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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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炎《解连环 孤雁·楚江空晚》原文与赏析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漫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大致来讲,两宋的“咏物”之作,北宋重在借物抒情(如苏轼《水龙吟》之咏杨花实抒闺情),南宋重在摹写物态(如...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漫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大致来讲,两宋的“咏物”之作,北宋重在借物抒情(如苏轼《水龙吟》之咏杨花实抒闺情),南宋重在摹写物态(如史达祖《双双燕》之描摹双燕神态),而到了宋末元初,更朝着“比兴寄托”的方向发展而去。张炎此首“孤雁”之咏,即可谓是第三种情况的一首代表作品。它借孤雁的形象,曲折而又淋漓尽致地抒写了自己脱离了抗元斗争、却又不愿依附新朝的孤凄心情。

词题既是“孤雁”,全词词情的展开即紧扣这一“孤”字进行。通过对雁的孤独形象的多角度、多层次的刻划,词人本身那种孤凄的心境便和盘托出。故而此词的最大妙处即在于以物比人、二者之巧合而无垠。上片分两层进行描摹。第一层六句,尽力刻划孤雁本身的“孤”字:首句“楚江空晚”,先为孤雁的出场布置了一个空阔而又暗淡的背景,在此背景的衬垫之下,“主角”孤雁登场矣。下句“离群万里”,承接上文之“空”字,言其无家可归的失群心情:而“恍然惊散”又暗合上文之“晚”字,言其刚脱灾难、余悸犹在之黯然心情,亦雁亦人,使人不由联想到作者家庭所遭的巨大变故及同时代广大汉族士人所经历的亡国悲剧。“恍然惊散”四字,触目惊心,真有“一字千斤”之力。以下具体描绘孤雁欲栖而无止身之地的徘徊和凄凉,前人有诗曰:“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崔涂《孤雁》),又曰:“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钱起《归雁》),张炎化用前人诗句而出以变化:“水碧沙明”变成了“水平天远”,而“两岸苔”则变成了“沙净草枯”;一片萧索枯荒的景象,使得孤雁欲下而不下,只得顾影自怜、孑飞哀鸣。元人灭宋之后,兵荒马乱、田园荒芜之状于此若隐若现。统览上述六句,虽未挑明“孤”字而意已写足,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第二层五句则转入另一角度的描写。雁足传书,本是咏雁的极好材料,但因常人用得过多,易生滥俗之感。而张炎却能旧典新用、自萌新意。他把离群之孤雁排不成雁阵和雁足(不能)传书二事合成一体,先言它“写不成书”,然后“扫处即生”地引出下文:“只寄得相思一点。”此“相思”系何人所寄?接着又引出“误了”三句。意谓:尽管“残毡拥雪”者(此用苏武典,苏武被匈奴拘禁北地,被迫禁食,即啮雪与毡毛咽之。此可视为暗喻囚禁在北地的不肯屈服的南宋爱国志士)无法托雁传书带信,然其眷念故国之拳拳深情,却是关山不能阻隔断的。这一层次的作用就在于:一方面,继续写出雁之孤单,以强化上文的表达效果;另一方面,又展出新的内容,表明自己虽然未曾参加抗元斗争的队伍,而心却时时萦念着这辈高风亮节的故人。既不脱离词的本题,却又不作单调的重复,此足见词人擅长于发展“意脉”之妙。

下片换头起以“谁怜旅愁荏苒”一问句,主体仍是孤雁而描写又进入一新的层次。“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晋桓伊抚筝而歌《怨诗》,曾使谢安泣下。筝柱斜列如雁行,故由雁及筝)皆人间哀事,而张炎以人间之哀事与孤雁联写,也是一种“不离不即”、“似花非花”的妙法(其源盖出乎白石之以促织与思妇、离人层层夹写),一则以人间的悲剧渲染孤雁羁旅孤况之愁绪,另一则又把词情从物推向“人”,暗示写雁最终还是写“人”。“长门”句似指宫室被掳之凄惨心理,“筝怨”句似指士人失国之哀痛心情。从雁及人,真有“不胜清怨却飞来”之致。此三句为一层。下七句则为全词的第四层,它从“拟人”的角度进一步描摹孤雁之“心情”。其情感发展之轨迹则由近而推远:先由自己之孤单联想到“伴侣犹宿芦花”的境况;再由自己思念同伴的心情而推想到它们悬念、企盼自己的心情;最后又幻想总有一天能够久别重逢——其时那种悲喜交加、百感交集的心情将是何等深浓!尽管彼此重见时都已憔悴、困穷不堪,但却决不羡慕那些依附在新贵人堂前的“双燕”。这是因为自己是“君子固穷”却坚持了自己的操守!故此层的写法,先由雁拟人(“伴侣”之语即是证明),再又由人而复归到雁、燕的对比,其思想的内蕴既已深化,而咏物(“孤雁”)之“外壳”却始终未曾丢掉。所以综观全词,一方面既生动而深刻地刻画出了孤雁的物态(如“顾影欲下寒塘”、“一点”之类描写)和神情(如“恍然惊散”之类描写),达到了咏物词的基本要求;另一方面,又能“以物喻人”、“托物言志”,达到了咏物词的更高境界。这就使它在思想意义上超出了前期的“春水”之咏。而在艺术技巧上它却仍旧保持着以往状物精细的传统特色而又有所发展。像“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之句,就曾被元人赞为警句而广为传诵。此外如铸语之新警、用典之灵活,以及描绘之曲折层深,也都是本词之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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