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0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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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浣溪沙》赏析、解读

浣溪沙晏 殊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身处富贵优游之中,却以闲雅离愁之词见长,品读晏殊的《珠玉词》,总感觉华丽有余,而亲切不足。在文采灿然的有宋一代,晏殊显然是一个令人艳羡的达者。在《宋史》中他的传记开篇,一段简短的文字已足够令许多寒窗苦读的文人们嫉妒:“晏殊……七岁能属文,景德初,张知白...

浣溪沙

晏 殊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身处富贵优游之中,却以闲雅离愁之词见长,品读晏殊的《珠玉词》,总感觉华丽有余,而亲切不足。

在文采灿然的有宋一代,晏殊显然是一个令人艳羡的达者。在《宋史》中他的传记开篇,一段简短的文字已足够令许多寒窗苦读的文人们嫉妒:“晏殊……七岁能属文,景德初,张知白安抚江南,以神童荐之,帝召殊与进士千余人并试廷中,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七岁便能写一手好文章的神童在宋代也许并不是件稀奇事,但能在十四岁(晏殊赐同进士出身这一年为十四岁)便和众多考生一起,接受皇帝的考试,并被赐予进士出身,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而这种好运气几乎伴随了晏殊一生,看看这个神童的仕途轨迹,我们便只有羡慕的份儿了:他先是被命为秘书省正字,后迁太常寺礼郎、光禄寺丞,再后来又当上了太子舍人、翰林学士,庆历中又官拜集贤殿学士、同平章事兼枢密使、礼部刑部尚书、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兵部尚书,一路可谓顺风顺水,最后已经做到了宰相的高位。

本身就少年得志,加上身处仁宗朝这样的承平时代,让晏殊这位“太平宰相”的日子极为好过。叶梦得《避暑录话》载,晏殊“惟喜宾客,未尝一日不宴饮,每有嘉客必留,留亦必以歌乐相佐”,“日以饮酒赋诗为乐,佳时胜日,未尝辄废”。从这段文字,我们可以看出这位一国重宰的生活是何等惬意:在弥漫着瑞脑香的府邸,在次第而起的弦歌之中,晏殊和一班友人推杯换盏,畅饮达旦。沉浸于这样一种氛围,没有诗词相佐,显然是不成的,才情斐然的晏殊当然要吟词助兴,将文字悉数抖落进杯觥。这位游走于温(庭筠)、韦(庄)“花间”,以南唐冯延巳为师的宰相,让大量赡丽的小令填充进了宋初寂寥的词坛,被人们奉为宋代初期词家的“开山祖”。随着晏殊的小令成为士人们争相传阅的佳篇,这位江西才子也变得恬然自得起来,吴处厚《青箱杂记》记载:“晏元献公虽起田里,而文章富贵,出于天然。尝览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公曰:‘此乃乞儿相,未尝谙富贵者。’故公每吟咏富贵,不言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气象。若‘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梨花院落溶溶月,杨柳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故公自以此句语人曰:‘穷儿家有这景致也无?’”优游于舞榭歌台的晏殊,在自己的文字中尽力回避着富贵,但骨子里却难掩那份远离乡野俚俗的倨傲之气。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这首广为流传的《浣溪沙》,被认为是最能代表晏殊词风的名篇,尤其是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更是用一联巧对勾勒出了时光的流转和人事的变迁。关于这联绝对,有好事者还附会了一则故事,《复斋漫录》载:晏殊“召(王琪)至同饭,饭已又同步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对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全词由此生机盎然。和这首并驾齐驱的,是晏殊的另一首《蝶恋花》,其中,“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句,更是被王国维收入他的《人间词话》,认为是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的三境界之一。

然而,读着这些文采绮丽的小令,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有一种疏离之感。吟诵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时候,我们对应不上一位终日莺歌燕舞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的情绪,而默念着“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我们又很难想象它会出自一位平步青云官运亨通的文人。无可否认,晏殊是一位虚拟情境的高手,但这样的情境虚拟得越真实,其实离真实就越远。当他呼朋引伴,对酒当歌,将小令统统装进他颇为自得的《珠玉词》,当“借他人之酒杯,浇心中之块垒”成为晏殊的写作惯性,我们看到,比之羁旅愁苦的柳永,一生困顿的苏轼,报国无门的辛弃疾,这位太平宰相在钟鸣鼎食中脱口而出的那份离愁别绪,总感觉缺少了一些行路的征尘和世事的风霜,更像在无病呻吟,不真实,也不亲切。

让我们还是接着前面的《宋史·晏殊传》说吧,就在“殊神气不慑,援笔立成,帝嘉赏,赐同进士出身”的第三天,皇帝又当廷复试其诗、赋、论,结果晏殊一看试题,“便道:‘臣尝私习此赋,请试他题。’帝爱其不欺,既成,数称善,擢秘书省正字。”少年晏殊用自己的率真与诚信为自己的人生铺就了一条通途,但他的文字却从此多了一分隔膜,少了一分真诚,也许,这便是生存的悖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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