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对于抽象的观念

小时听见大人们说“过考”，心想“过考是怎么一回事呢？”那还是科举将废学校将兴的时期了​‍‌‍​‍‌‍‌‍​‍​‍‌‍​‍‌‍​‍​‍‌‍​‍‌​‍​‍​‍‌‍​‍​‍​‍‌‍‌‍‌‍‌‍​‍‌‍​‍​​‍​‍​‍​‍​‍​‍​‍‌‍​‍‌‍​‍‌‍‌‍‌‍​。自己的舅父便是常出外过考的人，盼得他过考回家，我便喜的不得了，却更是思索过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实问一声舅父，请舅父解释给我听便得了，我却无论什么事情总不向大人发问，尽由自己幻想着​‍‌‍​‍‌‍‌‍​‍​‍‌‍​‍‌‍​‍​‍‌‍​‍‌​‍​‍​‍‌‍​‍​‍​‍‌‍‌‍‌‍‌‍​‍‌‍​‍​​‍​‍​‍​‍​‍​‍​‍‌‍​‍‌‍​‍‌‍‌‍‌‍​。我苦思索之所得，以为过考大约是把一个人背靠着什么地方不许移动，考者靠也。可见过考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对于诸事有幻想，我的幻想总是美丽的，过考则类于乡间所谓诊驼背了。

再对于“在押”的观念我也苦思索，那时家里来了客人，有因为讼事来同祖父商量的，我在旁听着说某人“押了”的话，便很奇怪，什么叫做“押了”呢？大约因为习于看母亲压菜或腌菜的原故，把押联想到“压”或“腌”上面去了，所以押这件事根本上给我一个苦恼的印象。稍大时我偶然在县衙门监狱门前过，向着那栅栏里面望，见有许多人挤着栅栏向外面望，面色都苍白，眼光寂寞，有些人的神气却凶恶，我乃忽然了解什么叫做“押”了，不觉之间一个小孩子的人生观也多了一层意义了。不过我的意义仿佛是人生的光线，人生是黑暗的而人心是善的。换一句话说，狱是黑暗的，心是光明的。这是我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