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西江月》赏析、解读

西江月

赵　桓

历代恢文偃武，四方晏粲无虞。奸臣招致北匈奴。边境年年侵侮。一旦金汤失守，万邦不救銮舆。我今父子在穹庐。壮士忠臣何处？

两宋皇帝中，如果不算四岁被抬上龙椅的恭帝和六岁就被大臣背着投海而死的赵昺，宋钦宗赵桓的执政期可以说是最短的一个。从宣和七年（1125）十二月匆匆即位，到靖康二年（1127）初被金兵远掳北国，他的在位时间仅有短短一年零两个月。而对于这位倒霉的皇帝，我们似乎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评价他。

说宋钦宗是不幸的，许多人可能会打个问号：皇帝贵为天子，口体之养无所不用其极，何来不幸？但了解一下宋钦宗即位的时代背景，我们便可以看出，宋钦宗其实更像是一个被推进北宋王朝这间破败老屋的“挡风”皇帝。宣和七年（1125）十二月，金兵大举南下，终日风流放浪的宋徽宗被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行过禅让礼，就将自己二十五岁的儿子赵桓推上了皇位，自己做起了太上皇。显然，在这个时候即位的宋钦宗没有一点可以笑起来的资本。一方面，他的浪荡父亲交给他的是一个被掏空的家底，军队毫无斗志，百姓苦不堪言，农民起义此消彼长，而另一方面，则是金兵一路摧城拔寨的汹汹杀气。在内忧外患的夹击下，彼时的北宋皇位已经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没有半点吸引力。

然而，对于这位在大厦将倾之际被迫穿上龙袍的皇帝，我们除了一声叹息之外，更多的则要投以愤怒。其实，尽管宋钦宗接过的是一份糟糕透顶的政治遗产，但却并不等于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彼时，在宋钦宗面前的朝堂，虽说充斥着贪生怕死之辈，但也不乏像李纲、种师道这样为国家兴亡甘愿赴汤蹈火的忠直之臣。面对叩响城下的金兵，尚书右丞李纲大义凛然，精心组织防卫，在不屈的东京保卫战中没有让金兵讨到一丝便宜。而外围策应的老将种师道，更是赤胆忠心，多次击溃孤军深入远程作战的金兵。然而，就是这两个仅有的宋廷脊梁，优柔寡断疑心甚重的宋钦宗也没有用好。在金兵退走之后，他先是对种师道多方掣肘，使其郁郁而死，接着又将李纲削职罢官，令其再无用武之地。自毁长城之后，宋钦宗又开始在可耻的投降主义和冒险的机会主义之间左右摇摆，一会对金兵奴颜婢膝，割地求和，一会又派人突袭金营，结果弄巧成拙，被金兵发现。对于身边的宰执大臣，宋钦宗更是在一年之内走马灯似的换了二十六位之多。当一次次的割地最终变成难以填满的沟壑，当仓促集结的六甲军被打得落荒而逃，当意在灭宋的金兵再次席卷而来，内无共谋之臣，外无可用之将的宋钦宗已无半点招架之力。

由此，“靖康之耻”注定让宋钦宗成为北宋王朝最后一任接棒者。靖康元年（1126）十一月，金兵攻破汴梁城，一心以为俯首称臣就可保富贵的宋钦宗，在被金主骗至金营之后，很快就被关进了一间四处露风的小屋，成为了一个可怜的人质。为了满足金主“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的无理要求，惊惶失措的宋廷开始和入城的金兵一起，开始了对汴梁掘地三尺的搜刮。一时间，哭声相闻，火光四起，呼啸的北风卷带着漫天大雪，流离失所冻饿而死的百姓不计其数。然而，尽管宋廷对金主百般讨好，仍不能逃避亡国的厄运，靖康二年（1127）二月，钦宗被金主废为庶人，不久，太上皇徽宗也被押至金营。当钦宗的龙袍被金兵强行剥掉，透过史书的墨迹，我们依稀可以看到这位短命皇帝无望的泪光，一年零两个月，北宋积贫积弱的国运虽不是他一人的昏聩无能所致，但历史还是让他成为了一个还没过足皇帝瘾就断送了江山社稷的罪人。

“历代恢文偃武，四方晏粲无虞。奸臣招致北匈奴。边境年年侵侮。一旦金汤失守，万邦不救銮舆。我今父子在穹庐。壮士忠臣何处？”当《西江月》的词牌和风声一同响起，宋钦宗已经和他的父亲一起，被押解在北行的蛮荒之旅。丢失了家国的宋钦宗，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执政的懦弱和壮士忠臣的可贵。然而，这份悔悟实在来得太迟了，史载，这位末世之君在北上途中受尽了金兵的凌辱。日暮宿营时，金兵要“絷帝及祁王、太子、内人手足并卧”，以防其逃跑；翻山越岭，他则被缚于马背之上，饱受颠簸之苦；到了金上京宗庙，更是经历了屈辱的献俘之仪。彼时，尊严对于这个曾经有过短暂九五之尊的废帝而言，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身处冰冷的窨井之中，仰望着井口的漫天飞雪，宋钦宗已经欲哭无泪。彼时，他仍旧心存一丝幻想，盼望着他在江南称帝的弟弟赵构能够打马杀来救自己脱离苦海，但这最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偏居江南的新皇帝彼时正在重演着割地求和的老套路，在虚无的靡靡之音中，他怎么可能请回一个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对手？

据《大宋宣和遗事》记载，1156年，金主曾命钦宗和一班大臣比赛马球。此时的钦宗已经五十七岁，长期的软禁生涯加上心情的沉郁，让他染上了严重的风疾。再加之不善骑术，比赛一开始，他便一头从马上栽下，被随后乱马的铁蹄践踏成了一堆肉泥。其实，这位可悲的末代皇帝早在被褫夺龙袍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那个在番邦苟活了三十年的阶下囚，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