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菩萨蛮·铜簧韵脆锵寒竹》原文与赏析

菩萨蛮

铜簧韵脆锵寒竹①，新声慢奏移纤玉②。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雨云深绣户③，来便谐衷素④。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注释】①铜簧：这里指管乐器中铜制薄片，用以振动声音。锵（qiāng），象声词，形容管乐器的嘹亮。寒竹：指竹制的笙笛等管乐器。②移：演奏。纤玉：形容女子的手指纤细白嫩。③雨云：代指男女幽会偷欢。宋玉《高唐赋》写楚王梦中与巫山神女相遇，神女自称“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世遂用云雨作为男女欢会的典故。④谐衷素：意思是未达到偷欢的目的。衷素，心事。

【赏析】这首词，李煜忠诚地叙写了他的钟情与迷恋，惆怅与欲念。对象是小周后。

铜簧韵脆锵寒竹，乐声动听极了，既脆且锵。“脆”字下得极好，像咬着春天刚出土的水灵灵的小萝卜，一口下去，那种声音，就叫“脆”。锵寒竹，则是在清脆之中夹杂些许慷慨悲凉。

醉翁之意不在乐，而在人。所以，沉醉在乐声中的李煜，并没有遗世独立飘飘欲仙，他目光游移着，寻找着，他在寻找演奏这乐声的那双手。新声慢奏移纤玉。她的纤纤素手，光润莹滑，在光的映衬下，仿佛是透明的，轻捻、慢挑、徐拨、急抹，那双手性感得仿佛有了生命，在深情地诉说。

女人的玉手与纤足，都是令男人意荡神迷的，它们不是赤裸裸的挑逗，却勾起了男人隐秘的欲望。

媚眼，则是公开地挑逗了。眼色暗相勾，秋波横欲流。他的寻找她感觉到了，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看似无意地微抬了一下头，丢下一个只有他能懂的眼波。眼色与眼色相勾，秋波盈盈，溢出来，流动着。我无法想象，眼神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无形之物，它们是怎样相勾，又是怎样流动的？

这真是暧昧而又奇异的场景。谁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李煜与小周后，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缠绵呢。有人说彼此有意而不说出来是爱情的最高境界，因为这个时候两人都在尽情享受媚眼，尽情享受目光相对时的火热心理，一旦说出来，味道就淡了。

后半阕，侧艳之极。而末句以“春梦”绾住，尚未失贞刚。

他告诉人们，这只是色授魂与、心许目成之后的一场春梦，还没有成为既成事实。

现实中的种种阻碍尚在，他无法在大周后尚在病中的时候，无所顾忌地扑向她的妹妹。欲望在心中堆积，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只有在梦中实现了。“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梦里他与她，朝云暮雨，旦复旦，夕复夕，极尽欢会缠绵，互诉一腔衷素。雨云，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极暧昧香艳的词，李煜毫不避讳地用了这个词，他直视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衷素，又给这种欲望罩上了纯情的光环，发自内心的真与爱，难道有罪吗？

结拍“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点明了上述的欢会只是一场春梦，在曲终人散的刹那，他忽然意识到了。魂魄尚停留在春梦中，没有走出来。人却要面对着宴罢成空的场景，只有惆怅了。

想见不能见的煎熬，欲得不能得的辗转，人在其中，备受折磨。求不得、爱别离，人生之苦，此刻李煜是尝尽了的。想必与他一样的，还有小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