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永遇乐》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永遇乐

李清照

落日熔金^[1]，

暮云合璧，

人在何处？

染柳烟浓，

吹梅笛怨^[2]，

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

次第岂无风雨？

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落日的余晖像熔化了的金子

傍晚的云彩像围合着的明月

我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渲染柳色的烟雾渐渐地浓郁

笛子吹奏着怨曲梅花落

究竟谁能知道还有多少春意

正当元宵佳节日暖风和天气

转眼间难道不会有骤降风雨

有人来邀请我参加这般盛会

驾起宝马香车来接被我谢绝

中州盛日^[3]，

闺门多暇，

记得偏重三五^[4]。

铺翠冠儿，

捻金雪柳^[5]，

簇带争济楚^[6]。

如今憔悴，

风鬟霜鬓，

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底下，

听人笑语。

难忘怀汴京繁盛的那段日子

闺门中的妇女多有闲暇游戏

记得特别偏爱正月十五那天

头上戴着插翠鸟羽毛的帽子

还有用美丽金线捻成的雪柳

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

到了如今形象容貌十分憔悴

乱发像风吹雾散也懒得梳理

怕人看见我于是就夜间出去

倒不如偷偷地守在帘儿底下

听听外面别人家的欢声笑语

【注释】

[1]熔金：形容落日的光辉呈现出像黄金那么鲜艳的颜色。

[2]吹梅笛怨：汉《横吹曲》有笛曲《梅花落》，吹时声音幽怨。

[3]中州：指河南省，因为它是古代九州之中。这里借指汴京。

[4]三五：古人常称阴历十五为三五，这里指元宵节。

[5]“铺翠”二句：都是元宵应时装饰。

[6]簇带：插戴满头的意思。宋时方言。济楚：齐整、漂亮。

【赏析】

这首词是写作者晚年在临安的一段生活，作者用细致的笔墨追忆、缅怀汴京元宵节的欢乐情景，以与目前的凄凉心情相对照，在个人情感的抒写中，寄寓了对故国深切的眷恋，抒发了对于国事兴衰的沉痛感情。上片连下三个设问。第一个设问是问自己在何处，是明知故问，问的前提却是元宵夜夕阳西下玉兔东升之际，是“人约黄昏后”的良辰美景，一对比，便知作者有化不开的漂泊异乡的凄凉愁怀。第二个设问也是在“染柳烟浓”的大好春光之后，先以听笛“怨”转，再问自己还有多少春意可享受，正反映了晚景凄凉的心情。第三个设问也同样，用“岂无”递反，反映出晚年生活动荡不安、祸福莫测的忧患。最后两句写自己自甘寂寞的心灰意懒，可以感知作者几乎万念俱灰的心境。下片承“酒朋诗侣”而下，这些朋友是南渡前的旧知，于是引出“中州盛日”元宵节的汴京城，和名门淑媛“争济楚”的繁华与欢乐，与“如今”三句形成今昔强烈对比。最后两句看似淡泊自守、不慕繁华，实则是满腹辛酸、一腔凄怨的总爆发。在平淡中见浓烈，于细微处见精神，正是李清照词的独特风格。这首词情景映衬，哀乐交加，己之身世与国之兴亡融在一起，雅俗之语交错，增强了词的表现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