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

人总应该做点事才对​‍‌‍​‍‌‍‌‍​‍​‍‌‍​‍‌‍​‍​‍‌‍​‍‌​‍​‍​‍‌‍​‍​‍​‍‌‍‌‍‌‍‌‍​‍‌‍​‍​​‍​‍​‍​‍​‍​‍​‍‌‍​‍‌‍​‍‌‍‌‍‌‍​。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我想也无非就是做个人总要做点事的意思，圣人之徒则钻到那一个“名”字里头去多事，大不安心，生出他的有意义的讲法，其实这一位“万世师表”未必不比他们平庸多了​‍‌‍​‍‌‍‌‍​‍​‍‌‍​‍‌‍​‍​‍‌‍​‍‌​‍​‍​‍‌‍​‍​‍​‍‌‍‌‍‌‍‌‍​‍‌‍​‍​​‍​‍​‍​‍​‍​‍​‍‌‍​‍‌‍​‍‌‍‌‍‌‍​。我们平常骂人，说你白活，可惜这两个字实在讲不通，怎么叫“白活”呢？你怎么能够呢？

Hamlet，反攻一切，总算是“看穿”了，然而，人之将死，再三叮咛他的朋友把他的“故事”传出去，以一个wounded name为遗憾​‍‌‍​‍‌‍‌‍​‍​‍‌‍​‍‌‍​‍​‍‌‍​‍‌​‍​‍​‍‌‍​‍​‍​‍‌‍‌‍‌‍‌‍​‍‌‍​‍​​‍​‍​‍​‍​‍​‍​‍‌‍​‍‌‍​‍‌‍‌‍‌‍​。“太上忘情”，恐怕也一样的是一句诗。

我时常想着一种人，不由得起一个敬意。斯人也，路人也，不胜光荣之至，而得见于经传——

“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

人生的意义这里实在是有的，寂寞，辛苦。

有本事就做一个卤莽的鲁智深和尚那也是好的，跑到相国寺去管菜园，然而这与泼皮们的饭碗攸关，几乎没有拖下粪窖。然而这一群泼皮也未免太是“古风”了，心悦诚服，破钞请起师父来，酒席场上，好说好笑，师父的本领也真太大了，给你们一个玩艺儿看，一拔就把一棵树拔起来了，真是不亦乐乎，鄙人心向往之。

“知道你自己！”这一句老话实在有点儿耐思索。论理，生在达尔文之后的我们，应该多知道一点自己了？然而不然。人为万物之灵，或者就在于他不安分乎。

唉，一提这话，不由得记起一件往事，颇自喜的。然而也何必呢？叫化子拾得一块铁，持以语人！然而说一说也无妨的。记不清正在那里干什么，好像是预备来情书一束的，忽而受了什么刺激，很英雄，要投笔从戎，诚诚恳恳的去请教于老师，老师婉劝道：“希腊有一句名言，‘知道你自己。’人大概是有所长，有所短，甲做甲的事情或者有点用处，若去做乙的事，未必于事有济。”我俨然知道我是受了一大打击，冷清清的回去了。不过三天我就自己发笑，你这个东西中什么用，真是癞虾蟆要垫床脚。同天鹅肉一样的不必想吃也。而不久拉我结伴的两位好汉都从塞外逃归了，愤慨于那里的将军专门打屁股，能挨板子者便能升官。我劝他不要多说话，结果要我拉他们上便意居去洗尘。“蒲萄美酒夜光杯”，在我终于倒也是一个很好的理想之国了。我的朋友现在不知都到那里去了？

古往今来倒也真有知道自己的。一个人到了“遗嘱”的资格，我们真可以恭敬的一领教了。我且把这个遗嘱钞在下面：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