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9日星期四
首页/宋朝/蒋捷《贺新郎 秋晓·渺渺啼鸦了。亘鱼天、寒生峭屿》原文与赏析

蒋捷《贺新郎 秋晓·渺渺啼鸦了。亘鱼天、寒生峭屿》原文与赏析

渺渺啼鸦了。亘鱼天、寒生峭屿,五湖秋晓。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起搔首、窥星多少。月有微黄篱无影。挂牵牛数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红枣。愁痕倚赖西风扫,被西风、翻催鬓鬒,与秋俱老。旧院隔霜帘不卷,金粉屏边醉倒。计无此中年怀抱。万里江南吹箫恨,恨参差、白雁横天杪。烟未敛,楚山杳。蒋捷于度宗咸淳十年(1274)中进士后,还未及一展鸿图,南宋王朝即在恭宗德祐二年...

渺渺啼鸦了。亘鱼天、寒生峭屿,五湖秋晓。竹几一灯人做梦,嘶马谁行古道?起搔首、窥星多少。月有微黄篱无影。挂牵牛数朵青花小。秋太淡,添红枣。

愁痕倚赖西风扫,被西风、翻催鬓鬒,与秋俱老。旧院隔霜帘不卷,金粉屏边醉倒。计无此中年怀抱。万里江南吹箫恨,恨参差、白雁横天杪。烟未敛,楚山杳。

蒋捷于度宗咸淳十年(1274)中进士后,还未及一展鸿图,南宋王朝即在恭宗德祐二年(1276)覆亡。从此他恪守坚贞的民族节操,矢志不出仕元王朝,数十年湖海飘零,过着凄清的隐逸生涯。随着岁月的流逝,郁结在他心底的家国之恨不仅未见消衰,却是与日俱增地萦怀难去。于是,《竹山词》中抒写“中年怀抱”及晚境悲凉的名篇迭出,《贺新郎·秋晓》即为其一。

人到中年哀乐多,也许是带有普遍性的人生现象。可是对一个身际沧桑巨变、家国破败而痛定思痛的人来说,其“中年怀抱”的悲苦深沉无疑已非是通常的哀乐所能相比。更何况时光的淘洗,两鬓渐已皤然而白,衰暮之年逼近而来。一种浓重的失落感和坚定的节操自持的情志交杂纠结一气,构成了贯串于蒋捷后期词作中的特具的心理状态。现在,词人又临窗悄立,目送远天,在秋寒袭人的拂晓中感慨万千。

词以听觉、视觉及触觉先后相叠的表现手法点出又一个令人感伤的清秋之晨的来临。“竹几一灯人做梦”句乃从史达祖“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临江仙》)化来,按词意脉理说,是情思发端处。一灯伴梦,古道嘶马,情景已是孤冷悲凉之极,气氛固然渲染而出,心境更是披露笔底。所以这还不仅是由梦而醒,或嘶马惊梦的过程描写——时序的表现。至于一灯照梦,做的是怎样的凄凉之梦,寄怎样的失落、幻灭了的希冀于梦中?诸如此类全可由品味者去辨其余韵的。唯其如此,这两句的安排在此,不仅是词牌格律的要求,而且还是情思折叠、起伏的必然。词人一起首说,啼鸣于夜阑凌晨的鸦声渐渐消失,弥漫在寥阔太湖水面上的寒意阵阵侵袭着陡峭的岛屿,呵,又一个秋晨了。词人晚年常常寄迹太湖里的小岛上,秋晓的寒意从肤发际透人,乃是写实,然而,外部世界的寒寂的敏锐感知,实在是因内心世界的凄寒凝结,这也就是为什么写法上从听觉(鸦声渐去)、视觉(辽阔湖面)、触觉(秋凉入骨)的感受表现之后又插上上述的“嘶马古道”这听觉(唤醒孤梦)的表现。接着搔首窥星,似乎是辨察天色(黎明时星星渐少)的动作描写,其实正是孤灯梦回后惆怅莫名的心情之形象化,是心态的外现。旧体诗词中搔首观星常被作为表现愁苦怅惘或感慨深沉的一种意境。

时间从“窥星多少”的踟蹰中渐向前移,曦色加亮,月色消淡,词人的视线从遥空转回近旁:秋晓是多彩多姿的,月影微黄,伴以篱边数朵青青的牵牛小花,清丽得很,再添上枣树之硕果殷红,正是浓淡相得,一派和谐的美景。请注意,通常词作的分析如上片写景、下片抒情的方法不适用于此词。无论是“渺渺啼鸦了”还是“嘶马谁行古道”固不是写景,“月有微黄篱无影”以下几句也仍不是为了写景。视觉上表现秋晓的艳丽,其意向是为写出心境的寂历。秋色的绚烂与神色的黯淡是一种对照、映托。秋色太淡可以“添红枣”增浓些许,心魂的黯然如何得以调剂、平衡呢?试问以什么来冲淡黯然心伤的情怀呢?词人的辛酸情是那样浓冽。这样,词由上片非常巧妙地、从内在情思的回转中启开了寓寄于下片的感情闸门。

终宵孤梦难稳,惊醒后复怅然窥星,无不是愁思满怀,幽恨难断之故。词人说原期愁苦随着年齿增多可以“倚赖西风扫”,谁知一年一年秋风陡起反而愈发撩起绵绵愁思。“被西风、翻催鬓鬒,与秋俱老”,话语极沉痛。一种彻底失望、悲苦于此生已难排遣的心情表现得相当深重。这种愁苦显然已不是杯中之酒可以消解一二,所以连往昔垂帘深居、借酒以浇胸中块垒的“中年怀抱”亦已消失。渐入暮年的意兴阑珊不是更觉凄楚了吗?人最悲痛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人极悲痛时借酒浇愁也已无法驱愁于万一。

前面已说到,人之愁恨乃有种种,词人愈堆愈高的愁与恨原非一己个人的恩怨所致,“万里江南吹箫恨”是全词点睛之笔,道出了“恨”的底蕴。此处借用春秋时期伍员在父兄被害于楚平王之后,含恨茹苦逃来吴国,“鼓腹吹箫”以乞食于市井的典故,拟喻自己的亡国流离之恨。江山万里,景物不殊而人事全非。旧巢已破,新枝拒栖,词人目击“白雁横天杪”——秋来南飞的雁群渐没于天边,去寻找自己的归宿时,能不激起肝肠寸断的恨与悲么?人不如雁啊,秋雁尚能南飞,人呢?江南河山何在?恨参差横天之雁,无端迁怒于无辜之物是一种不合情理的思绪,而这思绪的不合理恰恰是莫名悲苦的最深刻的表现。艺术作品中心理变异的效果正在这里。结句“烟未敛,楚山杳”,烟雾蔽目,楚山杳杳难见,含蓄又浓重地抒发着家国何地、心事浩茫的情怀,词于此戛然截住,余味曲包。

蒋捷词善于体情达意地自创新格,词情明爽、脉络清晰而又意多转折,语多清新,这首词是有代表性的。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