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阿祖和石头子孙·普米族》神话故事

石头阿祖和石头子孙　普米族

一

古时候，地上没有山，也没有人，只有神仙住在天宫里。这些神仙可多啦，他们各管各的事，各干各的活：有的管织云，有的管降雨，有的管种花，有的管养马，有的管种五谷，有的管养鱼……纳可玛女神手下，有三千个仙女，专干织云锦的活计。有一天，一个仙女织云锦时不小心，失手掉了天梭。天梭穿过云层，落到了地上，变成了纳可穆玛山。

天长日久，纳可穆玛山受了日月的灵气，有了灵性。白天，她是一座大山，静静地躺在那里，到了晚上，她就变成了一个大姑娘，能说会唱。她唱的调子很好听，逗得天下的雀鸟、野兽都来同她对唱；连天宫中住着的神仙，一到晚上，就背着天王，悄悄来到她身边，同她对歌，与她谈做伴。

天宫中管降雨的神叫吉西尼，他是纳可穆玛身边的常客，只要一有空，就来跟纳可穆玛做伴。后来，吉西尼私下天界同纳可穆玛相会的事，让天神王都若晓得了，都若便把吉西尼贬下天界，惩罚他变成另一座大山，发落到远隔纳可穆玛千万里远的花同塔去受苦。天神王都若还派了三千个天兵天将，一刻不停地轮流着往吉西尼身上泼水、盖雪、扇风，要把吉西尼冻死。吉西尼身上终年冰雪不化，人们便把它叫作卡六巴黑。

二

自从吉西尼被天神王都若惩处变作卡六巴黑后，天上其他神再也不敢来同纳可穆玛玩耍了。可怜的纳可穆玛，就像冬至的树干落尽了叶，孤孤单单独一根，多寂寞呵。她满腹的知心话没处说，一肚子的调子没处唱，越想越难受，只好痛哭一场，心里反倒好受些。她白天哭，黑夜哭，年复一年，她的泪水淌成了两条大江。这两条江就是长江和黄河。这眼泪淌成的河，也有灵性，它们淌呀淌，一刻不停地向远方淌去，去为纳可穆玛寻找吉西尼。

长江名叫滚毒依，天下就数它跑的路远。它来到花同塔，总算找到了吉西尼。滚毒依一见到吉西尼，冲上前去，紧紧地把吉西尼抱住，喊呀叫呀，嗓子都喊哑了，吉西尼才应声。

“刺骨的寒风吹散了我的骨架，穿心的冰雪冻僵了我的身子，几千年来，从没有谁呼唤过我，把我唤醒的是哪路天神？”吉西尼昏昏沉沉地发问。

“天梭离开了云丝，就织不出云锦，纳可穆玛不见吉西尼的面，哭得眼泪淌成河。我是她眼里淌出的泪，为找寻你已奔走了九千年。”滚毒依伤心地回答。

“云彩忘不掉天梭的情分，我时时都在想念纳可穆玛。可我身子被魔锁锁住，再也不能腾云驾雾，去到纳可穆玛身边，听她唱调子，陪她说话。现在我一刻不停地被水泼、雪压、风刮……”吉西尼说着，流出了眼泪。滚毒依听着也噙着泪。吉西尼向滚毒依问长问短，打听纳可穆玛的情况，滚毒依一一回答了吉西尼。

滚毒依从吉西尼的问话中，听出他老是想念纳可穆玛，为了让吉西尼同纳可穆玛相会，它向风神哀告：“风神啊，你是晓得的，我不会走回头路，古西尼也不会走路，请你给纳可穆玛捎个信，叫她到这里来与吉西尼相会。”风神大骂道：“不知死活的滚毒依，我是监处吉西尼的神，要叫他受罪我心里才痛快，我怎能去叫纳可穆玛来同他团聚？你真是瞎了眼了！”

滚毒依挨了风神的骂，瞪了风神两眼，咽下了气，另寻路子，转向雪神，不住地哀告说：“雪神啊，念在吉西尼和你是一路神，请你去给纳可穆玛捎个信，叫她到这里来看望吉西尼。”雪神不怀好意地回答：“要我带信也容易，你若同我做一家，我就替你去带信。”气得滚毒依半天出不得声。

这时，路过的云神听到了滚毒依同风神、雪神的对话，气得脸都变了，他在天空中对滚毒依说：“好心的滚毒依，你莫要气，也不用哭。靠风靠不住，靠雪冷透骨，你求他俩只会痛苦。我替你去带信吧，你好好招呼吉西尼。”滚毒依很感激云神，回答说：“云姐姐，你太好了，为了报答你，我要变作镜子，让你照着梳妆打扮。”吉西尼也很感激云神：“云妹妹，你的好处我永远不忘，为了报答你，我要请纳可穆玛织件五彩衣裳给你。”

云神在天空中回答：“我不要梳妆镜，不要五彩衣，遇到风、雪神欺负我，请你们给我出把力。”她边回答，边飞奔着给纳可穆玛带信去了。

三

云神连夜把纳可穆玛带到了吉西尼身边，分离了九千年的情人又见面了。云神怕天神王都若看到纳可穆玛和吉西尼和会，加害他俩，也怕风神、雪神杀害他俩，便用一层层云雾搭起了罩棚，把纳可穆玛和吉西尼严严实实地遮住。

罩棚挡风又遮雪，暖烘烘的。吉西尼暖和过来后，想伸伸手脚，翻翻身子，但魔锁锁住了他的心，怎么翻也翻不过来。纳可穆玛扑上前去，用手搬，又用嘴咬，想把魔锁捣烂，救出吉西尼。可魔锁不仅丝毫不动，反而引起吉西尼撕心摘肝的巨痛。纳可穆玛停下了手，伸出舌头，慢慢地、轻轻地为吉西尼舔身上的伤口，边舔边说：“吉西尼呀别怨我，要是我知道你在这里受罪，早就到这里来了。今后呀，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要替你分担痛苦。”

吉西尼摇摇头：“你对我的好处，就像你的调子一样，我永远记在心上，但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跟我一起受罪。”

纳可穆玛决心要留下，吉西尼就是不准许，结果吵了起来。他俩的吵闹声让罩棚外的云神听见了，云神既喜欢又难过，喜欢的是纳可穆玛的心肠好，难过的是吉西尼太可怜。她想了又想，隔着罩棚对纳可穆玛说：“好心的纳可穆玛呀，你的心肠吉西尼知道，可你万万不能留在这里。若时间久了让天神王晓得，他决不会放过你。到那时，你们俩都会同遭灾难，弄不好，还会双双都被折磨死掉。你还是回你的老地方去吧，我愿每天晚上都接你到这里来同吉西尼相会，天要亮时，再把你送回去。”

纳可穆玛听了云神的劝说，难分难舍地离开了吉西尼，坐上云船回去了。从此，每到晚上，纳可穆玛就坐着云船，来看望吉西尼，天一亮，又坐着云船回到自己的住地。据说，从此普米族和摩梭人就有了“安达”婚习俗。

四

后来，纳可穆玛怀孕了。又过了三千年，她一胎生下了十个娃娃：五个姑娘、五个儿子。五个姑娘取名叫娜卡、筒巴、尼史、角姑、扯扭；五个儿子名叫黑咕卡、羊而若、绒布巴、打史、格若。娃娃一生下地，就见风长，不到一个时辰就变成了十个大人。当他们从阿妈口中得知阿爸的遭遇后，决心结伴走遍天下，寻宝求师来解救阿爸。

娜卡同黑咕卡作一路向东走去，筒巴同羊而若作一路向南走去，尼史同绒布巴结伴向西走去，角姑同打史一同向北走去，扯扭同格若一起向大地中央走去。白天连着黑夜走，黑夜接着白天行，十个儿女为早点救出阿爸，一刻也不停息地走哟，走哟，走了三千年。娜卡同黑咕卡来到了刺踏地方。这地方有好多好多猴子，有的在打磨石刀、石斧，有的在造弓削箭。家什做好后，它们吼叫着，一齐去围捕老虎、老熊。娜卡对黑咕卡说：“这本领可强罗，学会后去同天神厮杀，救出阿爸。”姐弟俩便在刺踏地方住下来，拜猴子为师，精心学习本领。后来，他俩结成了夫妻，生下了五个儿女。这五个儿女也像娜卡和黑咕卡一样，落地随风长，转眼就成了大人。当他们得知阿公吉西尼的遭遇后，又离开了阿爹阿妈，要像阿爹阿妈一样，走遍天下去寻宝求师，解救受难的老阿公。这五个孙儿孙女后来都寻到了师傅，就在那个地方居住下来。它们就是云南宁蒗县的狮子山、瓦哈山、则枝山、阿沙山和四川的如卜拉山。阿妈娜卡就是云南宁蒗地区的小凉山，阿爹黑咕卡是四川的大凉山。因为娜卡和黑咕卡是学狩猎的，所以它们的后代儿孙——大小凉山地区的彝族，大多是好猎手。

筒巴和羊而若一直向南走，走了三千年，来到了虚儿奶地方，见成千上万的燕子，边啾啾啾地呼唤着，边衔泥做窝。筒巴跟羊而若碰头商量道：“这本领可要学一学，学会后，去给阿爹吉西尼造一个大窝，挡住风雪，阿爹就会少吃些苦头啰。”姐弟俩便在虚儿奶地方住下来，拜燕子为师，精心学习做窝的本领。相传，筒巴就是云南剑川的石宝山，羊而若就是剑川、兰坪接界处的老君山。后来，他俩结成了夫妻，生下了两男两女。两个姑娘就是剑川的东岭山和羊岭山，两个儿子就是剑川的金华山和巩北山。这四个儿女也同阿爹阿妈一样，一落地就随风长，转眼就长成了大人。当他们得知吉西尼阿公的遭遇后，决心效仿阿爹阿妈，走遍天下去求师寻宝，好去解救老阿公。由于筒巴和羊而若是学筑窝的，这样，他们的子孙后代——剑川和兰坪等地的白族，多是好木匠。

尼史同绒布巴一直往西走，走了三千年，来到了格枝叭地方，这儿的雀鸟可多啦，有穿得花花绿绿的箐鸡，有穿青罩白的喜鹊，有五彩缤纷的凤凰，有素雅清秀的画眉，有披绿挂红的鹦鹉……它们在树枝上又唱又跳，尼史和绒布巴听着、看着，浑身痒酥酥的，一路的劳累一下子消除了。他俩决心留在这里跟雀鸟学唱歌、跳舞，本事学到手后，去花同塔给吉西尼阿爸解闷开心。从此，他俩便在这里住了下来，结成了夫妻。据说，尼史就是洱源的玉壶山，洱源西山区的西山，就是绒布巴的身躯。尼史同绒布巴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她们就是大理的点苍山和洱源的凤羽山。尼史同绒布巴以及他俩的姑娘，是跟雀鸟学会了唱歌、跳舞的，因而大理和洱源的白族，个个能歌善舞。

角姑同打史结伴向北走，走了三千年，来到了沃开洼地方。在这里，他们又跟布谷鸟、穿山甲学会了栽花种树的本领。苦头是吃够了，他俩心里倒也甜。学到了这些本事，可以织出布，缝出衣裳给阿爸御寒，栽花种树为阿爸挡风。他俩结成了夫妻后，在沃开洼地方住下来，成为鹤庆的龙华山和石山。他俩生了三个姑娘和两个男娃，就是鹤庆的月山、朝霞山、玉屏山和五老山、岗脊山。儿女们就守在阿爸、阿妈身边，学习抽丝、纺线、织布和栽花种树。鹤庆的白彝人（彝族的一个支系）靠育林伐木为生，就是角姑同打史传下来的。

纳可穆玛不放心最小的一双儿女扯扭和格若远走，只让他俩在大地的中央去寻宝求师。扯扭同格若不怕路途远，道难行，相亲相爱，互相照顾，足足走了六千年，来到了浪卡。浪卡可是块宝地，遍地是奇花异草。雀鸟、昆虫、野兽受了伤，只消在那些奇花异草中滚一滚，马上就好了。扯扭同格若见了，动起脑子来：“这些花草既然能治好雀鸟虫兽的伤，也一定会治好阿爸的伤。”姐弟一商量，决心在此地住下来采药种药。他俩住下来后，结成了夫妻，白天黑夜一刻也不停息地种药采药。天长日久，他俩种出的药草成片成堆。云南宁蒗的药山和牦牛山就是扯扭同格若。药山和牦牛山上的药材多，就是扯扭和格若种下的。他俩生了两个姑娘和一个儿子，就是宁蒗的光茅山、翠依山、罐罐山、船山和木碓窝山。这些儿女也在阿爸、阿妈身旁学种草药，一心想多种出药材来，好搭救吉西尼阿公。宁蒗盛产药材，原因就在这里。

五

纳可穆玛的十个儿女离开她足足九千年后，各自带着自己的儿孙，陆续从各地回到了她的身边。儿孙们争着向她诉说各人学到的本领，乐得纳可穆玛淌下了眼泪。吉西尼有救了！第二天夜里，云神带着纳可穆玛和她的子孙，来到了花同塔吉西尼身边。吉西尼见到了纳可穆玛和本领高强的子孙，喜欢得哈哈大笑，笑声吓得风神、雪神发抖。儿孙们看到吉西尼受的苦难，一个个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在纳可穆玛和娜卡、黑咕卡的带领下，大家一齐向残害吉西尼的恶神杀去。厮杀了三天三夜，恶神死的死，逃的逃。娜卡和黑咕卡用石斧劈碎了锁吉西尼的魔锁，扯扭和格若在吉西尼的伤痛处擦上药汁，角姑和打史为吉西尼穿上厚实暖和的衣裤，筒巴和羊而若赶忙为吉西尼搭了一个遮风御寒的棚子，尼史同绒布巴带领着自己的儿女，为吉西尼和全家老小唱调子，跳锅庄舞……吉西尼得救了，全家人团聚了。

云神带着纳可穆玛和吉西尼全家，又飞回他们的老家。住下来后，娜卡和黑咕卡教大家打猎，筒巴和羊而若教大家起房盖屋，角姑和打史教大家纺线织布，扯扭和格若教大家栽花种树种药草，尼史和绒布巴教大家唱歌、跳舞。不久，纳可穆玛同吉西尼的儿孙们就学会了各种技能。纳可穆玛没有忘记云神的好处，编织了一件五光十色的衣裳送给她。我们看见的多姿多彩的云霞，那就是云神穿上了纳可穆玛送给她的花衣裳。一到刮风下雪天，云雾老是往山沟中钻，那是纳可穆玛和吉西尼对云神许下了愿：当云神遭到风神和雪神的欺负时，他们就来保护云神。

纳可穆玛和吉西尼的儿女们，忘不了他们学艺生存的地方，在老家住了三千年，得到阿爸阿妈的同意，各自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到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去了。吉西尼丢不下留在花同塔的滚毒依，也回花同塔去了。全家人分离时，相互约定，每隔三千年，回老家团聚一次。传说每隔三千年，大地就要漫一次洪水。那是因为天下的大山都到昆仑山团聚去了，没有东西阻拦地上的水。而昆仑山和玉龙山为什么终年都是白的？那是因为纳可穆玛和吉西尼老了，满头白发。

六

纳可穆玛和吉西尼的子孙们，各自回到了学艺的地方，定居下来，建房盖屋，栽花种树，纺线织布……慢慢地成了一个个斯日。后代儿孙们长大了，又生下了许多儿孙，九千年后，大地上就有了九万九千座大山。

有一次，当所有的子孙都回到纳可穆玛身边团聚时，昆仑山容不下这样众多的后代，纳可穆玛便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教儿孙们生孩子时，要从腋窝下生，娃娃快要爬出来时，要用手臂夹一夹。她的儿孙们都照着这办法做，生出的娃娃不再那么大了，高不过七尺，粗只有一尺半，这就是人。

千万年后，人类遍布大地上各个地方，结成了一家一户；十家八户又集成一个个集体，就成了村寨。人们忘不了自己的祖先，到一定的时候，就要相约着，去山上祭祀自己的阿公阿祖。传说，宁蒗摩梭人的绕狮子山，普米人的跑罐罐山，大、小凉山彝族的踩山节、采药节，剑川八月十五的石宝山歌会，鹤庆三月十五的朝石山，大理白族的绕三灵等等，就是从祭山习俗来的。居住在泸沽湖边上的普米人、摩梭人，每年三、五、七月，都要到阿布流沟山的石洞中去祭石祖。婚后不孕的妇女，也到移木洞向石祖求子。

【出处】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编委会编：《中华民族故事大系》（第十四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