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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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铸《好女儿 国门东·车马匆匆》原文与赏析

车马匆匆,会国门东。信人间、自古销魂处,指红尘北道,碧波南浦,黄叶西风。 候馆娟娟新月,从今夜、与谁同?想深闺、独守空床思,但频占镜鹊,悔分钗燕,长望书鸿!离别相思是素以“婉约”为“正统”的词里写滥了的题材,似乎它是体操比赛中的“规定动作”,人人都得表演一番。惟其如此,要想在这题目上出头,真是难乎其难。贺铸此词,偏是同题作品中因难见巧的一篇。上阕写离别。起二...

车马匆匆,会国门东。信人间、自古销魂处,指红尘北道,碧波南浦,黄叶西风。 候馆娟娟新月,从今夜、与谁同?想深闺、独守空床思,但频占镜鹊,悔分钗燕,长望书鸿!

离别相思是素以“婉约”为“正统”的词里写滥了的题材,似乎它是体操比赛中的“规定动作”,人人都得表演一番。惟其如此,要想在这题目上出头,真是难乎其难。贺铸此词,偏是同题作品中因难见巧的一篇。

上阕写离别。起二句,谓行者与送行者的车马匆匆会集在都城之东门外。“国门”即都门。“信人间”句用梁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销魂处”,即离别处。“处”本指地;有时亦用若“时”,说见王锳《诗词曲语辞例释》;这里则兼“时”、“地”二者而言。“多情自古伤离别”,前人早已说过,着一“信”字,表示赞同并重申。接下去三句,即具体描绘离别之地与时,循惯例作鼎足对。“红”、“碧”、“黄”为颜色,“北”、“南”、“西”为方位,都是的对,异常精秀工稳。而“北道”、“南浦”、“西风”除相互为对外,又与上文“门东”遥遥照映,半首之内,四方毕见,可谓匠心。然其妙处还不尽在此。清陈廷焯《词则·别调集》曰本篇上下阕末三句“俱有三层意义,不似后人叠床架屋,其病百出也”,所评甚有见地。“红尘”句谓陆路,谓北方:北地交通多赖陆上车马。“碧波”句谓水程,谓南国:南方交通多倚江湖舟楫。就这层意思说,它是承上,是上联的对句。但从另一层意思来说,它又是括用《别赋》“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隐有春日离别之意。这就兼启下文,成为下句的出联,顺理成章地逗出了“黄叶西风” 秋天的别离。十二字错落有致,概括力是很强的。

无论行者所去为南为北,取道是水是陆,首途在春在秋,其为离别则一,故下阕即进而表现行者的道里之思。“候馆”是官办的客站。“娟娟新月”语出南朝宋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娟娟似蛾眉。”行者在客馆里看到初弦月一钩弯弯,酷似美人纤细的黛眉,自然会联想到闺阁中人。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贺词曰“从今夜、与谁同”,不啻是说“今后候馆月,客中只独看”,用杜诗而稍有翻换。“想深闺”以下,不言我思闺人,而曰闺人思我,透过一层去写,则行者的千万思量,已然尽寓其中。《古诗十九首·青青河畔草》:“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末三句正是“荡子”对闺人“独守空床”之心绪的悬想。古代铜镜背面多铸飞鹊,故称鹊镜,思妇有用其占卜行人回归与否及回归日期的风俗。唐王建《镜听词》:“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嗟嗟㗫㗫下堂阶,独自灶前来跪拜:‘出门愿不闻悲哀,身在任郎回不回。’月明地上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镜囊磨镜面。”贺词“频占镜鹊”即谓此类事。着一“频”字,思妇盼望荡子早早归来的心情就更见迫切。又,古代妇女首饰有玉钗雕作燕形者,称燕钗。情侣分袂,女子往往将钗掰为两股,一股留给自己,一股赠与男子当作信物。“悔分钗燕”,即追悔轻别之意。至鸿雁用若“信使”,在古诗词中则更属习见。“长望书鸿”,无非是深盼行人来信。这三句一句一意,幽闺心情,幽闺动作,摹写殆尽。措辞之别致,尤令人叫绝。按文义,“鹊”、“燕”、“鸿”三字本不必有;然若径作“频占镜,悔分钗,长望书”,便生气全无;若依正常语序作“频占鹊镜,悔分燕钗,长望鸿书”,亦味同嚼蜡。惟倒作“镜鹊”、“钗燕”、“书鸿”,则原先物化为钗、镜的燕、鹊重新获得了生命,本来附属于书信的鸿雁重新恢复了自由,呆板板的对仗句也就变得活泼泼了。南宋吴文英《莺啼序》:“暗点检、离痕欢唾,犹染鲛绡,亸凤迷归,破鸾慵舞。”其中“亸凤”即已分之钗,“破鸾”即半面之镜,与“鲛绡”同为亡妾的遗物。这种腐草化萤的修辞手法,显然是借鉴贺词又加以演进(索性将“钗”、“镜”字都泯去了)。清周之琦《十六家词录》论贺词一绝云:“他日四明(吴文英系四明人)工琢句,瓣香应自庆湖来。”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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