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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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几道《梦境,在雪中搭建》赏析、解读

梦境,在雪中搭建临江仙晏几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沉浸在虚无的慢板中怅望繁华,坐在清郁顿挫的宋词中怀念往昔,晏几道,是一个生活在梦中的词人。宋代词人中,晏几道的词作可圈可点,这位一生都在小令中雕刻琢磨的词人,在留给后世一部温婉绮丽的《小山词》的同...

梦境,在雪中搭建

临江仙

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沉浸在虚无的慢板中怅望繁华,坐在清郁顿挫的宋词中怀念往昔,晏几道,是一个生活在梦中的词人。

宋代词人中,晏几道的词作可圈可点,这位一生都在小令中雕刻琢磨的词人,在留给后世一部温婉绮丽的《小山词》的同时,也留下了让人们解读自己生命的密码。在晏几道存世的二百六十余首词作中行走,我们可以看到这位早慧词人的不羁才情,更能看到他的欢喜与悲伤。晏几道是北宋“太平宰相”晏殊之子,由于承袭了乃父的花间词风,时人将这对父子称为“大晏小晏”,并将其二人“追佩李氏父子”,直比南唐李璟、李煜。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称“北宋晏小山(晏几道号)工于言情,出元献(晏殊)、文忠(欧阳修)之右,措辞婉妙,一时独步。”冯煦在《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中更是赞誉有加:“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求之两宋,实罕其匹。”就连认为“作文害道”的理学家程颐,吟诵晏几道“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都抚掌叹道:“鬼语也!”

为什么晏几道的词风博得这么多人的激赏呢?细品《小山词》,我们不难发现,这位生活在北宋中期的词人其实博人赞誉之处正是他用长短句所营造的梦境。生于富贵之家,晏几道少年倜傥,“水调声长歌未了,掌中杯尽东池晓。”(《蝶恋花》)足见他当年放纵无节的奢华生活,而守着一位词人父亲和满书房的文史典籍,更使晏几道“潜心六艺,玩思百家,持论甚高”(黄庭坚语)。据说有一次宋仁宗在宫中设宴,特召晏几道去应和填词,而晏几道文思敏捷,当场便作了一首《鹧鸪天》,甚得仁宗喜爱。然而,光阴流转,繁华易逝,就在晏几道十八岁那年,晏殊去世,一度热闹的晏氏门庭顿时变得冷清起来,殷实富足的家境也就此中落。一下从养尊处优的云端跌入凄清落寞的谷底,这样的心理落差对于心思敏感的晏几道显然难以接受。回望那座曾经收纳了自己火热梦想如今却冰凉如水的府邸,拨响曾经充满欢快之音的锦瑟,涌上晏几道心头的是落魄的酸楚和无尽的感伤。自此,这位饱富才情的天才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水调声长歌未了”的翩翩少年,而是成为了一个生活在回忆中的“伤心人”,因为只有回忆,才能让晏几道拨开心头的阴霾。

在梦境中逡巡徘徊,晏几道守望着往昔岁月,同时,也在寻找着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小山词自序》中,晏几道说:“篇中所记悲欢离合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抚然,感光阴之易逝,叹境缘之无实也。”有人曾做过统计,晏几道的二百六十首词作,其中竟有五十二首五十九句写到“梦”;“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临江仙》)“一夜梦魂何处,那回杨叶楼中。”(《清平乐》)“莫道后期无定,梦魂犹有相逢。”(《清平乐》)“梦里相逢酩酊天。”(《鹧鸪天》)“梦魂长在分襟处。”(《蝶恋花》)“眼中前事分明,可怜如梦难凭。”(《清平乐》)“梦云归去不留痕。”(《浣溪沙》)“到情深,俱是怨,惟有梦中相见。”(《更漏子》)现实的冷漠,世态的炎凉,使得晏几道不得不用顿挫的小令搭建起一个梦境以自守,在梦境的穿梭与游走中,他将自己深爱的莲、红、苹、云四个女人的真实名字都嵌入词中。他知道,现实的障壁太厚重,在现实世界中,他不能对仕途抱有奢望,更不能对爱情抱有幻想,但在梦境的搭建与经营中,他却消解掉了现实带给他的苦闷,获得了生命的满足,尽管这份满足来得那么虚无,那么沉重。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守望在梦境中,晏几道唯愿长醉不愿醒。事实上,梦境既是这位落魄公子的精神寄托,同时,也是盛装他孤傲个性的容器。对现实世界的愤懑,是催生梦境的缘起,但能够安于梦境,在梦境中守住一份生命的孤独,却是晏几道不同常人之处。由于生性疏狂不羁,傲视权贵,晏几道一生都沉居下僚,四十五岁时因郑侠《流民图》案曾锒铛入狱,直到五十三岁才被任命为颍昌府许田镇监管的小官,晚年甚至到了衣食不济、烟火不举的境地。然而,即便如此,晏几道依旧不改自己孤高自负的个性,据《砚北杂志》记载:“元祐中,叔原(晏几道字)以长短句行,苏子瞻因鲁直(即黄庭坚)欲见之,则谢曰:‘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在当时,苏轼正如日中天,颇得帝、后赏识,在朝中任着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按理说,这位文化巨擘主动放下身价欲登门造访,别人都是求之不得,而晏几道却宁愿放弃这次文人间的握手,可见其志之坚。在对梦境的固守中,晏几道决然地走向了更深沉的悲伤,“叔原以贵人暮子,落拓一生,华屋山邱,身亲经历,哀丝豪竹,寓其微痛纤悲,宜其造诣又过于父。”(清·夏敬观语)当时光的流逝和人世的离合都化作梦境,晏几道在不经意间,已经凭借自己的“伤心之作”在中国词史上博得一席之地。

在《小山词序》中,黄庭坚曾称晏几道有“四痴”:“仕官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怀抱梦境,固守“四痴”,晏几道,赢得的是身后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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