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咏龙涎香》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天香

龙涎香^①

孤峤^②蟠^③烟，层涛蜕月，骊宫^④夜采铅水^⑤。汛远槎^⑥风，梦深薇露^⑦，化作断魂心字^⑧。红磁^⑨候火，还乍识、冰环玉指^⑩。一缕萦帘翠影，依稀海天云气。

几回娇半醉，剪春灯、夜寒花碎。更好故溪飞雪，小窗深闭。荀令如今顿老，总忘却、尊前旧风味。漫惜余薰，空篝素被。

译文

孤独耸立的海中礁石上缭绕着浓烟，层层云涛蜕尽而淡月渐渐出现，鲛人趁着这样的夜晚，到骊宫去采集清泪般的龙涎。风送竹筏随着海潮去远，夜深时将龙涎和着蔷薇花的清露进行研炼，化作心字形的篆香而令人凄然魂断。龙涎装入红瓷盒后用文火烘焙，又巧妙地制成晶莹的指环。点燃时一缕翠烟萦绕在幕帘，那情景仿佛是海气云天。暗想从前，她不知有多少次撒娇耍蛮，故意喝得半醉不醉，轻轻地把灯火往碎里剪。更兼故乡的溪山，飘扬着轻雪漫漫，我们把小窗一关，那情味真是令人感到陶醉香甜。而今我如同荀令一般老去，早已忘却昔年酒宴间那种温馨与缠绵。但依旧爱惜当年留下的余香，依然把素被放在空空的熏笼上，以此来熨帖一下伤透的心田。

【注释】

①龙涎香：一种名贵香料。《宋史·礼志》：“绍兴七年，三佛齐国进贡南珠、象齿、龙涎、珊瑚、琉璃、香药。”《岭南杂记》：“龙涎香于香品中最贵重，出大食国西海之中，上有云气罩护，则下有龙蟠洋中大石，卧而吐涎，漂浮水面，为太阳所烁，凝结而坚，轻若浮石。用以和众香焚之，能聚香烟，缕缕不散。”龙涎香实际上是抹香鲸肠内的分泌物。抹香鲸是鲸的一种，有的长达五六丈，鼻孔位在头上，常露出水时喷水，因而被想象为龙，并传说“上有云气罩护”。

②峤：尖而高的山，此处指海中礁石。

③蟠：盘曲而伏。

④骊宫：骊龙的宫殿。骊，骊（黑）龙的省称。

⑤铅水：此处代指龙涎香。

⑥槎：木筏。此处指采龙涎香人所乘的舟筏。

⑦薇露：蔷薇花制成的香水，是制龙涎香所用的一种香料。

⑧心字：即形如心字的一种篆香。《词品》：“所谓心字香者，以香末萦成心字也。”

⑨红磁：红色瓷盒。指盛龙涎香之器皿。

⑩冰环玉指：指龙涎香制成后的形状。

荀令：三国魏荀彧，曾任尚书令。传说他爱熏香，衣带常有香气，经久不散。此处是作者自指。

品读

本词为著名咏物词。同时以此调咏龙涎香者尚有周密、张炎、陈恕可、仇远等十四人，均为南宋遗民词人。上片从采香、制香到焚香逐层展开，扣紧题意。下片回忆当年与恋人同熏龙涎香的雅兴，感慨今日之衰老，叹惜美好事物及大好时光的一去不返。全篇风神摇曳，辞采锦丽，意境朦胧，寄托遥深，颇耐品味。

关于本词是否有寄托，所寄托为何，前人说法不一。多数认为与当时胡僧杨琏真珈盗发会稽南宋诸帝后之陵，将理宗之尸倒悬树上三天，从其口中沥取水银，其头竟丢失之事有关。或以为为谢太后所作。就全词讲，似都有些讲不通。如果说本词受此二事（或他事）触发而作则可，解为专咏其事，再句句比附则不可。笔者认为，本词借龙涎香之燃尽而不可复得象征美好事物的得之难而失之易。其中包含着故国之思，故人之思，美好年华之思。而这一切都化为云烟不可复得矣。正如龙涎香一样，生成采摘提炼甚难，而其物亦最香最美。一旦失去则无法再得。故其所传达的只是一种人生感受，并非专为哪一具体事件而发。结尾处表现出的哀思怅惘，正是亡国遗民的叹息呻吟。装有龙涎香的“篝”已空空，国家、往事，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如同被焚尽的香烟一样飘逝而永不再返了。全词从其生成采摘开篇，到以空篝熏被终篇，状物抒情均扣紧龙涎香来说，章法极为谨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