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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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洪《浪淘沙》赏析、解读

浪淘沙惠 洪城里久偷闲。尘浣云衫。此身已是再眠蚕。隔岸有山归去好,万壑千岩。霜晓更凭阑。减尽晴岚。微云生处是茅庵。试问此生谁作伴?弥勒同龛。以融入红尘的方式礼佛悟道,在欲行禅,惠洪,是一个特殊的文人,更是一个另类的僧人。有宋一代,佛教的播扬进入鼎盛时期,据说到了宋真宗执政,为达到劝善禁恶的目的,他曾诏令全国设斋坛七十二所,普度僧尼。到天禧五年(1021),在...

浪淘沙

惠 洪

城里久偷闲。尘浣云衫。此身已是再眠蚕。隔岸有山归去好,万壑千岩。霜晓更凭阑。减尽晴岚。微云生处是茅庵。试问此生谁作伴?弥勒同龛。

以融入红尘的方式礼佛悟道,在欲行禅,惠洪,是一个特殊的文人,更是一个另类的僧人。

有宋一代,佛教的播扬进入鼎盛时期,据说到了宋真宗执政,为达到劝善禁恶的目的,他曾诏令全国设斋坛七十二所,普度僧尼。到天禧五年(1021),在祠部系籍的僧徒达397615人,尼61240人,寺院近四万所,成为两宋史上最壮观的佛教盛象。随着香火日隆,大批诗僧的出现成为丛林禅刹中一道特别的风景,在善男信女的膜拜声中,在清风竹影的方外之地,这些诗僧们用他们清隽的文字参悟着佛法,抒发着幽隐林泉的意趣。

和这些超然物外的诗僧相比,惠洪的出现显然是一个异类,迥异于诗僧们的修身苦行。惠能的作诗为文用的一直都是凡夫俗性,他的创作土壤则是喧嚣的红尘。本为出世之人尽为入世之诗,这种生存状态的悖逆,直接导致了惠洪波折多舛的生命轨迹。

惠洪十四岁父母双亡,出家入三峰山宝云寺,两年后剃度受戒,皈依佛门。元祐四年(1089),惠洪在汴梁天王寺试经合格,遂假借在籍僧人“惠洪”之名受牒,跟随宣秘法师宣讲《成唯积论》。此间,博涉经、论、子、史、佛,一时间,以诗文名重京华。然而很快,惠洪便遭遇到了生命之劫,就在他与达官显贵们以诗文交酬应和正欢之时,他被一妒僧告发其伪造度牒,不久便身陷囹圄。一年后,被削籍还俗的惠洪找到了与其私交甚笃的当朝显宦张商英、郭天信二人。经二人特奏,已经穿上儒服的惠洪再次剃度为僧,法号惠洪,并被赐予“宝觉圆明”的师号。然而,命运好像有意要捉弄这个僧人。政和元年(1111),宋廷党争日趋激烈,张商英、郭天信二人同遭贬谪,而本是方外之人的惠洪由于与二人交往甚密,遂被再度削籍,流放海南。按理说,蛮荒之地的流放生活已经够磨砺身心了,但惠洪的红尘劫数却并未停止。就在惠洪刚刚结束三载海南流放生活的当年,他又因太原一案牵扯入狱,五个月才被释放。四年后,也就是政和八年(1118)年,惠洪又被一道士诬告说其是张怀素“乱党犯上”案同谋,再度遭遇为期百天的牢狱之灾。直到靖康元年(1126)宋钦宗继位,张商英、郭天信二人再度出山,惠洪上书刑部才求回僧籍。此后,这位数度经历磨难的僧人便云游四方,直到两年后,在五十八岁时圆寂。

四次下狱,两次削籍,两次复牒,惠洪给我们呈现的是支离破碎的人生。为此,我们不禁要问,一个名重京华的尘外之人,为什么不能拥有一份佛门的清静?一个本应以木鱼黄卷为伴的衲子,为什么招致那么多的红尘之劫?其实,答案就在于惠洪恃才不羁的性格本身。蔑视佛门清规,让他在僧籍制度相当完备的宋代,胆敢盗用在籍僧人的度牒,让他吃尽苦头;频繁走出山门,广结同道知音,使其身不由己地陷入党争的泥淖;本是方外之人,自当勿谈国事,而他却一生都在“好论古今乱治成败是非”,从来都是口无遮拦。站在出世与入世的临界点上,注定了惠洪的佛门修行无法清静。

然而,正因如此,惠洪丰富敏感的才情才成为宋代诗僧中一个特别抢眼的标签。元好问曾说诗僧之诗充满了清寂的“蔬笋气”,而之所这样说,无非是指大多数诗僧之诗意象清素简单,气象单调狭窄。然而,纵观惠洪的存世之作,我们却发现,在这位诗僧留给后人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炫目的人间烟火。“事事无碍,如意自在。手把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坊,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这种率性不羁的个性,使惠洪“每欲一醉竟未尝,今朝杯举如桄榔。须臾耳热仰天笑,气吞万里驹方骧”(《赠少府》)。在酒肆茶楼,身着袈裟的惠洪竟然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僧人身份,与人高谈阔论,豪饮放纵,以至于被王安石之女讥讽为“浪子和尚”。惠洪的视清规戒律如无物,不仅体现在他的酒肉穿肠,还体现在他对色欲的张扬无忌上,“白面郎敲金灯过,红妆人揭绣帘看。”(《上元京师观驾二首》)这位做过大量艳词的诗僧绝对不是单纯地意淫,而真的是在我行我素。他不仅出入烟花柳巷,而且在筠州期间还曾纳室同居。显然,惠洪的言谈举止已经严重背离了佛门戒条。可是,正缘于这种个性的极度舒张和对诗文道统的彻底反动,让惠洪成为了两宋时期游走于佛门净土与喧嚣红尘的特殊衲子。他在雷池禁区的舞蹈,在招致许多人的唾骂的同时,也得到了相当多的认同。惠洪的好友张商英盛赞其为“天下之英物,圣宋之异人”。到了清代,惠洪更是被许多人推为“宋僧之冠”(《宋诗钞》),而贺裳在其《载酒园诗话》中则说:“僧诗之妙,无如洪觉范(惠洪字觉范)者,此故一名家,不当以僧论也。”

然而,尽管惠洪经常走出佛门,游荡市井,又因此几度罹祸,却并不妨碍其一心向佛。从他的两次被削籍又两次要求复牒的经历,我们可以看出,惠洪的精神栖居之地仍然是丛林禅刹。“城里久偷闲。尘浣云衫。此身已是再眠蚕。隔岸有山归去好,万壑千岩。霜晓更凭阑。减尽晴岚。微云生处是茅庵。试问此生谁作伴,弥勒同龛。”梳理这位“浪子和尚”的人生,我们可以看到两条交错并行又互不相扰的轨迹:在一条线上,他狂浪放纵,俨然红尘中人;而在另一条线上,他又勤学笃行,一片斋心冷月,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文字禅”著述。“新诗满箧江南去,又作丛林禅事传。”当经他注释的《法华经合论》《楞严经合论》《智证传》《临济宗旨》成为佛学要义,当他创作的《林间录》《石门文字禅》《天厨禁脔》《冷斋夜话》成为颇具见地的参禅心得,我们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游荡市井,蔑视清规的僧人,会给中国佛教史留下如此之多如此有价值的佛学经典。在走出“软红香雾”之后,在升腾的烟霭之中,“出九死而仅生,垂二十年重削发,无一辞叛佛而改图”(《僧宝正续传》卷二《明白洪禅师》)的惠洪,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扬禅布道光辅丛林的禅师。

据说,惠洪在流放海南时,曾用“甘露灭”作为自己的别号。佛家以甘露为涅槃之喻,得涅槃即灭除生死,故称“甘露灭”。事实上,惠洪的“甘露灭”很有意味,在跳跃的生命之火中,他用张扬放旷的影像完成了人生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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