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娘》儿童童话赏析

仇　重

“呼啦，一片黄叶飞下来了!呼啦，又是一片黄叶……”苹儿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眼睛看着窗外纷飞着的黄叶，正像蝴蝶一般可爱。
忽然，窗门被打开了，西风探进头来对苹儿说：
“我道是谁在说话，原来就是苹哥儿。一年不见了，苹哥儿又长大了许多啦!”说着，西风吹着苹儿的头发。
苹儿打了个寒噤，但是快活地说：“西风先生吗?什么时候到的?同谁一块儿来的?”
“到了好几天了，你没有碰见秋姑娘吗?我就是跟她一路来的。”西风很和蔼地说：
“现在秋姑娘在什么地方呢?”
“她呀?她自从到这里以来，就一直忙碌到现在，整天一点休息的时候也没有。”西风做出很忙碌的样子说：“她又要教虫儿们找个温暖的地方躲起来，又要关照松鼠儿赶快把窠修葺一下，关照他把粮食贮蓄得多点;因为冬天立刻要带着严寒和白雪来了。如果不预先准备，虫儿、松鼠就要冻饿而死的。还有许多不听话的小草儿，他们一点不知道冬天的可怕，执拗着要在现在透出头来，秋姑娘就要好言地劝说他们，叫他们忍耐着等到明年春天再露脸。同这些小东西说话真费力，秋姑娘简直被他们弄得精疲力尽了。还有那些小鱼，他们怎么能够知道天冷起来时，小河要结冰呢?他们只是一心想到远方去旅行。秋姑娘要去劝阻他们不要冒这种险。如果小河结了冰，去旅行的鱼儿还能回得家来吗?”
“那你为什么不去帮她的忙，却在这里玩呢?”苹儿一面说一面心里想： 如果我能够，我一定替秋姑娘做一点事。她一个人做那样许多事，实在太辛苦了。
“我当然也有自己的事。”西风说，“我要替蒲公英及各种植物把他们的种子扩散出去;我又要报信给那些贪玩的鸟儿，叫他们赶快搬到气候好的南方去住。因为一到冬天，他们弱小的身体将耐不住寒冷。那时，白雪遮盖了大地，他们将因得不到吃的东西而饿死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去做呢?”苹儿争着说，“西风先生，我爸爸说过：‘一个人把应该做的事放着不做，是最坏的;而且贪懒是极可耻的。’”
西风笑了，连忙分辩说：“不，苹哥儿，你没有看见我正在做工作吗?”
“你在做工作?难道把黄叶一片一片摘下来玩，也是你的工作吗?”
“是呀!你要知道，正如你们孩子们不欢喜穿旧的破的衣服，要换新的衣服一样，树儿也不爱他的黄叶的。所以，我把黄叶摘去，好使树儿明年又长出青翠的新叶来。再说，一到冬天，树儿都想睡觉了，这些黄叶时常吵着他，很不好。这是我最重要的工作，你以为我仅仅是游戏吗?哈!哈!”
呵，原来是这样的道理。苹儿觉得他对西风实在太冒昧了，心里不自在起来。但是，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他就问西风说：“西风先生，你没有碰到雁儿吗?为什么他们到现在还不来呢?我最爱看他们排着队在空中飞，你知道他们的消息吗?”
“是的，我们来时是约过雁儿们同来的，但是，他们大约到这里麦青时节才能来吧。”
苹儿正想问是什么缘故时，忽然远远的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你们两个亲亲密密地说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大家抬头一看，不觉齐声喊道：
“呵!秋姑娘来了!秋姑娘来了!欢迎!欢迎!”
苹儿的妹妹过来，推着苹儿的肩头道：
“苹哥!你做什么梦?什么秋姑娘来了?秋姑娘不是昨天来信说，要到下了雪才到我们家里来过冬吗?你却先就等着她了……”
苹儿被推醒了，搓搓眼睛坐起来一看，只见妹妹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他很不高兴地说：“可恶的妹妹，你打断我的好梦;不然，西风也准会把雁儿为什么要到麦青时节才来的话告诉我的。”
母亲进来问他们兄妹两个闹什么，妹妹告诉她哥哥做了一个梦。母亲听了，笑着对苹儿说：“打断一个梦是小事，这样秋深天凉的时候，睡着不盖被，生出病来却是大事，下次要当心些才是!”
《秋姑娘》是仇重童话系列《苹儿的梦》中的一篇。就童话《苹儿的梦》的格调和神韵而言，仇重更多接受的是当时已传入中国的《阿丽思漫游奇境记》、《木偶奇遇记》等西方经典儿童文学名着的影响，在题材方面更贴近于中国小学生生活。他的创作区别于叶圣陶等人倡导的“为人生”的儿童文学，不像他们那样把童话写成社会寓言，而更多地是以儿童为本位，不拘泥于强调童话作品蕴含的社会意义和教育意义。在20世纪30年代以社会寓言性儿童文学为主潮的氛围中，仇重童话所表现的儿童纯情、儿童感受的艺术倾向是独树一帜的。
这个梦里，人格化的西风对于男孩苹儿是一位和蔼的“先生”。童话以西风为媒介，让苹儿认识“秋姑娘”。在古代文人那里，季节的秋常常联想到生命之秋，进而借以慨叹人生苦短，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古代诗人的笔下，秋所唤起的是他们愁惨悲凉的情怀，于是“荷枯菊老”，于是“荻风含怨”，于是“寒雨敲竹”，总之是“秋风秋雨愁煞人”;但是儿童心灵世界中的秋，如童话《秋姑娘》里，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别有一番景象，孩子关切的是虫儿的冷暖，松鼠的饥饱，是小草小鱼怎样躲避冬寒……西风知道苹儿记挂的是些什么，所以西风的话透露的一切都是苹儿此时此刻的心思。“我要替蒲公英及各种植物把他们的种子扩散出去;我又要报信给那些贪玩的鸟儿搬到气候好的南方去住。因为一到冬天，他们弱小的身体将耐不住寒冷。那时，白雪遮盖了大地，他们将因得不到吃的东西而饿死的。”这西风说出来的话，正是苹儿关爱普天下弱小生命的心声。苹儿特别关心的是“排着队在空中飞”的雁儿们，既然是秋天来了，西风来了，那么他就可以看到他最爱看的南飞的雁阵了;而西风告诉他，雁阵要到麦青时节才能来，可这是为什么呢?什么事都问个“为什么”，也正是孩子的特点。童话通过西风写出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苹儿和他所期盼的秋天。
这个童话梦从蝴蝶翩跹似的秋叶飘飞开始，中间有一段苹儿与西风的对话，呼应了开头，说明西风摘去黄叶的必要性。这段解释是写得极有灵气的，难为作者用童话的语言说出两项理由来： 一、 落叶飘飞是风在帮助树换衣服;二、 “一到冬天，树儿都想睡觉了，这些黄叶时常吵着他，很不好”。
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为低龄儿童所写、适合低龄儿童阅读的童话奇少，仇重的《苹儿的梦》在幼儿心态的把握、幼儿情事的捕捉、幼儿语言手段的运用与诗意的表达诸方面，取得了难能可贵的成绩，标志着那个年代幼儿童话创作所达到的历史高度。

(韦　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