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原文与赏析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①。红锦地衣随步皱②。

佳人舞点金钗溜③，酒恶时拈花蕊嗅④。别殿遥闻箫鼓奏。

【注释】①次第：依次。香兽：用香料做成兽形的炭。②地衣：地毯。③舞点：狂舞到极致。溜：滑动。④酒恶：方言，指饮酒过量、似醉非醉时的感受。宋赵令畤《侯鲭录》卷八：“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后主词曰‘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也。”

【赏析】身为南唐国主的李煜，不要说日用必需，就是世人心中的奢侈品，比如至尊、比如权位、比如财富，也是应有尽有了。但这些还不够，还不是有意思的生活。所以，需要一点无用的游戏和享受，这些无用的装点，是愈精致愈好。

“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李煜，他的“有意思”的生活是怎样的呢？来看看这首词。

这首词一开篇，一股宫廷富贵之气扑面而来。

“红日已高三丈透”，写宫外。他说，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老高了。一个勤政的帝王，或许早已批了一堆的折子、听了一干臣子的奏议，揉揉发酸的眼睛，准备结束早朝了。

“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宫内，这位帝王才刚刚起床。晏起也就罢了，起来后的他，第一件事不是穿上朝服，而是吩咐宫女们将兽炭次第添进金炉，他要继续昨夜的宴游。宫女趋步，鱼贯而入，红锦铺就的地衣也被踏皱了。

金炉、香兽、红锦，色泽明艳异常，迷了人的眼。炉是金铸的，香想必也是极品，龙涎香、伽南香还是檀香？就连地衣亦是华丽的锦缎铺设的。

不动声色的几句描写，包藏着一个帝王的任性与奢华。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场艳异的奢华终于拉开了序幕。

李煜很聪明，他懂得点染和取舍。他没有将整个豪奢华丽的宴乐图搬出来，他只抓了两个细节：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

金钗溜，可见舞之盛。一个“溜”字，总让人想到将坠未坠、将留未留之态，像极了佳人“犹抱琵琶”“欲说还休”的样子，这样才有勾魂摄魄的效果，引人遐想。设若金钗真是“溜”掉了，也有一种凌乱的美，整饬中一点凌乱，更显女子的媚态。

拈花嗅，可见其醉之甚。我在想，这嗅花的人到底是观者还是舞者呢？可以理解为观者，他一定是边赏舞边品酒，秀色佐酒，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也可以想象为舞者。此时“酒恶时拈花蕊嗅”不是实指，而是虚写。他写的是舞者之态。舞步妖娆、柔若无骨、似醉似痴，时而做出拈花一嗅的样子，令人销魂。

这首词的歇拍，更是神来之笔。“别殿遥闻箫鼓奏。”此宫酣嬉如是而犹未足，箫鼓之声，又从别殿隐隐传了过来。整个南唐宫廷，都是乐未央！处处奢享，处处行乐。

这首词六句六个场景，没有一句直接写情。我们看到了李煜歌舞升平、流光溢彩的宫廷生活，感受了真正的富贵帝王之气。但是，藏在这场景之后的李煜的心境，我们无法得知。也许他是真的享受这样的生活，也许他在用醉生梦死掩盖内心的空虚。

在这暴烈的享乐欲望中，李煜和他的臣子，像是被一阵狂风撵着仓促向前。

也许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命运此刻正凌驾在他的头顶上，冷眼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