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斑纹的老虎》儿童童话赏析_1

[荷兰] 安东尼·保尔

森林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其中，最最高贵的要数兽王——老虎麦克了。它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一张毛脸十分好看，走起路来精神抖擞。不过在它身上最出色的，还是它那身富丽堂皇的皮毛。这身皮毛厚厚实实，柔软光滑，蜜黄的底色上有一条条深褐色的斑纹，使人眼花缭乱。
一天早晨，兽王麦克一觉醒来，觉得身上有点不大对头，它走到河边去照照自己的影子。河水映出它明亮的眼睛，桃红的舌头和脸上拉拉碴碴的胡子，这些都跟平常一样。可它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它对着自己的影子横看竖看，终于看出名堂来了。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浑身的毛色竟成了一片蜜黄色，原来的深褐色斑纹不知哪里去了。
它自言自语地说：“天哪，斑纹也会丢失，这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怪事!我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于是它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沉着，出发去寻找斑纹。
它的样子很怪。其他动物看着它在面前经过，惊奇得眼睛圆睁，毛发倒竖，都在窃窃私议：“兽王麦克丢了斑纹，变成了黄老虎。”说着它们都慌忙溜进自己的窝里，去琢磨这件怪事。
兽王麦克在杂草堆、芦苇丛、树林里到处寻找。它甚至不放过漆黑的地洞，一个个都要探头到里边去张望一番，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
它伤心地越走越慢，只觉得脚沉得抬也抬不起来。走着走着，它来到了一块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树，树枝上挂着一样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这东西是用一条条深色材料织成的口袋或篮子，有点像黄蜂窝，有点像吊床，又有点像一只长袜子。兽王盯住它左看右看，不觉怒从心头起，肚子里像压力锅一样憋足了一股气，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我的斑纹!”
从那篮子不像篮子的东西里，一个扁平的头伸了出来。那头连在一条长长的脖子不像脖子的东西上，原来那是大蟒的脑袋。大蟒用沙沙的声音说道：“你不要这样大声嚷嚷行不行?”它的说话声听上去像是衣袖在铁丝网上挂破的声音。
“我就是要发怒，我就是要吼叫!你这强盗!”
“你张牙舞爪，大惊小怪，又有什么用呢，”大蟒说，“我决不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
“我问你，你怎么胆敢偷我的斑纹?”兽王说。
大蟒耸了耸肩。尽管大蟒没有肩膀好耸，它还是装腔作势耸了耸。
“你瞧着吧，要是你不肯把斑纹还给我……”兽王说。
“你准备怎么样?”大蟒说。
“——我要大发脾气了!”
“哎呀，多可怕呀!”大蟒说，“你要吼叫的话，先告诉我一声，让我把耳塞塞上，我最讨厌高声喧哗。”
兽王发出一阵瓮声瓮气的咕噜声：“你根本没有耳朵!”
“你也根本没有斑纹，”大蟒说，“没有了斑纹，你的模样丑极啦。”说着大蟒又缩进了吊篮。
兽王的嘴巴一张一合，气得说不出话来。它仔细想了一想，喊道：“难道你真的不肯把斑纹还我?”
“老虎，”大蟒说，“你的脑子倒不像你的模样那么蠢。”
兽王麦克并不理会它的嘲笑。它说：“咱们来谈谈交换条件怎么样?”
“嗯，我喜欢这间屋子，”大蟒说，“不过要是你为我另造一间更好的话……”
“什么样更好的呢?”
“噢，用树枝、象草造的房子，得又好又结实。”
“象草!”兽王说，“叫我怎么去造象草的房子呢?”
“大象会帮助你的。”说着，大蟒又缩进了窝。
兽王麦克来到河边，见许多大象都在河中央戏水，把水弄得稀里哗啦。看见兽王麦克一副狼狈相，它们笑得更加起劲，七嘴八舌地嚷开了：“瞧你这滑稽模样，忘了穿上你的足球衫啰，嗬嗬!”
兽王麦克心里想，尽管自己丢了斑纹，也远远比大象漂亮。它们的耳朵像两大片白菜叶子，面孔前面还凸出水龙带那样的长鼻子，真是难看。可是麦克知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它装得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地说：“你们能不能帮个忙?我想为朋友造一间房子……这种活你们干起来要不了一会儿工夫，我想……”
“嗯，”领头的象说，“这么好的礼物送给谁呀?”
“不瞒你说，”兽王说，“是送给一条我认识的大蟒。”
领头的象仿佛同时吹起了小号大号，震得树上的香蕉一串串劈里啪啦掉下来。它浑身摆动，哈哈大笑，一副大象气派。大象都知道，大蟒跟谁都不来往，根本不可能跟老虎交朋友。
“我知道这件事很有点稀奇古怪，”兽王说道，“可你们瞧，大蟒拿走了我的斑纹。我不给它造一间房子，它就不肯还我斑纹。要是你们肯帮个忙，说不定我能干点什么报答你们……”
话是这么说，兽王麦克却想不出能为大象们干点什么。这时领头的象开了腔：“有件事你倒是办得到的。我们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 鳄鱼常常闯进我们这一带河里来，已经有一两个小家伙的脚脖子给它们咬伤了。既然你跟大蟒交上了朋友，那么你和鳄鱼也一定合得来。你去求它们别到我们这里来，它们一定会答应的!”
兽王站在高高的河岸上呼唤鳄鱼老奶奶。它静静地躺在水里，像根木头，只睁着一只卵石般的眼睛。
“喂，注意，”兽王麦克一本正经地叫道，“你们鳄鱼别上大象那带河里去，听到没有?”
鳄鱼老奶奶问道：“这是为什么?”
兽王麦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后来它脑子一转，说道：“嗳，你们知道，大象都是些笨头笨脑的大家伙，它们怕一旦你们靠得太近，会踩着你们的。”
鳄鱼老奶奶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兽王麦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大象那么怕踩着我们，它们为什么自己不挪个地方呢?”
兽王想不到它会提这样一个问题，因此只能耍无赖地说：“它们不愿意，就是这么回事。”
鳄鱼老奶奶哇里哇啦地说：“要是我们搬走的话，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那你们就不会被踩着了。”兽王麦克说。
“这种好处我们听都不要听，”鳄鱼老奶奶露出一口像捕兽夹子般的牙齿说，“我们想听听究竟给我们什么好处。”
“真是倒了大霉，”兽王麦克在想，“这事有完没完?”
“我看，”鳄鱼老奶奶说，“要是你能管住猴子的话，我们可以搬一搬。”
“猴子?”兽王麦克说。
“是的，它们老扔椰子砸我们。它们以为这是最最开心的事。”
就在这时，椰子像雨点一样扔下来，砰，砰，砰，砸在一条条鳄鱼身上。“你看见没有?”鳄鱼老奶奶说，“你去让这些猴子停止恶作剧，要不我们就留在这里不挪窝。”
鳄鱼老奶奶不再吭声，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它仿佛要向兽王显示，鳄鱼呆着不动，谁也没有办法。
“好吧。”兽王麦克说着跳开了。
“猴子，你们在这儿吗?”兽王麦克大声叫道。
椰子和烂熟的果子像雨点般打在兽王麦克身上，他知道猴子就在这个地方。
兽王麦克把身上的脏东西抖抖干净后喊：“喂，猴子们，请安静一下，我有要紧话对你们讲。”
猴子们立刻喧闹起来。
闹到后来，猴子们对自己这样大声吵闹也渐渐不耐烦起来，所以吵声逐渐低落。兽王麦克趁此机会又大声叫道：“猴子们!你们在哪儿?怎么听不见你们说话啦!”
听见老虎的吼叫，猴子们都不吭声了。
“猴子们!”兽王麦克大声喊道，“我刚从鳄鱼那儿来，它们感谢你们好意送了那么多礼物。请你们再送它们一点，越多越好。它们就喜欢椰子。谢谢你们，太谢谢了，好心的猴子。”
兽王跑去对鳄鱼说，猴子不会再朝它们身上扔椰子了。鳄鱼老奶奶连闭着的一只眼睛也睁了开来，问道：“你用什么法子对付它们的?”
“哦，”麦克说，“你一旦懂得猴子的心理，并不难对付它们。”
就这样，鳄鱼离开了大象活动的河面。
兽王麦克到大象那儿去说：“你们看到没有?鳄鱼已经搬走了。”
领头的象用风笛漏气般的响声问：“你用什么法子对付它们的?”
“哦，”兽王麦克说，“只要你懂得它们的脾气，它们是不会动不动就闹别扭的。”
就这样，大象们折断树枝，拔起象草，造起了一间小茅屋。
兽王到大蟒那里对它说：“你的新屋已经筑好，现在总可以把斑纹还给我了吧?”
大蟒一看小茅屋造得又精巧又结实，就爬了进去，把一团乱糟糟的老虎斑纹丢在地上。
兽王麦克像闪电一样解开了缠在一起的斑纹，披在身上。
顿时它觉得自己又恢复了虎虎的生气，快活地大声吼叫，像一只大猫一样，疯疯癫癫，欢蹦乱跳。过了一阵，它才想起自己是兽王麦克，一定要随时随地显出又威风又庄严的样子来。
于是它变得非常稳重，穿过森林，到处巡视，察看森林里的一切是否跟往常一样。

(徐朴　圣洁　译)

在遥远的大森林里，常常发生这样的故事： 动物丢失了自己心爱的东西。鹅太太丢失了伞、鸭妈妈丢失了蛋、小猪丢失了草莓、鸟爸爸丢失了小宝宝……这些故事中，动物们丢失的东西，往往是作为独立个体而存在的，为动物所拥有的一些“身外之物”。动物们找寻其丢失之物的经历，便演绎出童话王国中一个个有趣的故事。荷兰作家保尔的《失去斑纹的老虎》也属这样一类故事。作品让人感到趣味横生、并由此产生新奇感的，是作者对主人公失窃之物的奇妙设计，是随着老虎寻找它丢失的斑纹而出现的一个个富有个性的童话角色，是由这些角色的神态言行共同构筑的充满幽默感的趣闻趣事。
悬念统摄着这个故事的全过程。还没有进入故事的情景，作品的标题就告诉我们： 老虎失去了一件最不可能失去的东西——装点其毛皮的斑纹。作为森林之王，老虎高贵的气派、虎虎的生气和威风，很大程度依仗那长在厚实、柔软而光滑的蜜黄毛皮底色上的一条条深褐色斑纹而显现。那么，老虎的斑纹到哪里去了?失去斑纹的老虎将怎么去面对它的林中臣民?兽中之王老虎麦克所面临的尴尬可想而知。兽王自有兽王的风范，这个失去斑纹的老虎并没有因为失窃而愤怒和慌张，相反它镇定沉着地开始寻找它的斑纹。于是，追随兽王的踪迹，我们看到了更为奇妙的故事，同时也看到了与之相关的林中生灵的不同姿态。
老虎在执着地寻找丢失的斑纹，杂草堆、芦苇丛、树林里，森林的每一个角落它都不放过。就在它几近灰心之时，突然发现树枝上挂着一样它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用一条条深色材料织成的口袋或篮子”。那不正是它苦苦寻找的斑纹吗?那么，老虎的斑纹何以会如此完整有形地挂在树上?是谁偷了老虎的斑纹?这一悬念终由蜷缩在这个“篮子不像篮子的东西里”的大蟒解开，原来老虎的斑纹被大蟒偷走了。但是大蟒是否愿意归还老虎的斑纹又是一个新的问题。老虎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愤怒与大蟒谈判，从而达成协议，为大蟒造一间用树枝、象草造的房子以换回自己的斑纹。为了履行协议，老虎去求助大象，因为只有大象才能造出符合大蟒要求的房子。大象答应了它的要求，但条件是它必须赶走居住在大象活动的河中的鳄鱼;老虎于是找到了鳄鱼老奶奶，鳄鱼老奶奶同意搬家，但条件是要老虎制止猴子用椰子袭击鳄鱼，如此一来，老虎能否要回斑纹竟取决于它能否说服调皮的猴子停止对鳄鱼的袭击。有意思的是，老虎为索回斑纹，忍受了大蟒的讥讽、大象的嘲笑、鳄鱼的挑剔和猴子的顽劣，由发怒转为冷静，由冷静生出机智，最终不是靠耍兽中之王的威风而是凭借自己的智慧达到了目的。
整篇童话围绕着老虎寻找丢失的斑纹而展开情节。作品给予人深刻印象的是作者奇特新鲜的创意。兽中之王丢失的东西居然是长于其身上的斑纹，这样的奇想使故事具有一种奇特的荒诞色彩。读者正是在这个充满荒诞美的童话境界中获得了阅读的愉悦。

(王昆建)