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0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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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原文与赏析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这是一首感叹春光易逝、佳人难见的小词。上阕伤春,写红花凋谢,青杏初结,紫燕轻飞,绿溪绕舍,柳絮飘扬,芳草无边的春末夏初景象,充满了“流水落花春去也”之感。下阕写“墙外行人”的单相思。墙里秋千高荡,佳人笑声飞扬,使“墙外...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一首感叹春光易逝、佳人难见的小词。上阕伤春,写红花凋谢,青杏初结,紫燕轻飞,绿溪绕舍,柳絮飘扬,芳草无边的春末夏初景象,充满了“流水落花春去也”之感。下阕写“墙外行人”的单相思。墙里秋千高荡,佳人笑声飞扬,使“墙外行人”心荡神怡,产生了爱慕之情;但“墙里佳人”并不知有“墙外行人”,荡罢秋千,翩然离去,“佳人”笑声渐失,“行人”烦恼倍增。

作者在上阕中既善于把握春末夏初的特有风光,又善于借景抒情,不是纯客观地描摹景色,而是融人了自己的深沉感受。“残红”是说红花已所余无几了,着一“褪”字就深了一层,不但花少,且已褪色,感伤之情更浓。作者似乎对“褪红”二字很得意,他在描写岭南红梅的《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中,也有“洗妆不褪唇红”之语,但用法正相反。“青杏小”,杏已结子,表明夏天已到;但杏“青”而且“小”,又说明夏天刚到,这就突出了春夏之交的时令。这一句是通过写景点时令,二三句是通过写景交待地点,这是一处“人家”,空中轻燕斜飞,舍外绿水环抱。“人家”二字不可等闲看过,它已为下阕写“墙里佳人”作了暗示和铺垫。“绿水人家绕”,“绕”字一作“晓”,《诗人玉屑》卷二一引《词话》云:“予得真本于友人处,‘绿水人家绕’作‘绿水人家晓’。而‘绕’与‘晓’自天壤也!”“绕”与“晓”的优劣确实有天壤之别,但在《词话》的作者看来,“真本”的“晓”字大大优于“绕”字;也有人认为“绕”远优于“晓”:“有‘燕子’句,合用‘绕’字。若‘晓’字,少着落”(《草堂诗余》正集卷二);“‘绕’字虽平,然是实境。 ‘晓’字无皈着,试通吟全章便见”(俞彦《爰园词话》)。我们同意后一种看法,因为“通吟全章”,确实无“晓”景,用“晓”字,“无皈着”,“少着落”;用“绕”字,燕子“绕”舍而飞,绿水“绕”舍而流,行人“绕”舍而走,确实是“实境”实写,逼真、美丽得多。这里要补充的是所谓“真本”问题,即使《词话》作者所见是东坡手迹吧,但东坡经常手书自己的诗词,又焉知“绕”字不是作者后来所改定呢?这首词最为后人称道的还是上阕的最后两句。“枝上柳绵吹又少”,写法与“花褪残红”相似;柳絮纷飞已标帜着“春去也”,更何况“吹又少”呢?但这种相似写法又不露痕迹,故不觉重复,倒给人以缠绵悱恻之感。“何处无芳草”是到处皆芳草之意,伴随芳草茂的必然是百花残,再次抒发了伤春之情。王士禛盛赞这两句说:“‘枝上柳绵’,恐屯田(指柳永)缘情绮靡,未必能过,孰谓坡但解作‘大江东去’耶!髯(东坡)直是轶伦绝群!”(《花草蒙拾》)确实如此,苏轼这首词表明,他不仅是豪放词的开创者,他的婉约词也不亚于任何专以婉约见长的词人。

黄蓼园说:“‘柳绵’自是佳句,而次阕尤为奇情四溢也。”(《蓼园词选》)奇就奇在诗词特别是文字无多的小词,最忌词语重复,而这里“墙里”、“墙外”的往复循环却妙趣横生。男女场中,一方自作多情,恋恋不舍,而另一方却毫无所察,根本不知道,这是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不足为奇。奇就奇在作者把这种见惯不惊的事作了高度的集中,把“墙外行人”和“墙里佳人”的“多情”和“无情”,“笑”和“恼”作了巧妙的对比,作出了“多情却被无情恼”这一颇富哲理的概括,产生了“奇情四溢”的艺术效果。

初读这首词,也许会觉得下阕单相思的喜剧,同上阕深沉的伤春情调不甚协调。先著的《词洁》就批评此词有“笔走不守之憾”,认为作者“后半手滑,遂不能自主;少一停思,必无此憾”。这恐怕是没有看清上下阕的内在联系。其实,上阕的“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描写,正是为了烘托下阕的“佳人难再得”,上下阕都是在感慨美景不常,繁华易逝,可谓一气贯注。如前所述,上阕的“绿水人家绕”,已是在为下阕写“墙里秋千”作准备,作者是经过精心构思、巧妙安排的,不存在手滑笔走的问题。

这首词作于何时已不可考,只知道苏轼晚年贬官岭南曾叫侍妾朝云唱此词:“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青女(霜神)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大笑曰:‘是吾正悲秋,而汝又伤春矣。’遂罢。”(《林下词谈》)朝云唱这首词虽“泪满衣襟”,但又特别爱唱这首词,“日唱‘枝上柳绵’二句,为之流泪,病极,犹不释口”(《冷斋夜话》)。朝云在惠州为什么特别爱唱此词而每唱总是“泪满衣襟”呢?这是因为即使苏轼这首词不是作于惠州,也颇能代表他们贬官惠州的心情。苏轼对朝廷一片忠心,却落得远谪岭南的下场,这不正是“多情却被无情恼”吗?而他们当时的境遇也正像被风雨摧残的柳絮——“枝上柳绵吹又少”,“也无人惜从教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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