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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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定风波·雁过秋空夜未央》原文与赏析

雁过秋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莲塘。往事岂堪容易想,惆怅,故人迢递在潇湘。 纵有回文重叠意,谁寄?解鬟临镜泣残妆。沉水香消金鸭冷,愁永,候虫声接杵声长。“悲哉,秋之为气也!”秋天在古人眼中是惨淡的,令人伤感的。在凉秋时节,格外容易感于时序的变迁而引起愁思,因此自古传下了大量的吟咏秋思的作品。李珣这首《定风波》就是一篇写秋夜怀人之情的佳作。词首先以声音将我们引入境...

雁过秋空夜未央,隔窗烟月锁莲塘。往事岂堪容易想,惆怅,故人迢递在潇湘。 纵有回文重叠意,谁寄?解鬟临镜泣残妆。沉水香消金鸭冷,愁永,候虫声接杵声长。

“悲哉,秋之为气也!”秋天在古人眼中是惨淡的,令人伤感的。在凉秋时节,格外容易感于时序的变迁而引起愁思,因此自古传下了大量的吟咏秋思的作品。李珣这首《定风波》就是一篇写秋夜怀人之情的佳作。词首先以声音将我们引入境界:“雁过秋空夜未央。”“夜未央”出《诗·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疏曰:“言夜未央,谓夜未至旦。”既然是在深夜,雁飞过秋空当然是看不见的,只是听到叫声,才知道它们又南飞去避寒了。试想,秋天的深夜,凉意袭人,未眠的主人公坐对寒灯,长空一声声凄厉的雁鸣传来,那是多么叫人惊心啊!秋意已深,雁也知道南归,而远游在外的行人却不见还家,主人公不免顿生感触。雁这种候鸟,定时来去,古诗中常用作与羁旅相关的象征意象,这里雁的出现,既是展现时节的标志,又是引起下文的引子,后面种种的情态都是由这雁声而生。听到雁声,主人公步到窗前,只见迷蒙的月色像烟一样笼罩在荷塘上,一片茫茫。“隔窗烟月锁莲塘”一句,用“锁”字来表现此情此景固然是很别致,而这个景取得尤其别致。“烟月锁莲塘”是主人公在屋内隔窗看到的窗外之景,在她眼中,弥漫天地之间的月色是无限的,然而词人却在她的身后取镜头来表现月色笼罩莲塘之景,在这个画面上,无边的月色被限定在窗的有限的范围内了,画面中还有个凭窗凝睇的思妇的背影(尽管字面上并没写出她)。正因为无限被用有限的形式撷取,像从底片上取某部分放大照片一样,景色突出了,给人的印象更强烈了。秋夜的景色唤起了主人公的情思,人在痛苦的时候最容易忆起曾有过的快乐,然而这回忆本身却并不能带来快乐,今昔悲喜苦乐的对照,只会更加深眼前的痛苦,词人刻画了主人公此刻的这种心理:“往事岂堪容易想,惆怅。”这里的“容易”大略相当于随便的意思,将“容易”与“不堪”连用,是更进一层的笔法,对于往事,随便想起也令人不堪,何况在像这样的夜里苦苦思忆起来呢?只更引起惆怅而已。这切合着她到半夜三更还未就寝的实情,表现思念往事令人低徊婉转无法入眠的痛苦状态。往事是怎样的,词人没有交待,但读者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去设想。这一简笔,既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余地,同时也表明,词人的重点并不在往事而是在现时。果然他接着就点明了往事不堪回首的原因:“故人迢递在潇湘”。往事毕竟已是过去,当日相亲相爱的人儿现已远隔千里,漂泊在潇湘洞庭之野……读到这里,我们很自然地会想起曹丕《燕歌行》这较早的写秋夜思的名篇:“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同样是写凉秋深夜,同样是由雁南归引起对游子的思念,情调是多么相像啊!然而,我们读下去就会发现,它们之间更多的是不同。

下片承上故人在潇湘之意更进一层,说我纵然能像苏蕙那样织出锦字回文,又有谁能为我寄给他呢?“纵有回文重叠意”是用前秦苏蕙织锦寄夫的典故,《晋书·列女传》窦滔妻苏氏传载,前秦刺史窦滔被徙流沙,妻苏氏思之,在锦上织为回文璇玑图诗寄滔,共三百四十一字,回环往复,重叠数百首诗于其中,词甚凄婉。后世因将妻子写给丈夫的书信称为锦字回文。“谁寄”可解为寄谁,也可以解为“谁与寄”,都通,但前既称故人在潇湘,据文意看还是以“谁与寄”的解法为妥帖,主人公在慨叹无人替她捎书给远游的丈夫。其实她是明确意识到这点的,所以实际上她也并没写信,词中用了“纵然”这一假设之词是表现她的无可奈何之情,她实际的表现是后面一句:“解鬟临镜泣残妆”。鬟是当时女子梳成环形耸起的发髻,睡觉时要解散。夜已很深,不得不就寝了,女主人公坐在梳妆台前,对镜解散发髻,看到镜中自己脂粉不鲜的残妆,她不禁顾影自怜,潸然泪下。此句只作外在的描写,却深刻揭示了主人公内在的心理活动。在愁人凭窗凝睇、对镜伤神的当儿,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了,香炉中焚的沉水香已燃尽,铸成鸭形的香炉也已冷却,“沉水香消金鸭冷”一句既暗示了夜已更深,快到黎明时分,又与首句的“夜未央”正相呼应,是为表现主人公的愁思而作的间接描写,随后的“愁永”才使它的作用显现出来。“愁永”即愁思深长,从作品开始的凌晨到此刻主人公还未入眠,使“愁永”这抽象的表述具有了血肉丰满的内容。可是,这深长的愁思还未到尽头,它还在黑暗中绵延。主人公也许已熄烛就寝,但在万籁俱寂中,秋虫的唧唧声显得格外清晰和响起来,这又是撩入情思的声音,使人难以入梦;在秋虫的鸣声中又传来一阵阵砧杵之声,这就是说天已快亮,我们的主人公就要这么在苦苦的愁思中熬过一个不眠之夜了。作品从声音中开始,又在声音中结束,情由声音引起,又由声音绵延下去,给人留下无穷的回味。

从内容上看,李珣这首词与曹丕《燕歌行》尤其是其前四句及“银汉西流夜未央”等句很相像,很难说李珣是否受其影响或模仿它。这两篇作品都是从节候写起,引出对行人的思忆,但细看起来,却显而易见曹诗结构疏朗,用笔平直,而李词深隐密致,回环往复;曹诗对人物情态心理的描写不很突出,而李词则有个性化的刻画;这是艺术表现的深化和进步,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诗和词的境界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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