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集贤宾》(原文_注释_赏析)

柳 永

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①。就中堪人属意^②，最是虫虫^③。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④。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近来云雨忽西东。烦恼损情悰^⑤。纵然偷期暗会，长是匆匆。争似和鸣偕老^⑥，免教敛翠啼红^⑦。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⑧。待作真个宅院^⑨，方信有初终^⑩。

注释 ①罗绮：代指美女。②就中：其中。③虫虫：妓女名。④鸳衾，凤枕：绣有鸳鸯的被子和绣有凤凰的枕头。暗喻男女同欢。⑤“近来”二句：意思是近来两人的关系起了波折，经常是你西我东，完全破坏了彼此间的欢乐情怀。情悰，情怀。⑥争似：怎么比得上。和鸣：古人以鸾凤和鸣比喻夫妻和谐。⑦敛翠啼红：皱眉流泪。⑧忡(chōng)忡：忧虑不安的样子。《诗经·小雅·出车》：“未见君子，忧心忡忡。”⑨作真个宅院：意思是结为夫妻。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一七载无名氏改冯延巳“三愿”词作《雨中花》云：“五愿奴哥收因结果，做个大宅院。”“奴哥”为对女子的昵称。“宅院”借指姬妾。⑩初终：始终。《诗经·大雅·荡》：“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鉴赏 据宋人金盈之《醉翁谈录》丙集卷二载，柳永早年“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资之”。柳永也与她们推心置腹地结交，把真情实感寄托在她们的身上。他对这种风月生活也颇为自得，在其词集《乐章集》里就记载了许多歌伎，例如：

秀香：“秀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昼夜乐》)

英英：“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柳腰轻》)

瑶卿：“有美瑶卿能染翰。千里寄、小诗长简。”(《凤衔杯》)

心娘：“心娘自小能歌舞。举意动容皆济楚。”(《木兰花》)

佳娘：“佳娘捧板花钿簇。唱出新声群艳伏。”(《木兰花》)

酥娘：“酥娘一搦腰肢袅。回雪萦尘皆尽妙。”(《木兰花》)

千秋绝艳图(局部) 【明】 佚名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这其中，柳永曾与一位叫虫娘(虫虫)的歌伎保持了相对长久的爱情关系。《乐章集》中也有多首词吟咏了这段感情。这首词就是写柳永对虫娘的爱慕之情和团聚之愿。

全词从回忆昔日与虫虫的爱情开始。起句“小楼深巷”即指平康坊曲之所，是歌伎们的聚居之地。当时的北宋都城汴京，“出朱雀门东壁，亦人家。东去大街麦秸巷、状元楼，馀皆妓馆，至保康门街。其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亦妓馆。以南东西两教坊”(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二)。由此可见当时歌舞娱乐业之发达。柳永曾游冶烟花巷陌，与许多歌伎有过交往，而其中最为钟情的就是虫虫。“最”字突出了虫虫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也暗示了虫娘是一位色艺俱佳、秀出群芳的歌女。“有画”两句用一个工整的联语道出了虫虫体态柔美，面容姣好。在柳永另外一首描写虫娘的《木兰花》词中曾有详细的描写：“虫娘举措皆温润。每到婆娑偏恃俊。香檀敲缓玉纤迟，画鼓声催莲步紧。贪为顾盼夸风韵。往往曲终情未尽。”在作者看来能与她恩爱欢洽，是平生最为快意之事。“算得”句化用了白居易《长恨歌》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的诗意，表达了两人山盟海誓、永结同心的愿望。

下阕叙写现实。因为自己萍踪无定，不能长相厮守，也伤害了二人之间的感情。虽然有时偶得相聚，也无奈太匆匆。柳永最初科举考试下第之后，仍怀着希望，曾安慰她说：“但愿我，虫虫心下，把人看待，长似初相识。况渐逢春色，便是有，举场消息。待这回、好好怜伊，更不轻离拆。”(《征部乐》)期盼着早日团圆，长相厮守，免得她伤心流泪。毕竟乍欢难久，等到真的结成夫妻，二人才能有始有终。也只有使虫娘“永弃却、烟花伴侣”(《迷仙引》)，找到一位“和鸣偕老”的人，才能“免教敛翠啼红”，真正脱离苦海。当然，和她过上一种“美人才子，合是相知”(《玉蝴蝶》)的生活，也是柳永的理想。一个是萍踪浪子，一个是风尘女子，注定了他们之间爱情的悲剧性，也为全词打下了凄婉的底色。

全词情调哀婉悲戚，充满了现实中无能为力的无奈之感和期待早日团聚的热烈之情。在写法上，作者大量使用虚字，如“算得”“近来”“纵然”“争似”“待”“方”等，使得全词前后呼应，流畅明晓，摇曳生姿。(李飞跃)

链接《集贤宾》词牌。《集贤宾》又作《接贤宾》，双调，五十九字，平韵;另有一体一百十七字，平韵，基本上是前一体的双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