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凝《江城子》(原文_注释_赏析)

和 凝

竹里风生月上门。理秦筝^①。对云屏^②。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月，太迟生。

斗转星移玉漏频^③。已三更。对栖莺。历历花间^④、似有马蹄声。含笑整衣开绣户^⑤，斜敛手^⑥，下阶迎。

注释 ①秦筝：即古秦地的一种弦乐器，相传为秦朝大将军蒙恬所制，故称“秦筝”。②云屏：云母装饰的屏风。刘长卿《昭阳曲》：“芙蓉帐小云屏暗，杨柳风多水殿凉。”③斗转：北斗星转向，表示天将明。星移：夜空中的星星移动，表明时间的流逝。玉漏：古代计时用的铜壹、滴漏。④历历：清晰可听。⑤绣户：装饰华美的宫室。⑥敛手：拱手，表示恭敬。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贤媛》：“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刘孝标注引《妒记》曰：“见李在窗梳头，姿貎端丽，徐徐结发，敛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

桂花仕女图 【清】 吴穀祥

鉴赏 此两首词是“曲子相公”和凝《江城子》中的第二首和第三首，时间上是相延续的，内容上也是相承接的。两首词的主人公是同一位女子，词作都是描写此女子等候情人到来的过程以及复杂的心理变化。前一首是描写该女子久候情人不至后抱怨的小女儿娇态，后一首则是描写该女子因情人到来的欢悦之态。

第一首首句“竹里风生月上门”首先点明了时间，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在卧室里甚至能够听到风吹竹叶声。“竹里风生”暗示当时夜已深，人已静，所以才能够听到远处风打竹林的声音，此句一开始就展示了一个寂静的夜晚。此时，主人公本该就寝，然而却在“理秦筝，对云屏”，这也暗示了她在等候情人，然情人久候不至，只好对着屏风弹秦筝来打发时间，来排遣内心的焦躁不安。但是又不敢将筝声拨得很响亮，怕那筝声盖住了情人到来的马蹄声，所以是“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轻拨”“恐”二词可以看出该女子对情人到来的期盼以及对情人不至的焦虑之情。这两句堪称整首词的亮点所在，正如清况周颐《餐樱庑词话》所云：“‘轻拨朱弦，恐乱马嘶声’二语熨帖入微，似乎人人意中所有，却未经前人道过，写出柔情蜜意，真质而不涉尖纤。”在空房里独自等待情人的到来，等待本就令人煎熬，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女主人公也就显得更加孤独寂寞。然而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情人还未到来，该女子又怎能不抱怨呢? 于是她“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月，太迟生”。此三句看似寻常语，然却将女主人公等候情人不至后的怨恨娇憨之态描写得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今夜月”在《全唐诗·附词》及王国维辑本《红叶词稿》中作“今夜约”。“今夜月，太迟生”是女子抱怨时间流走过慢，还未到约会的时间，可以说明女子急切盼望见到情人的焦虑之情。“今夜约，太迟生”则说明约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是情郎还未到，此则可以进一步暗示女主人公的空虚与焦虑，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本以为可以如期见到情人，然而希望落空，继续等待的时间岂不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主人公对情郎的相思也就益重，焦虑也就越严重。前面已经有“月”，后面再加用“月”，就显得累赘，个人觉得“约”一字更为精准。

后一首是承接上一首而来，“斗转星移玉漏频，已三更”，“斗转星移”“玉漏频”都是指时间在变化，由一开始的“月上门”到现在的“三更”，足以说明主人公的等待时间之长及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深，也进一步点明主人公的寂寞。因为情人久久没有到来，主人公就打开窗户眺望，将目光转向了栖息在树上的夜莺。从一开始的“对云屏”到现在的“对栖莺”，主人公的寂寞无聊可想而知了。“历历花间，似有马蹄声”，忽然主人公听到花径上传来声音，似乎是马蹄声，这马蹄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也扫荡了积郁在主人公心中的烦恼与焦躁。于是她“含笑整衣开绣户，斜敛手，下阶迎”。此时女主人公的心情是多么的雀跃啊，满面笑容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斜敛着手，亲自开门迎接情人的到来。与上一首的“含恨含娇独自语，今夜月，太迟生”相比较，主人公内心的复杂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读之如在眼前。

这两首词在谋篇布局上堪称一绝，使其内容上两两相应。首先是时间上的对应，上首的“月上门”到下首的“已三更”，从“对云屏”到“对栖莺”，从“恐乱马嘶声”到“似有马蹄声”，从“含恨”到“含笑”，不仅结构上相似，内容上更是衔接紧密。李冰若评和凝五首《江城子》，认为“此五阕介在清与艳之间……清中含艳，愈艳愈清”(《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此两首可谓是“清”之作，“二词写闺人期待所欢的情态虽不甚深刻，亦复真切自然”(陆侃如、冯沅君《中国诗史》卷三)。(肖巧红)

集评 清·况周颐：“‘历历花间，似有马蹄声’，尤为浑雅，进乎高诣。”(《餐樱庑词话》)(第二首)

链接 词牌《江城子》。《江城子》词牌首见于《花间集》中韦庄之词。有单调、双调两体。单调三十五字，七句，五平韵;也有三十七字的。双调始于宋代，实乃单调重迭一次，七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