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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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克庄《贺新郎 九日·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原文与赏析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少年自负凌云笔。到如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这首词咏九日重阳,颇有新意。重阳按习俗例行登山,但此词首先说为风雨所阻,不登...

湛湛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如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鸿北去,日西匿。

这首词咏九日重阳,颇有新意。重阳按习俗例行登山,但此词首先说为风雨所阻,不登山而登楼,这次百尺高楼上的登览气象或许还胜于登山。农历九月九日重阳节,通常时值秋晴,风雨中过重阳者并不多。北宋潘大临尝于重阳前闻搅林风雨声,欣然题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因吏催租败兴,仅此一句,遂成为佳话。此词开端曰:“湛湛(天色昏暗貌)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实含有风雨如晦、八表同昏之慨,隐隐寄寓着刘克庄对南宋末年时局险恶的深重忧虑。“老眼平生空四海”三句,在开头渲染低沉的气压和灰暗的色调之余,忽然宕开一笔,转出了眼前浩荡万里的千崖秋色。这个登高极目所见的景象,说明作者视野之宽和胸次之高,表现了他心高气广的神态。“欲卧百尺楼上”,本是刘备所说的英雄自许的话。志在天下的刘备鄙薄许汜徒负“国士”之名而汲汲于求田问舍,说若是由他来招待许汜,则自己高卧百尺楼上,而卧许汜于地(见《三国志·陈登传》)。刘克庄将这个典故用于九日登高,既怀“眼空四海”之豪,又对“千崖秋色”之壮,真有点目无余子、顾盼自雄的味道了。这三句音调上也由开始的低咽转向慷慨,先沉郁而后勃发,声调和情调表里一致。

春秋时齐景公登牛山,俯视国都临淄,喟然流泪道:“若何滂滂去此而死乎?”(《晏子春秋·内篇谏上》)杜牧《九日齐山登高》一诗即用其事:“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改以旷达之怀来对待个人的生死得失问题。此后“牛山泪”这类感慨在重阳诗词中就较为常见。但此词以“神州泪”与“牛山泪”对举,表现了远为可贵的忧国忧时之心。“白发书生”四字,本来俯仰身世,叹息逝川,未免有衰飒感沦落感。可是接着不承以“牛山泪”而承以“神州泪”三字,以白发书生的老眼热泪,为故国山河的沦陷不复而登临哀恸,顿然产生了一种具有庄严意味的悲壮感。“尽凄凉、不向牛山滴。”神州命运和个人生死得失两者看得如此轻重绝殊,进一步加强了这种悲壮感。比之齐景公的伤逝,杜牧之的旷达,更显出其感情的炽度与重量了。

东晋孟嘉于九日登湖北江陵之龙山,风吹落帽,浑然不觉,人们认为他意度从容,萧散自在。这个故事在重阳登高之作中可谓用得既熟且滥了。此词强调诗词须有“新意”,“常恨世人新意少,把破帽、年年拈出”(苏轼《南乡子》咏九日:“破帽多情却恋头。”为“破帽”二字所本)。尽管他自感老来才华衰退,“春花落尽,满怀萧瑟”,也不愿摭拾这类陈陈相因的东西以虚应节序时令。同他“少年自负凌云笔”一样,讲到这一点时言下亦颇有自负之意。刘克庄作词也常“掉书袋”。这首词中就牵涉到九日当令的“登高”、“牛山”、“落帽”等一系列熟典。但他的用法却有点与众不同:一不登山而登楼:二不伤逝而忧国:三不拾人余唾,附庸风雅,而是注意弃旧图新,翻出“新意”,无怪乎他有以自负了。“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寂寞)。”这三句是把意思转了个弯子说出,直说就是对菊不可无酒,有呼酒就菊,以拚一醉之意。饮酒赏菊,其实也是重阳不可或缺之典,这里还暗用了陶渊明的一个故事。《艺文类聚》卷四引《续晋阳秋》说:“陶潜尝九月九日无酒,宅边菊丛中摘菊盈把,坐其侧久望。见白衣人至,乃王弘送酒也。即便就酌,醉而后归。”又杜甫《九日》诗说:“竹叶(酒名)于人既无份,菊花从此不须开。”“若对黄花孤负酒”三句正承此而来。不过刘克庄仅暗用其事,令人不易察觉,跟上面“牛山”、“落帽”诸典用法又不同了。此词起结俱用景语。末句“鸿北去,日西匿”,与开头的“湛湛长空黑”首尾相应,也是隐喻宋末国势日下的话。实际上重阳是中秋时节,这时鸿雁南来,并非“北去”。说“鸿北去”犹云“心北去”,无非是北向中原、注目遥望而已。不过心犹北向,日已西坠,恢复神州之举越发渺茫无望,刘克庄的九日登楼也就在“满怀萧瑟”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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