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疏影^①

苔枝^②缀玉，有翠禽^③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④。昭君^⑤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⑥、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⑦，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⑧。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⑨。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⑩。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译文

苔梅结满枝头，宛如点点美玉。一对小小的翠鸟在枝头上栖息。客居他乡时，我和梅花相遇。黄昏时她默默无语，在篱边的角落，把高高的翠竹凭倚。王昭君远嫁到荒沙弥漫的边地，她过不惯那里的生活，思念着故国山川的秀丽。想必是她的魂魄在月夜归来，化成梅花，才如此高洁幽独，芳香凄迷。还记得寿阳宫中的旧事，寿阳公主正在春梦里，飞下的一朵梅花正落在她的眉际。不要像无情的春风，不管梅花如此美丽清香，依旧将她风吹雨打去。应该早早给她安排金屋，让她有个好的归宿。但这只是白费心意，她还是一片片地随波流去。又要埋怨玉笛吹奏出哀怨的乐曲。等那时，想要再去寻找梅的幽香，所见到的只能是在小窗上的画幅里，一枝梅花稀疏美丽。

【注释】

①疏影：词牌名，姜夔自度曲，又名《绿意》，双调一百一十字。

②苔枝：枝有苔藓的梅枝。

③翠禽：翠色羽的小鸟。据《龙城录》载，隋代赵师雄在罗浮松林中遇一女子，同到酒店对饮，有一绿衣童子歌舞助兴，赵酒醉卧于林间。次日酒醒起视，身在大梅花树下，树上有翠鸟欢鸣。才悟出女子乃梅花所化，绿衣童子即树上之翠鸟也。

④“无言”句：杜甫《佳人》诗，“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⑤昭君：王昭君，名王嫱。西汉元帝时远嫁匈奴和亲。

⑥佩环：即环佩，玉饰。此处代指王昭君。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三：“画图省识君王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⑦深宫旧事：《太平御览》，“宋武帝女寿阳公主一日卧于含章殿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宫女奇其异，竟效之。今梅花妆是也。”

⑧蛾绿：指女子的眉毛。

⑨金屋：据《汉武故事》载，武帝小时对姑母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

⑩玉龙哀曲：玉笛吹奏的《梅花落》曲。

品读

本篇描写黄昏赏梅及由此引发的种种联想和感慨。上片以梅喻昭君，叹其高洁芬芳却不为时人欣赏而幽怨孤独的神韵。下片因见落梅而生惜花之情，由此引出有关梅花的美好典故。结拍三句写只能看到画中之梅，抒发对梅花落尽的无限感伤。

本词与《暗香》同时所写，均咏梅花，是姊妹篇。两词意境朦胧，在咏梅时寄寓了很深的感慨。但究竟寄托之意为何，却难指实。《暗香》亦如题面，侧重写梅的幽香冷艳，寄寓怀人之情，怀者当是恋人。《疏影》侧重写梅花的稀疏，感伤其凋零，寄寓时事及身世之感。有盛世美好事物一去难返之叹。全词用五个与梅花相关的典故来表现对于梅花喜爱怜惜的感情。开头用“有翠禽小小”的字面暗示出梅花是罗浮山梅花女神精魂所化，树上的翠鸟乃是侍奉梅花女神的绿衣童子，立即给人以神秘的美感和梅花具有灵性的感觉。“客里相逢”三句化用杜甫《佳人》诗中的美人形象，将其写成梅花的精魂，表现孤高自赏的情景。这是第二个典故。“昭君不惯胡沙远”三句也出自杜甫《咏怀古迹》中咏叹王昭君一诗的意境而成。诗云：“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王昭君虽然埋葬在塞外，但其魂魄在月夜归来，化作梅花之精魂，幽怨孤独。下片再用南朝宋武帝寿阳公主午睡，有梅花落其额头，拂之不去，后来形成梅花妆之典故，接着再用汉武帝金屋藏娇之典，或正用或侧用，反复渲染与梅花相关的风流韵事，使本来就美丽高洁而很有神韵的梅花更增加许多迷离虚幻的传奇色彩。最后用随着“玉龙哀曲”而凋谢随波流去来抒发惋惜留恋之情。抒情极其婉曲深沉。有人认为为徽、钦二帝被掳死在北国而作，并按照字句进行分析比附，很难贯通。也有人认为为那些被掳北去的诸后妃而作。或有一定的道理，但只是有一些意味而已，如果按照字句去对照比附，难免有穿凿附会之嫌。读者尽可作见仁见智的理解。总之，这两首词确实很美，圆融锦丽，很值得玩索。张炎在《词源》中赞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