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9日星期六
首页/宋朝/刘辰翁《兰陵王 丙子送春·》原文与赏析

刘辰翁《兰陵王 丙子送春·》原文与赏析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丙子岁,即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

丙子岁,即宋恭宗德祐二年(1276)。这一年的二月,元军攻破临安,将投降了的恭宗、太后等君臣掳到北方去。正在虎溪(今江西吉水县境内)避难的刘辰翁得知消息,已是暮春时节,因以“送春”立意,写下本词。

用“春去”象征宋王朝国势衰落,始自辛弃疾,如他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自此以后,南宋词人往往用此命题,抒写爱国情感。《须溪词》中有许多题咏“送春”、“春感”的词,都不是感伤春去之类的陈词滥调,而是纯熟地运用象征手法,寄托自己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本词尤为突出,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题是送春,词是悲宋”,确是道出了本词构思的机杼。

全词三叠,都以“春去”起句,回环反复,一唱三叹,曲折幽婉地抒写了“悲苦”的心情。第一叠,总写“春去”的情势。春欲归去,人欲留春。但春去匆匆,毕竟是留不住的,给送春人留下一种难堪的悲苦,所以卓人月评曰:“首句九字悲绝。”(见《词统》)那末,又是谁使送别的南浦迷漫着风沙呢?不言而喻,风沙乃是指蒙元统治者。“依依”二句,写词人于黑暗的缝隙中曾看到一丝光芒。临安陷落后,南宋一部分宗室、朝臣和军队,辗转于闽广沿海地区,集结抗敌力量,进行抗元斗争。词人曾把“留春住”的希望寄托在“海门”将士的身上,然而他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希望之光是很微弱的,禁不住感叹道:“漫忆海门飞絮。”“飞絮”二字,出自稼轩词“算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摸鱼儿》),寓意亦复相同。“飞絮”既有南海君臣辗转不定的象征意义,又有抗元力量微弱的比喻意义。“乱鸦过”三句,描写临安的荒凉残破,使“春去”的内涵更为具体化。“乱鸦”,比喻凶恶的敌人,临安经过敌人的一番洗劫,出现了“斗转城荒”的景况:北斗转了方位,时代发生巨大变化,京都荒芜,再也见不到华丽闪烁的彩灯。在一派凄苦的词境里,含蕴着词人无限的惆怅、忧虑和悲苦的意绪。

第二叠,刻画了春去以后心情最悲苦的几种人。“最谁苦”三字领起全段,写得十分沉痛。词人从四个方面,形象地回答了“最谁苦”的问题:首先是沉边的“箭雁”,比喻精神上受到创伤的被掳北去的君臣;其次是无主的“梁燕”,比喻被留在临安的南宋士大夫,他们凄惶终日,临安旧宫里,只听得杜鹃的哀鸣;再次是凋土的“玉树”(《世说新语·伤逝》载,庾亮死,何充把他比作埋在土中的“玉树”),亦即为国捐躯的人,每当人们怀念他们的时候,泪水像承露盘里的露水那样多;第四,词意再度回到北行的君臣上,这里暗用了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衰兰送客咸阳道”诗意,写出他们映着斜晖离开临安,频频回首,依恋难舍的心情。这种心情,在汪元量的《湖州歌》里也有过真实的反映:“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南四百州。”

第三叠,写词人自己的感叹。“正江令恨别,庾信愁赋”二句下自注:“二人皆北去。”江淹曾为东武令,作《别赋》,故云“江令恨别”;庾信曾作《愁赋》,故云“庾信愁赋”。两人北去后,常常怀念乡国。本词喻指被元军掳去的一行人忆念故国的情怀。“苏堤”句,描写景色秀丽的西湖,终日经受狂风暴雨的侵袭,暗寓临安沦陷后受蒙元统治者惊扰的景况。接着,词人拈出两句人所熟知的东坡词和梦得诗,描写自己“神游”故都,重来西湖赏花,面对风雨飘摇中的苏堤,记起前度花团锦簇的繁华气象,真是感叹系之,眷恋故国的情思,油然而起。写这首词的时候,刘辰翁正离家漂流在外,满腔的悲愤,又向谁去诉说呢?“顾孺子,共夜语。”只有儿子随侍左右,在灯下共话国家兴亡的大事,抒发自己“凄恻伤感,不忘故国”的情怀。

辛弃疾写“春去”,只是对南宋国势衰微的预感和忧虑;而刘辰翁写“春去”,表现的却是宋王朝覆亡前后的严酷现实。所以,须溪的词笔锲入遗民的心灵深处,反映了宋遗民的心理特征,比稼轩词更显得“情辞悲苦”。厉樊榭《论词绝句》评为“送春苦调刘须溪”,很有道理。为了适应反映现实、抒发情感的需要,词人采用了幽婉曲折、缠绵悱恻的抒情方式,将自己忠贞的胸怀,爱国的热忱,失国后的凄苦心境,委婉地表达出来,“曲折说来,有多少眼泪”(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与苍劲遒上的须溪词风相比,本词呈现出迥然异趣的艺术风貌来,这是《兰陵王》“送春”在艺术表现上值得令人注目的地方。人们读《兰陵王》,自然会体味到它有一种屈原“楚骚”的情致和韵味,甚至有人评曰:“悠扬悱恻,即以为《小雅》、《楚骚》可也。”(卓人月《词统》语)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