怒骘曰:“何能忍此?”骘曰:“吾等贫贱,是以主人以贫贱遇之,固其宜也,当何所耻?”

步骘字子山,是临淮郡淮阴县人。东汉末社会动乱,步骘到江东,躲避战祸,只身一人穷困交加,和广陵郡人卫旌年纪相同,关系很好,都以种瓜谋生,白天亲自劳作,夜晚诵读书籍。

会稽郡人焦征羌,是郡中的豪族,焦征羌的奴仆放纵凶横。步骘、卫旌在当地谋生存,担心受到焦征羌的欺压,于是就写了名帖,以瓜作礼物前去拜见焦征羌。当时焦征羌正在房内睡觉,两人在屋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卫旌不耐烦了,想把瓜放下回去,步骘叫住卫旌说:“我们来的目的,是害怕焦征羌恃强霸道。现在我们回去,想以此表明自己清高,只能和焦征羌结下仇怨。”过了很长时间,焦征羌才打开窗户与两人相见,自己在帐幕中靠着几案,在地上铺上坐席,让步骘两人坐在窗外说话,卫旌更加感到耻辱,步骘却言行像平常一样。焦征羌招待两人吃饭,焦征羌自己坐在一个宽大的几案旁,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案子,而用小盘盛饭菜给步骘、卫旌吃,只有点青菜下饭。卫旌气愤得吃不下,步骘却大口大口地吃饱后才告辞而出。卫旌生气地对步骘说:“君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羞辱呢?”步骘回答说:“我们都是贫贱的人,焦征羌用对待贫贱人的方式对待我们,是合乎情理的,有什么觉得羞辱的?”

孙权为讨虏将军,召骘为主记,除海盐长,还辟车骑将军东曹掾。建安十五年,出领鄱阳太守。岁中,徙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将,领武射吏千人,便道南行。明年,追拜使持节、征南中郎将。刘表所置苍梧太守吴巨阴怀异心,外附内违。骘降意怀诱,请与相见,因斩徇之,威声大震。士燮兄弟,相率供命,南土之宾,自此始也。益州大姓雍闿等杀蜀所署太守正昂,与燮相闻,求欲内附。骘因承制遣使宣恩抚纳,由是加拜平戎将军,封广信侯。

孙权任讨虏将军时,征召步骘任主记,又任步骘为海盐县长,后又召步骘回来任车骑将军东曹掾。建安十五年,出领鄱阳郡太守。这一年,又改任为交州刺史、立武中郎将,带领一千精于射箭的兵士取道南行。第二年,孙权派人前往授予步骘使持节、征南中郎将。刘表委派的苍梧郡太守吴巨暗怀夺取交州的野心,表面对步骘服从,心里怀有异志。步骘做出谦恭姿态加以安抚,请求与吴巨会见,借机将吴巨斩首示众,于是声威大震。交阯郡太守士燮与几个兄弟相继表示臣服,这是岭南地区宾服吴国的开始。益州郡豪族雍闿等人杀了刘备任命的太守正昂,事后给士燮送信,请求归附吴国。步骘于是代表朝廷派使者前去宣示恩泽加以安抚,因此,孙权加拜步骘为平戎将军,封广信侯。

延康元年,权遣吕岱代骘,骘将交州义士万人出长沙。会刘备东下,武陵蛮夷蠢动,权遂命骘上益阳。备既败绩,而零、桂诸郡犹相惊扰,处处阻兵,骘周旋征讨,皆平之。黄武二年,迁右将军左护军,改封临湘侯。五年,假节,徙屯沤口。

延康元年,孙权派吕岱接替步骘的职务。步骘带领交州的军民一万人前往长沙郡。正在这时刘备率军东来征吴,武陵郡的蛮夷趁机起事,孙权便命令步骘前往益阳。刘备兵败之后,零陵、桂阳等郡的军民们相互传言,惊慌骚扰,处处起兵叛乱,步骘辗转各地,先后征讨平定了叛乱者。黄武二年,步骘升为右将军,左护军,改封临湘侯。黄武五年,假节,率军移驻沤口。

权称尊号,拜骠骑将军,领冀州牧。是岁,都督西陵,代陆逊抚二境,顷以冀州在蜀分,解牧职。时权太子登驻武昌,爱人好善,与骘书曰:“夫贤人君子,所以兴隆大化,佐理时务者也。受性暗蔽,不达道数,虽实区区欲尽心于明德,归分于君子,至于远近士人,先后之宜,犹或缅焉,未之能详。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斯其义也,岂非所望于君子哉!”骘于是条于时事业在荆州界者,诸葛瑾、陆逊、朱然、程普、潘濬、裴玄、夏侯承、卫旌、李肃、周条、石幹十一人,甄别行状,因上疏奖劝曰:“臣闻人君不亲小事,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故舜命九贤,则无所用心,弹五弦之琴,咏《南风》之诗,不下堂庙而天下治也。齐桓用管仲,被发载车,齐国既治,又致匡合。近汉高祖擥三杰以兴帝业,西楚失雄俊以丧成功。汲黯在朝,淮南寝谋;郅都守边,匈奴窜迹。故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方今王化未被于汉北,河、洛之滨尚有僭逆之丑,诚擥英雄拔俊任贤之时也。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孙权称帝时,步骘被任为骠骑将军,兼任冀州牧。这一年,步骘又出任西陵驻军的统帅,接替陆逊镇抚与蜀魏接邻的边境地区。不久因冀州按盟约属于蜀汉,解除了州牧的职务。当时太子孙登屯驻在武昌,喜欢与士人交往,孙登给步骘写信说:“贤人君子,可以使国家的教化大兴,是帮助帝王治理国家的人才。我生性愚笨,不懂得道理和方法,虽然内心想与品德高尚的人交往,与君子们亲近,但对于远近的士人,哪些人应该在先,哪些人应该在后,或许还不清楚,不能够详知。孔子说:‘喜爱一个人能不让他操劳吗?忠诚于他能不教诲他吗?’这样的期望,难道不是孤对君所抱有的嘛!”步骘于是列举当时在荆州任职的,有诸葛瑾、陆逊、朱然、程普、潘濬、裴玄、夏侯承、卫旌、李肃、周条、石干等十一人,分别说明这些人的事迹并给予评价,并趁机上书鼓励太子说:“臣听说帝王不用过问细小琐事,自有百官及各机构承担职责。所以虞舜任命了九位贤人,就可以不再为事务烦心,弹五弦琴,咏《南风》诗,不用走出朝廷,天下就得到治理。齐桓公任用管仲之后,逍遥自得,乘车游玩,然而不仅使齐国大治,而且成为纠合诸侯的天下霸主。近代汉高祖刘邦依靠张良、萧何、韩信等三杰建立帝王大业,西楚霸王项羽失去雄杰的辅佐而丧失了成功的机会。汉武帝时,因为有汲黯在朝辅佐,淮南王刘安才放弃叛乱的图谋。汉朝郅都在边郡任职,匈奴竟不敢犯边。所以,只要有贤人被信任重用,万里之外的敌人也会屈服,贤人确实是国家克敌制胜的锐利武器,是国家兴亡的关键啊。现在国家疆域还没到达汉水以北地区,黄河、洛水之滨的中原尚有叛逆的邪恶之徒非分称帝,这的确是应当收罗英雄提拔俊杰的时候。但愿太子能在这方面多加留心,天下的百姓就太幸运了。”

后中书吕壹典校文书,多所纠举,骘上疏曰:“伏闻诸典校擿抉细微,吹毛求瑕,重案深诬,辄欲陷人以成威福;无罪无辜,横受大刑,是以使民跼天蹐地,谁不战栗?昔之狱官,惟贤是任,故皋陶作士,吕侯赎刑,张、于廷尉,民无冤枉,休泰之祚,实由此兴。今之小臣,动与古异,狱以贿成,轻忽人命,归咎于上,为国速怨。夫一人吁嗟,王道为亏,甚可仇疾。明德慎罚,哲人惟刑,书传所美。自今蔽狱,都下则宜谘顾雍,武昌则陆逊、潘濬,平心专意,务在得情,骘党神明,受罪何恨?”又曰:“天子父天母地,故宫室百官,动法列宿。若施政令,钦顺时节,官得其人,则阴阳和平,七曜循度。至于今日,官僚多阙,虽有大臣,复不信任,如此天地焉得无变?故频年枯旱,亢阳之应也。又嘉禾六年五月十四日,赤乌二年正月一日及二十七日,地皆震动。地阴类,臣之象,阴气盛故动,臣下专政之故也。夫天地见异,所以警悟人主,可不深思其意哉!”又曰:“丞相顾雍、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忧深责重,志在竭诚,夙夜兢兢,寝食不宁,念欲安国利民,建久长之计,可谓心膂股肱,社稷之臣矣。宜各委任,不使他官监其所司,责其成效,课其负殿。此三臣者,思虑不到则已,岂敢专擅威福欺负所天乎?”又曰:“县赏以显善,设刑以威奸,任贤而使能,审明于法术,则何功而不成,何事而不辨,何听而不闻,何视而不睹哉?若今郡守百里,皆各得其人,共相经纬,如是,庶政岂不康哉!窃闻诸县并有备吏,吏多民烦,俗以之弊。但小人因缘衔命,不务奉公而作威福,无益视听,更为民害,愚以为可一切罢省。”权亦觉悟,遂诛吕壹。骘前后荐达屈滞,救解患难,书数十上。权虽不能悉纳,然时采其言,多蒙济赖。

后来中书吕壹主管文书档案的审查,纠举了很多官员,步骘上书说:“听说典校官吏专挑细小毛病,吹毛求疵,将小案子弄成大案子,深度诬陷受害者,动不动以陷害别人来显示自己的权势。无罪的人,横遭重处,所以让人们觉得天地之大无处藏身,谁不心惊胆战?古代管理刑狱的官吏,都由贤良的人担任,所以唐尧让皋陶掌管刑法,周代吕侯又创设交纳赎金免刑的制度,汉代张释之、于定国任廷尉掌管司法,百姓们才没有遭受冤案,这几代统治长久,美好福分的传承,实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现在那些小官吏,总是和古代的狱官不一样,按贿赂多少来处理案件,草菅人命,并把错误最终都推到上边,为国家招来怨恨。一个小民有冤屈,王道就会受到损害,这批人实在是可憎可恨。圣明的君主会慎用刑罚,有智慧的人也主张不过多地用刑,这些都被古代典籍所赞美。现在如有弄不清楚的案子,京城应询问顾雍,武昌可询问陆逊、潘濬。这些人都公平尽职,办事认真,致力于了解案件的全部情况。臣与冥冥中的神灵同在,即便为此获罪会有什么遗憾呢?”步骘又说:“帝王以天地为父母,所以政府各机构与百官的设置,都仿照天上星宿。如果颁布的政策法令,顺应了时运节令,官吏称职,那么阴阳和畅,太阳、月亮及金、木、水、火、土五星就会循着规律运行。然而现在朝廷百官多有空缺,即使有大臣,也得不到信任,这样天地哪能没有变化以发出警示呢?连年干旱,这是阳气过盛的感应。再有嘉禾六年五月十四日、赤乌二年正月一日和二十七日,都有地震发生,地属阴,代表臣下,阴气过盛就会发生地震,这是小臣掌握了帝王权柄引起的。天地出现异常,是要让世上的帝王醒悟,能不好好地想想天地父母之意吗!”又说:“丞相顾雍、上大将军陆逊、太常潘濬,这些人忧患深沉责任重大,竭诚尽忠,日夜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一心想着使国家和百姓安定有利,建立长久之计,称得上是陛下的心腹骨干,是关系国家安危的重臣。应当对这些人都加以信任重用,不要让其他官吏监督这些人工作,去责问这些人办事的成效,纠察这些人的过失。这三人如果有过失,也是因为事情没考虑周全,哪里会独断专权、作威作福而有负于陛下呢?”又说:“悬赏以褒扬好人,设刑以震慑恶徒,任用贤良,使用有才干的人,将法令弄得明明白白,那么还有什么功业完不成,什么事情做不好,什么事会不向陛下汇报,什么事会隐瞒陛下呢?如果现在郡太守、县令们,都是称职的人,相互配合,这样一来,各种政务难道还办不好吗!臣私下里听说各县都有后备官吏,官吏多了百姓就会受到搅扰,社会风气也因此变坏。小人凭借执行君主命令的机会,不是设法秉公办事而是作威作福,这样既无益于陛下了解下面的情况,又成了百姓的祸害,臣认为可以将典校官吏全部取消。”孙权也醒悟过来,于是处死吕壹。步骘为了推荐未得到重用的人才,为了救护遭受不白之冤的官员,前前后后几十次给孙权上书。孙权虽不能全都采纳,但也不时听从步骘的建议,不少人因为这个原因得以保全。

赤乌九年,代陆逊为丞相,犹诲育门生,手不释书,被服居处有如儒生。然门内妻妾服饰奢绮,颇以此见讥。在西陵二十年,邻敌敬其威信。性宽弘得众,喜怒不形于声色,而外内肃然。

十年卒,子协嗣,统骘所领,加抚军将军。协卒,子玑嗣侯。协弟阐,继业为西陵督,加昭武将军,封西亭侯。凤凰元年,召为绕帐督。阐累世在西陵,卒被征命,自以失职,又惧有谗祸,于是据城降晋。遣玑与弟璿诣洛阳为任,晋以阐为都督西陵诸军事、卫将军、仪同三司,加侍中,假节领交州牧,封宜都公;玑监江陵诸军事、左将军,加散骑常侍,领庐陵太守,改封江陵侯;璿给事中、宣威将军,封都乡侯。命车骑将军羊祜、荆州刺史杨肇往赴救阐。孙皓使陆抗西行,祜等遁退。抗陷城,斩阐等,步氏泯灭,惟璿绍祀。

赤乌九年,步骘接替陆逊任丞相,仍不时教育学生,手不释卷,穿着和住房也像儒生一样简朴。但家中妻妾们服饰都十分奢侈华丽,因此很受当时人讥评。步骘镇守西陵二十年,连与步骘相邻的敌人也敬畏步骘的威信。步骘生性宽宏大度,很得人心,喜怒从不表现在脸上,而府署内外的人都对步骘肃然起敬。

赤乌十年,步骘去世,儿子步协承袭爵位,统率父亲的军队,加抚军将军名号。步协死后,儿子步玑承袭爵位。步协的弟弟步阐继任西陵督,加昭武将军名号,封西亭侯。凤凰元年,朝廷召步阐为绕帐督。步阐家族几代镇守西陵,突然被征召改任,自认为是失职,又害怕被人诬陷而导致祸患,于是献城投降了晋朝。步阐派侄子步玑和弟弟步璿到晋都城洛阳去做人质,晋朝任命步阐为都督西陵诸军事,卫将军,仪同三司,加侍中官号,假节,兼任交州牧,封宜都公。任命步玑为监江陵诸军事,左将军,加散骑常侍官号,兼任庐陵郡太守,改封江陵侯。任命步璿为给事中、宣威将军,封都乡侯。派车骑将军羊祜、荆州刺史杨肇率部前往救援步阐。吴主孙皓派陆抗率军西进迎敌,羊祜等人退走。于是陆抗攻陷西陵城,杀了步阐等人,步氏家人几乎全被处死,只有步璿活下来,延续步氏家族祭祀。

颍川周昭著书称步骘及严畯等曰:“古今贤士大夫所以失名丧身倾家害国者,其由非一也,然要其大归,总其常患,四者而已。急论议一也,争名势二也,重朋党三也,务欲速四也。急论议则伤人,争名势则败友,重朋党则蔽主,务欲速则失德,此四者不除,未有能全也。当世君子能不然者,亦比有之,岂独古人乎!然论其绝异,未若顾豫章、诸葛使君、步丞相、严卫尉、张奋威之为美也。《论语》言‘夫子恂恂然善诱人’,又曰‘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豫章有之矣。‘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使君体之矣。‘恭而安,威而不猛’,丞相履之矣。学不求禄,心无苟得,卫尉、奋威蹈之矣。此五君者,虽德实有差,轻重不同,至于趣舍大检,不犯四者,俱一揆也。昔丁谞出于孤家,吾粲由于牧竖,豫章扬其善,以并陆、全之列,是以人无幽滞而风俗厚焉。使君、丞相、卫尉三君,昔以布衣俱相友善,诸论者因各叙其优劣。初,先卫尉,次丞相,而后有使君也;其后并事明主,经营世务,出处之才有不同,先后之名须反其初,此世常人所决勤薄也。至于三君分好,卒无亏损,岂非古人交哉!又鲁横江昔杖万兵,屯据陆口,当世之美业也,能与不能,孰不愿焉?而横江既亡,卫尉应其选,自以才非将帅,深辞固让,终于不就。后徙九列,迁典八座,荣不足以自曜,禄不足以自奉。至于二君,皆位为上将,穷富极贵。卫尉既无求欲,二君又不称荐,各守所志,保其名好。孔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斯有风矣。又奋威之名,亦三君之次也,当一方之戍,受上将之任,与使君、丞相不异也。然历国事,论功劳,实有先后,故爵位之荣殊焉。而奋威将处此,决能明其部分,心无失道之欲,事无充诎之求,每升朝堂,循礼而动,辞气謇謇,罔不惟忠。叔嗣虽亲贵,言忧其败,蔡文至虽疏贱,谈称其贤。女配太子,受礼若吊,慷忾之趋,惟笃人物,成败得失,皆如所虑,可谓守道见机,好古之士也。若乃经国家,当军旅,于驰骛之际,立霸王之功,此五者未为过人。至其纯粹履道,求不苟得,升降当世,保全名行,邈然绝俗,实有所师。故粗论其事,以示后之君子。”周昭者字恭远,与韦曜、薛莹、华覈并述《吴书》,后为中书郎,坐事下狱,覈表救之,孙休不听,遂伏法云。

颍川郡人周昭著书称赞步骘、严畯等人说:“古往今来有才干有名望的人之所以失去声誉、丢掉性命、使家族覆没甚至危害国家,原因不止一个,但是概括起来,总结这些人的通病,原因大致有四点:第一是言论激烈,第二是追逐名势,第三是拉帮结派,第四是急于求成。言论激烈就容易伤及别人,追逐名势就容易破坏与朋友的关系,拉帮结派就会蒙骗君主,急于求成就可能丧失品德。这四点如果不加以克服,就不能保全自身。当代贤人能加以避免的,也并不少见,哪里是只有古人才能做到呢!然而在当代贤人中表现最杰出的,没有谁比得上顾豫章、诸葛使君、步丞相、严卫尉、张奋威。《论语》说‘夫子为人恭谨,善于引导人’,又说‘君子促成别人的好事,不促成坏事’,顾豫章就是这样做的。‘看上去庄严可畏,与顾豫章接触会感到顾豫章的温和,听顾豫章说话却又感受到顾豫章正气’,诸葛使君就是这样做的。‘谦恭而安和,有威仪而不凶悍’,步丞相就是这样做的。求学不为升官,不希望随便获得好处,严卫尉、张奋威就是这样做的。这五位君子的品德与实际情形有不相称的地方,地位也有高有低;但从行为处事总体上来说,没有犯上述四点毛病,这个准则都是一样的。当年丁谞出身孤寒,吾粲曾做过放牧牲畜的奴仆,顾豫章都称扬两人的才华,使两人最终得以和陆逊、全琮并列齐名,因此使人才不被埋没,社会风气也变得淳朴敦厚。诸葛使君、陆丞相、严卫尉三君,在还是平民时就友好亲善,议论的人因此都评介这三个人的优劣。开始是严卫尉第一,步丞相第二,诸葛使君第三。后来三人一同侍奉圣明的君主,担任官职,处理政务,出仕和隐居显露的才能不一样,先后次序也开始截然相反了,但这只是世上寻常之人的评价。至于三人的情分和友谊,始终没有改变,这难道不是古代所称颂的君子之交吗!再有当年鲁肃率领上万人的军队屯驻陆口,这是当时人都羡慕的职位,有才能和没有才能的,谁不愿意任这个职务呢?可是鲁肃死后,严卫尉被指定替鲁肃,但严卫尉自认为不是将帅之才,非常诚恳地推辞谦让,最终没有就任。后来严卫尉从九卿的位置上退下来,担任尚书令,从官职品级上说不足以显扬自己,从所得俸禄上说也不足以供养自己。而陆丞相、步骘二人都位居高位,尽享荣华富贵。严卫尉不向陆丞相、步骘求助,陆丞相、步骘二人也不向上推荐,各自按自己的志向处世,保全名节与友谊。孔子说:‘作为君子,自尊而不为自己的名利争斗,合群交友但不交结朋党。’三人真有这种风度。再有,张奋威的名望,也仅在三人之下,张奋威镇守一方,受任为将军,地位和诸葛使君、陆丞相差不多。然而负责国家事务,评论功劳,总会有先有后,所以张奋威爵位官职与上述二人相比也就不一样。但张奋威却能够安然处之,仍旧明确地部署指挥军事,心中没有不合道义的想法,遇事也没有得意忘形的表现,每逢上朝议事,张奋威都遵循礼仪,言辞忠诚正直,一心想的只是忠于国家。弟弟张叔嗣当时虽然亲近而尊贵,但张奋威却担心张叔嗣日后会遭到失败;蔡文至虽然疏远而卑贱,张奋威却称赞蔡文至的贤德。张奋威的女儿许配太子孙和,张奋威却小心翼翼,接受别人的祝贺时就像接受吊唁一样肃穆。张奋威所慷慨追求的事,就是忠厚对人,张奋威评论他人的成败得失,都和张奋威事先预料的一样,真可称得上是遵守道义、洞察细微、喜好古道的热肠君子。至于说到处理国家政务,统率军队,在时局动荡时努力奔走创功立业,这五人可能并无过人之处。至于说品德纯洁,认真地履行道义,不随便获取好处,不论是地位的升降,都能够保全名节品行,远远地超凡脱俗等方面,确实是学有所师。所以粗略地论述此事,以告诉后来的君子。”周昭字恭远,曾与韦曜、薛莹、华覈一起撰写《吴书》,后来任中书郎时,因罪被关进监狱,华覈上书为周昭求情,吴主孙休不听,最后还是被处死。

评曰:张昭受遗辅佐,功勋克举,忠謇方直,动不为己;而以严见惮,以高见外,既不处宰相,又不登师保,从容闾巷,养老而已,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顾雍依杖素业,而将之智局,故能究极荣位。诸葛瑾、步骘并以德度规检见器当世,张承、顾邵虚心长者,好尚人物,周昭之论,称之甚美,故详录焉。谭献纳在公,有忠贞之节。休、承修志,咸庶为善。爱恶相攻,流播南裔,哀哉!

评论:张昭受孙策遗诏辅佐孙权,建立功勋,忠诚正直,凡事不为自己打算。但因对人严厉而被人畏惧,因地位高而被人们疏远,既未能出任执政大臣,又没有被尊为师傅、太保,不过在家闲居养老而已。由此可知孙权度量不如孙策。顾雍依仗品行学识,再加上用智慧作辅助,所以能够享有极高的荣誉和地位。诸葛瑾、步骘品德好,有度量,行为中规中矩,受到人们的器重。张承、顾邵是虚心长者,善于鉴别举荐人才。周昭的论述对这些人大加称赞,所以这里详加记录。顾谭出于公心进献忠言,有忠贞的节操。张休、顾承修养心志,一心向善,却受到厌恶自己的人的攻击,被流放到南疆,实在可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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