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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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佶《燕山亭》赏析、解读

燕山亭赵 佶裁减冰绡,打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两宋皇帝中,最有艺术天分的,非宋徽宗赵佶莫属。然而,和中国历史上所有艺术家皇帝一样,宋徽宗在书画的布局...

燕山亭

赵 佶

裁减冰绡,打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

两宋皇帝中,最有艺术天分的,非宋徽宗赵佶莫属。然而,和中国历史上所有艺术家皇帝一样,宋徽宗在书画的布局设色方面经营得风生水起,可经营起来自己的江山来,却是毫无智慧,一塌糊涂。难怪主修《宋史》的脱脱会如此评价这位皇帝:“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

说宋徽宗“诸事皆能”,绝非过誉之辞。和李煜的“金错刀”一样,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同样创造了中国书法史上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他独创的这一书体,瘦峭挺拔,宛若龙蛇,其存世的《千字文》,早已成为书家争相临摹的珍品。《书史会要》对宋徽宗的书法更是不吝赞美之辞,说其“行草正书,笔势劲逸,初学薛稷,变其法度,自号瘦金书,意度天成,非可以形迹求也”。

宋徽宗的书法彪炳书史,其画作更是工谨细丽,栩栩如生。宋人邓椿在《画继》中称他的画“冠绝古今之美”,而细品这位艺术家皇帝为我们留下的《芙蓉锦鸡图》《写生珍禽》《瑞鹤图》等多幅花鸟作品,我们会发现,邓椿的评价并非虚夸。宋徽宗对花鸟的观察可谓细致入微,据说有一次他曾命众画师同画一只孔雀,当他看到其中有几幅画画的是孔雀正在登上藤墩,立指其谬道:“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一时间,令众画师折服,从这则逸闻,可以看出宋徽宗观察生活的细致。

一个皇帝在书画艺术上的双绝,直接带动的是他执政期间艺术的空前繁荣。在徽宗一朝,画师的地位被抬升到了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他着力设立了画学,正式将书画科纳入了科举考试之中。纷至沓来的画师们根据技法的高下,被分为“士流”和“杂流”,分别进行考核。对于考入画院的画师,则被分别授予画学正、艺学、待诏、祗侯、供奉、画学生等名目。画师的职位和俸禄一时令其他艺人眼热,而宋代大大小小的画院也因为有了这位书画皇帝的关注和指导,而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壮观景象。

毫无疑问,宋徽宗是一位经营丹青的圣手,然而,在经营自己的王朝上,他却显现得懦弱无能。这位终日笔不离手的皇帝,从未在臣子的奏折中下过一分心力,他将朝中政事统统交付给了以蔡京为首的一班弄臣,而自己则完全沉迷在“丰亨豫大”这类虚无的海市幻景之中。当一船船浸着血泪的“花石纲”被运进雕梁画栋的皇家园林,当一批批珍禽异兽成为精工细作的画卷主角。宋徽宗已经沉醉其中,他恍然觉得,他的大宋江山已是物阜民丰,一片太平。在这样一种清明之境中,他这个皇帝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写他的“瘦金体”,画他的“瑞鹤图”,他要用笔下的繁华对应天下的“繁华”。

创意和灵感对艺术家而言,是创作的必须,但如果是一位艺术家皇帝,他的创意和灵感就很有可能成为天下苍生的灾难。宋徽宗在位期间,曾经完成过一个中国历史上颇为奢侈的创意,那就是修建“艮岳”。所谓“艮岳”,其实是一座人工堆砌而成的假山园林,但你绝对想象不出,这座假山园林硬是从开封城东北一直延伸到了景龙江南岸。艮岳分为东西两岭,其中最高峰达到了一百五十米,这座人工堆砌的巨大假山,总共费时六年,耗资无数,征用民间劳役数十万。在流红叠翠的宫阙楼阁之上,在身材妙曼的美人丽姝中间,宋徽宗享受着自己这份宏大的“创意”,除了琴瑟箫管,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谏之声。

在挥霍着自己的才情的同时,宋徽宗从来没有停止过求仙问道的脚步。长生不老是每一个皇帝都不能跳出的黑色幽默,宋徽宗也希望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以永世延续。为此,这位书画皇帝曾多次下诏搜罗道书,设立经局,他下令编撰的“道史”和“仙史”,已然成为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道教史和道教神化人物传记。而这股崇道之风在政和七年(1117)发展到了最高潮,就在这年四月,在宋徽宗本人的授意下,群臣上表册立其为“教主道君皇帝”,而群臣也都相应地担任了道教官职。在升腾的烟霭中,宋徽宗浑然不知,宋王朝的国运已危如累卵。

很快,这位皇帝的好日子便走到了尽头。就在宋徽宗开始为各地风起云涌的民变搞得焦头烂额的同时,觊觎中原已久的金国悍然于宣和七年(1125)向宋王朝发起猛攻。惊惶之下,宋徽宗迫不得已将皇位禅让给了他的儿子钦宗,自己做起了太上皇。然而第二年,也就是靖康元年(1126),金兵便攻陷了汴梁,一片焦土之中,昏聩的宋徽宗和刚刚即位才一年的宋钦宗,以及一大批王室宗亲、文武大臣们,被金兵赶出汴梁这座昔日繁华的帝都,押往荒蛮的北国;而宋徽宗精心收藏的大量书画珍品,也成为金兵攻陷宋都后最丰厚的战利品。

“裁减冰绡,打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这首百感交集的《燕山亭》,为宋徽宗在北行路上所作。彼时,正值春暖花开时节,看到盛放的杏花,涌上这位艺术家皇帝心头的,已不是剪红刻翠的激情,而是韶华易逝的感伤。更让已成庶人的宋徽宗无法承受的,是尊严扫地的耻辱。史载,徽、钦二帝到达金上京会宁府后,均素服跪拜金太祖庙,“帝、后均派帕头、民服、外袭羊裘。诸王、驸马、王妃、帝姬、宗室妇女,奄人均露上体,披羊裘。”在番邦的宗庙,这群来自泱泱宋朝的阶下囚,赤裸上身,披着羊皮,凛冽的寒风交杂着法器的轰鸣,昔日的养尊处优已经被彼时的奴役之辱所代。据说此后不久,宋徽宗便一病不起,死在五国城囚所。然而,这位皇帝所受的凌辱并未结束,《宣和遗事》载:金人在其死后,将其尸体扔到了土坑上,“用茶肭及野蔓焚之。焦烂及半,复以水灭,以木杖贯其尸,曳弃坑中。”享尽荣华的宋徽宗,最后的生命结局竟贱如草芥,一文不值。

据说,中国书画界普遍流行的“花押”,在北宋时达到极盛。所为“花押”,即个人任意书写变化而生的个人签名,在历代流传的“花押”中,宋徽宗的“花押”被后世收藏者视为“绝押”。如今,在他传世的《芙蓉锦鸡图》上,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这个宋徽宗极具个性的签名。这是一个被变形的“天”字,“天”的第一笔和下面的部分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取意为“天下一人,唯我独尊”。现在看来,这个宋徽宗颇为自得的“花押”,更像是一个黑色的谶示:当天下被一个艺术家皇帝进行过艺术的解构,其实,就已经注定了它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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