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一丛花 溪堂玩月作·冰轮斜辗镜天长》原文与赏析

冰轮斜辗镜天长，江练隐寒光。危阑醉倚人如画，隔烟村、何处鸣榔?乌鹊倦栖，鱼龙惊起，星斗挂垂杨。

芦花千顷水微茫，秋色满江乡。楼台恍似游仙梦，又疑是、洛浦潇湘。风露浩然，山河影转，今古照凄凉。

宋人每赞王维的山水诗为“诗中有画”，实则自来大家的山水佳作都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这一特点。陈亮这首以“溪堂玩月作”为题的名作，虽不能算专写山水的作品，但亦得诗画之妙。它紧扣“玩月”这一环节，多层次地从不同角度描绘出月下江南水乡的立体景观，在一种强烈的空间感中，以凄清苍凉的意境体现出作者悲凉孤寂的心情。

月夜，登楼倚阑，很自然地人们的目光首先会凝注于明月。上片一开始，作者便落笔于写月，这是合乎事理的。对于月，一般好用“玉”来形容它。如“玉兔”、“玉盘”、“玉轮”、“玉钩”等等，这是人们抓住了月的洁白晶莹的特征。作者弃“玉”而用“冰”，避旧从新，不但同样写出月的表面色调，还给人以“冷”的实感。同时，它为全词定下古朴凄清的基调，避免了“玉”字带来的绮靡华贵气息。以下各句都因“月”而起。“江练隐寒光”一句既写了江水的静态和全貌，又照顾到月下隐约可见的闪烁水波的动态和细节，它与首句共同构成这幅月夜水乡图的主体部分。“江练”，取之谢脁名句“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形容大江静如素帛。然后，再写倚阑人酒醉之后因眼前景物而产生的朦胧意象，“人如画”之感就十分真切了。这种感觉不但为倚阑人所独具，也为读者所共有。同时，再为画而配上“何处鸣榔”的音响 传入耳中惊鱼的梆声，这不但突出了夜深人静：因夜静，故“隔烟村”的梆声即使不大，连栖息的乌鸦也未惊动，却能传响悠远；也增添了画面凄厉的气氛。“鱼龙惊起”是作者由闻鸣榔而引起的假想，并非实见。词中既有“何处鸣榔”之问，可见隔烟村的江中即使有鱼因惊跃起，也是无法看到的。

在上片反复渲染而得出的月色惨淡、万籁沉寂而鸣榔凄厉的意境中，下片接写人的感受。“芦花千顷水微茫，秋色满江乡”两句，以作者感到的肃杀秋气与上片“冰轮”、“寒光”相照应。而“楼台恍似游仙梦”又较上片“人如画”更深一层。“人如画”只不过描绘出人的外表静态，而“恍似游仙梦”却进一步刻画出主人公对景生情的内心思维活动。继而以“又疑是、洛浦潇湘”一句虚写“游仙”的梦境，也借以实指溪堂风景。“洛浦”是曹植《洛神赋》中所写的洛水之神宓妃居住地：“潇湘”则是屈原《九歌》中湘水之神的居处。两地皆为清幽的水乡。以此写梦，更添几分神秘而幽美的色彩。最后三句从作者肌肤所感到的“风露浩然”和目光所见到的“山河影转”终至于点出全词主旨 “今古照凄凉”。这里明为写月，实为抒己衷怀。本来，月光常照，今古依然，并无凄凉与否的区别。作者之所以会产生“今古照凄凉”的感觉，不是真因月色凄凉，乃是溪堂玩月的人心境凄凉。这就是作者采用的“托物咏志”或“移情”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