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越远，思念就被拉得越长

《豳风·东山》

我徂东山，慆慆①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我东曰归，我心西悲。

制彼裳衣，勿士行枚②。

蜎蜎者蠋③，烝在桑野。

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果裸④之实，亦施⑤于宇。

伊威⑥在室，蛸⑦在户。

町疃⑧鹿场，熠燿宵行。

亦可畏也，伊可怀也。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鹳鸣于垤⑨，妇叹于室。

洒扫穹窒，我征聿⑩至。

有敦瓜苦，烝在栗薪。

自我不见，于今三年。

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仓庚于飞，熠燿其羽。

之子于归，皇驳其马。

亲结其缡，九十其仪。

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注释】

①慆（tāo）慆：久。

②士：通“事”。行枚：行军时衔在口中以防止出声的竹棍。

③蜎（yuān）蜎：幼虫蜷曲蠕动的样子。蠋（zhú）：幼虫。

④果裸：葫芦科植物。

⑤施（yì）：蔓延。

⑥伊威：一种小虫，俗称土虱。

⑦蟏蛸（xiāo shāo）：一种蜘蛛。

⑧町疃（tuǎn）：动物留下痕迹的地方。

⑨垤（dié）：小土丘。

⑩聿（yù）：语助词。

在《东山》中有一位征战多年的士兵，终于在战争结束后选择了归家。

男子出征多年都没能回家，现在总算要启程回乡了，头顶飘落的细雨就好像眼泪一样纷繁，这些年征战的日子，应该是男子一生难忘的日子，就好像桑叶上蠕动的蚕一样，他们这些士兵在战车下蜷缩着度过了生命里最为重要的年华。

走在回乡的路上，细雨不断，沿途尽是一些荒凉的景色，一切都令男子分外思念家乡。自从离开家乡后，一直没有机会回去，不知道妻子是不是还在房中长叹，不知道她是不是依然在打扫房间，将苦瓜挂在柴木上做下饭的菜，这次的重聚，男子足足等了三年，这三年，或许一切已经是沧海桑田。

这是一个悲哀的故事，男子新婚不久之后就告别妻小父母，上沙场杀敌，过着命悬一线的日子，足足三年。而当他终于可以回家与妻子团聚时，内心又是充满了忐忑，男子心事重重冒雨急行，既想早日到家，又害怕面对未知的一切。

黄莺在天空自由飞舞，十分好看，想起当年娶亲的时候，美丽的新娘是多么漂亮，那些迎亲的马匹多么色彩斑斓，妻子的母亲为她带好纱巾，告诉她遵守何种礼仪，那时的男子沉浸在幸福之中，只是不知道重逢之后，这幸福是会延续还是中断。

回家的路程，喜悦中带了些许害怕。他做了一番最坏的打算，家里没有了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切可都好？瓜果蔓叶无人管理怕是已经缠绕到了屋顶，屋漏地下湿漉漉的没有人管，估计已经潮湿得生满了虱子，门庭也结满了蜘蛛网，狼藉无比。

三年时间的思念被距离拉伸，他走得越远，这份思念就被拉得越长。明知离别家乡这么久，家必定已经破落，但是破落的家还是让他无比向往。

到了现代，千里万里不再是距离，回家的路有时候尽管很远，也不会有《东山》中士兵的那些担心，故乡的距离在缩短，思念之情也被逐渐冲淡，少了《诗经》中那份牵心扯肺的疼痛，不知算不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