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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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江城子·西城杨柳弄春柔》原文与赏析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词写离愁别恨,读来清丽和婉,仿佛一支优美动听的小夜曲,细加玩味,则无限哀怨,亦“伤心人”之作。观其情意,犹如《满庭芳》之续篇。前者“暂停征棹”话别时,此则“曾为系归舟”忆别后。旧地重到,...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词写离愁别恨,读来清丽和婉,仿佛一支优美动听的小夜曲,细加玩味,则无限哀怨,亦“伤心人”之作。观其情意,犹如《满庭芳》之续篇。前者“暂停征棹”话别时,此则“曾为系归舟”忆别后。旧地重到,万千感慨,均由眼前景物生出。按词人元丰八年(1085)登进士第,除定海(今浙江镇海县)主簿,此系途经会稽时作。当然,北宋每多即席“应歌”,似也不必拘泥时代和考稽本事。

词起笔赋柳。“西城”,当年离别之地。“春”,点明节气。“柔”,咏柳形态。这句妙在“弄”字化静为动,将景点活。春风微拂,柔条万千,款款起舞,婀娜多姿,这在常人看来,何等赏心悦目。然而,何以独对词人偏偏触发起满怀离愁和无穷泪水呢?一则,折柳送别原是古代传统风俗,因此见柳而动离愁,也是人之常情。二则,此柳乃是当年别时之柳,而且承它多情,曾为自己一系归舟,印象鲜明,至今记忆犹新。三则,故地重游,见柳思人,睹物伤情。所以以下由柳及人,引出一段往事的回忆。往事纷繁,众味兼有,从何着笔呢?词人不叙当时折柳话别之痛,却忆昔日“碧野朱桥”同游之乐,此反衬手法,以往昔双飞之乐,衬今日影单之悲。由于作者重在叹今,故于忆昔处稍触即离,转笔作收:“人不见,水空流。”看其低徊怨绝之态,惆怅流连之情,跃然纸上。

下片劈头就是意极沉痛的一句:“韶华不为少年留。”这是由上片结处的“水空流”,联想到岁月如流,青春不再。人生是短促的,但离恨悠悠,却无休无止。特别是在这暮春时分登楼远眺,眼见柳絮飞坠,落花飘零,大好春光冉冉消逝,更是倍增一种知己难觅、人生易暮之慨。“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正当词人倚楼深深自苦自愁之际,目光掠过浩荡东去的春江,景与情会,忽地萌动出一个惊人之想:满江春水竟然变成了一江辛酸之泪。但接着又一回念:即便如此,也流不尽自己胸中的无穷离愁啊!

显然,该词以善用比兴见长。上片主要叙事,却以咏柳起兴,归舟、碧野、朱桥、玉人皆由此顺序叠出,离忧、愁泪也由此相继而生。下片主要抒情,继直抒胸臆之后,以夸张性的比喻作结,文情流畅而意味无穷。古代诗词中以水喻愁的佳句不少,其中尤以李煜《虞美人》词中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最负盛名。此外,李煜又有以春草喻恨的名句:“离恨恰似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清平乐》)欧阳修融二为一,说“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踏莎行》),属正而化用的范例。秦词之长在于比喻出神入化,在于反用李词,自出新意。“愁”,是一种抽象的感情,可以用“一江春水”喻其绵绵不断,喻其无穷无尽,但它如何能“流”得?细品秦词,其化合过程当如下:心中之愁——眼中之泪——江中之水,于是作者的“愁”就可以尽情地“流淌”了,此其一。“满江都是泪”,其泪可谓多矣,其愁可谓大矣。然而,即便如是,浩荡春江日夜东流,也还是“流不尽”词人眼中的泪、心中的愁。则其泪之多,其愁之大,近乎难以言传,唯有神会了。化用李诗而有所翻新,无怪自成警策矣,此其二。谈到对后世的影响,我们当然也不可忽视郑文宝的一份功绩,其《柳枝词》亦有句云:“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愁”,不仅能“流”,居然也可用船来“载”。由此可知,稍后李清照的名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武陵春》),即由秦、郑两家诗词脱化而来。以后,金人《董西厢》有“休问离愁轻重,向个马儿上驼也驼不动”,元人《王西厢》有“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将“愁”马驼车载,比喻上的夸张翻新,都是承上演化而来。而在这一语言艺术的长期演化过程中,秦词承上启下,卓有其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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