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尾巴的小鸡》儿童童话赏析

[巴西]蒙·洛巴图

一个鸡窝里生了一只四不像的小鸡。但是这难道是它自己的过错吗?不，当然不是罗。可是大家总是讥笑它。你们倒想想看吧，大家讥笑它，原来是因为它没有尾巴。
这个可怜虫甚至于不能够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在人们喂小鸡吃玉米的时候，它刚刚看见，已经笃的一下!——被别的鸡在它右肋上啄了一下。笃的一下!——左肋上又是一下。其他的鸡在这个时候，已经把嗉子吃得满满的，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就算万一捉到一只红蚂蚁或是蟋蟀，那么保险整个鸡窝里的鸡都会来追赶它，直到它的美味被抢掉为止。
所以这只没有尾巴的小鸡永远是又饿又瘦，就像一只小野兽似的躲在墙角里。
最后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因为一只同时向几只黄母鸡献殷勤的小芦花公鸡，当着这些羽毛很漂亮的小母鸡的面，把这只没有尾巴的可怜虫啄得跌倒在地上。那些母鸡觉得很高兴，就快活地讥笑那个因为被打伤而站不稳的可怜虫，还立刻编了一首小诗：
没尾巴的小鸡，
瘦弱得像根草茎，
因为没有劲，
它站不住脚跟。
从那时候起，可怜的小鸡就决定向国王告状。
“我要给国王写封信去，”它心想，“国王会保护我的。那时候咱们再看吧!……”
于是它开始在地上找起信来。
这个小傻瓜以为随便什么纸片都是信呐。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张小纸片，用嘴衔着向王宫走去。另外它还带了一麻袋玉米，预备在路上吃。
它走着走着，看见路旁坐着一只狐狸，手里拿着一串葡萄。
“狐狸太太，您好啊!”
“没尾巴的小鸡，你好!你忙着上哪儿去啊?”
“我上王宫送信去。”
“把我带去吧!”
“要是您能爬进我的麻袋的话，我就带……”
“当然爬得进去。”狐狸说完之后，很舒服地待在麻袋里了。
“不过您可别吃我的玉米啊，明白了吗?”小鸡吩咐过了，就迈开步子沿着大路向前走。
它走着走着，看见面前有一条河，河水清澈透明，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它停了下来，想喝个痛快，可是它刚开始喝水，河却咕噜咕噜地说起话来：
“没有尾巴的朋友，我想和你一道走!”
“那有什么呢，就一道走吧。我已经带了一只狐狸，再带上一条河，也没有什么关系。这甚至是很好的事：在我想喝水的时候，就不需要离开大路去找了。”
“我接受你的邀请!”河说过之后，卷成一团，钻进麻袋躺在狐狸旁边，狐狸全身缩了起来低声说：
“这是干吗呀!河太太，请您滚出去吧，您会把我弄湿的!”
“喂，不要在我的麻袋里吵架!”小鸡干涉他们说，“河太太，您要当心，别弄湿了我的玉米!”
它说过之后又向前走。走着走着，看见路上长着一棵多刺的灌木。
“嘿，小刺猬，你从路上滚开吧!”小鸡坚决地要求说，“滚开，我要走过去!”
“吓，你们瞧，这是一只多么勇敢的没有尾巴的小鸡啊!”多刺灌木皱起了眉头。
“滚开，我对你说呐!”小鸡提高嗓子重说了一遍，“滚开，不然的话……”
狐狸听见了吵架声，从麻袋里伸出了脑袋。
“出了什么事呀?”它问。
“这只上了锈的针插，不肯给我让路!”小鸡疯狂地喊叫。
狐狸向多刺的灌木转过头去，说：
“朋友，你听我说，爬到麻袋里来和我们搭个伴，要比跟小鸡吵架好得多了!”
“难道我爬得进这只麻袋吗?”
“你以为爬不进来吗?玉米爬进来了，我爬进来了，河爬进来了，这里还装得下很多人呐。没有尾巴的小鸡是到国王那里去谈一件重要事情的。”
“既然这样，那么我也去吧!”多刺的灌木决定之后，折起了自己的刺，全身卷缩起来，钻进了麻袋。
小鸡高兴得咕达咕达地尖声叫了起来，挺起胸脯，昂起脑袋，就像一个大人物似的向前走去。
它这样地走着走着，在走过一座小山的时候，看见山下有一座闪耀着金银光彩的王宫。小鸡一看见这座漂亮的宫殿，就哆嗦了起来，它站住了脚，不知道去好不去好。当它在考虑的时候，为了不浪费时间，它吃了二十粒玉米。
“我真是见鬼了!”最后它说，“不冒险不能成功啊。”
于是它用坚定的步伐向王宫走去。
傍晚它走到了王宫。跟卫兵打了招呼之后，很镇静地走了进去。
“喂，怎么这样蛮不讲理呀?”身穿绿色制服的内侍叫住它问，“你来干什么?”
“你给我走开点!”小鸡回答时做出了一副威严的样子。
内侍惊骇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一定是个变成了小鸡的魔法师!”就放它过去了。
我们的小鸡装出一副很神气的样子，走过了第一座大殿，第二座大殿，第三座大殿，第四座大殿，最后走进了金銮殿，国王端坐在那里，扬起了头，脑袋上戴着王冠，手里拿着权杖。我们的小鸡走到国王面前跪了下去，咕达——咕达地叫了起来，并且把信递给国王。
国王拿过信去，翻了一面，又翻了一个面，看出这只是一张满是泥土的脏纸头，所以大发雷霆。
他掉头转向卫兵。
“把这只不懂礼貌的小鸡赶出去!”他命令他的内侍说，“把它关在母鸡一起，明天早上把它送到煎锅里去!”
可怜虫立刻被人家抓住了翅膀，拖过了整个王宫，送到了鸡笼里去，那里有许多母鸡，它们骄傲地在等待国王把它们吃掉。它们刚一看见没有尾巴的小鸡，立刻就开始讥笑它，把它啄得很厉害，不输于芦花公鸡。
那时候小鸡想起了它的麻袋里有一只狐狸，就把它拉了出来，说：
“狐狸，我的朋友，教训教训这些无赖吧!”
狐狸一口两口，立刻就把所有的母鸡，还有两只想要保护它们的公鸡，统统给咬死了。
没有尾巴的小鸡就这样摆脱了敌人，急忙飞出墙去，拼命逃跑。
国王知道了这件事，气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然后大声吼叫，发出命令，派一个骑兵团去赶小鸡。
骑兵团疾驰而去，马蹄达达响，扬起了一团团雾般的灰尘。
小鸡听见马蹄声，吓得哆嗦起来，脑门上冒出了冷汗。
“一切都完了!我要上煎锅了!”它悄声地说。
“不，不会上煎锅的，”麻袋里传出了不知谁的声音，“把我放出来，你就会看见……”
说话的是河。
小鸡振作精神，把它放了出来，河水泛滥起来，淹没了田地和树林，挡住了追兵。
追兵坐上小船，渡过了河。
小鸡又听见背后有马蹄声了，它吓得浑身发冷，说道：
“一切都完了!我要泡在酱油里了!”
“不，不会泡在酱油里的!把我放出来，你看会出什么事!”
说话的是多刺的灌木。
小鸡很快地把多刺的灌木放出了麻袋。它竖起了所有的木刺，成了密得连野猪也钻不过去的木栅，拦住了道路。
小鸡高兴得忘掉了自己，爬到蚂蚁堆上去，像只老公鸡似的神气十足。随后把玉米填满了嗉子，悠闲地向前走去，啄着沿路的小甲虫。它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已经走到自己的鸡窝跟前，所以它马上又发愁了。
“我真可怜，我真可怜，”它心想，“我从前过的那种生活、从前受的那种折磨，又要重新开始了……我战胜了国王，战胜了国王的母鸡，战胜了国王的士兵，可是我们鸡窝里那只可恶的芦花公鸡却比他们更坏，我将来的命运是怎么样的呢?”
这时候小鸡只好鼓起勇气，走进了它出生的旧鸡窝。它畏畏缩缩地走进去，特别谨慎地往左看看，往右看看……
但是发生了它绝没有想到的事情。母鸡们立刻围住了它，显得特别殷勤、温柔和关心……不知怎的，那只欺侮它的芦花公鸡并没有露面。
“它在哪儿呀?”没有尾巴的小鸡问。
“它到煎锅里去了。”母鸡们回答。
没有尾巴的小鸡的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随后它朝四面望望，也没有看见那只爱说俏皮话的、脚杆上长着鸡距的公鸡。它问：
“那只长着鸡距的公鸡呢?”
“它舌头上长了个疔，死掉了。”一只美丽的孵蛋鸡含着眼泪说。
没有尾巴的小鸡高兴得跳了起来：
“那么……现在你们家里的家长是谁呀?”
“是您……亲爱的!”母鸡们一同喊着说。
这只小鸡直到现在才明白，在它出去旅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时间，它已经不是离开这里时那个可怜的丑八怪，而是一只头上长着红鸡冠、脚上长着纤细的鸡距的漂亮公鸡了。
因此它跳上一只高高的筐子，挺起胸膛，唱出一支胜利的歌曲：
咕达——咕达——咕咕达，
谁是你们的家长?
所有的母鸡都回答说：
“只有没有尾巴的小鸡才是我们的家长!”
小鸡现在已经不再是小鸡，而是一只勇敢的大公鸡了。

(杨永　杨涛　译)

《没有尾巴的小鸡》可说是南美民间童话里的《丑小鸭》。一只小鸡，它只是因为“没有尾巴”就被认为是丑八怪，就被同类欺负甚至虐待。它自己找到的蚂蚁或蟋蟀等食物被同类抢去;凶恶的芦花公鸡把“又瘦又丑”的它“啄得跌倒在地”。没尾巴的小鸡因为吃不到东西、因为挨打而羸弱得在地上站立不稳。但是这只小鸡不像《丑小鸭》里的倒霉蛋那样一味忍气吞声，它要自己到国王面前去倾诉冤情，去讨个公道。它上路去找国王讨公道的奇妙故事，是这篇童话的故事重心，也是这只小鸡之所以能出类拔萃，在读者心目中留下鲜明印象的原因。小鸡是弱者，却有着友善、宽宏的心胸，当它看见狐狸，便毫不犹豫地邀请狐狸一同前往;当它遇到河的时候，它便毫不犹豫地邀请河一同前往;当它看见一棵荆棘的时候，它也毫不犹豫地邀请荆棘一同前往。按民间童话“三反复”、“三照应”的典型结构模式，小鸡在路上装进麻袋的三个伙伴，必将分别有三个故事，三个由装在它麻袋里的伙伴来帮助它解困、脱险的故事，故事将会怎样发生，构成了读者希望求解的悬念。
第一个故事是，小鸡放出它麻袋里装着的狐狸，让狐狸狠狠地教训了欺负它的无赖。第二个故事是，国王的骑兵追赶小鸡，装在小鸡麻袋里的河提醒小鸡把它放出来，于是河水泛滥起来，把追兵阻挡在了河那边;不料追兵乘船渡河，小鸡还是没有摆脱追兵。现在用得着荆棘来演绎第三个故事了：长了尖刺的木栅拦住了追兵的道路。这三个故事构成三个愈发展愈紧张的情节。小鸡终于回来了。回到原地的小鸡不还是要受欺凌吗?岂料，故事到这里来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小鸡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公鸡，大家正等待它来当鸡家族的家长哩。这个结尾也使我们想起《丑小鸭》，丑小鸭在读者期望中最终变成了白天鹅。
从行为心理表现来看，这只没有尾巴的小鸡活脱脱是一个幼儿。这些有趣的细节都只能是属于幼儿的：它见到地上有一片写着字的纸，以为这就可以当诉状向国王递呈;它天真地以为国王都是能为弱者申冤做主的;它甚至不知道狐狸正是要吃小鸡的……所有这些都写出了小鸡敢于抗争却毕竟是幼稚的，而幼稚的小鸡在遇到险情的时候心情紧张的描写，使小鸡形象真实、可信，真实可信的小鸡才可爱。这里的小鸡形象也就是在生活中备受欺负而获得人们同情的弱小孩子的形象，其故事讲的实际上是一个弱小孩子经历风雨、穿越艰难而后得以成长的过程。其间，它的胆气和勇气都受到了考验，它在外面世界里受到了磨练，它经受的种种挫折对它都是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于是它成长了，比它的同类见过更多的世面，因此更成熟，更明事理——它配做鸡家族的首领了。
这个故事还让我们领略这样一个道理：民间童话在想象的大胆泼辣和故事策略的运用等方面，永远有作家吸取不尽的乳汁——而且是营养丰富的乳汁。试想，这个童话里关于这条河与小鸡的故事，河竟然是“卷成一团，钻进麻袋躺在狐狸的身边”，一旦放出来又立刻会泛滥起来，挡住了追兵!这样的荒诞，实在令人惊异、令人瞠目!可在故事里却又十分自然，它不经任何魔法的周折，仿佛河躺在大地上自然是水的流淌，而一旦故事需要，它当即又可变成一条丝带，说爬进麻袋就爬进了麻袋!还有，小鸡扛的麻袋能有多大?但是故事就这样说了：装进了狐狸以后又装进了河，装进了河以后又装进了多刺的荆棘。这种奇特怪异却能引发儿童无限遐思的艺术想象，正是童话的魅力所在。

(韦　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