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文白对照

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也。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父异，洛阳令。

瑜长壮有姿貌。初，孙坚兴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坚子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往省之。会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瑜，瑜将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乃渡江击秣陵，破笮融、薛礼，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刘繇奔走，而策之众已数万矣。因谓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卿还镇丹杨。”瑜还。顷之，袁术遣从弟胤代尚为太守，而瑜与尚俱还寿春。术欲以瑜为将，瑜观术终无所成，故求为居巢长，欲假塗东归，术听之。遂自居巢还吴。是岁，建安三年也。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即与兵二千人，骑五十匹。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以瑜恩信著于庐江，出备牛渚，后领春榖长。顷之，策欲取荆州，以瑜为中护军，领江夏太守，从攻皖，拔之。时得乔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乔，瑜纳小乔。复进寻阳，破刘勋，讨江夏，还定豫章、庐陵，留镇巴丘。

周瑜字公瑾，庐江郡舒县人。周瑜的从祖父周景、周景的儿子周忠，在汉朝时都担任过太尉。周瑜的父亲周异，担任过洛阳县令。

周瑜身材高大健壮，容貌英俊。当初，孙坚兴起义兵讨伐董卓，把家迁移到舒县。孙坚的儿子孙策与周瑜同岁，两人有很深的交情，周瑜把路南边的大宅院让给孙策居住，还到内房去拜见孙策的母亲，两家的东西都互通有无。周瑜的堂父周尚做丹杨太守，周瑜去探望周尚。恰好碰上孙策将要东渡，到了历阳，写信飞马告诉周瑜，周瑜率领兵马前来迎接孙策。孙策高兴地说：“我有卿的帮助，一切都会成功的。”周瑜随从孙策进攻横江、当利，全都攻克了。于是又渡江进攻秣陵，打败了笮融、薛礼，转而又攻占湖孰、江乘，进入曲阿，扬州刺史刘繇逃走，此时孙策的兵马已经发展到几万人。孙策对周瑜说：“我用这些人马攻取吴、会稽二郡，平定山越，已经足够了。卿回去镇守丹杨吧。”周瑜回到丹杨。不久，袁术派堂弟袁胤取代周尚做太守，周瑜和周尚都回到寿春。袁术想任用周瑜做自己的部将，周瑜预料到袁术最终不会有什么成就，所以请求出任居巢县长，想借路回到江东，袁术同意了。于是周瑜经居巢回到了吴郡。这一年是建安三年。孙策亲自去迎接周瑜，任命周瑜为建威中郎将，配给两千名士兵，五十名骑兵。周瑜这年二十四岁，吴郡人都称周瑜为“周郎”。因为周瑜在庐江郡百姓中广施恩德，信义昭著，孙策派周瑜防守牛渚，后来让周瑜兼任春县长。不久，孙策准备进攻荆州，让周瑜做中护军，兼任江夏太守，跟随自己攻打皖县，并攻占了皖县。这时得到了乔公的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孙策自己娶了大乔，周瑜娶了小乔。接着进攻寻阳，打败了刘勋，进攻江夏郡，回师攻克豫章、庐陵二郡，周瑜留下来镇守巴丘县。

五年，策薨，权统事。瑜将兵赴丧，遂留吴，以中护军与长史张昭共掌众事。十一年，督孙瑜等讨麻、保二屯，枭其渠帅，囚俘万馀口，还备宫亭。江夏太守黄祖遣将邓龙将兵数千人入柴桑，瑜追讨击，生虏龙送吴。十三年春，权讨江夏，瑜为前部大督。

建安五年，孙策去世，孙权继兄统领众事。周瑜率兵前来赴丧，便留在吴郡，以中护军的身份和长史张昭一起掌管军政大事。建安十一年，周瑜统率孙瑜等人讨伐麻、保二屯，杀了二屯的首领，俘虏了一万多人，然后回军防守宫亭。江夏太守黄祖派部将邓龙带领军队几千人进占柴桑，周瑜追击讨伐，活捉邓龙送到吴郡。建安十三年春，孙权讨伐江夏，周瑜被委任为前部大督。

其年九月，曹公入荆州，刘琮举众降，曹公得其水军，船步兵数十万，将士闻之皆恐。权延见群下，问以计策。议者咸曰：“曹公豺虎也，然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瑜曰：“不然。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今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场，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间乎？今北土既未平安，加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擒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三万人，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

这年九月，曹公进入荆州，刘琮带领全部人马投降，曹公得到荆州的水军，舟船步兵总共有几十万人，孙权麾下文武官员听说了都感到恐惧。孙权召集部下商议对策。参与会议的人都说：“曹公如狼虎一般凶恶，但曹公假借汉朝丞相的名义，挟制天子，以天子的名义征讨四方，动不动就以朝廷为幌子，现在如果抗拒曹公，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况且以将军所处的形势分析，可用来抗拒曹公的，是长江天险。如今曹公已经得到荆州，完全占领了这块地方。当初刘表建立的水军，小型冲锋舟和大型战舰有上千艘，全被曹操沿江摆开，连同步兵，水陆一道顺流而下，这就意味着长江天险，曹操已和我们共同占有了。而且双方实力悬殊，无法相提并论。所以我们认为最好还是主动投降。”周瑜说：“不对。曹操虽然托名汉朝丞相，其实是汉朝的贼臣。以将军的神明威武和雄才大略，再加上依仗父兄所创建的伟烈功业，割据江东，拥有方圆几千里的地盘，兵精粮足，英雄豪杰全都乐于一同建功立业，此时正是横扫天下，为汉朝除去残暴污秽的时候。何况曹操自己前来送死，反倒要向曹操投降吗？请让我为将军分析一下：即便北方已经完全稳定，曹操没有后顾之忧，能够旷日持久地和我们争夺疆界，是否就可以与我们的水军较量胜负呢？况且现在北方并没有平定，加上马超、韩遂还在潼关以西，这些人都是曹操的后顾之忧；而且曹操放弃骑兵，依靠舟船，和我们吴越地区的人较量，这本来就不是中原士兵的长处；现在又赶上天气出奇寒冷，马无草料；驱使中原的士兵到远在江南的水乡作战，不服水土，必定要生病。所列举的这四点，都是兵家作战应予避免的忌讳，曹操却全都占了。将军想要活捉曹操，此时正是好机会。我请求带领精兵三万人，进驻夏口，保证为将军打败曹操。”孙权说：“曹操老贼想废掉汉室自己当皇帝，蓄谋已久了，只不过担心袁绍、袁术、吕布、刘表和孤而已。如今几位英雄已被消灭，只要孤还在，孤与老贼誓不两立。君说应当抗击，和孤的想法非常一致，君真是上天送给孤的呀。”

时刘备为曹公所破，欲引南渡江，与鲁肃遇于当阳，遂共图计，因进住夏口，遣诸葛亮诣权。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遇于赤壁。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初一交战，公军败退，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又豫备走舸，各系大船后，因引次俱前。曹公军吏士皆延颈观望，指言盖降。盖放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悉延烧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军遂败退，还保南郡。备与瑜等复共追。曹公留曹仁等守江陵城，径自北归。

这时刘备被曹公打败，想带领人马渡过长江向南逃，在当阳和鲁肃相遇，于是共同商量计策，便进驻夏口，派诸葛亮去拜见孙权。孙权于是派周瑜和程普等人率军与刘备合力迎击曹公，两军在赤壁相遇。这时曹公的士兵已有不少人患病，刚刚交战，曹军就败退，退兵驻扎在江北。周瑜等人率军驻扎在南岸。周瑜的部将黄盖说：“现在敌众我寡，难以作持久战。但是我看到曹军的船舰首尾相接，可以用火攻而把曹军打跑。”于是周瑜调来几十艘蒙冲斗舰，装满柴草，中间浇满油脂，外面裹着帷幕，上面插上牙旗，事先让黄盖写信告诉曹公，欺骗曹公说要投降。又准备了快艇，分别系在大船后面，相连成列向前驶去。曹军的官兵都伸长脖子观看，指指点点地说黄盖来投降了。黄盖解开各条船只，同时点起火来。当时风力很大，大火很快蔓延到岸上曹军的营房帐幕。顷刻之间，曹营烟火冲天，人马被烧死和淹死的非常多，曹军于是败退，退保南郡。刘备与周瑜又并力追击。曹公留下曹仁等守卫江陵城，自己径直返回北方了。

瑜与程普又进南郡，与仁相对，各隔大江。兵未交锋，瑜即遣甘宁前据夷陵。仁分兵骑别攻围宁。宁告急于瑜。瑜用吕蒙计，留凌统以守其后，身与蒙上救宁。宁围既解，乃渡屯北岸，克期大战。瑜亲跨马㧰陈，会流矢中右胁，疮甚，便还。后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

权拜瑜偏将军，领南郡太守。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为奉邑，屯据江陵。刘备以左将军领荆州牧，治公安。备诣京见权，瑜上疏曰：“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权以曹公在北方，当广揽英雄，又恐备难卒制，故不纳。

周瑜与程普又进军南郡，和曹仁对峙，中间隔着大江。两军还没有交锋，周瑜就派遣甘宁前去占领夷陵。曹仁抽出一部分步兵、骑兵围攻甘宁。甘宁向周瑜告急。周瑜用吕蒙的计策，留下凌统守卫后方，亲自和吕蒙一起到上游去救援甘宁。曹军对甘宁的包围被解除后，周瑜就渡江到北岸屯驻，约定日期与曹仁大战。周瑜亲自骑马督战，被流箭射中右肋，伤势很重，便撤回去。后来曹仁听说周瑜卧床不起，便率兵上阵。周瑜勉力起身，到军营巡行视察，激励提高官兵的士气，曹仁因此退走。

孙权任周瑜为偏将军，兼任南郡太守。以下隽、汉昌、刘阳、州陵四个县作为周瑜的封邑，让周瑜驻守在江陵。刘备以左将军的身份兼任荆州牧，治所在公安。刘备到京城拜见孙权的时候，周瑜写报告给孙权说：“刘备为人勇悍雄杰，又拥有关羽、张飞这样的猛如熊虎的战将，一定不会久屈人下为人所用。我认为上策应当把刘备迁移安置到吴郡，大兴土木为刘备建造宫室，多送给刘备一些美女和珍奇的玩物，使刘备的耳目感官得到享受，再把关羽、张飞分开，把两个人安置在不同的地方，让像我这样的将领加以控制，率领关羽、张飞作战，大事就成功了。现在分割土地给关羽、张飞，使关羽、张飞拥有发展的基础，这三人聚在一起，都在我们难于控制的战地，恐怕这三人如同蛟龙得到了云雨，最终将不可能长期待在小小的水池中。”孙权认为曹公还在北方造成威胁，应当广泛招揽英雄人物，又担心刘备难以一下子被制服，所以没有采纳周瑜的建议。

是时刘璋为益州牧，外有张鲁寇侵，瑜乃诣京见权曰：“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权许之。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权素服举哀，感动左右。丧当还吴，又迎之芜湖，众事费度，一为供给。后着令曰：“故将军周瑜、程普，其有人客，皆不得问。”初瑜见友于策，太妃又使权以兄奉之。是时权位为将军，诸将宾客为礼尚简，而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惟与程普不睦。

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曲有误，周郎顾。”

当时刘璋任益州牧，北面受到张鲁的侵扰。周瑜于是到京城拜见孙权说：“如今曹操刚刚遭受挫折，内部又不安定，不能和将军长期作战。我请求和奋威将军孙瑜一起进攻蜀地，取得蜀地，吞并张鲁，而后让奋威将军留下固守，努力与马超结成同盟。我回军和将军攻占襄阳，逼迫曹操，这样就有可能吞并中原。”孙权同意了周瑜的计划。周瑜返回到江陵准备出征所需装备，但途中在巴丘病死，终年三十六岁。孙权穿上丧服为周瑜吊唁，其悲痛的心情让臣僚也为之动容。周瑜的灵柩要运回吴郡，孙权又亲自到芜湖迎接，各项费用，全都由公家供给。后来颁布命令说：“已故将军周瑜、程普家的所有仆役、佃客，都不得再予追查。”当初周瑜被孙策当做好友对待，太妃又让孙权以兄长之礼敬待周瑜。那时孙权的职位只不过是将军，麾下将领及宾客对孙权行礼还很简单，只有周瑜率先对孙权表示敬重，以对待君主的礼节对待孙权。周瑜心胸宽阔，大体上说能得人心，只是和程普关系处得不好。

周瑜年轻时曾用心研究过音乐，即使酒过三巡，演奏的音乐曲调如有错误，周瑜也一定能够听出来，听出来后一定要回头看一看演奏乐曲的人，所以当时流传一句顺口溜说：“曲有误，周郎顾。”

瑜两男一女。女配太子登。男循尚公主，拜骑都尉，有瑜风，早卒。循弟胤，初拜兴业都尉，妻以宗女，授兵千人，屯公安。黄龙元年，封都乡侯，后以罪徙庐陵郡。赤乌二年，诸葛瑾、步骘连名上疏曰：“故将军周瑜子胤，昔蒙粉饰，受封为将，不能养之以福，思立功效，至纵情欲，招速罪辟。臣窃以瑜昔见宠任，入作心膂，出为爪牙，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故能摧曹操于乌林，走曹仁于郢都，扬国威德，华夏是震，蠢尔蛮荆，莫不宾服，虽周之方叔，汉之信、布，诚无以尚也。夫折冲捍难之臣，自古帝王莫不贵重，故汉高帝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太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申以丹书，重以盟诅，藏于宗庙，传于无穷，欲使功臣之后，世世相踵，非徒子孙，乃关苗裔，报德明功，勤勤恳恳，如此之至，欲以劝戒后人，用命之臣，死而无悔也。况于瑜身没未久，而其子胤降为匹夫，益可悼伤。窃惟陛下钦明稽古，隆于兴继，为胤归诉，乞匄馀罪，还兵复爵，使失旦之鸡，复得一鸣，抱罪之臣，展其后效。”权答曰：“腹心旧勋，与孤协事，公瑾有之，诚所不忘。昔胤年少，初无功劳，横受精兵，爵以侯将，盖念公瑾以及于胤也。而胤恃此，酗淫自恣，前后告喻，曾无悛改。孤于公瑾，义犹二君，乐胤成就，岂有已哉？迫胤罪恶，未宜便还，且欲苦之，使自知耳。今二君勤勤援引汉高河山之誓，孤用恧然。虽德非其畴，犹欲庶几，事亦如尔，故未顺旨。以公瑾之子，而二君在中间，苟使能改，亦何患乎！”瑾、骘表比上，朱然及全琮亦俱陈乞，权乃许之。会胤病死。

周瑜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太子孙登。儿子周循娶公主为妻，因此被任命为骑都尉，为人处世有周瑜的风度，但年轻时就死去了。周循的弟弟周胤，最初任兴业都尉，娶了皇室姑娘为妻，被授一千兵士，驻守公安。黄龙元年，被封为都乡侯，后来因犯罪被流放到庐陵郡。赤乌二年，诸葛瑾、步骘联名上书孙权说：“故将军周瑜的儿子周胤，过去受到陛下的格外照顾，被封为侯，担任将军。周胤不能小心地保有这份福气，想着为国家建功立业，反而放纵情欲，以致很快招致罪罚。臣等心中认为过去周瑜受到陛下的宠爱信任，在内是心腹重臣，在外是得力战将，受命出征打仗，常常是身当矢石，恪守臣节，认真执行命令，视死如归，所以能够在乌林打败曹操，将曹仁赶出江陵城，宣扬了国家的威德，威震中原，那些蠢蠢而动的荆蛮也没有不服从于陛下的，即便是周朝的方叔，汉朝的韩信、英布，功绩也难以超过周瑜。能够挫败敌人进攻解除国家危难的大臣，自古以来没有不被君主敬重的，所以汉高祖封功臣为侯爵的誓词说：‘即使黄河小得像衣带，泰山变成一块磨刀石，功臣们的封国也将永远传承，传给后代子孙。’并用丹砂写成誓词，又对功臣们杀白马发誓，把誓词藏到宗庙里，以便无穷地传下去，以此希望功臣后代，世代相传，不仅直属子孙，就连遥远的后代，也能享受福祉，以报答和表彰臣下的功绩。像这样极其恳切的态度，目的是要劝导告诫后世的人，使为国效忠的大臣，死而无悔。何况周瑜死去不久，儿子周胤就降为普通百姓，这就更加使人伤感。臣等想陛下恭敬严明，明察古事，极其重视兴灭继绝的帝王之道，因此臣等为周胤求情，请求赦免周胤的罪过，归还周胤的军队，恢复周胤的爵位，使耽误了报晓的雄鸡，能够再次鸣叫，负罪的臣子，再有为国家建立功勋的机会。”孙权答复说：“视为心腹的老功臣，和孤协力共事的，其中有周公瑾，确实是不能忘记的。过去周胤年纪小，没有任何功劳，没有任何理由地统领一支精兵，封周胤为侯，让周胤做将领，就是因为怀念周公瑾从而惠及周胤。而周胤却有恃无恐，沉湎于酒色，任意妄为，孤先后几次批评周胤，周胤竟然没有一点悔改之意。孤和周公瑾的情意就像和两位一样，难道孤没有期望周胤有所成就的心情吗？只是迫于周胤的罪过太重，不便即刻恢复周胤的爵位职务，也想让周胤经受一点磨难，使周胤自己能够明白而已。现在二位诚恳地引用汉高祖封爵时的誓词，孤因此感到惭愧。虽然孤的德行不敢和汉高祖相比，还是想着要和汉高祖看齐。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暂时不听从二位的建议。作为周公瑾的儿子，又有二位从中说情，假使周胤能够悔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诸葛瑾、步骘的奏章屡次呈上，朱然和全琮也都来陈述意见为周胤说情，孙权这才答应了请求。这时恰巧周胤病死了。

瑜兄子峻，亦以瑜元功为偏将军，领吏士千人。峻卒，全琮表峻子护为将。权曰：“昔走曹操，拓有荆州，皆是公瑾，常不忘之。初闻峻亡，仍欲用护，闻护性行危险，用之适为作祸，故便止之。孤念公瑾，岂有已乎？”

周瑜的兄侄周峻，也因为周瑜为创立首功之臣，被任命为偏将军，有一千人的部属。周峻死后，全琮举荐周峻的儿子周护为将领。孙权说：“过去击退曹操，开辟荆州地盘，都是公瑾的功劳，孤永远忘不了公瑾。一开始听到周峻死讯，孤也打算任用周护，但听说周护品行很坏，任用周护正好是给周护带来灾祸，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孤怀念公瑾，怎么会停止呢？”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也。生而失父，与祖母居。家富于财，性好施与。尔时天下已乱，肃不治家事，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弊结士为务，甚得乡邑欢心。

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乃指一囷与周瑜，瑜益知其奇也，遂相亲结，定侨、札之分。袁术闻其名，就署东城长。肃见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馀人，南到居巢就瑜。瑜之东渡，因与同行，留家曲阿。会祖母亡，还葬东城。

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东城县人，刚出生父亲就去世了，因此和祖母一起生活。鲁肃家财产很多，鲁肃生性就喜欢救济别人。那时汉朝已处于动乱之中，鲁肃不治理家中事务，大批地拿出家中的财物，并出卖田地，全力救济穷人，周济贫士，交结士人，因此受到家乡人的喜爱。

周瑜担任居巢县长时，率领数百人有意经过鲁肃家去拜访鲁肃，并请求提供钱物与粮食。鲁肃家有两仓米，每仓都装有三千斛之多，鲁肃竟然指着一个仓让周瑜取用，周瑜因此更加了解到鲁肃确是一位不平凡的人，于是对鲁肃亲近交结并结成像公孙侨、季札那样的友谊。袁术听说鲁肃的大名，便派人到鲁肃家任命鲁肃为东城县长。鲁肃见袁术处理政事没有法纪，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做大事的人，于是带领家中老弱及一百多位勇敢侠义的少年人，南到居巢县投奔了周瑜。周瑜后来东渡长江，鲁肃又与周瑜一同过江，将家属安顿在曲阿。正好碰上周瑜的祖母去世，周瑜回到东城安葬祖母。

刘子扬与肃友善，遗肃书曰：“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近郑宝者，今在巢湖，拥众万馀，处地肥饶，庐江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速之。”肃答然其计。葬毕还曲阿，欲北行。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时孙策已薨，权尚住吴，瑜谓肃曰：“昔马援答光武云‘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主人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吾闻先哲秘论，承运代刘氏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吾方达此，足下不须以子扬之言介意也。”肃从其言。瑜因荐肃才宜佐时，当广求其比，以成功业，不可令去也。

刘子扬与鲁肃的关系很好，派人送信给鲁肃说：“当今天下各地豪杰都纷纷起兵，君的才干正适合于现在这种情形。赶紧过江把君老母亲接来，没有必要长期待在东城那个小地方。近来有个叫郑宝的，现在巢湖一带活动，拥有一万多人马，占有肥沃富裕之地，庐江郡有不少人跑去投靠郑宝，何况我们这些人呢？我观察其情形，可以聚集更多的人以干大事，时不可失，足下还是快些行动吧。”鲁肃回信同意刘子扬的想法正确。安葬了祖母以后，鲁肃回到曲阿，想把家属搬回北方去。碰巧这时周瑜已将鲁肃的母亲安置到吴郡城中，鲁肃把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周瑜。这时孙策已经死去，孙权还屯驻在吴郡，周瑜对鲁肃说：“先前马援在回答光武帝时有句话，说是‘当今之世，不仅君主选择臣下以成就事业，臣下也在选择可以投效的君主’。现在此地的主人孙权亲近贤才，重视人物，搜罗任用想法行为超常的人，而且我听说过古时智者传下来的秘言，说是承天运取代刘氏天下的人，肯定会在东南方出现，根据事实与形势判断，孙权应该正是应天历运的人，最终会成为帝王，从而使天定的符应得以实现，这正是有志者追随孙权并努力为之奋斗的时候。我正要把足下推荐给孙将军，足下也不必将刘子扬所说的话太放在心上。”鲁肃听从了周瑜的话。周瑜因此向孙权推荐鲁肃，说鲁肃的才干足以辅佐孙权创建大业，应多多延请这样的人，以成就事业，不能让鲁肃离开。

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众宾罢退，肃亦辞出，乃独引肃还，合榻对饮。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馀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规模如此，亦自无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权曰：“今尽力一方，冀以辅汉耳，此言非所及也。”张昭非肃谦下不足，颇訾毁之，云肃年少粗疏，未可用。权不以介意，益贵重之，赐肃母衣服帏帐，居处杂物，富拟其旧。

孙权于是立即召见鲁肃，和鲁肃谈得非常高兴。当客人都离席而去时，鲁肃也向孙权告辞出来，孙权特地又把鲁肃召回，把坐榻合并在一起共同饮酒，秘密地商议。孙权说：“现在汉朝廷倾危，各地风起云涌时局动荡，孤继承父亲与兄长创下的基业，想如齐桓公、晋文公尊王攘夷保护周王朝那样，拥戴汉朝廷。承君看得起孤，有什么可以帮助孤的好计策？”鲁肃回答说：“先前汉高祖之所以诚心地想拥戴楚义帝而不能如愿，原因是项羽从中阻挠破坏。现在的曹操，就好比昔日的项羽，将军怎么有可能如齐桓、晋文那样拥戴王室呢？我私下里看来，汉朝廷不可能复兴，曹操也不可能一下子消灭。对将军来说，只有占据江东与之抗衡，并以此根据全国形势变化相机行事。做这样的规划，也不必怀疑自己的力量。为什么这样说呢？北方要达到完全安定还要做很多的事情，我们可以趁北方还没安定，消灭黄祖，进攻长江中游的刘表，将地盘一直扩大到长江上游，然后称帝，进而统一全国，这是汉高祖所建立的功业呀。”孙权说：“孤现在努力控制这一地区，是希望能够辅助朝廷，君所说的不是孤所能达到的啊。”张昭指责鲁肃不谦逊，在孙权面前说了自己不少坏话，说鲁肃这人年纪轻轻没有大才能，不可加以重用。孙权并不理会，反而更加重视鲁肃，给鲁肃的母亲送去衣服和家里的陈设物品，使鲁肃的家里与先前在家乡一样豪华富有。

刘表死，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加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曹公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表子琮已降曹公，备惶遽奔走，欲南渡江。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及陈江东强固，劝备与权并力。备甚欢悦。时诸葛亮与备相随，肃谓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备遂到夏口，遣亮使权，肃亦反命。

刘表死后，鲁肃向孙权建议说：“荆楚之地与我们相邻，江河交通便利，直通北方，外有长江汉水环绕，内部有山脉屏障，像铁打的一样坚固，沃野万里，人才众多，百姓富足，如果能占有这个地区，就可以帮助我们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如今刘表刚刚死去，刘表的两个儿子素来就不和睦，军队中的将领，各自依附一方分为两派。还有刘备是天下很厉害的雄杰，和曹操有矛盾，远来暂时依附于刘表，刘表忌恨刘备的才能，不能对刘备加以重用。如果刘备与刘表同心协力，上下一条心，那么我们应当与二者搞好关系，和二者结成友好同盟。如果二者相互分歧，应当想法分化利用，以成就我们的统一大业。我请求让我前去向刘表的两个儿子表示吊唁，同时向其军队中有势力人物送礼，还要劝说刘备收服刘表的部属，同心同德，共同对付曹操，刘备肯定会高高兴兴地听从于我们。如果事情办妥了，也就可以统一天下了。现在如果不尽快前去，我担心曹操就会抢先一步了。”孙权立即派鲁肃前往。当鲁肃到达夏口时，听说曹公已经率军向荆州进发，鲁肃于是昼夜兼程，加速赶路。等到达南郡时，刘表的儿子刘琮已经向曹公投降，刘备慌慌张张地逃窜，打算南逃过江。鲁肃直奔刘备而去，到达当阳长阪，见到了刘备，转达了孙权的意见，同时向刘备说明孙权据有江东，势力强大，对当地的控制很牢固，劝说刘备与孙权合力抗击曹操。刘备非常高兴。当时诸葛亮正跟刘备在一起，鲁肃对诸葛亮说：“我与君兄长诸葛瑾是朋友。”当即一起定下同盟。刘备于是率部到达夏口，派诸葛亮为使节去见孙权，鲁肃也返回去向孙权复命。

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与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而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对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还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权叹息曰：“此诸人持议，甚失孤望；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此天以卿赐我也。”

正巧孙权这时也得到曹公将率兵沿江东下的消息，和将领们商议对策，众人都劝孙权主动归顺曹操，只有鲁肃一个人不说话。孙权起身上厕所，鲁肃追到外面的屋檐下，孙权知道鲁肃有想法，握住鲁肃的手说：“卿想说什么啊？”鲁肃回答说：“刚才听到众人的议论，都是要误将军大事的主张，国家大事不值得和将领们商量。如今我鲁肃可以归附曹操，将军却不可以。为什么呢？我如果归附曹操，曹操可能会让乡里对我进行品评，看才能如何，可任何职，至少也能在曹操手下当官，乘着牛车，跟上几个喽啰，与士大夫们交往，时间一长，自然会当上郡太守、州刺史这类的官。将军归附曹操，能在什么位置上安身呢？希望将军尽早拿定主意，不要听那些人的意见啊。”孙权叹息说：“这些人所提出的意见，太让孤失望了。现在卿阐明了大计，与孤的想法正好相同，卿真是上天赐予孤的啊。”

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追召瑜还。遂任瑜以行事，以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曹公破走，肃即先还，权大请诸将迎肃。肃将入拜，权起礼之，因谓曰：“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肃趋进曰：“未也。”众人闻之，无不愕然。就坐，徐举鞭言曰：“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征肃，始当显耳。”权抚掌欢笑。

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惟肃劝权借之，共拒曹公。曹公闻权以土地业备，方作书，落笔于地。

这时周瑜已奉命前往鄱阳，鲁肃劝孙权将周瑜召回。于是把抵御曹军的军事大权交给周瑜，让鲁肃担任赞军校尉，帮助周瑜策划军事。曹公失败退走后，鲁肃立即先行返回，孙权召集将领们隆重地迎接鲁肃。鲁肃将进门拜见孙权，孙权起身施礼，并说：“子敬，孤为卿扶鞍请卿下马，足以使卿感到荣耀了吧？”鲁肃小跑上前说：“还不够啊。”众人听了，都露出惊讶的表情。鲁肃坐定后，不慌不忙地挥动马鞭说：“我衷心希望至尊的威严与美德能够施加给四海之内的百姓，一统天下，最终成就帝王大业，那时再用装有软轮的安车延请我，才是我真正的荣耀啊。”孙权鼓掌大笑。

后来刘备至京城拜会孙权，请求督统荆州，只有鲁肃劝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以共同抗拒曹公。曹公听说孙权借给刘备土地作为基业时，正在写字，惊得手中的笔都掉到了地上。

周瑜病困，上疏曰：“当今天下，方有事役，是瑜乃心夙夜所忧，愿至尊先虑未然，然后康乐。今既与曹操为敌，刘备近在公安，边境密迩，百姓未附，宜得良将以镇抚之。鲁肃智略足任，乞以代瑜。瑜陨踣之日，所怀尽矣。”即拜肃奋武校尉，代瑜领兵。瑜士众四千馀人，奉邑四县，皆属焉。令程普领南郡太守。肃初住江陵，后下屯陆口，威恩大行，众增万馀人，拜汉昌太守、偏将军。十九年，从权破皖城，转横江将军。

周瑜病重，上书说：“现在的天下，战事正多，这是我日夜感到忧虑的事情，希望至尊对于可能发生的事都事先有所准备，然后才可以享受安乐。现在我们已经与曹操为敌，刘备驻扎在离我们很近的公安，与我们边境距离很近，那里的百姓并不归附我们，应当挑选一位称职将领坐镇安抚。鲁肃的才智足以担当此任，请求让鲁肃接替我。这样我死时，心中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于是孙权任命鲁肃为奋武校尉，接替周瑜统领军队。周瑜原来的部众四千多人及作为奉邑的四个县，都转给鲁肃。同时命令程普兼任南郡太守。鲁肃就任后最初驻扎在江陵城，后来移到陆口驻扎，恩威并用，部众增加了一万多人，被任命为汉昌郡太守、偏将军。建安十九年，随孙权攻下皖城，转任横江将军。

先是，益州牧刘璋纲维颓弛，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谘备，备内欲自规，乃伪报曰：“备与璋托为宗室，冀凭英灵，以匡汉朝。今璋得罪左右，备独竦惧，非所敢闻，愿加宽贷。若不获请，备当放发归于山林。”后备西图璋，留关羽守，权曰：“猾虏乃敢挟诈！”及羽与肃邻界，数生狐疑，疆场纷错，肃常以欢好抚之。备既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不承旨，权遣吕蒙率众进取。备闻，自还公安，遣羽争三郡。肃住益阳，与羽相拒。肃邀羽相见，各驻兵马百步上，但诸将军单刀俱会。肃因责数羽曰：“国家区区本以土地借卿家者，卿家军败远来，无以为资故也。今已得益州，既无奉还之意，但求三郡，又不从命。”语未究竟，坐有一人曰：“夫土地者，惟德所在耳，何常之有！”肃厉声呵之，辞色甚切。羽操刀起谓曰：“此自国家事，是人何知！”目使之去。备遂割湘水为界，于是罢军。

在此以前，益州牧刘璋治理法纪松弛，周瑜、甘宁都曾劝孙权攻取蜀地，孙权便向刘备征求意见，刘备想自己进占益州，于是谎称：“我刘备与刘璋都是汉朝宗室，希望凭借先辈英灵，努力使汉朝复兴。现在刘璋得罪了君的左右，我只有感到惊惶恐惧，不愿听到这种事，希望君能宽恕刘璋。如果我的请求得不到君的允许，我只好逃到山里当隐士去。”后来刘备西下进攻刘璋，让关羽留守荆州，孙权说：“这个狡猾的家伙竟敢如此要挟欺诈！”关羽统治荆州与鲁肃镇守的地方接界，多次对孙吴进行猜疑，不断发生冲突摩擦，鲁肃总是以和睦的姿态加以平息。刘备攻占益州后，孙权要求刘备将荆州管辖下的长沙、零陵、桂阳三郡交还，刘备拒不听从，孙权派吕蒙率军强行夺取。刘备听说后，亲自从益州回到公安，派关羽争夺这三郡。鲁肃这时屯军在益阳，与关羽两军对峙。鲁肃邀请关羽会见，各自把兵马停在一百步以外，只有双方将军带随身单刀相会。鲁肃在会谈时指责关羽说：“我们之所以诚恳地把荆州土地借给卿家，是因为卿家打了败仗，远道而来，没有立足的地盘。现在卿家取得了益州，既没有奉还荆州之意，我方只要求取得三郡的地方，卿家还不同意。”鲁肃的话还没说完，座中有一人说：“土地这个东西，谁具有美德就归谁占有，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鲁肃厉声呵斥，话语表情都显得很急迫。关羽抓刀起身说：“这是国家大事，这个人懂得什么！”使眼色让那人离开。刘备于是让出土地，双方约定以湘江为界，于是各自撤军。

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权为举哀，又临其葬。诸葛亮亦为发哀。权称尊号，临坛，顾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

肃遗腹子淑既壮，濡须督张承谓终当到至。永安中，为昭武将军、都亭侯、武昌督。建衡中，假节，迁夏口督。所在严整，有方干。凤凰三年卒。子睦袭爵，领兵马。

鲁肃享年四十六岁，于建安二十二年去世。孙权为鲁肃举行吊唁活动，并亲自到墓地为鲁肃送葬。诸葛亮也对鲁肃进行了吊唁。后来孙权称帝，要登上祭坛时，回头对公卿们说：“过去鲁子敬曾说过会有此事，鲁肃真可称得上明晓事物的发展趋势了。”

鲁肃的遗腹子鲁淑成人后，濡须督张承认为鲁淑最终能成大器。永安年间，鲁淑以昭武将军、都亭侯的身份担任武昌督。建衡年间，假节，升为夏口督。所在任上都严肃认真，有计谋才干。凤凰三年去世。儿子鲁睦继承了鲁淑的爵位，统领了鲁淑的兵马。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南渡，依姊夫邓当。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竖子何能为？此欲以肉喂虎耳。”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逃邑子郑长家。出因校尉袁雄自首，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县人。年轻时南渡长江，投靠姐夫邓当。邓当是孙策的部将，多次领兵讨伐山越。吕蒙十五六岁时，暗中跟随邓当攻打山贼，邓当回头看见吕蒙，大惊失色，呵斥也不起作用。邓当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吕蒙的母亲，母亲很生气，想处罚吕蒙，吕蒙说：“贫穷卑贱的地位实在不能久居，我这样万一立下功劳，便可获得富贵。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吕母也感到悲哀而没有处罚吕蒙。邓当手下的小吏因吕蒙年纪小而轻视吕蒙，说：“那个小子能有什么作为呢？不过是想拿肉来喂老虎罢了。”有一天和吕蒙相见时，又拿言语侮辱吕蒙。吕蒙大怒，抽出刀来杀了那个小吏，因此逃亡，逃避到同乡郑长的家里。后来通过校尉袁雄自首，袁雄又趁机向孙策为吕蒙求情，孙策召见吕蒙，觉得吕蒙很奇特，把吕蒙留在自己身边。

数岁，邓当死，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权统事，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欲并合之。蒙阴赊贳，为兵作绛衣行縢，及简日，陈列赫然，兵人练习，权见之大悦，增其兵。从讨丹杨，所向有功，拜平北都尉，领广德长。

从征黄祖，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将士乘胜，进攻其城。祖闻就死，委城走，兵追禽之。权曰：“事之克，由陈就先获也。”以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千万。

几年以后，邓当死了，张昭举荐吕蒙代替邓当领兵，任命为别部司马。孙权统管军政大事时，想对那些兵力少才能低的小将加以甄别，并合编。吕蒙暗地里借钱，为士兵做了大红色的衣服和绑腿。到了选拔那天，吕蒙的部属队列严整威武，士兵个个训练有素，孙权看了很高兴，反而给吕蒙增加了兵力。吕蒙随从孙权攻打丹杨，每战有功，被任命为平北都尉，兼任广德县长。

吕蒙跟随孙权征讨黄祖，黄祖让都督陈就率水军迎战孙权。吕蒙指挥前锋部队，亲手杀了陈就，将士乘胜进攻黄祖镇守的江夏城。黄祖听说陈就被杀，弃城逃跑，士兵追击捉住了黄祖。孙权说：“这次战事能够取胜，是由于先捉住陈就的缘故。”任命吕蒙为横野中郎将，赏钱一千万。

是岁，又与周瑜、程普等西破曹公于乌林，围曹仁于南郡。益州将袭肃举军来附，瑜表以肃兵益蒙，蒙盛称肃有胆用，且慕化远来，于义宜益不宜夺也。权善其言，还肃兵。瑜使甘宁前据夷陵，曹仁分众攻宁，宁困急，使使请救。诸将以兵少不足分，蒙谓瑜、普曰：“留凌公绩，蒙与君行，解围释急，势亦不久，蒙保公绩能十日守也。”又说瑜分遣三百人柴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瑜从之。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兵追蹙击，获马三百匹，方船载还。于是将士形势自倍，乃渡江立屯，与相攻击，曹仁退走，遂据南郡，抚定荆州。还，拜偏将军，领寻阳令。

这一年，吕蒙又与周瑜、程普等率军西进，在乌林打败曹公，将曹仁包围在南郡城中。益州将领袭肃率领部下前来降附，周瑜上表建议把袭肃的部队调拨给吕蒙，吕蒙极力称赞袭肃有胆略，并且远来归附，从道义上讲应该给袭肃增加而不是剥夺袭肃的兵力。孙权认为吕蒙说得很对，就归还了袭肃所统兵士。周瑜派甘宁前去占领夷陵，曹仁分出一部分军队进攻甘宁，甘宁被困危急，派使者请求救援。诸将领都认为兵力少不能再分兵。吕蒙对周瑜、程普说：“留下凌公绩坚守，我与二位同行，前去解围救急，势必不会用太长时间，我保证凌公绩至少能够守城十日。”又劝说周瑜分出三百人阻断险要的道路，这样曹军逃跑时就可得到曹军的战马。周瑜听从了吕蒙的话。援军到了夷陵，当天交战，歼敌一半以上。敌军趁夜间遁逃，逃跑途中遇到道路堵塞，骑兵都丢下马徒步逃跑。吴军急促追击，获得马三百匹，用船只载回。于是吴军士气倍增，渡江建立兵营，进击敌人。曹仁败逃，吴军于是占据南郡，安抚平定了荆州。吕蒙回到孙权驻地，被任命为偏将军，兼任寻阳县令。

鲁肃代周瑜，当之陆口，过蒙屯下。肃意尚轻蒙，或说肃曰：“吕将军功名日显，不可以故意待也，君宜顾之。”遂往诣蒙。酒酣，蒙问肃曰：“君受重任，与关羽为邻，将何计略，以备不虞？”肃造次应曰：“临时施宜。”蒙曰：“今东西虽为一家，而关羽实熊虎也，计安可不豫定？”因为肃画五策。肃于是越席就之，拊其背曰：“吕子明，吾不知卿才略所及乃至于此也。”遂拜蒙母，结友而别。

鲁肃代替周瑜，将去陆口驻防，路过吕蒙的军营。鲁肃心里还轻视吕蒙，有人对鲁肃说：“吕将军功名日益显赫，可不能用旧眼光看待啊，君应当去拜访吕蒙。”于是鲁肃前去拜访吕蒙。酒喝到兴头上，吕蒙问鲁肃说：“君接受重任，与关羽的防区相邻，打算用什么策略，防备紧急情况发生呢？”鲁肃很随便地回答说：“根据情况临时采取适当的措施。”吕蒙说：“现在东西两方虽然结成同盟，而关羽实在是一员虎将，怎么能不预先计划好应对的谋略呢？”因此吕蒙给鲁肃提出了五条策略。鲁肃当即离开自己的座位，靠近吕蒙，轻拍吕蒙的背说：“吕子明，我想不到卿的才能计略竟达到这样的水平。”于是拜见了吕蒙的母亲，与吕蒙结成朋友后告别。

时蒙与成当、宋定、徐顾屯次比近，三将死，子弟幼弱，权悉以兵并蒙。蒙固辞，陈启顾等皆勤劳国事，子弟虽小，不可废也。书三上，权乃听。蒙于是又为择师，使辅导之，其操心率如此。

魏使庐江谢奇为蕲春典农，屯皖田乡，数为边寇。蒙使人诱之，不从，则伺隙袭击，奇遂缩退，其部伍孙子才、宋豪等，皆携负老弱，诣蒙降。后从权拒曹公于濡须，数进奇计，又劝权夹水口立坞，所以备御甚精，曹公不能下而退。

当时吕蒙与成当、宋定、徐顾的军营相邻很近，这三位将领死后，三人的子弟幼小，孙权准备把三位将领的兵马全部交给吕蒙统领。吕蒙坚决推辞，并上书给孙权说徐顾等人都为国事辛勤劳苦，三位将领的子弟虽然幼小，但不应该废除三位将领的子弟继统其军队的权力。前后三次上书，孙权才听从了吕蒙的意见。于是吕蒙又给三位年幼的将领选择老师，进行辅教，吕蒙的操守心志大都像这件事一样。

曹魏派庐江人谢奇任蕲春典农都尉，到皖县水田区屯垦，多次侵犯孙吴边境。吕蒙派人引诱谢奇投降，谢奇不答应，于是吕蒙寻找机会袭击谢奇，谢奇就退回去了。谢奇的部下孙子才、宋豪等人都扶老携幼，到吕蒙的军营投降。以后吕蒙跟从孙权在濡须口抗拒曹公，多次提出奇妙的计策，又劝孙权在濡须水入长江处两岸构筑堡坞，御敌的准备工作做得特别全面精密，曹公攻不下就退回去了。

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屯皖，大开稻田，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蒙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态见矣，宜早除之。”乃具陈其状。于是权亲征皖，引见诸将，问以计策。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督攻在前，蒙以精锐继之。侵晨进攻，蒙手执桴鼓，士卒皆腾踊自升，食时破之。既而张辽至夹石，闻城已拔，乃退。权嘉其功，即拜庐江太守，所得人马皆分与之，别赐寻阳屯田六百人，官属三十人。蒙还寻阳，未期而庐陵贼起，诸将讨击不能禽，权曰：“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复令蒙讨之。蒙至，诛其首恶，馀皆释放，复为平民。

曹公派朱光任庐江太守，驻扎在皖县，大量开垦稻田，又指使间谍引诱招降鄱阳反贼的首领，让做内应。吕蒙说：“皖县的田地很肥沃，如果稻子成熟丰收，那里一定会增加兵力，这样几年下来，曹操的进攻态势就会显露出来，应当早点除掉对方。”便详细地向孙权陈述情况。于是孙权亲自征讨皖县，召见各位将领，问有什么计策。吕蒙就举荐甘宁任升城督，指挥部下攻城，吕蒙率精锐部队作后援。凌晨时进攻，吕蒙亲自击鼓，士兵都奔腾跳跃，奋勇登城，吃早饭的时候，攻下皖城。不久张辽进军到夹石，听说皖县城已经失守，就退回去了。孙权嘉奖吕蒙的功劳，任命吕蒙为庐江太守，缴获的人马都分给吕蒙，另外还把寻阳县的六百名屯田客赏赐给吕蒙，还为吕蒙配备了三十名下属官员。吕蒙回到寻阳，不到一年庐陵发生叛乱，众将领率军清剿都不能将庐陵叛乱者消灭，孙权说：“鸷鸟一百，不如一鹗。”又命令吕蒙率军讨伐庐陵叛乱者。吕蒙到了庐陵，处死叛乱者的首领，其余的人都释放了，让庐陵叛乱者重新成为平民。

是时刘备令关羽镇守，专有荆土，权命蒙西取长沙、零、桂三郡。蒙移书二郡，望风归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而备自蜀亲至公安，遣羽争三郡。权时住陆口，使鲁肃将万人屯益阳拒羽，而飞书召蒙，使舍零陵，急还助肃。初，蒙既定长沙，当之零陵，过酃，载南阳邓玄之，玄之者郝普之旧也，欲令诱普。及被书当还，蒙秘之，夜召诸将，授以方略，晨当攻城，顾请玄之曰：“郝子太闻世间有忠义事，亦欲为之，而不知时也。左将军在汉中，为夏侯渊所围。关羽在南郡，今至尊身自临之。近者破樊本屯，救酃，逆为孙规所破。此皆目前之事，君所亲见也。彼方首尾倒悬，救死不给，岂有馀力复营此哉？今吾士卒精锐，人思致命，至尊遣兵，相继于道。今子太以旦夕之命，待不可望之救，犹牛蹄中鱼，冀赖江汉，其不可恃亦明矣。若子太必能一士卒之心，保孤城之守，尚能稽延旦夕，以待所归者，可也。今吾计力度虑，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后，身死何益于事，而令百岁老母，戴白受诛，岂不痛哉？度此家不得外问，谓援可恃，故至于此耳。君可见之，为陈祸福。”玄之见普，具宣蒙意，普惧而听之。玄之先出报蒙，普寻后当至。蒙豫敕四将，各选百人，普出，便入守城门。须臾普出，蒙迎执其手，与俱下船。语毕，出书示之，因拊手大笑。普见书，知备在公安，而羽在益阳，惭恨入地。蒙留孙皎，委以后事，即日引军赴益阳。刘备请盟，权乃归普等，割湘水，以零陵还之。以寻阳、阳新为蒙奉邑。

这时刘备让关羽镇守荆州，占有荆州全部土地，孙权命令吕蒙西进夺取荆州的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吕蒙向长沙、桂阳两个郡发出文书，二郡望风归服，只有零陵太守郝普闭城坚守，不肯投降。刘备从蜀地亲自赶到公安，派遣关羽争夺三郡。当时孙权驻扎陆口，让鲁肃率领一万人驻在益阳抵御关羽，用快信急召吕蒙，让吕蒙放弃零陵，返回援助鲁肃。起初，吕蒙已经平定了长沙，正要向零陵进军，经过酃县时，让南阳人邓玄之与自己同乘一辆车，邓玄之是郝普的老朋友，吕蒙想让邓玄之对郝普进行劝降。吕蒙接到孙权的信，本来应当回师益阳，但吕蒙将来信秘而不宣，夜间招集诸将，向诸将部署任务，决定第二天早晨攻城，回头对邓玄之说：“郝普听过世间有忠君守义的故事，自己也想这样去做，但是对时局看得不明白。左将军刘备远在汉中，被夏侯渊围困。关羽在南郡，现在吴军主上已亲自率军对付关羽。最近樊城关羽的大本营被攻下，派来援助酃县的援军，又被孙规迎击打败。这都是目前发生的事，是君亲眼看到的。刘备、关羽就像倒吊着的人，救死都来不及，哪有余力再营救零陵啊？现在我方士卒精锐，人人都想为国拼死效力，主上调遣兵力，源源不断地开赴前来。如今郝普性命危在旦夕，等待指望不上的救援，就像困在牛蹄印中的小鱼，希望得到长江、汉水来活命，这些不能依赖也是明摆着的。如果郝普能够使士兵同心协力，保守孤城，还能够苟延残喘一阵子，以等待投靠合适的主人，倒也可以。如今考虑吴军的势力与计划，攻打零陵城，用不了一天，城一定会被攻破，城破以后，自己毫无益处地死了，还让自己满头白发的老母亲一同被杀，岂不令人痛心？我猜郝普得不到外面的消息，认为可以依靠援兵，所以才这样。君可以去见郝普，给郝普讲讲其中的祸福利害。”邓玄之立即去见郝普，详细地转达了吕蒙的意思，郝普因惧怕而听从。邓玄之先出城向吕蒙报告，说明郝普随后就来。吕蒙预先命令四位部将，各自挑选一百个勇士，等郝普一出城，立即进城守住城门。过一会郝普出了城，吕蒙迎上去握住郝普的手，和郝普一起上船。寒暄毕，取出孙权的信让郝普看，因而拍手大笑。郝普看了信，知道刘备驻扎公安，关羽驻扎益阳，愧悔交加，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吕蒙留下孙皎，把留守等事委托给孙皎，当日率军奔赴益阳。刘备请求和谈结盟，孙权于是归还了郝普等人，双方以湘水分界，把零陵郡还给刘备一方。孙权把寻阳、阳新赐给吕蒙作奉邑。

师还，遂征合肥，既撤兵，为张辽等所袭，蒙与凌统以死捍卫。后曹公又大出濡须，权以蒙为督，据前所立坞，置强弩万张于其上，以拒曹公。曹公前锋屯未就，蒙攻破之，曹公引退。拜蒙左护军、虎威将军。

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馀尽以属蒙。又拜汉昌太守，食下隽、刘阳、汉昌、州陵。与关羽分土接境，知羽骁雄，有并兼心，且居国上流，其势难久。初，鲁肃等以为曹公尚存，祸难始构，宜相辅协，与之同仇，不可失也，蒙乃密陈计策曰：“令征虏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蒋钦将游兵万人，循江上下，应敌所在，蒙为国家前据襄阳，如此，何忧于操，何赖于羽？且羽君臣，矜其诈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东向者，以至尊圣明，蒙等尚存也。今不于强壮时图之，一旦僵仆，欲复陈力，其可得邪？”权深纳其策，又聊复与论取徐州意，蒙对曰：“今操远在河北，新破诸袁，抚集幽、冀，未暇东顾。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得徐州，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不如取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权尤以此言为当。及蒙代肃，初至陆口，外倍修恩厚，与羽结好。

吕蒙率军回来，便随孙权征讨合肥，军队撤退时，被张辽等人所袭击，吕蒙与凌统冒死保护孙权。以后曹公又率大军进攻濡须。孙权任命吕蒙为主帅，凭借以前建立的堡坞，在上面设置万张强弩，来抗拒曹军。曹公的前锋部队扎营未稳，吕蒙便发动进攻打败曹军，曹公率军退回。吕蒙被任命为左护军、虎威将军。

鲁肃死后，吕蒙向西屯驻在陆口，鲁肃原来一万多部下全部交给吕蒙指挥。又任命吕蒙为汉昌郡太守，以下隽、刘阳、汉昌、州陵四县为吕蒙的食邑。虽然与关羽划分荆州分别治理，但边境紧接，吕蒙知道关羽是个极为勇猛的人物，有兼并邻郡之心，而且关羽所处地理位置处于自己的上游，这种分别治理的形势难以长久。当初，鲁肃等人以为曹公还在，祸患刚刚形成，与刘备应当互相帮助协同作战，共同对付曹公，不能失去这个盟友。吕蒙却向孙权秘密陈述计策说：“让征虏将军孙皎镇守南郡，潘璋驻扎白帝城，蒋钦率领游动兵力一万人，沿长江上下活动，敌人出现在何处就奔向何处，我率军为国家前取襄阳，这样一来，怎么会担忧曹操的进攻，有什么必要依赖关羽？况且关羽君臣崇尚狡诈勇力，反复无常，不可以对关羽知心相待。如今关羽之所以不便向东出兵，是因为主上英明，吕蒙等人还活着的缘故。现在不趁我们年轻力壮时设法消灭关羽等，一旦我们都过世了，后人再对付关羽等，能办得到吗？”孙权非常赞同吕蒙的计策，又姑且和吕蒙讨论攻取徐州的利弊，吕蒙回答说：“当今曹操远在黄河北面，又刚刚打败袁氏，还要安抚刚刚平定了的幽州、冀州，没有时间顾及东面。听说曹操在徐州的兵力，还称不上是我们的对手，前去进攻自然可以攻占。然而徐州地理上陆路交通便利，是精锐骑兵驰骋的场所，至尊今天得到徐州，不出十天曹操一定会来争夺，即使用七八万人防守，也有守不住的忧愁。不如攻取关羽，占据全部长江流域，形势就会大变。”孙权认为吕蒙的这些分析特别妥当。等到吕蒙接替鲁肃，刚刚在陆口驻兵时，表面上加倍地加强与关羽的亲密友好关系。

后羽讨樊，留兵将备公安、南郡。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擒也。”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羽果信之，稍撤兵以赴樊。魏使于禁救樊，羽尽擒禁等，人马数万，托以粮乏，擅取湘关米。权闻之，遂行，先遣蒙在前。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会权寻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

后来关羽进攻樊城，留下一部分兵力防守公安、南郡。吕蒙上书说：“关羽进攻樊城却留下很多兵力防守，一定是害怕我吕蒙谋取后方的缘故。我常有疾病，请求以治病为名，带领部分士兵回建业。关羽听说我回建业，一定会撤除防守的兵力，全部开赴襄阳。我大军乘船，昼夜不停地快速沿江而上，趁其后方空虚突然袭击，那么南郡就可以攻下，而关羽也可以捉住。”于是吕蒙宣称自己病重，孙权就用公开的军事文件征召吕蒙回建业，秘密商议大计。关羽果然信以为真，逐渐撤除南郡兵力，开赴樊城。曹公方面命令于禁援救樊城，关羽将于禁等人全部俘获，人马数万，以缺粮为借口，不经通报许可擅自取用孙吴在湘关的存米。孙权听到了这种情况，命大军进发，派吕蒙率部为前锋。吕蒙到了寻阳，把精锐部队全部埋伏在大船中，让平民百姓摇橹，并装扮成商人模样，昼夜赶路，遇到关羽设在江边的巡逻哨所，就把那里的人员全部关押起来，所以关羽听不到吕蒙进军的消息。吕蒙于是到了南郡，蜀将士仁、南郡太守麋芳都投降了吕蒙。吕蒙进入城内，把关羽以及其他将士的家属全都控制起来，对这些人全都加以安抚慰问，命令军人不得侵犯居民，不得索要任何东西。吕蒙部下有一个将士，也是汝南郡人，拿了百姓家一个斗笠，用来覆盖公家的铠甲，铠甲虽然是公家的，吕蒙仍然认为这个将士犯了军令，不能因为是同乡而废法，便流着泪把这个将士杀了。于是军中震动，东西丢弃在道路上也没人敢拾取。吕蒙让自己身边的人员早晚都去慰问抚恤老人，问短缺什么，有病的给予药物治疗，饥寒的送给衣服粮食。关羽所贮藏的财宝，都封存起来，等待孙权到来。关羽返回江陵途中，还多次派人与吕蒙通消息，吕蒙总是优待关羽的使者，让使者周游城中，到各家致意问候，有的家人还亲自写信表示使者所见的情形是真实的情况。关羽的使者返回，其部属私下互相打听，都知道家属安然无恙，待遇比以前还好，所以关羽的官兵没有斗志。恰好孙权紧跟着率大部队到达江陵，关羽知道自己势孤力穷，就逃往麦城，再往西逃到漳乡，关羽的部众都抛弃关羽前来投降。孙权派遣朱然、潘璋截断关羽必经的道路，关羽父子都被捉住，荆州便平定了。

以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蒙固辞金钱，权不许。封爵未下，会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时有针加，权为之惨槭，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后更增笃，权自临视，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年四十二，遂卒于内殿。时权哀痛甚，为之降损。蒙未死时，所得金宝诸赐尽付府藏，敕主者命绝之日皆上还，丧事务约。权闻之，益以悲感。

任命吕蒙为南郡太守，封为孱陵侯，赐给一亿钱，五百斤黄金。吕蒙坚决推辞黄金和钱，孙权不允许。封爵还没有颁下，就碰上吕蒙的病发作，孙权当时屯驻在公安，把吕蒙接来安置在自己住处的内殿中，千方百计为吕蒙治病，悬赏黄金一千斤，在所管辖的地区招募能治好吕蒙疾病的人。治病中时不时要用针灸，孙权为吕蒙痛苦难过，想经常观察吕蒙的状况，又担心吕蒙动身子累着，经常通过墙壁上开的小洞看望吕蒙，见吕蒙能稍微吃点饭，就感到高兴，回头对左右的人又说又笑；见吕蒙吃不下饭便哀声叹息，夜间睡不着觉。吕蒙病稍有一些好转，就为此下达赦免罪犯的命令，群臣都来庆贺。后来吕蒙病情加重，孙权亲自到病榻前看望，命令道士晚上对着星辰为吕蒙祈求延长寿命。吕蒙四十二岁时，就死在孙权所住的内殿。当时孙权非常悲痛，以至于自己都变瘦了。吕蒙没死之前，把赏给吕蒙的金银珠宝等物品全部交给府库收藏，命令主管的人在自己死后全部上交，丧事务必从简。孙权听到这些事，更加悲伤感动。

蒙少不修书传，每陈大事，常口占为笺疏。常以部曲事为江夏太守蔡遗所白，蒙无恨意。及豫章太守顾邵卒，权问所用，蒙因荐遗奉职佳吏，权笑曰：“君欲为祁奚耶？”于是用之。甘宁粗暴好杀，既常失蒙意，又时违权令，权怒之，蒙辄陈请：“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权遂厚宁，卒得其用。

蒙子霸袭爵，与守冢三百家，复田五十顷。霸卒，兄琮袭侯。琮卒，弟睦嗣。

吕蒙年轻时不曾研读经史书籍，每当要向上级汇报重大事情，常常口授内容由别人记录。曾经因为部下兵士违法，被江夏太守蔡遗报告到孙权那儿，吕蒙对蔡遗却不怨恨。豫章太守顾邵死后，孙权问吕蒙用谁代替，吕蒙举荐蔡遗说蔡遗是胜任这个职务的好官，孙权笑着说：“君想做外举不避仇的祁奚吗？”于是任用了蔡遗。甘宁性格粗暴，喜欢杀人，不但曾经和吕蒙闹过不快，又时常违犯孙权的法令，孙权对甘宁很生气，吕蒙总是为甘宁求情说：“天下还没有安定，像甘宁这样的战将很难得，应当容忍甘宁。”孙权于是厚待甘宁，使甘宁一直发挥作用。

吕蒙的儿子吕霸承袭了爵位，孙权赐给吕霸三百家民户为吕蒙守护坟墓，又赐给吕霸可免交赋税的田地五十顷。吕霸死后，吕霸的哥哥吕琮继承了侯爵，吕琮死后，弟弟吕睦继承了爵位。

孙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君今继之。公瑾昔要子敬来东，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业，此一快也。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方率数十万众水步俱下。孤普请诸将，谘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且其决计策意，出张苏远矣；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也。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也。又子明少时，孤谓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图取关羽，胜于子敬。子敬答孤书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此子敬内不能办，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也。”

孙权与陆逊评价周瑜、鲁肃及吕蒙时说：“公瑾雄武刚烈，胆略超过常人一倍，所以能打败曹操，开拓荆州，公瑾才能太高了，很难有人能赶上公瑾，现在君赶上公瑾了。公瑾过去力邀鲁子敬到东吴，把鲁子敬推荐给孤，鲁子敬与孤在酒宴上的谈论，便大体上提出了建国称帝的谋略，这是第一件使人快意的事。后来曹操因刘琮投降而势力大增，扬言要率领数十万大军从水陆两路东下。孤广泛地请将领们献计献策，没有人敢率先发言，至于张子布、张文表两人，都说应该写降书派遣使者迎接曹操，子敬立即加以批驳，说不能这样做，劝孤急速招回公瑾，付以重任，授给兵众，迎击曹操，这是第二件使人快意的事。而且鲁子敬定下的谋略，远远超过了张仪、苏秦；后来虽然劝孤把荆州借给刘备，是鲁子敬的一大短处，但不足抹杀鲁子敬的两大长处啊！周公说不要求一个人完美无缺，所以孤忘掉鲁子敬的短处而敬重鲁子敬的长处，常把鲁子敬比作孤的邓禹。还有吕子明年轻时，孤认为吕子明不过有不辞艰苦、果敢有胆量的长处而已；到吕子明长大以后，学问有了长进，思想开阔，谋略高明，可以说仅次于公瑾，只是言谈举止、英气勃发比不上周公瑾。设计消灭关羽，子明胜过子敬。子敬在给孤的复信中说：‘帝王的兴起，都会有人为之扫除障碍，关羽不值得忧虑。’这是子敬内心知道自己办不到，表面又说大话，孤也宽恕子敬，不随便责怪子敬。然而吕子明率领军队，安营扎寨，能做到令行禁止，辖区内没有荒于职守的官员，路不拾遗，吕子明的治军之法也很优秀啊。”

评曰：曹公乘汉相之资，挟天子而扫群桀，新荡荆城，仗威东夏，于时议者莫不疑贰。周瑜、鲁肃建独断之明，出众人之表，实奇才也。吕蒙勇而有谋，断识军计，谲郝普，禽关羽，最其妙者。初虽轻果妄杀，终于克己，有国士之量，岂徒武将而已乎！孙权之论，优劣允当，故载录焉。

评论：曹公凭借汉朝丞相的资格，挟制皇帝扫除群雄，在攻占荆州之后，威震长江中下游地区。当时东吴参加议论的人都犹豫不定，怀有二心。周瑜、鲁肃各自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高于众人之上，实在是奇才。吕蒙有勇有谋能决断，军事上有计谋，智取郝普，活捉关羽，这是吕蒙所用计策中最为奇妙的。尽管一开始吕蒙行为轻率，随便杀人，但后来能约束自己，有国士的风度，可不只是一名武将啊！孙权对吕蒙等人的评论，优劣评价公正妥当，所以把这些都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