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0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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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邦彦《解连环·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原文与赏析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此词首句,即是主题,而此无可寄托、难于消遣之“怨怀”,则由于“情人断绝”而引起。它写的是一个“...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依岸曲,人在天角。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此词首句,即是主题,而此无可寄托、难于消遣之“怨怀”,则由于“情人断绝”而引起。它写的是一个“负心女子痴心汉”的小小悲剧,与它篇之多写互相怀念者不同。

起句总挈全篇,以下依次细写“怨怀无托”之故和别后情事。不但行踪断绝,音信也都没有了,怎么能够不使人嗟叹呢?二、三两句,乃是对起句的补充,点明了“怀”之何以“怨”,“怨怀”之何以“无托”。因为如果人虽不见,音信犹通,则就是有托而非无托了。

“信妙手”三句,巧妙地用了一个典故,来暗示对方之负心。战国时,秦王将一枚玉连环送给齐君王后,说:齐国的聪明人很多,能够将它解开吗?君王后将它拿来和群臣商议,都认为无法解开。君王后立刻用铁锥将连环打破,告诉秦国的使者说:已经解开了。事见《国策》。这是历史上一个不按照常规办事而解决了问题的著名事例,并且出自一个有决断的女子之手。这里用“妙手能解连环”来比譬对方主动想方设法,断然地拒绝了自己的爱情,就显得非常恰当。可知词人在选择曲调的时候,也是有其用意的。连环本不可解,犹如缠绵往复、无法分开的爱情,可是由于“妙手”,竟然“解”了。连环既解,则过去的一切,也就像风雨云雾一扫而光,天空之中,一碧无际,更无所有了。以云雨比喻所爱的女子,以雨散云飞比喻和她的分离,诗人习用。如张又新《赠广陵妓》“云雨分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窦巩《宫人斜》“离宫路远北原斜,生死恩深不到家。云雨今归何处去?黄鹂飞上野棠花”皆是。所以这里以“风散”等为比,不但形容感情之变化,也表现了踪迹之乖隔。周邦彦还在一首《浪淘沙慢》中云:“连环解,旧香顿歇。”与此同意。这三句写的是“断绝”之故。

“燕子”以下,直至歇拍,都是想象中其人旧居的情景。关盼盼是唐张愔的爱妓,张死后,盼盼念旧爱而不嫁,一直在彭城(今江苏徐州)燕子楼中孤单地住着。这件事,使当时的张仲素、白居易以及后代的苏轼都很感动,为她写了诗词。苏轼《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云:“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张仲素《燕子楼诗》云:“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即此所本。“燕子楼空”一句,直用苏词,暗含“佳人何在”之意,且点明其人亦属己之爱妓。“暗尘”一句,是张诗改写,而更工致。“暗尘”是为时已久,于不知不觉中蒙上的灰尘。“一床弦索”是满架子的乐器,即“瑶瑟玉箫”之类。“一床弦索”本非“暗尘”可“锁”之物,而词人独独挑上这样一个字将两者联系起来,以形容弦索虽存,久已无人拨弄,竟好比被暗尘锁住了一般,则人去楼空、人亡物在、室迩人遐之感就更其清楚了。张诗言“无意绪”,言“任从”,是就关盼盼的主观情感言;本词言“空”,言“锁”,是就自己所见到的客观事实言。但盼盼是念旧爱而不嫁于张愔的死后,其人却是弃旧爱而思迁于自己的生前,正好相反,故张仲素与自己所感,也正好相异。“想移根”两句,由楼内而想到楼前,由人之去而想到物之换。阶前的红芍药花,是她当日亲手所种,但其人离去已久,则旧时花草,也必都已更新。人既久离,物也非故,就使得感慨更深一层了。

换头由旧时红药想到新生的杜若,由楼中想到汀洲,由自己目前处境想到对方情况。古人有采折芳香的花草寄赠远人以表情意的风习,杜若也属可赠之物,故《九歌·湘夫人》云“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自己此时虽想到杜若渐生因而有采芳赠远之意,但其人乘船而去,现在何地,不得而知,只能料想她沿途时或停泊于岸曲,时或行驶于水中,愈走愈远罢了。

“漫记得”以下,续念旧情。想到断绝之后,今天固然是“信音辽邈”,然在以前一段时期,还是常常有书信往来的。不但常有书信,而且还是如晏殊《清平乐》中所写的“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那种深盟蜜意的情书。这些情书,当时写得如此郑重,如此缠绵,而今天事过情迁,看起来真不过是“闲语闲言”即无关紧要的连篇废话而已,还不如拿来一起烧掉,不留痕迹,以免睹物思人,徒增苦恼。设想至此,真觉心灰气短,一切皆空,话也说尽了。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有时真具有如李商隐《无题》中所说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那样一种顽强的力量。情场失意的词人,写到这里,心思一转,又在绝望之中,迸发出希望来。盛弘之《荆州记》载:吴之陆凯曾从江南将梅花寄到长安,送给他的好友范晔,并赠诗云:“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现在春天又回来了,她的心是不是也会像春天一样回转来呢?她会不会像陆凯一样,也寄一枝梅花给我,以表情意呢?对方舟行无定,故自己欲寄杜若而势有不能,而自己则定居未动,她只要想寄梅花,总是可以随着水驿而寄到的。问题是她愿不愿寄,肯不肯寄。

前面一上来,就指出“情人断绝,信音辽邈”,以此推知,则“望寄我、江南梅萼”者,终于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所以笔锋放开之后,又重新收缩回来,由幻想仍归现实。一方决绝,一方缠绵,则缠绵的一方,也只有一辈子虽在良辰美景之中,“对花对酒”,为怀念决绝的一方而伤心落泪而已。这种尽其在我的想法,即前人所谓痴顽,也还是“怨怀无托”之意,回应篇首,总结全词。

这首词的句法规定了要在许多地方用一个单字领起下文。作者都使用得极好,如“纵”、“想”、“料”、“望”、“拚”诸字,都使感情深化,文势转折,有助于达难达之情。

《玉楼春》与此词同是写与情人断绝之悲,但前者是写己之未留,后者是写人之竟绝;同是写一种执著痴顽之情,但前者即景抒情,缘情布景,后者写情为主,略点景物,故其风格前者精丽,后者朴素,也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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